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小楼下边的小院,某个不起眼的墙角……

南希双手撑墙,支起耳朵贴着墙面;伊莎贝尔机警地左右张望,确认没有人发现;艾丽莎站在她们中间握着她们的肩膀,把她们一行全部纳入隐形术的范围里。

起初三人只是想跟踪斯朱盎一阵,看看能不能获得更多情报,结果南希听到了更有趣的内容,三人马上改变了目标,专心窃听船长与官员的对谈。

“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吗?”伊莎贝尔小声。

“好像说是……要买点东西?”南希的紫瞳放着幽光,努力扩大传音术的作用范围,“我听不太清,房间里的干扰很多,可能有什么魔能造物。”

“买东西?买什么东西?”

“皮、皮……床?”

“……我觉得你听错了,哪有大老远过来买床的?况且深渊舰团整天在海上漂,也用不着床吧?”

“可能他是来找一个叫做皮谁谁的人,希望能够雇佣他?”艾丽莎试图推测真相,“听说天之涯的杀手不需要魔法就能在阴影里隐形,每一位都是暗杀方面的大师。”

“可是他们说买这个东西需要五百万银币。”

“除非这个‘皮床’指代某个地点,否则我想不出来什么东西值这么多钱。”艾丽莎说。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不只有买地花那么多,想要请动天空议会的大法师们,也需要差不多等值的财宝。”伊莎贝尔举例。

“等一下,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那个船长好像挺急的,不打算继续吃了,准备去见那个‘皮床’。”

伊莎贝尔喜笑颜开:“那事情就变得简单了,我们只要像跟着海盗青年一样跟着船长就行。”

“三位异邦小姐,你们在做什么?”某个年轻的声音忽然响起。

少女们悚然回头,一名青年站在她们身后。他身着苋红色长袍,上面绣着某个没见过的徽记,皮肤白净身形修长,似乎是贵族世家的孩子。

对方没有佩戴武器,少女们也就放下了戒备。

“去去去,你的父母没有教育过你偷看贵族小姐聚会是很没礼貌的事情么?”伊莎贝尔真庆幸两个大陆语言相通。

青年微笑着点点头,并不动怒:“诚如这位小姐所言,家父在世时曾与我说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不可罔顾礼数,唐突了佳人。”

虽然听不懂对方这句古语的意思,不过伊莎贝尔知道对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这就够了。

“所以请你快点走开,给女士们一些自由时间好吗?”伊莎贝尔很不耐烦地挥挥手。

“唉,在下也想啊。”青年幽幽地叹了口气,“但家父还跟我说过,‘见义不为,无勇也。’”

南希注意到对方身上的衣服气度不凡,怯怯开口:“那个,你是这里的守卫吗?”

“你们不认识我?”青年挑眉。

“你谁啊?”伊莎贝尔反问。

青年盯着她们看了老半天,脸上阴晴变幻一阵,才长叹一声:“好吧,是在下疏忽了。在下名唤叶语,乃是渡云卫特派于此的指挥使,负责视察龙临港的治安状况。”

伊莎贝尔很不屑地哼了一声:“也就是说,你只是一个卫队长而已?”

她还没来得及冷嘲热讽几句,忽然感觉有谁扯了扯自己的袖管。是南希,她的神情略有些慌乱,怯怯地开口。

“那个……为什么他看得见我们?”

伊莎贝尔与艾丽莎恍然惊觉,她们还处于隐形术的效果中,常人怎么可能用肉眼看到?

