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四人又扯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转眼到了该歇息的时候。三位少女各自回房,而贝尔德带着布维下楼睡觉。

厨房僻静的角落里,贝尔德悄悄地替布维解下手帕,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男人之间才懂的微笑。

“都看到了吧?别说哥没罩过你啊。”

说是用手帕遮住了布维的眼睛,其实缠得并不严实,因为鼻梁将手帕拱起,在下方制造了一个可以视物的缝隙,只要把眼珠转到下边就能窥视一二。而后,只要每次在贝尔德摸摸脑袋的时候都假装抬头,就可以……

布维满面红光,似乎仍沉浸在贝尔德为他敞开的新世界大门之中。顿了半天,他才很严肃地点点头,睁大眼睛用崇敬的眼神望向贝尔德:“骑士先生……能教教我成为后宫王的诀窍吗?”

贝尔德转过身,摆出一副绝世高人的超然姿态:“小孩子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去睡觉。等到了时候,你自然就会领悟了。”

“骑士先生,你又在敷衍我!”布维不干了。

“好了好了,又不是不教你,我明天会去森林一趟,等我回来再说啊。”

“哇,是要去森林里除掉凶暴的野兽吗?好帅啊,我也想像骑士先生一样独当一面!”布维仰着脑袋看他,脸上写满期冀。

贝尔德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置可否地笑笑:“小孩子早点睡。”

-

夜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全看你今夜有没有失眠……

【去找帕比,天黑回来。】

留下一张简短的字条,贝尔德悄悄离开菲莉帕的屋子,朝最初进入村庄的地方行进。他带上了自己的大部分装备,还从厨房拿了一些葡萄干放在自己的行囊里。当然了,做这些的时候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没有惊扰到熟睡的布维。

天还没亮,整座村庄笼罩在静谧之中,路上连一盏点亮的灯都没有,更别说行人了。这自然是贝尔德希望看到的,他蹑手蹑脚地沿着墙根穿行,很快来到某段栅栏前。这里没有哨塔也没有哨兵,正适合翻越。

对于攻击骑士团这一行径,贝尔德还是有所忌惮的。虽然目前为止骑士团尚且没有动作,好像贝尔德痛扁卡席一行不过是一场颇为真实的梦境似的,但不能排除骑士团暗地里谋划些什么的可能性。所以贝尔德才挑了天色将明未明的时间出村,最大程度减小遇到骑士团的几率。

现在贝尔德暂时是不敢去找杰弗里的,卡席肯定已经把情况跟杰弗里说过,若是还涎着脸跑去找他,只怕是会被全副武装的骑士团围起来打个半死。在清楚杰弗里对自己的态度以前,贸然前往是极端不明智的,因此现在应当从村外着手。

贝尔德先把自己的装备一一抛出栅栏,只剩下一身普通衣物。那套被艾丽莎割断的皮甲经过草率的维修后姑且算是能穿了,于是贝尔德也把它带上,反正也不算太重。等到身上一把武器都不剩了,贝尔德后退几步留出一段助跑的距离,随后迅速加速加上腾跃,便翻过了那个并不算太高的栅栏,轻巧地落在另一边。

他刚踩上地面,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却听到某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尊贵的阁下,夜色未散,带着这些兵刃,是想要去哪儿呢?”

伏斯特洛从林间的阴影中现身,走到在散落一地的装备里站定,弯腰捡起那把十字弩。在贝尔德充满敌意的目光中,他举着这把武器慢悠悠地端详了一阵,随后将弩矢对准了前者。他的面容隐蔽在斗篷之下看不分明,但恐怕不会挂着什么好脸色。

越是这种境况之下越要保持冷静,这是贝尔德多年来养成的人生经验。贝尔德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也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在这里出现,短暂地权衡利弊之后,他选择站在原地不动。

“我那老母亲半夜又犯了老毛病,我得采草药回来。倒是大法师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呢?”贝尔德望着自己十字弩弩矢的银色尖端,面色如常地解释。

伏斯特洛看上去不为所动,无视了贝尔德的后半句询问,用他那缺乏起伏的声音继续问:“这可不像是一位端庄的贵族该做的事情,为什么不能等到白天呢?我相信村民们会很乐意为你这样一位尊贵的人物代劳的。”

“实不相瞒,那病还挺严重的,而且那草药也挺难认的,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贝尔德轻描淡写地笑笑,好像根本没有被一把十字弩瞄着,只是在于对方进行老朋友之间的谈话,“为了防止被哨兵耽误时间,我就直接翻墙了。这些武器都是用来防身的,特别简陋,让你笑话了。”

“很少能见到像巴特先生这样谦虚的贵族了。”伏斯特洛那苍白的声音依旧没什么变化,他翻转弩身,伸手抚摸边上斑驳的刻痕,“真不赖,杰弗里大人也有一把差不多的十字弩,上面刻着的每一道痕迹,都是一位战士的荣耀。”

