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塔楼,瑟尔默接过侍者递来的大衣,披在艾丽莎的肩膀。

艾丽莎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紧了紧大衣:“我原本以为希尔家族都是些恶趣味的家伙呢。”

瑟尔默微笑:“你是专属于我的舞伴,我怎能让舞伴的美被他人觊觎呢?另外,请不要以希尔家族称呼我,请叫我瑟尔默。我跟我的哥哥们是不同的。”

“如你所愿,瑟尔默。那么,你要带我去哪里呢?”艾丽莎耸了耸肩。

“当然是这座堡垒景色最美的地方了,不过具体位置还请容我对此保密,我希望您对旅途保持一点合理的期待。”

“嗯哼。”

瑟尔默俯身,凑在艾丽莎耳边:“不过在此之前,让我为你来点特别的爆料吧。你们三位所在的地方,叫做金丝雀塔,整座孤风领找不出第二个如此豪华的住处。只有哥哥觉得分量足够的女人,才有资格在塔上居住。好多女孩争先恐后地想要爬上这座塔呢。我敢打赌,如果将这些女孩组织起来弄一场角斗,尸体一定能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那还真是多谢了,不过我可不会为此给你一个飞吻。”艾丽莎说。

瑟尔默带领艾丽莎来到甬道尽头,沉重的闸门缓慢地移开,露出一座简陋的升降机来。根据升降机的结构判断,它只能通往下层。

“让我猜猜,你该不会要带我看看矿井吧?”

瑟尔默摇摇头,纠正她的错误:“不要用‘矿井’来形容,而是希尔家族的伟业。”

他拉动扳手,伴随轻微的震颤,升降机缓缓下降。

下降途中他的视线一直在艾丽莎身上游曳,艾丽莎不由得轻笑一声:“瑟尔默,你的表现可不像一个希尔该有的样子。”

瑟尔默只是笑笑,反而更加明目张胆,视线黏在艾丽莎身上游离。

石壁忽然截断,光线落入眼睫。艾丽莎微微瞪大了眼睛,面前是一座庞大的石窟,高度估计能到斐洛岚堡垒的一半,而面积足以容纳一座小镇。数座庞大的支架镶嵌在石壁里,维持着该处空间的稳固。

灰色的长方形帐篷连绵成一片,数百名穿着褴褛装束的人在此地工作,扛着铲子推着小车,从上往下看就好像渺小的蝼蚁。矿车一辆一辆地推入四周甬道,又从甬道四面八方地汇聚,在监工的吆喝下,各式各样的矿石分门别类地倾倒入指定区域,堆成一座座小山。

这庞大的地下矿井设施就是希尔家族骄傲的资本。成百上千吨的矿石可以拿来发展军备,打造成千上万把兵器,武装数支强大的雇佣军团,甚至足以跟依特诺教廷相抗衡。

“人们指责希尔家族垄断了孤风领的矿业,我要说他们的眼光不错。控制了矿业,就如同掌控了孤风领的命脉。这里是我们最大的矿业中心,四通八达的甬道联通了家族所有的产业,矿石将在这里装卸,并被送往地面。”

那些指定区域原来是巨型的升降机,当矿石的收集量达到标准时,升降机隆隆升起,载着矿石返回地面。负责这块区域的矿工将工具抛到一边,就这样原地坐下休息。有专人推着装盛汤桶的小车,为他们发放稀薄的肉汤。

“我们收留了战争难民,为他们提供食物与住处,让他们在这里劳作。这些勤恳的廉价劳动力为我们的事业提供了极大的帮助。有赏有罚,是我们让整个产业生生不息的不二法门。”瑟尔默打量着艾丽莎的表情,“有时候小恩小赐便能让人们对你感恩戴德,但无论什么时候,总会有人试图忤逆我们的意志。”

他伸手指了指某些甬道的上方,艾丽莎这才看到那些残缺不全的人形。他们被粗大的铁钉钉入石壁,皮肤已经开始发黑。矿工在他们下方来来回回,但没人对他们施以目光。

“我们是仁慈的,若是偷了一只羊腿之类的小错,我们可以容许他一次。但第二次,这就是他们的下场。”瑟尔默说。

升降梯抵达了矿井底部,两名穿皮甲的狱卒替他们打开门,将他们迎进一座营地。当瑟尔默路过之时,所有士兵立马停下手中工作,转身向他行礼,完全不似依特诺军的散漫。

“这是负责镇压暴乱的部队,几乎每天都在这边无所事事。但他们只是我们军队实力的冰山一角,我们真正的实力不为外人所知。若是不在乎战损,我们早已具备拿下万仞顶点的能力。”

对此艾丽莎嗤之以鼻:“如果希尔家族真有你说得那么强大,怎么会让一个魔女毁掉矿井?”

