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棧一樓吃早飯的時間裡,余煙兒緊挨着我而坐,她不時地將盤中的煎蛋和蔬菜用筷子夾到我的口中,嘴裡“哥哥”親昵的喚個不停。彷彿我真的是她的親哥哥,不,比親哥哥還親。周圍零星的落座了幾名顧客,其中還有一對情侶模樣的男女,他們不時的用異樣的眼光瞟向我們這對膩歪的兄妹。老闆娘則趴在櫃檯上,滿臉堆笑的看着這邊。

那對情侶似乎眼饞起來,開始學着我們互餵食物。

女方小心翼翼的夾起一塊糕點,臉色紅潤,嬌嗔道:“哥哥啊……”

“好吃嗎?”女方說。

“好、好吃。”

今天的余煙兒天真爛漫,笑臉如花,和平日相比,簡直判若兩人。我一度懷疑,是不是昨天生病過重,留下了後遺症?但一想到昨晚她那陰鬱凄涼的神情,我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余煙兒和我手挽手,走在龍陽城的街道上。她一會兒湊到貨攤前看看小商品,一會兒又指着小吃攤上誘人的美食,在一間晶石商鋪里一次性買了許多火焰鼠的結晶石。她就像只脫籠的兔子,活蹦亂跳。而我則在後面買單提貨,一路上跟的好不辛苦。

由於我多次鬧事,且有着企圖獨吞黃金蟻的主室財寶的非凡劣跡,我已然成為龍陽城的名人。街道上的冒險家和老百姓紛紛指着我說三道四。屋檐下兩名手提菜籃子的婦人口無遮攔的交談着。

“看!那個怪物……”

“那不是余家的女孩嗎?好可憐!被騙得團團轉。”

“瞧他怪模怪樣的,也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

“咿呀!在看這邊耶,快走,被盯上會懷孕的。”

怎麼會這樣?我不由自問。然而余煙兒並沒有在乎周圍人的閑言碎語,或者說她壓根沒有聽到。

逛完街,余煙兒拉着我來到了冒險家協會。她從E級任務公告板上,揭下一張驅趕莊稼地里的咧嘴猴的任務,賞金是兩個銀幣。然後她拉着我的手,一路信步出城。她腳步輕快,幾乎是拽着我的手向前走。她不時的回頭向我搭話,然後又自顧自的說自己的。

她說的是她的小時候的事,譬如吃飯的時候不小心把湯汁弄灑在裙子上,印記洗不幹凈了,然後她哥哥便找裁縫在印記的地方給裙子加一條花邊;某天她被臨街的小孩欺負了,灰頭土臉的跑回家,她哥哥便一個人把那些欺負她的小孩痛扁一頓。每件事都不離她的哥哥,她開始以講述的方式向我陳訴,漸漸地變作以對話的方式和我交談,她已然把我當成了她故事中的哥哥。

有時我回答不上她的問題,只是隨意的敷衍兩句,然而她並不在意,又自顧自的把話接下去,把故事講完。

我們來到了龍陽城外,西面的一處莊稼地,莊稼地北環高山,南臨紅河,佔地幾十公頃,四周用兩人來高的木質籬笆圍繞。一些土地種上了綠油油的不明植物,一些才剛剛被開墾出來。

農場主是一對五六十歲的老夫婦,穿着樸素,面容和藹,眼睛犀利有神,右手上纏繞着白色繃帶。很明顯他們二人都是冒險家,並且實力不低。能在這種荒郊野外建立農場,沒點實力,早就餵了魔獸,或被歹人打劫。

我們表明來意,老夫婦一面打量着我們一面熱情的邀請我們在簡易搭建的棚子下喝茶。他們說話時都向著余煙兒,我只是個普通人,余煙兒才是這次除猴任務的主力。他們說近來咧嘴猴數量劇增,時常成群結隊的來到農場搗亂,一方面它們來此尋找食物,一方面純屬尋找樂子。剛開始老夫婦有心驅猴,但終究上了年紀,和猴子較不來勁。於是時常發布賞金任務,雇傭冒險家代勞。

提起咧嘴猴,我便想起蟻穴狩獵任務開始前,余煙兒和愛夕兒兩人在水潭中沐浴的畫面。當時也是一隻頑皮的咧嘴猴偷走了二女的衣服。我在幫忙搶奪的過程中不甚看到了愛夕兒的酮體還有餘煙兒的……我搖搖頭,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怎麼盡發生這種不可抗力的事件?再這樣下去,我自己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有意為之了。

在這片佔地幾十公頃之廣的莊稼地里,可以遠遠的看見幾隻灰色的身影在綠色的植物之間鑽進鑽出。余煙兒興緻極高,要求這些灰毛猴子交給她對付,而我只需要在一旁觀看就可以了。如今的余煙兒已是黃級冒險家,對付幾隻咧嘴猴,應該不在話下,只要她樂意,隨她高興。

為了保護農作物不受損害,余煙兒先用小火球將咧嘴猴驅趕到剛開墾或待開墾的土地上,然後用火雨和爆破火球對咧嘴猴展開地毯式轟炸。起初咧嘴猴還組織了幾次反擊,分別從多個方向對余煙兒展開襲擊。可是余煙兒不斷地設置障礙,等到咧嘴猴襲近身前,咧嘴猴已經損失慘重。而余煙兒又變換了方位,從一個意想不到的角度,運用移動施法,將咧嘴猴攻個措手不及。

