食材,调料,烹饪工具,以及心意,都是完成一道佳肴必不可少的东西。
但,凡事总有例外。
“你的心意、已凝聚。”咔哒一声,一个木盘摆在了桃厉的面前。
“……这、这是……”桃厉眼神目光落在面前散发着淡淡光泽的食物上,“雪媚娘…吗?”
桃厉有些无奈,摆在自己面前的、居然是这样圆圆胖胖的甜点。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呢……?
其实一切还得从前两个星期前讲起。
正是樱花盛开的早春,它们安静地在枝头开放,粉粉白白,惹人喜爱。樱花是桃厉最喜欢的花,每每经过,他都要驻足欣赏一番。
桃厉今年37岁,是一个公司里的高级技师。他凭借着自己出色的工作技艺在公司中混的生龙活虎,而与妻子林墨伊在大学毕业后相识相恋,结婚已将近七年,两人的女儿桃桃再过不久即将欢度两周岁的生日。
一帆风顺的生活,总是有些趋于平淡的。然而桃厉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就这样日子如云悠悠飘。
这天下班以后,没有应酬酒席,桃厉走在下班路上,不知不觉又在樱花树下驻足,夜晚的灯光打在花上,一片朦胧的光晕,虽然不像白天一样可以看见形态娇美的花,但在黑暗中闻香也并非不是一乐事。
“大晚上你还在看花呀?”桃厉正仰头张望着,忽然一个女声传入耳际。桃厉的心脏“突”地一跳——不敢相信般的,缓缓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去——
一个身着黑色工作裙的女子。她化着淡妆,面容娇美如花,黑发柔顺带卷,腿上的黑色丝袜和高跟鞋更称得她身材窈窕。
“……米蓝?!”
“我回来啦,小桃子~”米蓝笑道。
结果回过神来已经被拉过来喝酒了…桃厉心里暗暗无奈。然而现在自己的心情更是五味杂陈,眼前名为米蓝的女子,正是他已将近十年没有见过的、也觉得不会再见面的初恋情人。
虽然那时两人并没有真正交往过,然而时常两个人一起如情侣般在樱花树下谈天。也时常,可能是桃厉,可能是米蓝,会犹豫了半天,说道:“其实……我……”
另一个人总会装傻般“嗯?”一声,然后另一个人支支吾吾总没了下文,两人也一直这样保持在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
但桃厉一直暗暗决定,大学毕业后一定要向米蓝来一个盛大的表白。
不曾想在大学毕业后,米蓝一家就搬到国外去了,那时候桃厉喝了很多酒,也暗暗流泪过,但几年过去,也渐渐失了联系,连桃厉结婚的时候,也没有告诉她。
而现在……米蓝居然又坐在自己的面前。感觉时光对米蓝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将近十年过去,米蓝依旧能称得上美人,反而更添成熟风韵。此时她的青葱般的手指半握玻璃杯,一口一口抿着里面的红酒,脸颊已有些微红,样子显露出几分媚态。
“我怎么感觉看哪都不对呢……”桃厉也喝着酒,但眼睛总游离着。米蓝的衣领开口有些大,酥胸的弧度半露,她的眼神很迷离,她的香唇也是色泽粉嫩……
“喂,你想什么呢?”
“啊啊啊——!”桃厉被吓了一大跳,他走神的时候米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
“别吓我啊,真是……胆子要被吓出来了。”桃厉特别的心虚,不断的挠头。
“啊哈哈,你都当孩子的父亲了,居然还是这么胆小啊。”米蓝调侃道,不过她已经提及自己结婚生子的事情多次,看来内心十分在意。
“那你怎么还没找个金发小伙结婚呢?小心老大不小没人要喽。”桃厉把米蓝的调侃反击了回去。
“谁让外国崇尚follow you heart(遵循你的心)”呢~找不到合适的,怪我吗?”米蓝这么一说,两人间的气氛忽然尴尬了起来。桃厉赶紧转移话题,询问了不少她在国外这十年的生活。
那天米蓝喝的很多,虽然还可以自己歪歪曲曲地走路,但桃厉不怎么放心,目送她上了计程车。就在关车门的一瞬间,桃厉听见米蓝的声音,很微弱,又很真实。
“最喜欢你了,桃厉……”
接着,计程车就扬长而去。
“……”
夜晚的风带些凉。桃厉身上,还带有几分米蓝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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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去不回去了,可以吗……”
桃厉置身于一个房间里,床边,米蓝正望着他。
床单雪白。
米蓝抬手,缓缓褪下身上的衣服,发垂香肩,携着柔软的胸部诱人的深沟,向自己打开手臂,与自己越靠越近……
“……!”桃厉惊醒过来,头顶有细细的一层冷汗。
窗外天色已经渐亮了。厨房里传来林墨伊做饭的动静。女儿桃桃还在睡梦中。
桃厉便翻身下了床。刚刚的梦让自己有些后怕,也不敢继续闭上眼睛。
“你最近都醒的很早啊?”