瑟尔默停步,稍微抬高了语气。

“强大并不意味万能,依特诺教廷很强大,但他们依然无法对我们实行制裁。何况这只是斐洛岚堡垒的地下一层,艾丽莎。”

“为什么要用我的名字称呼我?”艾丽莎有些意外。

“事实上,哥哥一直在念叨你。你对家族的产业构成了很严重的威胁,悬赏令上虽然没提,但希尔家族的每个人都知道你曾经的名字。”

“那么我想问,既然抓到了我,那么你们给猎人兑现了赏金吗?”

“当然,对商人而言,慷慨是一种珍贵的品质。”瑟尔默微笑。

“走吧,区区地下一层并不是今天的舞台,我们需要继续向下,我要带你去看我最喜欢的部分。”

他们回到升降梯,再度向下。这一次的过程没有那么长,很快升降机便抵达了下一层。

迎面是一座昏暗的石室,火炬于粗糙的石质墙面安静地燃烧。数名狱卒百无聊赖地交谈,见到瑟尔默后纷纷行礼。

“您要视察地牢么,大人?”狱卒恭恭敬敬地问。

瑟尔默挥了挥手,对方心领神会,从墙上取下一串钥匙,替他们将一侧的铁门打开。

“我把这条路称为观光道。”瑟尔默比了个手势,示意艾丽莎走在前面。

沿着一道极长的阶梯继续向下,经过大约三四层楼的高度,他们踏在一道悬于地面的栈道,汗液与粪便交杂的浓重酸臭味扑面而来。

透过栈道护栏向下张望,下方是没有天顶的牢房,以铁栅栏相互分割,披黑袍的狱卒握着灼热的烙铁在其中巡视。每个牢房的全貌都清晰可辨,里面的囚犯大都不成人形,一动不动地缩在角落,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有人听到脚步声抬头,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瑟尔默大人!是瑟尔默大人!瑟尔默大人来看我们了!”

不知是谁率先高喊,牢房里顿时一呼百应。

“瑟尔默大人,我爱您,我爱希尔家族,给我点吃的吧!”

“瑟尔默大人!瑟尔默大人!瑟尔默大人!”

明明是被关押在此的犯人,见到瑟尔默却都像遇见了恩人,抓着铁栏杆使劲摇晃,双眼冒着狂热的光。

“只要掌握好分寸与方法,想让一个人臣服于你是非常轻松的一件事。”瑟尔默耸了耸肩,甚至没看下面的人一眼。

“亏我还稍微对希尔家族抱有那么一点期待了呢。”艾丽莎环抱双臂。

“把你的期待留给永寂次元的魔君,也比留给希尔家族来得明智。光鲜的背面是丑恶,两者相互制衡,不多不少,这是世界运行的规律。”

“听起来你似乎不太喜欢自己的家族。”

“喜不喜欢不是由我说了算的,你得去问那个掌管古特凯尔的神。”

栈道中央设置了悬空的铁柜,瑟尔默打开柜子,里面装满了食物。他取出一长条黑面包,随手撕成一片片,看也不看朝下方一扔,顿时激起了一阵尖叫声。

“这里关押着有身份的犯人,也有一部分三大家族的人。他们不肯屈服,所以就只能用稍微严厉一点的手段对待他们了。”

艾丽莎环抱双臂:“可这里似乎只有男性。”

“您要知道,对没落的贵族而言,女性的价值远比男性更高。有很多人愿意出大价钱购买一位听话的前贵族小姐呢。”

“不用你提醒我。”

他们走过了栈道,穿过曲折的长廊,站在另一边的门前。瑟尔默伸手按在门扉上,却不用力,扭头望着艾丽莎,目光里怀着隐约的期冀。

“前方可是十分有趣的景象,不过我不确定您是否能够承受。”

艾丽莎环抱双臂:“你知道这样说只能勾起我的好奇心,对吧?”

