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还要让我承受这种事情呢,露娜坐在窗边,此时已经很晚了,月色也稀疏得如薄纱一般,露娜不太有关于这个时段的回忆,蜷在透着寒气的毯子里,睁眼或是闭眼,看见的都是同一片黑暗,即便伸出手指也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耳边的悉悉索索的细声到底是误钻进来的蛇吞吐蛇信的声音还是梦里死神的低声细语,让露娜选一样的话,蛇要好上许多倍吧。

所以露娜有机会总是早早的睡了,难免的被人叫成好吃懒做的女人,但今晚有些不同,明明应当是同样的寒风,却丝毫没有寒冷的感觉,皮肤不会变的皱巴皱巴,眼睛也没有干涩的反复闭合,本应该昏暗的夜色却能清晰地看见墙面的坑洼痕迹,就连恐惧的心情也如同风一般流走了。

耳边回响的是比起死神的低声细语更为清晰的。。。男人的呼吸声。

“你在干嘛啊。”

越出石制的窗台,露娜的眼中映出的是把手指深深的扣在夹缝里的金发男子。

“晚上好,圣女大人,受困于这种情况还请恕我免礼了。”

如同之前所说,虽然天色及其昏暗,露娜还是能看清这位有点异常的来访者的脸,正是白天到来的神官。

“这眼神还真是令人怀念,还请不必客气同往常一样称呼我为巴德尔。”

“真的能请你不要这么做了吗?”

露娜的心里比起第一次的惊吓只剩下了厌烦,不,虽说是厌烦,倒也没有到厌恶的地步,让露娜比喻的话就像是小时候大家聚在一起睡的时候烦人的呼噜声,吵闹到让人厌烦,可最后,大家都走了,自己却对那声音怀念不已,现在心里涌起的就是这不知为何的怀念的感觉。

“还请放心,打扰圣女的睡眠我是不会做的,必然是不出声响,不露行踪的离去。”

巴德尔的正直脸上是对于自己的技术经验有着自信的男人模样。

莫名的,熟悉感,露娜想起之前拉娜的反应,想必他一直是这样的吧。

“你都待到这么晚的吗?那你什么时候休息了。”

巴德尔的脸部稍稍有点扭曲了,像是犹豫着什么,过了一会才回复。

“不,其实并不是这么晚,通常我会早一点过来,做好准备,这样即使是这种情况下也能得到足够的休息,只是。。。稍微被一些事情绊住了脚步。”

“什么事情啊?”

露娜对这位神官产生了一点兴趣,不,不是应该他很帅,只是可能会跟自己的村子有关系而已。

“一场紧急会议而已,没想到会发展到那种地步,虽然我觉得那种事情没有意义。”

撑住下巴的手猝然缩紧了,什么叫,没有意义,那算什么,婆婆的性命,圣女,哈维,伊萨,村子的人们,都是没有意义的吗?那什么是意义啊,意义就是我现在的这副身躯吗?这种东西我才不想要,为什么啊,当初我为什么要说这种愿望啊。

如同淤积了多年的沼泽被扔进了火种,露娜的感情如此简单的爆发了,以往的平静如海面在顷刻间也会翻起惊涛瀚浪。

房子微妙的震动起来,像是有一个伐木工正把斧子一次一次的嵌入树干。

不过露娜现在感觉不到这些。

“我的村子,死神,圣女,在你们眼里就这么没有价值吗?”

巴德尔则是对于这份震动通过全身感受到了,以至于明明是寒夜,背上却有被汗粘湿的难受触觉,

“等一下,圣女大人,我参加的这场会议的内容与波及的村子无关,请您相信我。”

“太近了!”

露娜一巴掌推开忽然贴上来的巴德尔的脸,积蓄起来的怒气被这一吓如海市蜃楼般消散了。

“够了。”

露娜起身走回了床边。

“我累了,你在别人发现前赶紧走吧。”

露娜一把把被子拉到蒙住脑袋的地步,他说跟村子无关,就算村子没有意义,那圣女总该算重要的吧,这种时候要开的会议怎么会跟村子无关,等一下,主教跟神官应该是一起的吧,那,为什么他去参加会议,主教来这里听故事啊。露娜依旧没能入眠,心里乱糟糟的,要考虑这么多事情即使是那时也没有的,大家都会处理好一切,这时候露娜才觉得有些讨人厌的家伙的脸也有点顺眼了起来,然而,更多的是刚才巴德尔忽然扑近的带着不同于这份清纯的严肃的脸。这人靠这张脸骗了多少人了?在露娜不断的烦恼和自责中,不剩多少的黑夜悄然流走了。

你的愿望是什么?

被身后的黑雾所追赶的少女,最终到达的彼岸,迎来的却是质问。

救救我,救救我!