青年亮出某个长方形的小玩意儿,它像是一块黑色鹅卵石,不过上面刻绘某种看不懂的纹路。

“这是兼蓄营铸就的奇术石,只要对它灌以内力并佩在身上,任何奇术波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你们大概是古特凯尔人吧?所谓奇术,就是你们用的魔法。”他贴心地补充。

“……奇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南希弱弱地问。

“你们的船长没有告诉你们吗?龙临港有法,港区内不得使用任何奇术。不好意思了,三位姑娘,还请跟叶某走一趟。”

三位少女这才注意到,不大的小院里围了好几个士兵打扮的人,都拿着兵器,悄无声息地堵住了所有的出入口。

-

乌尔跟在陈总管身后下楼,一楼坐满了深渊骑士,斯朱盎也到了,跟一桌人一起吃喝。

“送走那几个女孩了吗?”乌尔问他。

“嗯,按照您的吩咐,我把她们送下船,路费也交到她们手里了。”

“那就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愿达克纳斯魔君保佑吧。”乌尔点点头。

“对了,你有没有跟她们说过天之涯的法律?”他忽然想到。

“这倒没有。”斯朱盎挠了挠头,“天之涯的法律与古特凯尔差不多,有那些银块在,我想她们应该不至于刚下船就触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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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跑,我可不想在异大陆的监狱里悲惨地老死!”伊莎贝尔大喊。

三位少女沿途狂奔,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一位苋红色长袍的青年在后边不甚费力地追赶,他后面跟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卫兵。这架势恍若恶霸当街追逐良家妇女,惊得路人纷纷退避,心道渡云卫这番莫不是放飞自我了?

时间回到一分钟前,伊莎贝尔最先反应过来,当场拽着艾丽莎与南希往后门跑,像豪猪一样健勇地撞开堵门的士兵,拔腿狂奔。

开玩笑,身为荣耀的至高之剑,在古特凯尔拥有呼风唤雨的权势,如果在异大陆因为某些奇怪的原因被捕,岂不是太滑稽了吗?

她们穿越喧嚷的港口市集,青年在后边紧追不舍。不知道为什么那家伙跑得飞快,明明看上去像是闲庭信步,却始终无法拉开距离。

既然比赛跑甩不掉,那就只能用极端一点的对策了。

伊莎贝尔放慢速度,反手把路过的每个摊位全部掀翻。产自不知名岛国的不知名水果,比羊毛更柔软的轻薄丝绸,堆成小山五颜六色的异国香料,噼里啪啦到处都是,街面霎时变得一片狼藉,绊倒了一片路人,惊叫声与骂娘声一同响起。

“你知道你砸掉了多少金币么?”艾丽莎忍不住吐槽。

“管他的,反正我很快就不在这儿了!”伊莎贝尔大喊。

连着掀翻十几个摊子,伊莎贝尔才敢扭头回望,那青年早已停下脚步,站在乱成一团的街道中央目送她们。看起来她制造的混乱成功地拦住了对方。

少女们撞开人群,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青年站在原地目送她们走远,也不追赶。街道早已乱成一团,议论声哭喊声交织。他扶着额头苦笑一声,跟手下一起收拾满街狼藉,安慰受到惊吓的平民。

“唉,真是不温柔的小姐,这些东西都很贵的。”他叹息。

“叶大人,接下来怎么办?”手下问。

“她们去的方向是仓储区,让那边的弟兄把她们堵住。对了,顺便把商贩们的损失统计一下,汇报给我,等到犯人捉拿归案,一并赔付。”环顾满街狼藉,青年扶额,“估计又是一笔天文数字,要是那三位冒失的小姐赔不了,那就只能把她们卖去青楼,聊以止损了……”

“叶大人……您、您不是说真的吧?”手下双目圆瞪,心想平时温文尔雅的叶大人今日怎么就兽性大发了?

青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看我干什么?开个玩笑泄个愤不可以啊?去去去,干活去。”

市镇满地狼藉,人群熙熙攘攘,青年傲然矗立被踩烂的番茄中间仰头望天……英气逼人的凤眼流下一行海带泪。

“妈的,红颜祸水啊!早知道不用轻功了,哪次不是我自掏腰包赔的钱?”

-

龙临港角落,僻静的小竹楼里,两位老者正在对弈。

执白棋者气度不凡仙风道骨,执黑棋者样貌矍铄神采奕奕,白子与黑子在棋盘上厮杀,各据一方各不相让。落子声清脆决然,竟有一种两军对垒的气势。

咚咚咚,小兵把房门敲得震天响,直接踹门而入。

“韩大人,韩大人!叶大人又出事儿了!”