推开那扇沉重的门扉,人群欢呼咆哮的声音立马窜了出来。

艾丽莎与瑟尔默则位于看台之上的一处宽敞的单间,处于观赏角斗的最佳角度,还有侍者为他们递上切好的水果与葡萄酒。

下方是一座圆形的竞技场,看台上坐满了观众,有衣着华贵的贵族,也有抱着头盔的士兵,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竞技场的中央。细沙铺就的格斗场中站着两名赤裸上身的斗士,握持粗犷的巨剑相互对决。他们脚下的沙地沾满了干涸的血迹,他们虬结的肌肉布满了伤痕,他们都气喘如牛,但他们都坚持着没有倒下。

最后的巨剑相击后,他们都已是强弩之末,相互分开一定距离,拄着巨剑喘息,顺便恢复体力。

但观众没有丝毫的怜悯,愤怒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上啊!你比他强,干死那个蠢货!”

“我在你身上花钱不是买你的尸体!”

“动起来!老子的祖母都比你强!”

瑟尔默微笑着俯视竞技场,但并不注意场中的两名男人,他的视线更多放在狂热的观众身上。

“看啊,对争斗与鲜血的渴望自古就铭刻在人类的血脉中,他们愿意花很多钱来体验这种情感。同类的死亡并不能让他们悲伤,那些斗士已经没有生而为人的权利了。”

任凭观众如何叫骂,这两位斗士却像有默契般,只拄着剑一动不动。

慢慢地,观众忽然停止了聒噪,一边拍打座位扶手,一边高喊:

“限时处死!限时处死!”

伴随着众人逐渐激昂的声浪,竞技场周边的哨塔上站起了拿着劲弩的士兵,他们将弩箭架好,对准了下方的斗士们,上弦的声音于石壁间清晰回荡。

“如果在十秒内无法分出胜负,哨塔上的弩矢会一齐射击,两个人会同时被贯穿。”瑟尔默为艾丽莎解释。

自知无法逃生的斗士互相交换一个眼神,拎起巨剑高举身前,相互发起了最后的冲击。双方都毫不防御,大剑自上而下用尽全力下劈。

剑刃相碰,火星迸射。一把巨剑劈在剑身划开,另一把的偏离幅度则没那么大,瞬间斩断了对方的双手。

在对方嚎叫着满地打滚时,幸存的斗士再度举起巨剑砍下,将他拦腰斩成了两半,血液与脏器迸溅而出。竞技场的地面再度被猩红侵染。

少数观众发出了嘘声,因为他们押注的那家伙输了;但更多人发出了狂热的欢呼声,很多人根本没在斗士身上下注,他们纯粹是来看斗士流血的。

“喜欢吗?”

艾丽莎没有回答,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充分表示了她的不屑。

瑟尔默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夜场会有少女间的对决,她们穿着装饰用的铠甲,用木剑互相击打。谁先被打到动弹不得,谁就是败者。胜者可以获得一大笔钱,并离开斐洛岚堡垒;而败者只能任凭观众处置。”

瑟尔默扭头望向艾丽莎:“如果你是观众,你希望对一个浑身血痕、动弹不得的少女做些什么?”

艾丽莎轻蔑地哼了一声。

“不要摆出那幅表情,对稍有姿色又不甘于挖矿的人来说,这可是个飞黄腾达的捷径,相当公平。”瑟尔默微笑。

-

瑟尔默将扳手上扳,升降机轰隆隆地上升。

艾丽莎注意到升降机旁边贴着的示意图,地下共有三层,他们正向返回地面。

“还有一层,不带我去看看么?”她问。

瑟尔默勾起嘴角:“你很期待下面的东西吗?”

