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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茵娜·巴莱顿穿着便服,坐在哈姆莱·勒巴克白城墙北大门对面一家门庭宽阔,装饰华丽的礼服店门口的阶梯上,双手托腮看着天空中逐渐升起的月亮。

她仔细回忆昨天和艾拉约好的时间,无论对傍晚的理解有多大偏差,这个所谓的“傍晚”都过去很久了。但无论是艾拉德莉斯·哈曼尼也好,还是那个年轻的骑士戴恩也好,都没有露面。

虽然她对二人的爽约感到十分不快,但自从回到湖之都后,莱茵娜在家里就待得很不自在,因此即使已经等了超过一个小时,她依然不愿意早早就回家去。

“这两个家伙,不会是丢下我约会去了吧……”莱茵娜没好气地自言自语道。

但想起早晨拜访团公所时听说过,下午艾拉有一个和哈丁商会相关的工作,莱茵娜突然担心了起来。毕竟这种催债的工作牵扯到大额金钱,容易出差错的环节太多了。

“大概收款不太顺利拖延了吧……”莱茵娜自言自语道,“总不至于被对方扣押了吧?没有哪个商会会傻到这种程度吧……”

的确,在哈姆莱·勒巴克,商会都是为了赚钱而存在的,不太可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和拥兵自重的武装团体撕破脸。更何况白狮团的大本营就在城外,更没有人会蠢到靠武力来赖账了。

但莱茵娜坐在月光下无人的街道边,回想着过去在这座城市里酝酿出的种种阴谋诡计,越想越不安。她猛地起身,走进右手边的一条街道,朝团公所的方向快步走去。

“莱茵娜?”黑暗中传来一个男声。莱茵娜停下脚步,待男子靠近一些后才放松了紧张的神经,并露出不满的表情大声对他说:“喂!你这家伙怎么这么久才来,害我等了好久!艾拉呢?”

“我的事情说来话长了……”戴恩满脸歉意地说,“比起那个,艾拉还没来吗?我和她在商业街的一家红茶馆分开的,她说她下午不去别的地方了,就在那家店看书等到傍晚啊。”

“这……”莱茵娜焦急了起来,“你们今天去要债了?出什么问题没有?”

“没有。要债是我和本杰明先生去的,艾拉和我一起见完本杰明先生就一直待在那家茶馆了。要债的事情嘛,虽然中间出了点小问题,但最后本杰明先生还是想办法顺利解决了。”

“这么说来应该不太会是哈丁商会这边的问题……”

“什么?”戴恩疑惑地问,“艾拉出什么事了吗?”

“快!你快想想,今天艾拉在的时候还发生了什么事情!”莱茵娜扯着戴恩的衣领问道。

“额……”戴恩不知所措地看着莱茵娜回想道,“我有点……想不起……”

戴恩在脑海里突然搜索到了什么,大声说:“不对!”

但他欲言又止,因为戴恩不太希望这个少女知道昨晚他在名为“海妖之歌”的风月场所借宿的事情。

“快说啊你!”莱茵娜吼道。

戴恩停顿了几秒,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比起他那无聊的自尊心来说,还是艾拉的安全更加重要。

“中午前,我们在……海妖之歌的大厅里,有个男人冒犯了艾拉。”戴恩说,“后来艾拉报了自己的名号后,那家伙就骂骂咧咧地走了。走之前还恶狠狠地说‘等着瞧’。”

“可恶……”莱茵娜说,“不知是哪儿流窜来的流氓,要是哪家商会养的黑帮肯定不敢这样。”

“那我们快去找找她吧!”戴恩说,“你先回团公所看看,我四处打听下?”

“不行。现在一起行动为好。”莱茵娜强压住心中的焦急说道。

“那我们先去问问城墙守卫?”戴恩提议。

“对了!”莱茵娜重重拍着他的肩膀说,“你还是挺开窍的!”

