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空家不会做亏本买卖,趁今天牢牢记住为好,M君。」

「就算把我分尸了对你也没有好处哦。」

「我还没处理过尸体,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增加这方面的经验。」

「我倒是见过自己的尸体...」

爱不确定他知不知道那时当看护师的事,有那么几瞬觉得他知道,又有那么几瞬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

阿雅是个率直但不成熟的护士,她不会把那晚的事说出去,这点爱是确信的。

正因为如此,那场听证会让爱很意外。医生们的生死于她而言没有干系,不过是几个有才之人刚好成了不成熟的牺牲品——

当着淳朴镇民的面诓骗敲诈贵族。爷爷称那是必要的鲁莽,爱也这么觉得,但总觉得他是有所考量的。

.....

无聊的思考,什么也不会得到。人应该自私,因为为己是维持个体的最佳方法。

视线投会黑龙身上,伤口的愈合状况很好,小伤口结满了厚痂。上药后再服用安定心率的药物,今日的照看就算结束了。

黑龙拿着敷热的毛巾,一动不动。

「还想我给你擦身子?」

他头摇得更拨浪鼓似的。

「只是觉得你照看人很厉害...以前你好像跟我说过有什么医学资格证?威胁我要给我打针之类的...」

「威胁?」

「纠正。是满含善意的帮助!」

「你唯唯诺诺的样子真有趣~」

「恶趣味。S。」

「这不是M君的毕生愿望吗?」

「不要随便曲解我的人生目标!」

爱浅笑着,看着轮椅上的黑龙突然想到了个点子。

以前听商人的长女说的那个抱法,是怎么做来着?

嗯~左手臂撑在膝盖窝处,右手臂卡在腋下处。

然后!顺势抱起——

意外的重...虽然只有十把太刀的重量?

「公主抱!?!?!」

他大叫着,像条毛虫蠕动着想回到名叫轮椅的茧中。

「四十四万。」

反抗停止了。三秒过后,变得更加激烈。

「就算是欠债的人,人权和尊严也该有啊!」在爱怀里乱扭的黑龙叫道。

「没有。选择和自由都没有。除非你现在就还清债务。」

「威尔正常三口之家一年的总收入才8W不到好吗!」

「所以一年连3w都赚到的你没有人权和尊严。」

「那那那男人的尊严呢。被女性公主抱....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在你是个男人之前,你首先是个人。」

「那我不做人了!」

不亏是能当着千人的面夸夸其谈的人,但凡舌头和声带还能作用,就会不断说点屁话反驳别人。

「再废话我就扔了。」

「扔什么?我是绝对不会抛下我的尊严的。」

爱稍稍垫起,手臂向下快速移动了几厘米。

对于怀中的黑龙而言,会有一秒不到的浮空感吧。

「哇阿啊阿啊阿啊!!」

就这一秒的浮空,足够让他惊慌失措。

「扔不扔呢?」

「别扔。别扔。别扔。」

再惦一下。

「哇啊阿啊阿啊阿——」

吓得泪水都出来了?真是个懦弱的男人。正常会有人在同龄女性面前落泪吗,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把我当女人。

爱想着,忽然有点生气。

「啊啊啊啊...我求你了,别扔....公猪抱、母猪抱、花猪、野猪随便你了。别扔给你抱行了吧——」

.....

爱突然理解为什么公主抱通常是男性对女性做的事了。

「下铺归你,上铺归我。」

「睡一个房间,呃,不大好吧...」他手指点着扶手。

「哪里不好?」

「一男一女嗯咳,独处一室。如果擦枪走火了是吧,哈哈...」

擦枪、走火?

爱思考了足足一分钟才想明白其中的含义。

怀中的黑龙脸色发白,想必已经意识到此时提这件事一点都不明智。

「在走火之前我会把枪管——」

她贴到他耳边,轻轻说了声「咔嚓」。

.....