在武器上刻痕是一种很普遍的习惯,当某人使用某样武器(一般是远程武器)杀死一个敌人之后,就在这把武器上留下一道刻痕,以此记录;刻痕越多,代表这把武器带走的敌人越多。

贝尔德笑了:“只是打猎的时候留下的无聊记录罢了,怎么比得过杰弗里大人的赫赫战功呢。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请把它还给我,我还要去给母亲采药呢。”

两个人对视了数秒,这场唇枪舌剑的交锋没人讨到便宜。伏斯特洛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把弩箭缓缓地放回地面。

“那么老朽便不打搅了,巴特先生自便吧。”伏斯特洛躬身致意,“不过老朽要提醒您,森林里有很多危险的生物,小心不要招惹到了。”

说完这些,伏斯特洛转身离开,佝偻的身形慢慢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但贝尔德可不是那么讲骑士精神的人,就算对手大发慈悲放走了他,他照样会找个机会重新取得优势。

他迅疾且无声地跨前一步,俯身抓起十字弩,下一秒已将准心对准法师的背影。

“你在这里做什么?回答我,不然弩矢可不长眼睛。”他冷声问。

“劝您不要打听了,老朽并没有阻拦您,也希望您不要干扰老朽的事情。我们之间应该有这种默契的,不是吗?”伏斯特洛的语调相当平缓,顿了顿,他刻意强调般拔高了音量,“……侍骑先生。”

贝尔德顿时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等到法师的背影渐渐隐没在树丛的阴影中,贝尔德思虑了几秒,最终还是放下了十字弩,任由伏斯特洛离开。

暂时不去思考自己的身份是如何暴露,又究竟暴露了多少的问题,很显然,伏斯特洛默许了自己的行动,并没有向骑士团揭发。否则的话,恐怕骑士团早就把菲莉帕的屋子围起来了。

他一边穿戴装备一边思考那位法师的事情。

伏斯特洛会出现在这里必然有其原因,贝尔德不认为这是某种巧合。或许是对方使用了预示法术事先得知了自己的动向,所以才提前等在这里。

无论如何,伏斯特洛的出现至少说明了两点。

第一,他对三人组的真实身份已经有所警觉了,之前的那几句试探便是最好的佐证。

第二,他跟骑士团的联系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深。至少在骑士团目所不及的地方,他可以对自己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再往深入一点的方向揣测,他与骑士团的目标也许不尽相同。

但这些仍然无法说明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围墙外面,而且看样子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到来。

好吧,看来这又是一个值得商権的问题。

暂且先不去理会,贝尔德决定先去完成自己函需解决的事情。

-

当南希再度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陌生的花园中,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蔷薇的芬芳。

一条甬道通往远方一座白色的洋房,深色蔷薇缠绕在甬道花架上,密密麻麻地遮蔽了阳光。按照这地方华贵的布置风格来看,这里毫无疑问是某户贵族家的后花园。

南希仰起脑袋,愣愣地望着那些盘踞在花架上的深色蔷薇。

珀尔泊斯诺的徽记便是蔷薇,她见过各式各样的蔷薇,纯白的、玫金的、冰蓝的、艳红的、淡紫的,但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色泽这样深沉的蔷薇,浓郁得如同刚出窖的葡萄酒,抑或是氧化的血液,或许它们是孤风领的特有品种。

南希不知道自己为何身处这个地方,但她心里却隐隐生出了一点印象,似乎是她以前经历过的场景。

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米黄色的洋装,加宽的衣袖缀以华贵的蕾丝边装饰,形状却跟记忆中自己的手臂不太一样。她挥了挥手,感觉它似乎……格外的纤瘦?

于是她又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胸口,发现那地方的形状也跟自己记忆中不太一样……变小了……

南希:???

“艾丽莎,艾丽莎!”她听到了某人的呼喊。那声音莫名地有种熟悉,好像已经听过好几年了。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一名身着佣人装的胖女佣正朝自己快步走来,女佣身后跟着一位衣着雍容的年轻女人。

潜意识告诉自己,这位胖女佣是一直照料自己的贴身女仆,而那位温柔漂亮的年轻女人是她的母亲。南希相信自己应该是记得她们的名字的,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这孩子真是,又在到处乱跑了,一直说不听。”胖女佣扶住自己的肩膀,她的手掌既温暖又有力,很能给人安心的感觉。

“女孩子活泼一点也有好处呢。”年轻女子盈盈笑着,向南希伸出双手,“来吧艾丽莎,我们回屋子里,看这天色,是要下一场暴雨呢。”

南希顺着她的话抬头望天,大片大片的苍灰云层遮盖了天幕,投射下愈浓的晦暗阴影。她向着女子点点头,任由对方伸手扶住自己的肩膀,引着自己走向宅邸。

正在这时,宅邸后门被一名侍从冒冒失失地撞开,跑出来的侍从满脸惊慌,还没靠近她们一行就在露台边上大喊:“夫人,希尔家族的少爷来了!”