话音未落,气度不凡的老者一头拍在了棋盘上。

“哇哈哈哈哈哈哈!”样貌矍铄的老者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神态很有些癫狂,“哇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说叶儿一来,保准出事儿吧,你还不信。你又输了,记得到时候请我吃酒啊。”老者捂着肚皮。

韩大人怒捶棋盘:“亏我特意去祖师爷那儿烧了高香,这祖师爷,一点面子也不给。”

“祖师爷再神通广大,他也没法逆天改命不是?这是叶儿的命呐,改变不了的。”

“韩大人!”毫无存在感的小兵不得不出声提醒。

“哦哦,抱歉,叶儿又犯了啥事?”老者正襟危坐。

“奇术营在港区里发现了奇术活动,叶大人就带我们去找。最后发现三个异邦女子在临潮居旁边鬼鬼祟祟,被叶大人发现就跑了,我们一帮人去追,结果冲进了港口市集,那边现在乱成一团了。”

“哦,那几个奇术犯追到没有?”

“还在追捕。”小兵挠挠后脑勺。

林大人手指点着棋盘:“我说,不就是几个女娃用了奇术吗?犯得着兴师动众吗?”

“有,必须有!”韩大人摆正脸色,“老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奇术乃是祸国之术,对它的使用必须慎之又慎。龙临港乃凌霄重地,网罗世界奇谲,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加起来也担待不起。”

“老韩,你就是看东西太方正了。规则是什么?规则就是拿来打破的嘛。”林大人盯着纷乱的棋盘,面露懊恼,“慌慌张张的,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多好一盘棋给毁了。”

“不过话说回来,叶儿长这么大了也没见追求过谁家小姐,干脆就罚那几个异邦女子给叶儿侍寝好了,哇哈哈哈哈。”

韩大人眼角微抽:“你看看你,哪有一点长辈的样子,叶儿都跟你学坏了。”

“行了行了,没咱俩的事儿,再来一盘!”林大人把棋盘上的黑子白字统统扫进一只竹筐,又掏出分好子的新棋罐。

“那谁,先别走啊,帮忙把黑子白字挑出来放罐里。”林大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苍老的嗓音颤颤巍巍,“人老眼花,干不了这种活儿了。”

话音未落,他转过身,抓起一把白子藏在手心,欢快地大喊:“嘿,这次你先猜棋!”

韩大人只能捂脸以对,不知道自己为何能跟这家伙共事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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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贝尔逐渐意识到情况不对。她们的行为惊动了整座龙临港的卫兵,尽管没有响起警铃,但追兵却从四面八方被调集起来。艾丽莎的隐形术能帮她们避过普通的巡逻队,但那些小队长级别的士兵装备了奇术石,能像之前那位青年一样看破她们的伪装。

真要动起手来,三位少女都是战斗的好手,在普通士兵手下不会太落下风。但如果真的与士兵动手,事态势必朝更加极端的方向发展,相比之下,偷听机密都不算什么太严重的罪名了。

“走这边!”伊莎贝尔喊叫。

港区四面都是异域风情的建筑,哪边都有追兵,伊莎贝尔带她们钻进一个不那么起眼的小巷。而后她扭头回望,追兵显然变得很慌乱,追得比之前更起劲了,嘴里还在喊着她听不懂的词汇。

“你挑的路似乎不太对,他们好像被激怒了。”

“闭嘴,这条路人最少!”