欺负别人,很无趣。如果对方不论是立场还是个人能力都无法反抗时,这种行为就显得又幼稚又无趣。

但欺负他不是,很有趣,总能打发无聊的时间。一个弱得要死还要死命嘴硬的家伙,刚好平衡了行为的无趣性。

所以不是这种情形有趣,而是他本人有趣?

爱把他扔到床上,好好地把被子包进内侧,确保他的脚不会露在外面受寒。

他整个人完全呆滞,双手像西边在教堂祈祷的神父,微微张着嘴。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那么后悔自己受伤....」

「你受不受伤不影响我做什么。」

「爱,你....!公主抱一个男人到底哪里有意思了....」

「这是抱着莫大的善意帮助M君早点上床睡觉。自己爬过去的话要好久吧~」

「我有轮椅。」

爱手指一点,对着一角的轮椅。

「别拆。那是我最后的希望。」他立马叫起来。

「我说过耍嘴皮子不会让你的处境变好。」

「魔鬼,折磨人。叫你魔鬼爱,不,应该叫魔鬼点S点爱!」

「可对你来这是嘉奖才对。」

「完全不是。但是和胸部贴那么近的时候,确实是嘉奖——」

在爱发火之前,黑龙把头藏进了被子里。

软蛋。

算了,反正还有不少时间和他做点有趣的事。

关上明晃晃的吊灯,除了窗外隐隐约约的车轮声,包厢内只有呼吸声。一轻一重,一方极为平和一方有些紊乱。

没有晚安和睡前故事,同夏季的宅邸等同的平静充斥屋内。

——真出意外的话,就按照那几个医生说的打一针强心剂,会没事的。

爱把针剂盒压在枕头下面。

床垫很厚,身子一上去就顺势陷入,软得不像话。

这种床垫令人厌恶。因为在柔软中入睡,人也会变得柔软。

软硬适中的榻榻米上披上薄垫,那才是完美的床铺。

爱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人们总觉得女人就该是柔软的,不,这仅仅是骨架和肌肉带来的差异。当一个女人远比男人强时,性别带来的差异真的还有那么大吗。

说到底还是实力至上,因为我能随便吊打黑龙,所以他不怎么会反抗。更何况四十四万的欠款也是货真价实的——

九空家不缺那点小钱,但规矩就是规矩,破例一次就有无数次,那样是不行的。

爱思考着领地内的新政,在软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期间火车在某个站点停靠片刻,发动机再次启动的颤动爱也能感受到。

一个难眠的夜。

「啊...嗯姆...呼、呼、呼...跑。跑。快...啊。走。出口...——」

床下传来响声。

爱越过扶手向下看去,头发顺势披下。她下床,拿起皮绳绑成马尾,盯着不安分的他。

被子被踢开大半,他大喘着气,左手四处摸索着,似乎在找什么?

....

镇定剂,要用吗?

爱借着月光看着盒中的针头,最后还是收了起来。

「呼!....呼!....呼!....呼!....」

惊醒。

满头大汗。

在醒来后的第一秒在枕头下摸索着。什么都没拿出来,这让他更为惊慌。

.....

「呜哇!!...爱...吗...我吵醒你了?」

爱把湿毛巾扔到他脸上。

「尿床了?」

「鬼才会啊。」

「那就是做噩梦了?」

「没有。不习惯这里的床而已。我只有睡自家的床才能...高质睡眠。」

「是吗。如果你再吵醒我,我会把这罐水从上面浇下去——」

「嗯。你睡吧...抱歉,我没事。没任何问题...」

包厢再次回归平静,只有车轮声和呼吸声,不变的响声,外面是、里面是,上铺是、下铺也是。

能听到床板下时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手掌在和被子摩擦,摸索着什么。

缓慢,谨慎,同时有些着急。

他没睡,显而易见。

对于普通人而言,入睡后理应毫无防备,但床下有股气场,透过结实的床板刺来....