于是二人小跑着回到了原本约定见面的地方——哈姆莱·勒巴克白城墙的北大门。大门前站着五个身穿明晃晃的胸甲,头戴宽沿头盔,肩上挂着蓝白相间的纹章绶带,手持长柄战戟,腰间挂着长剑的卫兵。其中一个卫兵的绶带上别着一颗金属制的八角星,看起来是队长的样子。

莱茵娜拉着戴恩立即朝卫兵们的方向跑了过去,但没等他们靠近,卫兵队长就用严厉的声音喊道:“停下!你们是干什么的?”与此同时,几只上了弦的弩正从箭塔上瞄准着他们两人。

莱茵娜忘记了如此气势冲冲地朝城门冲过去会引起守卫的警觉,她立刻停下了脚步,同时叫停了差点撞在她身上的戴恩,站定后用恭敬的语气对守卫队长说:“很抱歉,我们因为有急事询问才这么冒失地跑过来。我是莱茵娜·巴莱顿,这位是我的同伴戴恩,我们没有带任何武器,请允许我们靠近。”

队长听了莱茵娜的话后表情略微一惊,他态度好转了一些,大声说道:“好吧,你们慢慢走过来,手不要放在身后!”

莱茵娜和戴恩照他说的举起手走到了守卫们的面前,点头对队长致意。随后,莱茵娜开口问道:“请问,黄昏的时候你看到一个银发的少女在城门附近吗?比我矮半头的样子。”

“穿着黑色礼服。”戴恩补充道。

队长想了想,回答:“小姐、先生,我们是傍晚左右刚换岗过来的,仔细一想,我只看到这位……巴莱顿小姐一直在对面,也正是因为这个,刚刚看到你们冲过来,我才有点警觉起来,有冒犯的话很抱歉。”

“是我们的错……”莱茵娜说,“在我到之前就没有其他人来了吗?”

“您比我来得早,我见到的您应该也都能见到了。”队长说。

“是吗……那打扰了……”莱茵娜沮丧地说,招呼戴恩离开。

“等等!”一位箭塔上的弩手突然喊道,“我记得黄昏前好像看到那个女孩了!”

“真的吗!”戴恩和莱茵娜异口同声喊道。

“我不确定有没有看错,因为她只出现了一下子就走了。”士兵说,“当时荆棘大街的街口站了几个男人,我想那个女孩可能可能本来想穿过街口到城门边来,但看到那几个男人就折回去了。毕竟天都快黑了,这地方人不太多,一个女孩子碰到那几个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的家伙小心点也正常。”

“那几个男人长什么样?”戴恩问道,“他们后来去哪了?”

“一个脸瘦得凹进去的高个子男人,一个大胖子,还有一个满身肌肉的壮汉,其他几个看起来都挺普通的……女孩离开后过了几分钟他们也从荆棘大街走了。”

“一定是中午那个人了!”戴恩对莱茵娜说。

“我们快走,顺着荆棘大街去找!”莱茵娜边跑边对戴恩说。

戴恩回头对城门守卫们表达了感谢,立即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荆棘大街是湖之都中一片面向体面人的居住区,许多中下级行政官、小有成就的商人、军官等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都居住在这里。街道两侧排列着一幢幢紧凑的二层独立住宅,这些住宅大多正门沿街,门内设置了狭窄却精致的小院落,穿过院落后穿过另一道房门才能进入主屋内。由于这里建筑普遍低矮,所以居住在这种房屋里的人们总能享受到明媚而温暖的阳光,不像那些流民棚户的住民终日在阴影当中苟活着。

沿着街道跑了大约一公里,戴恩开始喘起粗气来。虽然他无论在骑士训练还是军队的训练中,都有针对性地锻炼了自己的体能,但莱茵娜奔跑的速度实在太快,即使是这个职业军人也自愧不如。

莱茵娜回头瞥了一眼戴恩,气息平稳地对他说道:“你这样可不行!我们得快点找到艾拉!”

“等……等等……”戴恩断断续续地说,“我们是不是该去小路里面看看?”

“好,不过我们最好还是一起行动。”莱茵娜说,“你对这城市不了解,万一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就麻烦了!”

“明白了。我们不叫更多人来找吗?”

“暂时别了……”莱茵娜说,“给太多人知道她失踪的事情不太好,我想艾拉她不会希望我们这样干的。但如果我们真的找不到她,想必她是被什么人扣押了,叫更多人找也没用,到时候我只能去报告团长了。”

“我明白了。”戴恩边说边随着莱茵娜窜进了住宅的围墙之间围成的小径当中。

他们按顺序一条条搜索着这些网格般排布的小道,这些小路虽然和通往秃鹫大街的那些一样狭窄,但明显要干净整洁不少。但在黑夜笼罩下,这里几乎没有一个路人经过,只有时不时经过的野猫,眼睛闪着光,用好奇而警觉的眼神看着这对男女。