她们似乎来到了港区的另一部分,确切地说,不允许无关人等闯入的部分。没了大街上大腹便便的客商与异邦旅客,沿途所见只有装卸货物的伙夫。港区的喧嚣仿佛隔着很远的距离,在天边若隐若现。

“往这边走!”伊莎贝尔指向某处岗哨。

南希回身放了个寒冰术,道路被封上一层薄冰,追兵接二连三地踩上冰层,而后不可避免地脚底打滑,在路口撞成一团。

借着这难得的空隙,少女们加快脚步,在隐形术的加持下穿越岗哨,从哨兵眼皮底下鱼贯而过。

……

两个小兵在岗哨前边聊天扯皮,看到一大批士兵杀气腾腾地冲过来都吓了一跳,以为上头派人过来视察了。

但很快他们发现,士兵们都带着兵刃,不像是来视察,倒像是来将他俩就地正法……

“请不要杀我们!当班偷懒是我们错了!”两人举手投降。

卫队长又好气又好笑:“刚才有没有三个异邦少女跑过去?”

小兵这才长吁一口气,对方似乎不是来找他们麻烦的。

“没有,没见到什么少女。”两人一齐摇头。

卫队长叹气:“你们两个,身上有没有带着奇术石?”

“没、没啊……那东西平时一直用不到,所以我们把它放亭子里了……”

眼见卫队长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小兵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叶大人!”队伍末尾有人轻呼。

安顿好市集的平民,叶语姗姗来迟。他向士兵们点头致意,快步走到卫队长身旁。

“情况怎么样?奇术犯跑哪儿去了?”

“下官认为她们逃进了仓储区,但不知道具体在哪。”

“行,做你该做的,我进去找找。”

“叶大人,一个人太危险了,带一队弟兄一起去吧。”

“好意我心领了,我一个人还自在些,就不必了。你们就当我不存在,该封锁的封锁,该盘查的盘查。”

叶语吹着口哨走在仓储区布满车辙的石板路上,最后消失在库房之间,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卫队长转身面对自己的手下:“你们都听到叶大人发的话了,都给我麻利点,派人控制好出入口,任何可疑人物都不要放过!胆敢犯我龙临港者,一个也别想跑!”

-

仓储区最深处,破旧的小仓库。

伊莎贝尔鬼鬼祟祟地探头出去,确认没有人看到她们的踪迹,才赶紧缩回来关上门。

“据我的观察,他们应该没追上来。”

三位少女终于可以松口气,有机会环顾一下仓库内部。

这座小仓库可能在这座港口刚建立时就存在了。梁木已经失去了原先的色泽,浮现出上了年头的深色。也没什么东西留在仓库里了,一些空置的木箱,一些堆在墙角的叫不上名字的工具,看起来它被充作储藏室使用。

在港区里奔逃了大半天,少女们都有些疲累,靠在墙角席地而坐。

“天之涯的法律真严格,在圣都可没那么多规矩。只要我高兴,用火魔法烤蛋糕也没人管我。”伊莎贝尔揉着酸痛的脚踝。

“圣都有几个地方同样不允许使用魔法,比如大教堂,在祷告的时候是绝对不允许使用魔法的。”南希小声反驳。

“你居然会烤蛋糕?结合这几天对你的观察的经验,我很怀疑你烤出来的东西还能不能被称作蛋糕。”艾丽莎露出惊讶的表情。

“不要小看人,魔女,尝过我手艺的人都说好。”

“你确定你在问的时候没有把刀子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哈、哈、哈,真好笑。”伊莎贝尔面无表情,“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伊莎贝尔烤的蛋糕不是给你的。”

“哦?让我猜猜,难道是烤给教皇大人的?”

“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我一定要教教你什么叫尊重。”

南希掐了掐艾丽莎的小臂,抱着膝盖,把下巴搁在上面。

“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诶,你们居然还有闲心吵架。”

“我错了,别生气嘛。”艾丽莎抱着南希胳膊扯啊扯。

伊莎贝尔以看猴子的表情看她们打闹,最后长叹一声,把话题转到正经事上来。

“我想你们大概也注意到了,自从我们不再使用魔法之后,那些鸿人就追踪不到我们的位置了。目前还不清楚他们的追踪魔法是什么,但它还是有局限性的。”

“可惜这也拖不了多久。如果我是队长,我肯定命令手下士兵把这里包围,然后逐屋逐屋搜索,犯人不会有机会逃跑的。”艾丽莎说。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继续跑?留在这里总归会被抓到。”

“哼哼,你们都太年轻啦~”伊莎贝尔竖起一根手指,“只有身为至高之剑的本小姐,才能敏锐地嗅到不寻常的空气。”

艾丽莎震惊了:“什么?原来神圣魔法治不好鼻炎么?”