这么形容更合适,五岁的孩子拿着木刀对上持大刀的连环杀人案凶手。

我有那么恐怖?不,那股充盈着软弱的气息并非对向我。

爱越过床板向下看。

「还没睡?」

「呼呼....咕!呼呼...嗯呼...」

「有意思吗?」

他放弃伪装,睁开眼。「....睡不着。」

「噩梦,梦到什么了?」

「.....」

「我不介意浇水下去。」

他呼出口气,气息都是颤抖的。

「纯黑色的大房间,黑雾...黑色的影子追我。拿着斧头砸。砸到地上,黑色的...像墨汁一样漏下去,我也会掉下去。影子追着我砸...向前跑。会有看不见的箭射来。贯穿。我会撞到墙面。透明的...也可能是黑色的墙...出现了光亮...跑过去,被绊倒,影子来了...结束了。」

「几次。」

「三次。」

「总共三次?」

「不...我是指一晚上...同样的循环。我逃不过影子。也逃不开斧头...」

「为什么不反抗?」

「....因为手边没有武器。」

「手和脚就是武器。」

床板之下沉重的喘息声停住。

「如果是你的话。能杀死它吗,仅靠手脚?」

「可以。」

「.....」

列车拐弯,车厢向左侧倾斜。

铁制的车轮与轨道摩擦发出金属互相切割的响声。

「习惯了大概就好了....晚安。」

爱下床,带着被子。

借着月光找到块长纸板,在纸板下方开了个小口,走到黑龙床边。

他双眼滚圆,左手抓紧被角,一直盖到鼻尖处。

爱坐在床沿,让他往里移了移,床位空出了一人的空间。

纸板一横,卡在下铺中间。铺上被子,她无声地躺下。

「借你一只手。」

黑龙一顿,身子往墙边缩了缩。

「这样太亲密了。」

「你能碰到的只有这只手。」

「如果意外碰到了其他地方?」

「那梦里的黑影会在现实里出现——」

黑龙笑了笑,笑得很狼狈。他伸出左手,犹豫之后终于穿过纸板上的小口。

爱看着。

最后把手放了上去。

他指尖和虎口处留着削薄了似的老茧,不硬不软,手掌发冷,只有掌心能感受到热量。

握住。

手很大,似乎所有男性都是如此。

「晚安...谢谢。」

「晚安。」

爱突然想起童年时光的雨夜。

夏初的第一场雷雨总是声势浩大,雷声会像爆竹般突然炸开,随后毫无阻碍的在天羽镇所处的平原上畅行。

沉重的雨点会打在城墙的石板上,喧嚣的风雨会把纸门吹得啪啪作响,雨水顺着砖瓦和排水渠冲入景观池,卧室木格窗之后的天空一次又一次被雷光照亮。

她不怕雷声,却也说不上喜欢。

雷雨夜总让人想起不好的事,或许是隔天要修补屋顶,或许是出门要淌水沾湿和服下摆,或者是哪里的树倒下挡住了街道的干道。

雷雨夜,发自真心的让人不愉快。

....

母亲是怕雷声的,一遇上夏季的雷雨天气,她会抱着爱,嘴上说着互相捂住耳朵躲开讨厌的声音,最后总是松开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抽出一只手握住爱的手。

温暖、细腻,带着从内而外飘出的花香,在触碰的瞬间就将讨厌之物隔绝在外。

啊,只要握住母亲大人的手就好了——当时的爱是这么想的。

母亲优雅而矜持,但也会撒娇赌气,那纤细的身子曾经拥有包容万物的力量。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在今天选择借给他一只手吧。