少女遵从了本能,想要,活下去。

不知哪里,传出了笑声。

好啊,那就好好的活着,好好的邂逅,好好的幸福下去。

露娜睁开了眼,一半是警醒,一半是听到了异响。

“啊,你醒了吗,露娜,抱歉。”

拉斯正在把被子往外甩,因为拉斯的身形很娇小,甩这个字用的很准确,拉斯揪着被子,几乎被被子挡住了身子,踮起一边脚尖,用力一甩,半边被子就在窗台上舒展开来。

稍有些清冷的空气里舒展着温暖的阳光,在被子上映出些许微亮的光点。

“不过清晨的阳光可不能浪费,是吧。”

拉斯趴在被子上,轻轻拍打着被子让被子展开,偏橘色的头发显出琥珀般的光泽,或许是清晨,拉斯的发丝稍显凌乱,比起琥珀更像孩童拉乱的糖丝。

“我已经看厌了清晨的阳光也说不定。”

露娜利索的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在以前,让已经有点冻僵的身体在沐浴到更刺骨的空气中是清晨的第一步,倒也不是为了提神,说起提神的话,仓库门外那口乌黑的大缸,更如深渊一样,每次要把露娜的手撕扯的通红才算罢休。

对于现在的露娜来说就没有这种烦恼,为了莫名其妙的仪式感,露娜还是伸了一个懒腰。

“抱歉。”

拉斯的手停住了,忽然间,化成了一座泥塑,直勾勾的看着露娜。

“不,没关系了。”

蛇女的诅咒这才解除。拉斯转过头重新拍打起被子,不过现在看来她更像是想隐藏自己的表情。

“她以前很喜欢赖床,所以每次都是我负责去掀她房间的窗帘。”

“嘿。是吗?”

露娜看了看自己的被子。

“啊哈,看来你得等下一个席位了。”

拉斯把头枕在被子上,窃笑着看向这边。

“这里以前是异教徒的隐藏住址,这边的窗台正对着那里用沙子烧出来的能透过光的玻璃,在外面看起来就像教堂一样,很不错对不对。”

露娜看着脚边一直没在意的奇怪平面,透过它能隐隐约约看到被锁链绑住的少女,像是在照恶趣味的镜子。

露娜用脚摩挲着那块平面,脚下一滑,随着势头重新摔在了床上,质地良好的棉被完美的凹出一个人形的凹坑把露娜吸纳进去,轻轻的弹反回去。

动作是这么自然,被褥,阳光,这种日子就该这么做才对,倒回棉被里,在舒服的睡一个回笼觉,回笼觉,真的是很陌生的单词,写成汉字是什么形状的呢,考虑着无关紧要的事,露娜感觉自己的意识慢慢沉入深处,全然没有昨夜的失眠感觉。

但是,腹部上传来的有点难受的重量阻止了露娜的行为。

“别这样,拉斯。”

露娜偏过头,用左手遮住照射过来的阳光,完全无防备的右耳就遭受到了有点痒的轻声细语的袭击。

“露娜是个乖孩子我知道的,水已经放好了,衣服就在架子上,我在楼下等你。”

腹部的重压感过了一会也消失了,脚步声渐行渐远。

露娜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该说是没有睡觉的氛围了吧。

很轻易的找到了盛水的盆子,下面放着黑色盘子一样的东西,触摸边缘可以感受到有热量散发出来,表面似乎刻着什么纹饰,不过露娜没打算打,乱动别人东西是不好的,特别是你不知道那东西值多少钱的时候,露娜仍记忆犹新,她把一只纸做的鸟拆开的时候拉斯肉痛又得憋出微笑的表情,后来得知那是种会飞的纸鸟可以用来传达消息。

露娜把一边的毛巾浸入水中,温水漫过手指的感觉让人心情舒畅。拉斯准备的衣服挂在一边的架子上,摸起来像是一层层相叠的毛质,袖口和领口缀着大块的白色毛皮,下摆直直的盖过膝部。露娜可说不出穿不习惯什么的话,谁会嫌弃改良自己的生活呢。

穿过有点狭小的楼梯口,本来遮挡着入口的书架被推到一旁,拉斯在吧台处穿着一身正装,正整理着领口,露娜不知道正装是什么样子的,该说是给人的感觉呢。

“我们要去哪吗?”

拉斯并没有回头。

“不是哦,只是想在镇上逛一逛而已。”

“诶。那有必要穿这么正式吗?”

拉斯扭过身撑着腰说道。

“当然啊,我可不想被别人用嘿,这是姐姐带着妹妹出来玩吗,这样的眼神看啊,那家伙姑且不论,我可是要比露娜你大的。”

不,你这样也只是像个小大人而已。露娜识相的没有说出这句话。

透过半掩的木门,外面的世界已经亮的有点刺眼,从门的地方,光线像是在那里划了一条线把自己分割开了,自己只该待在黑暗里,一如那日无尽的黑雾中央。

忽然,视野真的黑了。

“拉斯,你干嘛啊。”

露娜慌忙把手往头上一抬,视野重新开阔起来,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少女,雪白的绒毛盖住了少女下半脸部却不及少女本身肤肌白润,头上盖着毛呢的帽子,从下面露出长至肩部的头发和一双明晃晃的眼睛,或许是睡眠不足,此时这双眼睛额外多了点哀愁之感。

“你真的很美哦。”

“是她才对吧?”

“现在是你。”

拉娜把镜子放到一边。

“我们走吧,你还没在镇子上逛过对不对。”

“真的,可以吗?”

“诶?没事吧,主教都来过了,外面也没有监视的家伙在。”

“我不是说这个了。。。”

那自己到底是在指什么呢,露娜也不太清楚,要自己思考这些东西真的太难了,拉斯的手已经笔直的向自己伸出,此外还单膝跪在地上,像极了戏剧里的男主角。

一直如此,我还什么都不懂吧,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在前进,结果只是顺着别人的想法去做事而已。

手已经搭上了拉斯的手,跟着轻轻的牵拉的力量,露娜走向门口。

总有一天吧,总有一天的,门慢慢的开启,清脆的铃声响起,光芒涌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