“吵死了!你别给我说话,你一说话我就烦。”伊莎贝尔气得跳脚,“说正经的,我以前追查过走私犯的仓库,他们才不会把违禁品放在明面。也许仓库地下有一个地窖,也许仓库某个角落藏了暗门,他们有很多种方法骗过你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这地方藏了什么密道?”

“终于有人理解我的意思了,本小姐很欣慰。”伊莎贝尔伸指拂过窗台,并没有沾染灰尘,“不觉得这地方太干净了吗?按理说像这样的储藏室,角落里总归会堆积一点灰尘不是么?”

“也许有专人负责清理这些地方呢?每周日我的父母会让仆人把整座屋子全部打扫一遍,不放过任何角落。”南希说。

“但这里又不是贵族家的后花园,看看这些上了年头的房梁。如果他们真的经常使用这栋建筑,他们早该像附近的其他所有建筑一样把它拆掉重建了。”

“可能这地方的拥有者不想任何人,包括在这附近工作的人知道这里的存在。”

“确实。”艾丽莎的视线掠过房间角落,“连蜘蛛网都没有,管这里的人未免太负责了点。”

“来吧,让我们找找这里藏着什么机关。”

“不,你自己找吧,找到机关跟我们吱一声,我们还想再多坐一会儿。”

“找就找!”被反驳了的伊莎贝尔很不高兴地拍地而起。

正在这时,她们都听到门扉里响起了细微的咔哒声,有人将钥匙插入了钥匙孔。

-

乌尔与陈总管站在一间破旧的仓库门口,它看上去其貌不扬。

原本他们应该再多享用一会儿美食,天之涯的珍馐从来没让任何异邦人失望,但乌尔的心思并不在食物上,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彼苍族就在这里面?”乌尔很狐疑,“这地方看起来像个被遗忘的角落。”

就好像人们会把钻石放进垫好红绒的礼盒,而不是胡乱塞进裤子口袋里,一个价值五百万两银子的货物也应该被锁在更森严的地方,而不是一间看起来毫无特点的旧仓库。

“有关特殊货物的事情,当然要避人耳目才好。”陈总管微笑。

一队巡逻队从旁边的仓库出来,他们刚搜查完那座仓库,正准备按照规章继续搜索。

“陈总管,您为什么在这里?”领队者有些意外。

“没什么,我跟这位异邦朋友有点事情要谈。”陈总管指了指面前的旧仓库,“这间仓库就不必搜查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领队者行了个礼,越过旧仓库前往仓储区的其他部分。

“不用担心那些士兵,有几个懂得奇术的外邦人造成了一些混乱,玄武局正在追捕她们,很快就没事儿了。”陈总管跟乌尔解释。

仓库内的陈设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一切都还在原地。陈总管关上门,顺便拿过一边的门栓木堵住门。

“实话告诉您,除我之外,咱们这儿很少人知道彼苍族的存在。这间仓库就是一个掩护,平常一直由专人看护。真正有意思的东西都在下边。”

陈总管拉开墙面挂着的小牌匾,牌匾后面的房梁上有一个小洞。之后他从袖管里取出一截不规则的圆柱,将它送入小洞,确认严丝合缝后,向上扭动半圈。数秒过后,一侧墙面无声滑到一边,露出隐藏其后的通道。

乌尔在陈总管的带领下沿爬梯向下,在穿越大概四倍于从甲板下到底舱的高度后,脚掌终于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地穴的开凿痕迹并不明显,石壁粗犷而坑洼。