「睡着了吗?」

「睡着了。」

「不相信我的实力?」

「和倾国倾城的美人一板之隔握着手,对我来说太刺激了....睡着有点可惜。」

「真幼稚。」

「太幼稚了。」

明明是盖上薄被子刚刚好的温度,但从刚才起手心开始冒汗。

这还是第一次和男性同床共枕。既没有心跳加速,也没有感到兴奋。

包容万物,和雷雨夜握着母亲的手时一样平静。

大概是那时起一种愿望诞生了——拥有保护别人的力量是可喜的事。

转头面向右边,只有立起的白色纸板。

再等十分钟吧。

闭上眼,儿时的雷光划破如今的天空。

爱打算挪开开始发潮的右手,缓缓地从纸板旁抽回到被窝里——

粗糙的指尖按住爱的小指,似试探似祈求般地轻拉了一下。

爱还在犹豫,手指忽然被拖到了纸板旁的小口。

他的整只手紧握住她的三根指头,不再向左或向右拉动。

一种情绪传递过来,大概是安定感,紧接着满足感也自对方的指尖传到爱的胸口。

晚安。爱在心里说道。

〇〇〇秋季19日目

清晨九时半,秋日刚越过列车两侧的山脉。就两位农场主的日常作息而言,这是难得的懒觉日。

爱烦躁地敲起洗手间的门,转动紧锁的门把思考是否要破门而入。

「你要在里面待多久!」

「快好了....啊。马上。五分钟就行——」

里面传来叮铃桄榔的响声。

真让人惊奇,一个成年男人,在上锁的洗手间内呆了整整一小时!这时间足够爱换两套和服,化两次淡妆外加整理洗手间的卫生。

「出来。」

「不是,你就不能用隔壁包厢的洗手间吗....?反正这节车厢被你整个包下了不是。」

「为什么我要纵容你占用我本该使用的洗手间?」

「这节车厢里的六个包厢不都一样吗,我就用一个还不行?」

一个男人,在洗手间,长时间独处,发出奇怪的响声,呼吸急促。

爱看着自己的右手,靠着这些关键词,回忆着过往听来的种种。

爷爷不常说男女之事,但依照九空书库里记下的各种知识,能明显发现男女身体结构上的不同。

但到底有多不同?欲望上的不同?

那时候应该好好问问镇上聊起男女情长的女孩,「他们」到底会在洗手间做什么——

「你不会在里面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呜...奇怪的事是指什么...!」声音在颤抖。

爱不再犹豫,按下呼叫铃。乘务员在十秒内赶到门前。

「这扇门的价格?」

「诶?...啊,1700R左右吧。」

「喂!爱,你想做什么,五分钟,就五分钟,我马上就出来(嘣咚、当当)——」

十分钟前他也说等五分钟。

「这扇门的钥匙有吗?」

「有是有...」乘务员能听到里面的动静。「您的爱人...那位先生还在里面。不要紧吗?」

「不要紧。这是个抓到现行的好机会。」

「那好吧...」

虽然不知道「现行」是什么。

钥匙插入门锁。

转动。打开。

乘务员和爱同时探头向里张望。

黑龙用嘴咬着绷带,左手抓着右臂,右脚抵住水池,脑袋顶在地板上嗯嗯呀呀的。

一旁是铺展开来的绷带,脚底是和脏水混在一起的药粉。

「钥匙交给您。祝两位旅途愉快。」乘务员在三秒内离开。

视线对视。

「想干嘛。」

「这是...康复、训练?」

爱叹了口气,让他摆正身子坐在小板凳上。

「你很喜欢增加我的工作量。」

「最初是抱着减少你工作量的想法....」

「徒劳之举。」

不能使用的绷带和变成粘稠物的药粉,他一个小时的努力换来的是一屋的混乱。

爱像昨天一样替他抹药换好绷带。她的手挪到了皮带位置,黑龙突然扣住。

「腿没问题....我处理得很好,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不满意你的紫色平角内裤?」

「吵死了!」

「四十四万。」

「我知道那该死的四十四万!....总之我的腿不要紧,我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一个一直这么做的人说这种话真可笑。