“也许呢。”

“无论棋子们如何挣扎,命运的棋盘总是如此相似。这一次,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今天不行,还有最后一个地方要去,不在地底,在堡垒上。”

乘着升降机重回堡垒,瑟尔默领着艾丽莎前往堡垒的另一面。

“这好像不是回去的路吧?”艾丽莎问。

“当然不是。”

经过一段不长的距离,瑟尔默带着艾丽莎登上另一座螺旋形的阶梯。建筑结构跟金丝雀塔的阶梯十分相似。

“这又是一座关押着三只金丝雀的高塔么?”艾丽莎问。

瑟尔默摇了摇头:“您亲自登上去就知道了。”

瑟尔默站在高塔门边,示意艾丽莎推门。

里面是庄严的大殿,大理石地面铺陈,殿堂尽头一阶阶梯,阶梯上坐落着巨大的雪白王座。

“靠背用三头沃尔菲斯特狼的毛皮缝制,把手是起源之森最好的白檀木,软垫里充填着新生飓鹰翅尖的绒毛。”瑟尔默为艾丽莎解释,“斐洛岚堡垒最高的所在,君王塔。”

艾丽莎略带好奇地走向王座,忽然感到瑟尔默从背后接近,她想要转身——

斗篷掉落在地,少女的靓丽身姿凛然展现。

瑟尔默从背后拦腰抱住她,转了个圈,旋身在王座落座。失去魔法的艾丽莎在对方怀里犹如折翼的夜莺。艾丽莎侧坐于他的大腿上,他伸臂绕过艾丽莎的腰肢,揽住她的上身,另一只手则抚上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您知道吗?本来您的位置不在金丝雀塔,哥哥将您许诺给了我,在不杀死您的前提下,他允许我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他暂时止住了话语,手掌放在艾丽莎裸露的后背,温柔地摩挲,饶有兴致地观察艾丽莎的表情;但艾丽莎面色如常,漠无感情的赤红眼瞳与他对视。

顿了顿,他抿唇笑笑:“但我跟我的哥哥不一样,我不喜欢强迫别人,这样太无趣了。我会让您自己投入我的怀抱。”

“那么你要靠什么打动我呢?”艾丽莎问。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我在斐洛岚堡垒藏了一个秘密,如果你能找出这个秘密,我就把你放走。很慷慨的赌注,不是吗?”

“什么秘密?”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这个秘密的形状与性质,你必须用你自己的眼亲自去发现。”

“如果我找不到呢?”艾丽莎反问。

瑟尔默忽然加力,将艾丽莎搂近自己的胸膛,双方呼吸相闻。

“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我想……有些事情不用说的那么明白。”

-

打开房门,趴在床上的两位少女立马抬起脑袋循声望来。艾丽莎刚踢掉鞋子,南希就踩着绒毯跑过来用力抱住艾丽莎,把后者撞得微微后仰。

“你回来了,太好了!”

艾丽莎抚着对方的长发,柔声安慰:“好啦好啦,我没事,快点放开。”

抱了好几秒之后,南希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绕着艾丽莎看了个遍。

“真的没事吗?刚才枷锁之契好像有些反应。”

艾丽莎失笑:“没事,典狱长没有对我做什么。”

“太好了,担心死我了。”南希这才露出笑容。

其实艾丽莎早就透过枷锁之契感受到了对方的焦躁,但她也不说破,毕竟被人担心的感觉还是很不赖的。

“哼,看来希尔家族看不上你嘛。”伊莎贝尔显得很开心。

“某位至高之剑在这里待了一整天,可是我刚来就被叫走了,希尔家族挑的时间真是凑巧呢。”

“哼。”伊莎贝尔扭过脸,像闹别扭的小女孩,“为什么他会挑选你?无论如何南希小姐都更好看吧?”