余煙兒這種以守為攻的戰略,曾在蟻穴中和我對決時使用過,就連我都險些吃了大虧,區區咧嘴猴自然不是敵手。很快咧嘴猴紛紛四處逃竄,余煙兒絲毫不留情,一片火雨如仙女散花般落滿整個場地,而這片莊稼地哪還有半分種植用地的影子。灰褐色的沙土已經被烈火烘烤得如同金子一般閃爍着灼灼光輝,周圍的空間也因為溫度的急劇上升而發生嚴重的扭曲變形。咧嘴猴死的死,逃的逃,驅猴任務圓滿完成。

余煙兒踩着烈焰,由於高溫氣體的上升,她的衣袂在空中獵獵作響,彷彿從地獄來的魔女。

那對老夫婦瞪大了眼睛看着緩步走來的余煙兒,顯然他們被余煙兒展現出來的實力嚇到了。就連我也小小的吃了一驚,沒想法余煙兒在冒險家的路上盡有如此天賦。

“哥哥哥哥,”余煙兒笑容燦爛的來到我身前,像個邀功的小女孩歡快的說,“哥哥,我做的怎麼樣?”

我摸摸她的頭說:“煙兒真厲害!”

她開心地撲入我懷中,緊緊抱着我的腰。這一刻我竟真的希望我能有餘煙兒這麼一個妹妹呢,但是……

老夫婦很高興,且說這是有史以來,驅猴任務鬧的響動最大的一次,至少半個月咧嘴猴不敢再來搗亂了。

我靈機一動,問老夫婦要了圓木和舊衣,按照余煙兒的樣子製作了一個與余煙兒有八分像的人偶。囑咐老夫婦照樣子再製作幾個,分置於農場多處。這樣咧嘴猴見着人偶,就會自然想起余煙兒的厲害,乖乖的走遠些了。

老夫婦拍手叫絕,老婦說:“這個娃娃,雖沒什麼本事,腦袋瓜子倒好使。”

老頭說:“一個出智,一個出力,能勉強湊成一對。”

我乾笑兩聲,真不知道他們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

余煙兒要求說:“人偶必須成對放置,一個我一個我哥哥。”老夫婦照辦。

臨走時,他們額外向我們支付了八銀幣,這次E級的驅猴任務,總共獲得的一金幣的報酬,這可是C級任務才有的獎勵呢。往後,龍陽城西面的農場,便多了成對的人偶,其中女孩颯爽英姿,男孩瓊林玉樹。往後,農場的驅猴任務再也沒有出現在冒險家協會的公告板上,而農場里放置成對的男女人偶,成為了一種習慣,一直延續到很久以後。

至晚,我和余煙兒坐在龍陽城廣場的花壇旁,她趴在我的腿上小憩,身後是抗龍英雄黑劍士正氣凜然的白色雕塑。廣場上燈光昏濁,人來人往。路過之人多半步履蹣跚,一身酒氣,嘴上無不罵罵咧咧,都是市井之語,不堪入耳。一些女人則袒胸露乳,招搖過市,衣服能減則減,身上的脂粉味隔半條大街都能聞得到。周圍還有數對男男女女在此幽會,風情月意,你情我儂。

可真是一副夜市不眠圖。只是,我身後這尊威風凜凜的黑劍士的雕塑,顯得與場景格格不入。若是將穿盔甲的黑劍士換做穿裙子的女神,相信氛圍將融洽不少。

當然我和余煙兒這對“兄妹”也不適合待在這裡,只是從冒險家協會提交完任務,余煙兒說累了,想要休息一會兒,我們便在花壇旁坐下。接下來去那,完全沒個計劃,就連今天兩人折騰了一天,為的是什麼,也完全不明白。因為余煙兒想要如此,我便陪着她照做罷了。但眼下不能待在這裡了,周圍情侶那親嘴的吧唧聲,快蓋過路之人的腳步聲。

余煙兒睡着中,對周圍一切渾然不覺。今天的余煙兒是我認識她以來,表現得最開心的一天,銀鈴般的笑聲彷彿還在耳邊環繞。我捋了捋她額前的橙褐色髮絲,還是讓她再睡一會吧,即便周圍尷尬的氣氛已令我不堪忍受。

就在我碰觸到她的頭髮時,她動了動眼瞼,幽幽轉醒,抬眼看看我,又看看周圍。

我慌忙撒開手說了聲抱歉。

她沒有理會我,一雙大眼四處轉悠,像是在尋找着什麼,家?熟悉的物品?熟悉的人?或許都是,但是這裡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我這個假想的哥哥。最後她將目光定格在我的臉上,嫵媚一笑,然後依偎在我的懷中。

我的心莫名一陣刺痛,緊緊擁着她。對她的憐愛之情從未像此刻這般強烈,胸口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塞了一般,有種窒息的感覺。雙臂不禁再度緊了緊,余煙兒的體溫傳到我的身上,窒息感始才有所緩解。

“痛!”懷中的余煙兒突然說。

我急忙鬆開雙臂,余煙兒仍舊彎在我的懷中,一動不動。

“煙兒,我們去個地方。”我說。

“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