简单洗漱之后,早餐已经等候在包厢门外。

今日的餐点也是地方名产,名叫吉辛蒸包,放在特制的蒸笼上,表皮带着竹香和藤条的香气。

肉量很足,吃多会有些腻味。说不上惊艳,马马虎虎。

爱在心里做着简单的算数。他吃了18个,我吃了4个。

「你是猪吗?」

「我不就是多吃了几笼,今天胃口还不错....」

「M猪。」

「这是骂人。而且是特别过分的那种。我要求禁用这个称呼。」

「这么喜欢M·猪这个名字啊,那以后都这么叫吧。」

「我哪里喜欢了?」

「你这张四十四万的脸上写满了喜欢。」

「真以为我不会反抗吗!S兔....有点太可爱了。S猫。S·狐狸...乌龟。螃蟹。梭头鱼!哈。S·胖头怪味爱!!」

呼。有生之年真希望有机会用针头把他的嘴缝上。

「在外海捕捞胖头怪味M猪一年能赚到20w到50w不等,虽然每年都有三成以上的捕捞者因为海难和奇怪的病症死去——」

他举手投降,比昨天果断得多。

「『风』号列车预计在10时20分驶入皇幕城——」包厢外沙哑的喇叭报告着。

皇幕城,另一个属于九空家领土的城池,越过盛产锻铁,以锻刀闻名的那座城市,自东南继续北上,穿过高耸入云的山脉、绕过世上第三大的母逸湖,列车便进入了「东北领区」(DN·Abelian)。

大概太阳落山时就能抵达目的地。

「我们今天能到吗?」

「可以。下一站就是。」

「你绝对没说真话....不会是想把我丢在哪个奇怪的站里吧!」

真敏锐。明明连视线都没碰上。

「会带上你的。毕竟你目前的价值有整整四十四万,真贵啊~」

「弱小的一方真就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知道就好,M君。」

墙角的桌子成了爱处理各类文件的工作台,有需要批阅的、有需要调整的、也有需要了解和研究的。

一开始黑龙会偷瞄两眼,之后他躲在另一个角落处理着他的绿豆芽。换水,随后丢掉无法发芽的豆子。

现在他正「静悄悄」地和两只鸡仔玩,处理鸡毛、按摩肚子和常规清洁。

一只脑袋上下点着窝在他的手心上打瞌睡,另一只如打桩机般全力啄着他的脚踝。

「(臭臭,你这样下去是会被吃掉的!)」

「(吱吱!——)」

「(就是因为你屡教不改,是只不听话的坏鸡仔,屁股上的羽毛才会变黑。)」

「(吱吱叽。叽叽。)」

「(如果勇气在这,你还能这么得瑟吗?啊?)」

压低的杂音有时比喊声更让人恼怒。

爱放下毛笔。

「闭嘴。」

「我...嗯....」

不愧是他亲手养的鸡仔,主子闭嘴,鸡仔也跟着闭上喙。

要处理的事务多如牛毛,在接下家主之位之前,爱一直觉得接受过地狱般繁重的课程后,管理自己的领土不是难事。

就和一个人打扫宅邸一样,习惯之后能有多复杂?

但现在望着处理不完的报告,揣测着不知是否真实的数据,看着一个个根本对不上脸的名字,确定领地各处的异样。爱突然发现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过来。」

黑龙应声而来。

「把卷轴上的数字全部重算一遍,再把这些管理者和他们负责的工作对应写成表格——」

「我还要给豆芽换水呢。」

「四十四万。」

「听你的听你的...(明明干活了也不会给我发工资,撑死延缓还款的日期...)」

碎碎念。

爱捏住他的耳朵。

「想做试刀用的草席就直说。」

爱想了想,拿出自己的钱袋摆在桌上。

「核对完一份5R,二十人一批的表格做完一份50R。做得快的话可以考虑再给你一点奖励,如果让我发现哪里错了,你一个子儿也别拿到,欠款还要多加1%的利息。」

「好的家主大人!(早点说有这么好的事嘛。)」

让他做去吧。那么枯燥麻烦的工作以他的能力不过是给我送钱而已。

一想到这,爱心情一下好了。

....

....