“啊……嗯……”桃厉支支吾吾,“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是睡不好。”
“工作上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我看你最近老叹气。”林墨伊是一个温柔而细腻的女子,自然桃厉的心情不好她早就发现了。也正是因为她的温柔,给予了桃厉工作不稳定时很大的帮助。
“可能吧……”桃厉还是含糊其辞。
见桃厉不愿意说,林墨伊也没有追问。她走到客厅,从沙发上的纸袋里拿出一条薄围巾,围到桃厉的脖子上。
“这是我编的围巾。你最近晚上总有应酬,晚上凉,可以把它戴上。”
“嗯……谢谢你,伊子。”桃厉不由得心头一暖。林墨伊总是对他的生活体贴入微,是个贤惠的模范太太。然而应酬的真相……桃厉在内心暗暗咬牙。
“嗡嗡。”中午午休的时间,桃厉正在走回家吃午饭的路上,忽然手机上一阵震动。桃厉一看,果然是米蓝晚上喝酒的邀约。
再会之后,米蓝总是来找桃厉喝酒。这种关系已经持续了两周。虽然表面上是酒友,可桃厉自己心里也暗暗明白,自己和伊子是无法坦然说起这件事的。他自己也想下定决心结束这段关系,然而……不可否认他生活一成不变里,加上了米蓝的存在变得丰富刺激了起来,这又让桃厉有一种新鲜感,于是迟迟没有表明态度。
“……唉,该怎么办呢……”桃厉放下手机,不知应该怎么回复。他感觉有乌云压在心头挥之不去,不由叹了口气。
“需要、帮……忙吗?”桃厉正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发愁,于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个清秀的面庞猛地出现在他的眼前,金色的眼睛,睫毛很长,像是好奇一般眨着。
“哇啊啊啊~——”桃厉一连退了好几步,定睛一看,一个身着大斗篷的少年正站在自己的面前。虽说是少年,他的金色头发与少女般的眉眼,以及精巧的鼻子眉毛、粉嘟嘟的嘴唇都有一种人偶般的美丽。他身上的大斗篷也很有特色,奶白的宽大的斗篷一直能包裹到他的膝盖,有金橙色滚边;两肩坠有两缕流苏,中央是一个透明的萝卜。他头戴斗篷的大帽子,帽子前沿露出一些蜷曲金色的头发,帽子后还有两个向下垂的兔耳朵,加上他的眼睛似乎没有完全睁开,整个人有一种慵懒的感觉。 另外头顶上……似乎还趴着一只动物?
“你……你是?”
“我叫、胧……这个、是兔老爹。”眼前的少年说起话慢悠悠的,指指自己,又指指头上趴着的那坨东西。
“我们是来帮你解决烦恼的天使呢哦呵呵~”回答的是一个大叔的声音。
而这个声音的来源——就是少年头顶上那只“兔老爹”。
说着,胧头上的兔老爹由趴变成了站立,桃厉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只兔子。不过……它是一只兔布偶的模样,短短的手脚,并用两脚站立。兔布偶大概两个巴掌的大小,看上去让人感觉是一个大叔——卷卷的八字胡,眉毛很浓;右手和左腿上缠有绷带,他头戴红色布条,上面写着“吃!”,耳朵也不是很长,耳朵尖可爱的鼓着。
本来平常人见到此情此景应该震惊一番布偶说话了等等,不过桃厉此时心系他事,再加上科技如此发达,布偶说话也并非奇怪的事情,也并没有深究。
重要的是,他们说要来帮自己解决烦恼?