穿越这条不长的廊道,他们来到一处空旷的大厅。陈总管提醒乌尔先踩一下门框再进入。大厅本身十分空旷,但在角落里堆放着许多木桶,里面存放了一些日用品。

“咱的货都放在龙临港附近的林地里,只有准备转手了才会转移到这地方。乌尔大人可算是运气好,前两天还有人来问彼苍族的事,不过那家伙连一半银两的订金都拿不出来,这彼苍族还没主呢。”

旧仓库地下建成了一座特殊的仓库,每天会有专人为它补充补给。三名来自千笙坊的笙侍留在地下维护这地方的运转,并随时监控彼苍族的状态。

“您看,这就是彼苍。”

陈总管打开房门,沁人的幽香散逸而出。

房间中央的方桌上放着一盆光秃秃的淡粉色盆栽,香气正是来自于枝头几朵初绽的小花。但乌尔的目光没有落在花身上,取而代之的是坐在花前的少女。

少女身着素色霓裳,背对来者独坐房间中央,乌黑长发垂落地面,娓娓地绕了个圈。她的手指探出宽大衣袖,轻轻地碰触花瓣,像是在逗自己的猫或者狗,背影出尘而孤寂。

若是不去在意探出发间的鹿角,她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深闺少女。

听到有人走进房间,她转过身,视线平静地扫过陈总管与乌尔,对他们轻轻点头致意。她有一双清澈的褐色眼瞳,表情平和淡然。

乌尔扭头望向陈总管,对方眯着眼笑。

“这是她的性子,乌尔大人不必担心,咱们对待货物的方式都是很人道的。”

“她有魔力么?”

“如果您是指奇术的话,当然有了。众所周知,彼苍族的奇术独步天下,即使是最愚笨的彼苍族也可自行领悟奇术。不过乌尔大人无需担心,笙侍为她戴上了奇术抑制装置,她现在只是带兽耳的花瓶。”

乌尔点点头:“我能跟这个彼苍说说话么?”

“请便。”

乌尔走向彼苍少女,对方自始至终表情平和,似乎不害怕即将到来的命运。

“有名字么?”

少女点点头:“我叫鹿。”

“鹿?真是个怪名字。”乌尔盯着她的眼睛,“我听说彼苍族喜欢亲近自然,你会奇术么?”

少女又点了点头,但是伸指点了点脖颈间的项圈,示意她目前无法使用。

“害怕吗?”乌尔问。

“您是鹿的买主么?”对方大睁着双眼,“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可以跟陈总管说一下,让他照顾我的父母。”

“你的父母?”

“嗯,他们收留了我,养育我长大。”

乌尔默默凝视她的双眼,没有给出回答,起身离开房间。

陈总管在门口抽着旱烟,似乎没有料到乌尔出来得那么快,灭烟的动作略显仓促。

“乌尔大人,货还对您胃口么?”他赔着笑问。

“玄武局从哪里找到她的?”乌尔没有回答。

“斟月林旁的某个小村。一般的彼苍大多在10岁以前就能抓到,但这个比较特殊。小村的村民们十分团结,将她的存在隐藏了很多年。等到暗哨发觉她的存在,她已经长成了少女。”

“当然了,小的彼苍族价格更贵一些,所以您其实是捡了个便宜。”陈总管敲了敲烟锅,补充。

“她的父母呢?”乌尔问。

“您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好奇。”

“咱们给了小村一大笔钱,多到够他们活一辈子,这对双方都好。当然,为了防范于未然,玄武局仍会派暗哨监视小村。如果有人泄密,那咱就不得不让小村消失了。”

说这话时陈总管脸上毫无波动,像是在谈普通的茶余话题。

“如果我买下这个彼苍,你打算怎么交货?”乌尔环抱双臂。

“我们来的地方只是其中一个入口,这地方还有一个直接通往龙临港外的通道,我会在你的地图上标识出来,到时候就在那地方交货。”

乌尔短暂沉吟:“我明白了。那么今天我会让我的手下准备好定金,按老规矩,先付款。明天晚上我要看到那个彼苍。”

“感谢您的信任,乌尔大人。”陈总管脸上露出了笑容,“眼下既然已经没问题了,不如老朽带您去上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