在列车员叩响房门时,黑龙完成了他的工作。总共核对了200份,整理出来15份表格。

他全然无视敲门声,满脸满手墨汁,满怀期望地对向九空爱。

「还没到投喂猪饲料的时间。」

「不是!咱们约好的。我很努力,请给我钱。」

「从欠款里扣。」

「切....」

「再砸嘴?」

「不敢不敢。」

....

花了大半天才扫了一遍的卷轴海,他花了两个半小时就处理了三分之一?抛开丑陋的字体,纸上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给了他得瑟的机会,这是重大的失误。

乘务员进入。

「现在列车即将驶入心枫之道,红枫之道作为秋季沿途的特色景观是一大热门。两位可以在车厢最末尾的观景台欣赏,祝两位旅途愉快——」

还没等两人回过神,乘务员已经退出去了。

「中场休息~」黑龙指着门外兴奋地说道。

爱看了看堆成小山的文件,点了点头。

推着轮椅朝15号车厢最末尾的景观台而去。

身处玻璃和金属框架形成的半圆空间,在那玻璃之后,是沿途两边的枫树林。

「这个窗户好像能打开。」

坐在轮椅上的黑龙一点不知安分,啪啪两声将窗户锁扣打开。

山风涌入,爱按住吹拂着的发丝,看向窗外的景色。

列车两侧皆是枫树,成群结队,一排又一排望不到尽头。红火色的枫叶连成一片,染遍了整个山头。

「风好大啊——」

「关上!」

「什么?——我听不清。」

关上对脸的一扇窗,耳边的嘈杂声一瞬消失。

「不就是枫树吗。没见过?」

「但是很好看啊,有风,有枫叶,还是在行驶在山谷里的列车上,很浪漫——」

窗户再次打开,他张大嘴让狂风涌入嘴中发着奇怪的声音。

这次,爱没有阻拦。

名为磷火的特殊矿物燃烧,淡红色的粉雾从烟囱中钻出,如同雨后的彩虹拖着长尾巴。

延伸,一直向后。

列车开始提速,风儿变得更为狂暴。

「关上——」

「听不清——」

爱揪住黑龙的耳朵:「四十四万!」

「所以说——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蠢货。」

爱回想起家谱上一位叫「九空心玄」的人物,他游历四方写下的旅游指南上曾记录过名叫「枫叶之路」的景观。

.....

同样是北边,同样在山谷间,在传记上读过和实际见到果然不一样。

一片枫叶打转着撞进黑龙怀里,他指着那片枫叶开始大叫起来。

「爱——你看——这个枫叶是爱心型的——」

心枫树,和普通的枫树比叶片更圆润,没那么多棱角,看起来胖滚滚的,人们觉得那是爱心,这很荒唐,但美好寓意大多都是如此。

北边的枫树落叶期会比南边的稍晚些,或许是品种原因,也可能是土壤原因。

枫叶纷飞,在磷火燃烧产生的雾气中向后飞去,不断铺盖着黑色的铁轨。

就连爱也得承认,这景色美极了。

「好浪漫!爱心型的枫树叶——」

「一点不觉得。」

「你说什么——?」

「闭嘴!」

「好的——」

呵。果然听得清楚。

他收集着撞入怀里的心枫叶,足有几十片之多,一个个叠整齐,最后一并塞入轮椅的后备箱里。

回到包厢,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果然出来看看是件好事。我原本就计划着去哪里旅行几天....一直没想好去哪。」

「不过是把大把时间花在移动上,收获得更多是劳累。」

「花费时间看看路上的风景不是没意义的....爱你不喜欢旅游吗?」

「.....」

「喜欢宅在家里也不是坏事。」

好坏?你又明白什么。

黑龙试图推开包厢里的窗户,爱瞪眼阻止了他。

「我很感谢你哦,这趟不孤独的旅行。」

「你还不知道之后要做什么。」

「死里逃生过后...总觉得更能分辨对自己好的人和对自己不好的人了。」

黑龙看着爱,眼神很温柔。

「站在台上让几千人听自己说话不适合我,有些人天生适合在舞台上,有些人天生不适合。我属于没那种气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