大约过了快半小时,两人依旧没有任何发现,甚至除了一个打开房屋后门给野猫喂食的老太太以外,连一个人都没碰见。

“是不是该报告罗杰团长了?”戴恩说。

“再找找看吧……”莱茵娜不安地说,“实话说,这件事一旦让更多人知道,就会闹得满城风雨,尤其容易让反对艾拉做副团长的人抓到把柄……我想你也能猜到,团长让艾拉做副团长是顶着很大压力的……”

“我懂了……我们再好好找找吧。”

戴恩想起面对醉酒壮汉时故作镇定的艾拉,又回味着莱茵娜的话,不由为名为艾拉德莉斯·哈曼尼的少女感到心痛。

“等等!”十字路口突然闪过一个黑影,打断了戴恩的思绪。

“快追!”莱茵娜小声对他说,很快便即迅速又安静地往黑影消失的方向冲了过去。

不等戴恩转弯,莱茵娜早已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深吸一口气,转弯、冲刺加速跟了上去。当他再次看到莱茵娜时,少女正停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呼吸急促地四处观察着。

“怎么样?”戴恩问道。

“可恶,跟丢了……”莱茵娜不甘心地回答。

两人选择了一条路,垂头丧气地继续着搜索。距离湖之都人享用晚餐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此时的他们已经不敢搞出太大的动静,以免惊扰了附近的居民引来宪兵队的照顾。

“刚才那个人你看清他长相了吗?”莱茵娜小声对戴恩说。

“时间太短了,没太看清。”戴恩说,“但我看那轮廓,隐约感觉应该就是守卫提到过的那个干瘦的男人。”

“如果他们还在附近晃,就说明艾拉并不在他们手上。”

“对……”戴恩回答,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就直直地转向了一条死胡同的尽头——一位身穿黑色礼服的少女正蹲在墙根处瑟瑟发抖,她原本精心打理的头发如今有些蓬乱,在月光的映衬下闪着白色的光芒。

戴恩和莱茵娜心中的石头突然落下,他们缓缓朝艾拉的方向走去,生怕吓到这个受惊的女孩子。

“艾拉?”莱茵娜说,“没事吧?”

艾拉抬起头,看着两个熟悉的身影,像惊魂未定的小鹿般颤抖着,她微微点点头,却依旧蹲在墙角,双手抱膝缩成一团。

“艾拉……”戴恩轻声呼唤着她。

莱茵娜拍了拍戴恩的肩膀,上前轻轻抓住艾拉的手臂,扶她站起身来。银发的少女温顺地任由莱茵娜摆布,她吃力地站了起来,随莱茵娜离开墙角,朝戴恩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出几米路,这个在戴恩印象中总是露出温暖笑容的女孩眼里突然溢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很快便泣不成声了。

莱茵娜轻轻把艾拉的脸埋进自己的肩膀,抚摸着她的银发,细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有我们在呢。”

但艾拉的泪水始终没有止住,她努力藏起自己的泪脸不让戴恩看见,断断续续地说道:“他们一直跟踪我……我好怕……真的好害怕……”

“好孩子,不用怕了,他们都走了,有我们在呢。”莱茵娜用她少有的温柔语气对艾拉说。

“我……我在这里的小巷到处躲……但……但就是甩不开他们……”艾拉说,“然后就进到这条死路里了,我还以为他们一定会追上来……但我真的跑不动了……”

戴恩心痛地看着艾拉,这个因为害怕而哭泣的女孩和白天时那个语气中充满着威严的白狮团副团长判若两人。但少年知道,这个女孩一直在勉强自己,只有她孤身一人陷入黑暗中时,艾拉才能透露出自己真正的情感。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准备的礼物,此刻的戴恩已经无暇去考虑摊主老婆婆对他说过的话,只想尽可能地做些什么安慰这个受惊吓的小女孩。他靠近艾拉,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黑猫吊坠,用尽可能柔和的语气对她说:“艾拉……这个,是我下午在露天市场买的,感觉和你很合适,请你收下吧。”

莱茵娜看了看戴恩,将抚摸艾拉的手松了开来。艾拉回过头,盯着那只在月光下闪着奇异光芒的黑猫。她已经不再哭泣,而是在记忆的激流中,一边拼命向前滑行,一边用力搜索着什么。

“谢谢,戴恩先生。”

艾拉重新露出了笑容,擦了擦湿润的眼眶,整了整蓬乱的头发,用与她平时无异的目光重新看着戴恩和莱茵娜,对他们说道:“走,我们该去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