“我想他可能想把南希让给他的哥哥,至于你……就当调味菜。”

“你说谁是调味菜?”伊莎贝尔当场就怒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位典狱长对我的态度非常奇怪,我不知道他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也许下一次就是你了,南希你也要小心点……”

“直接无视我了啊喂!”伊莎贝尔暴怒。

接下来的十分钟,艾丽莎大致将她刚才的经历说了一遍,从斐洛岚堡垒的地下矿业中心、阴暗的地牢到最高处的君王塔,不过有意略掉了君王塔里发生的事情。她还不能确定瑟尔默的举动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所以不能轻举妄动;何况她也不希望南希又开始为自己担心。

“总感觉这像是一种恐吓……”南希弱弱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这种恐吓完全没有意义,都已经被关在这地方了,吓不吓人根本没有区别嘛。”

三位少女仍然一头雾水,不懂希尔家族对待她们的态度究竟是出自怎样的居心。

“对了,你不在的时候我跟伊莎贝尔去后花园看了一下,那里有女仆的住处,还有一个观景平台。不过那个平台面对着海面,我们什么也看不到。”南希忽然想起来,“我还找女仆问过,但她一直说我们是堡主的新娘,其他什么也不肯说,好像希尔家族把她们都给洗脑了。”

伊莎贝尔插了句嘴:“也不是什么都没问出来,我问过了,早饭清晨六点,午饭十一点半,晚饭傍晚六点,有需要可以叫女仆加餐。”

此言一出,艾丽莎与南希皆以怜悯的目光打量伊莎贝尔,好像她是个智商发育迟缓的小女孩……

伊莎贝尔的小脸慢慢地又红了,一拍床单恶龙咆哮:“干什么!了解每天送饭的规律不重要吗?如果要策划逃跑就要避开这些时间段不是吗?”

艾丽莎环抱双臂:“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十分缺乏说服力啊。”

伊莎贝尔脸上阴晴变幻一阵,最后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如果此刻我们身处圣都,我早就让教皇陛下把你们统统绑起来了。”

“让我猜猜,在教皇陛下原本的计划里,你此刻应该身处圣都。”艾丽莎挑了挑眉,“但是你却被困在这座城堡里,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是什么形状。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自己也是交易的一部分,教皇陛下把你当做送给希尔家族的小赠品……”

艾丽莎没能说完,因为伊莎贝尔大叫一声扑了上来,掐住她的脖子又抓又挠,像一头发疯的小狮子。

印象中伊莎贝尔一直都是盛气凌人的姿态,从未如此失态过,吓了一跳的南希赶紧上前拉开两人。失去魔法加持的伊莎贝尔只是个身板贫弱的萝卜可人,南希扯着她的一只胳膊使劲往后扳,艾丽莎扣住她的另一只胳膊,两人合力把她按在床上。

“你骗人!”伊莎贝尔尖叫,拿短腿踢她们,“教皇陛下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他最信赖的人是贝尔,他最喜欢的人也是贝尔!如果有谁要对教皇陛下不利贝尔就把他杀掉,谁也不能阻止贝尔与教皇陛下!”

最后伊莎贝尔挣脱了两人的钳制,倒退着向后爬到床板,蜷缩在大床角落。那双猫一样的碧绿双瞳大睁着,向南希与艾丽莎投来惊惶的目光,腮帮却死死地绷紧。显而易见,胆敢贸然靠近的人必定会被她攻击。

“冷静一点,伊莎贝尔,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南希柔声劝说。

但伊莎贝尔什么都听不进去,拿枕头扔她们:“滚,我不想看到你们!”

-

伊莎贝尔这次真的生气了,为了避免更严重的后果,两位少女不得不从卧室跑到花园,在她消气之前都不大可能回去。

偏偏罪魁祸首完全没有悔罪的自觉性,居然拉着南希又跑到浴池,蒸汽袅袅间满脸享受的神情,简直不像是被关着的犯人,而是来这地方度假的贵客。

“都怪艾丽莎,现在跟她的关系更僵了。”南希嘟着嘴,一下下地拍打水花。

“有什么不好的,永寂魔女与至高之剑原本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敌。若是与每一个遇到的人都搞好关系,不觉得会活得很累吗?”艾丽莎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可是现在伊莎贝尔跟我们的处境一样,她跟我们是同一战线的人,以前的恩怨放在这里就不适用了。”南希据理力争。

“尊贵的新娘,您有什么需要吗?”冷不丁有人插话。

一位侍女不知何时跪伏在水池边上,身旁放着一只小篮子,里面铺着白色的浴巾。

南希有些错愕:“我们没有叫你啊?”