“你们要怎么帮我?”桃厉觉得很可笑。刚见面的双方互不了解,而且感情这种事情也没有规定的条条框框,他们要怎么帮忙?
“没有、什么……是、吃一顿……解决不了的。”胧一脸面无表情的说着话,看来面部的表情似乎不怎么丰富。
“说的好!儿砸!”胧头上的兔老爹则伸出手,向桃厉竖起大拇指——其实他的布偶手除了大拇指也没有其他的手指了。
“……”桃厉一时间,只能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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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餐馆?不不不,就算不是餐馆,说是路边小摊也……
桃厉面前,只有几套简陋的桌子和椅子,桌子是一个猫大头的样子,桌子旁边的椅子像是较大的平顶蘑菇。然后再有的,也只是草地上插着一面小旗,上面写着:兔兔小摊。
桃厉感觉自己被骗了。居然相信他们能做出一道菜让自己豁然开朗,连炒菜工具都没有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做出什么吃的呢?
看来自己心乱得也是很严重了,就这样相信了,还傻傻的跟着他们走来了这个地方。这么想着,桃厉便想赶紧离开了。
“不好意思啊小弟弟……大叔叔我呢还有事情……”
不过没有人搭理桃厉。
胧与桃厉隔开一段距离,面对桃厉,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细长的睫毛在金色的眼睛前扑闪扑闪。
“那么、准备……好了吗?”
“额……?准备什么……?”忽然有神秘的风从四面八方汇聚,胧的斗篷呼呼的抖动起来。眼前的少年与刚才慵懒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有一种充满威严的气场在他身旁弥散。桃厉感觉他并不是在说笑,但忽然被一问,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请回忆、你的……烦恼。”胧有些慵懒的声线在风中传来。
米蓝的笑靥,林墨伊的温柔,自己的纠结,在桃厉的脑内一闪而过。
“唔——!”就在这个瞬间,桃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盘旋,逐渐汇聚在一起,然后变为一个光点穿破额头飞了出去。
胧此时也动了起来。他先是追上那跳跃的光点,把它握到手里。然后口中默念了些什么,光点渐渐膨胀。接着像是如抽丝般,胧的双手一拉,五指都粘上了金色的丝线。
“诚如、食之指引。”
胧说完这句话,如同舞蹈一般,身体旋转着,一只手作托,另一只手把丝线一层层盘绕起来,看起来像一个馒头,但更扁一些。
最后,胧胸前透明的萝卜光芒万丈,轻轻覆盖到胧手上,两缕光相汇而融——
咔哒一声。
“你的心意、已凝聚。”
于是,又回到了先前的一幕。
“……你是怎么变出来的?”桃厉最震惊的其实是这个。在他的感觉里,胧念出了一串不明所以的咒语后,chua chua chua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做了一套,然后……然后这盘雪媚娘就出现了?
“那么、请慢用。”胧没有回答桃厉的问题。只默默退到一旁,兔老爹也跟着一同离开了。
仔细端详面前的雪媚娘,外形柔媚,散发出淡淡粉色的光芒。粉白莹润的身躯顶部,是透明而细致的糖浆丝线画出的一朵明亮而绚烂的樱花。围绕着粉色花瓣,一条条弧线顺着雪媚娘的曲线滑落,勾勒出饱满的形状;丝线一路向下,在尾部凝结成一个个小圆圈。
样子倒是挺好看……桃厉越看越觉得有一股魔力在吸引着自己,算了,来都来了,就当是被骗也可以吧……桃厉带着怀疑的心情,用木勺舀了一口。
好吃。这是桃厉脑内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雪媚娘没有丝毫厚重的感觉,薄皮带雪,奶油十分滑顺,浓郁奶香掺杂着很清甜的花香在口中瞬间散开,在唇齿间起伏跃动着,然后一点一点富有层次的淡去。
桃厉赶忙在这清香散去前继续吃了下去。仔细品尝,原来奶油间还参有十分细小的、红色酸甜的粒子,在口中,刺激着味蕾,也刺激着桃厉的记忆。
纯洁美丽的,酸酸甜甜的……
还有那绝美的樱花。
桃厉眼前浮现出大学时代自己和米蓝的面容。那些已经逝去的美丽仿佛再一次让自己经历,两人在樱花树下掬起一捧落花,笑语盈盈中飞洒,想表达的,却始终没有说出的那些情感在落英缤纷中在两人的身旁氤氲。
那真是青涩之时美好的感情。
可是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来呢……这种事情……
桃厉正想着,口中忽然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低头一看,在奶油中间忽然有一块乳白色的布丁露了头。
这是牛奶布丁吗……?桃厉单独舀了一口。
“不……这个清香……”桃厉忽然心头一震,口中有如一朵樱花绽开。
原来……原来这块一直隐藏在深处的布丁,才是从头到尾樱花香气的来源!它安静不张扬的,甚至颜色与奶油也能融为一体,可它才是这个樱花雪媚娘的重心——如果没有它独有的清香支撑,这份樱花雪媚娘与其他的雪媚娘将失去显著的区别。它一直静静的存在,却没有被注意到,甚至桃厉看见时也只觉得普通。然而正是它的存在,才让自己的品尝充满了愉悦的感受。
在雪媚娘一口口融化的同时,不知什么时候雪媚娘中的樱花香已然一丝丝一缕缕的在嘴中累积,然后终于从嘴里满溢——在这纷纷扬扬的芬芳里,桃厉仿佛看见宜子抱着桃桃在庭院里等着自己,当自己踏进门的瞬间,女儿转着机灵的黑眼珠,笑容甜甜的,“欢迎回来,爸爸~”
“我回来了…”幻影在樱花飞舞中旋转离去,桃厉喃喃着,愣愣地望着面前只剩一些白色粉末的木盘。等回过神来,桃厉眼里原有的迷茫和纠结已然一扫而空,心里也有了答案。
“谢谢你了!你让我了解了自己真正的心意。”桃厉向胧大手一挥,急匆匆离开了兔兔小摊。
“不、……是你让、自己明白的。”望着桃厉离去的背影,胧依然面无表情,但斗篷上的耳朵却一动一动。
这便是,胧独有的烹饪方式。没有食材,没有调料,也没有厨具。
或者说,你的故事是他的食材,你的情感是他的调料,以他的魔法将其凝聚,最终合成的那道佳肴——
是你那独一无二的“心意”。
“最近的年轻人,还真是有活力呢~”兔老爹短短的爪子捋着胡子,眯着眼睛笑着说。而后眼神忽然犀利,忽然严肃了起来道:
“那么,现在该是最重要的步骤了吧。”
“嗯。”
胧眼睑微垂,双手放在斗篷前透明的萝卜上,嘴里默念着什么。刹那间光芒四作,一道金色的食谱在空气中幻化成形,然后渐渐收缩成一个光点,融进了萝卜里面。接着,胧缓缓睁开双眼,此时他的双眸仿佛金色宝石熠熠生辉,
“食谱其十四.【樱花雪媚娘】,遵循我的指引,携不变之心,显现于此。”
只有在这一刻,胧平时慢悠悠说话的不连贯一扫而空。刹那间,五大盘樱花雪媚娘出现在桌子上,每一个都是淡淡的粉红,丰腴柔媚。
这便是胧的另外一个本领,可以瞬间再现已经写成食谱的食物。
“唔……好幸福!终于可以吃了! (ฅ>ω<*ฅ)啊呜啊呜……”兔老爹一跃而上,满满地咬了一大口。< p="">
“真是……太好吃了!老夫依稀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烂桃花不断的自己啊……”兔老爹边说着,又啊呜一口,一个雪媚娘就已经下了肚。
“骗人……老爹你、根本不受欢迎吧。”胧也捧起雪媚娘软软咬了一口。
“你个臭小子!你老爹怎么教你的?”
“……实话、只能说三分……”
“四十话要食说(是实话要实说)!”兔老爹脸鼓鼓的,半含糊的说着,“诶诶诶!最后一个你要剩给我这个老人家啊!”兔老爹挥着爪爪阻拦胧伸向雪媚娘的手。
“明明、其他三个……都是老爹你吃的……”
天色渐晚,旖旎的夕阳下,一派温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