对方摇了摇头,语调肯定:“不,您刚才一定有什么需要。不必拘谨,请跟我说,我的任务是侍奉您。”

“谢谢,但我不需要任何服务,请离开吧。”

“那请至少让我帮您擦身,这里有从玫瑰花瓣里萃取的精油,配上深海鲸油制成的香皂,绝对是圣都难得品味的享受,您一定要试试。”

对方果真从篮子里取出一个小瓶,旋开瓶盖,玫瑰的香气散逸开来。

南希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她想起了啸叶山脉下的洋馆,凶神恶煞的贝尔德试图将那瓶不祥的药水强行灌进她的喉咙。她感觉这位突如其来的侍女似乎有着别样的目的,如同那时的贝尔德。

在立柱下待命的侍女们朝这里投来疑惑的目光,蒸汽严重阻碍了视线,她们只能隐约听到南希这边的对话,看到一个同伴正和新娘们在一起,但不知她们究竟在做什么。

不知不觉间气压似乎有所下降,侍女的脸色越来越差,眼神带着点恳求的意味。她的举动显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怀疑,有几个侍女的站姿微微松动,她们用目光无声地交流,商量着是否应该走近查看。

水波破开的声音打破了阒寂,艾丽莎放松地向后仰倒,光滑的脊背靠在湿润的大理石池壁。

“擦身就不用了,精油和香皂我以前都用过,帮我把头发绑起来吧。”艾丽莎慵懒地下令,甚至没有回头看侍女一眼。

“好的。”那位侍女回答。

侍女从篮子里取出一只玉质的梳子,往梳子侧面的凹槽填了一颗晶石,流通了魔能的梳子微微发烫。她一手挽起艾丽莎铺陈在大理石上的湿润长发,一手用梳子轻轻扫过,玉白梳齿在纯黑发丝间游荡。

流水声潺潺,侍女们放下了戒备,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艾丽莎与南希都听到那位侍女长吁了一口气。

“其他人都像是行尸走肉,但你似乎跟她们不太一样。”艾丽莎轻声说。

“她们都被希尔家族洗脑了,心甘情愿为希尔家族做事,但他们的把戏对我没用。”一反起初的呆滞,侍女的语调很冷静,“我知道你们是很厉害的法师,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从这个地方逃出去。”

白色蒸汽蒸腾飘散,站在石柱旁的其他侍女只能看到她在为尊贵的新娘梳头,没有人发觉她们之间的悄悄话。

“在向别人请求帮助以前,最好先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对方哦。”艾丽莎悠悠地说。

侍女拨弄着梳齿:“我叫露莲,来自竹海港口。如你所见,我是个难民,逃过了努尔瓦纳,却没逃过更糟糕的东西。”

“这里的侍女都是和你一样的人吗?”南希问。

“很多人跟我一样在逃难的时候被希尔家族抓到了这里,但也有一些人自愿把自己卖到这里,希尔家族会给他的家人一笔钱作为补偿,这样他的家人就能坐上去霜之挽或者璀璨星辰的飞空艇。”

“但为什么其他人……”南希瞥了瞥侍立远处的侍女们,她们脸上挂着微笑,端庄的站姿犹如站岗的士兵,“变成那副样子,你却没有受到影响?”

“当暴风雪肆虐的时候,有的人出生在了温暖的大房子里,有一个燃烧的壁炉可以依偎;但更多人就在大雪中央,互相依偎的结果只能是一起冻死,要用尽最大努力才能生存。”露莲撇了撇嘴,表情漫不经心,“我知道怎么做能骗过别人的眼睛,所以我才能来到金丝雀塔工作。”

她的话稍稍勾起了艾丽莎的兴趣,艾丽莎昂起脑袋:“你想要怎么从这里逃出去?斐洛岚是希尔家族的腹地,即使我们的魔法没有被封印,我也不认为我们有冲破整座堡垒的能力。”

“我有一个初步计划,需要依靠魔法来实现。但现在不是讨论细节的时候,如果你们愿意帮助我,那就在明天的这个时候,再到这地方来。”

话说完露莲瞬间恢复了呆滞的微笑神情,与此同时南希听到轻巧的脚步声,另一位侍女走近她们,询问南希是否也需要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