南希明显感到母亲握着自己的双手一颤,而她自己也感受到某种没来由的恐慌。她知道这种恐惧并属于她自己,而是这具身体中的另一个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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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画面毫无征兆地跳转,暴雨铺天盖地地落下,原本漂亮的洋馆化作燃烧着的残骸,喊杀与咆哮声响彻天际,冲天的烈焰将昏暗的天空映成血红,连暴雨也无法将火焰止息。

母亲漂亮的妆容早已狼狈不堪,精心盘起的栗色长发披散在脑后。她拉着自己的手穿行在花园的花架下,蔷薇花瓣被暴雨砸落在泥水中漂浮。背后的追兵咒骂着泥泞的路况,刀剑碰撞的声音却丝毫没有远离。这位少女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一直在抽噎,泪水让视线模糊得乱七八糟。

最终她们抵达了花园的边界,在那漂亮的白色木篱笆下边有一个小小的缺口。

“跑,快跑!不要让他们找到你,快跑!”母亲用粗暴的动作将她推过缺口,与此同时追兵的火光也已迫近。

少女最后一次回头,刚好看见一名士兵提剑,斩下了她母亲的头颅,鲜血从残缺的脖颈喷涌而出,如血色的蔷薇花瓣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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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希瞬间惊醒,手捂胸口轻声喘息。她仍身处宁静的房间,窗帘外的天色介于半明半暗之间,似乎快要日出。

梦中的景象如此真实,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以前有经历过梦中的景象。比起一个莫名其妙的噩梦,更像是自己寄宿在某个人的身体上,用她的眼睛看到了一切。

桌角灯烛燃着飘忽的暗光,南希抚着心口稍微平定了心绪,理了理纷乱的长发,侧头望向身旁的艾丽莎。她的睡姿很不安稳,像婴儿那般蜷缩成一团,漂亮的眉毛相互拧结,似乎沉浸在梦魇之中。

艾丽莎这幅模样让南希联想到了刚才那场恐怖的梦境。她有点心疼梦境中的那个小女孩,稍一犹豫,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掌心微凉。

总是装作无所不知的样子,其实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少女嘛。南希心里隐隐有点窃喜,就像是刚赢下某场赌博的赌徒。她也不知道这种情感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发现了这位魔女也属于普通人的范畴吧。

南希侧躺下来凝望艾丽莎的面容。也许是她的触摸真的有了作用,艾丽莎的表情慢慢柔和下来,犹如受到母亲安抚的婴孩。南希忽然生出了点恶作剧的心情,伸手探向对方的脸颊,悄悄地揉了揉,软软的。

而后,在某种奇妙的心情指引下,她又微红着脸,把小手探向对方胸口,轻触了一下。

红晕瞬间爬满了南希的脸颊,她一秒捂脸全缩成一团,压抑住放声尖叫的冲动。

呜哇哇哇哇,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啊?怎么跟贝尔德那个大变态一样了?

话是这么说……南希的手却又不由自主地……探了过去,在半空犹豫了好几秒,最终悄咪咪地……按了上去。

咕咿……这手感,果然好软啊……南希一脸陶醉地眯起眼睛。

怪不得贝尔德总是说“女孩子的欧派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地方”,记得自己还拿火球砸他,事到如今南希自己居然也有点认同了……

“舒服吗?”

“那当然了,比天鹅绒还要软……啊?啊咧?”

南希慌乱地睁开眼,艾丽莎面带笑意地望着她,碧绿的眼眸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我,我……你……呐……”素来擅长让倾慕者语无伦次的南希,这次反倒成了说不出话的一方。

“接下来可就轮到我了哦~”艾丽莎柔媚一笑。

不等南希有所反应,艾丽莎伸臂一揽,南希顿时被她拥入怀中。明明是纤细的手臂,却有力地封住了她的退路,完全无处遁逃。

艾丽莎的手掌温柔地托着南希的后脑,而后将唇瓣压了上去。

“唔……唔!”南希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粉拳捶打着对方的肩膀,只是那拳头的力道不比被棉花砸大上多少,很快便放弃了。

炽热的感觉从身体内部涌上来,呼吸渐渐急促,口中的触感挑逗着她的神经。等到艾丽莎终于松开她的肩膀,对着她坏笑时,南希脸颊潮红,大口地喘息着,用颇为幽怨的目光瞪着对方。

“太粗暴了吗?那接下来我温柔点咯。”艾丽莎笑道。

艾丽莎的食指点在对方睡裙,纤长指尖沿着对方脖颈的曲线向下,最终定格在南希睡裙的领口。

“你要干什么?”南希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但她没有伸手制止。

艾丽莎只是微笑,什么也不说。她的指尖继续向下,灵巧地攀附上圆润的白色纽扣,稍一停顿,织物无声地分开,露出白雪般白皙的肌肤,以及逐渐挺拔的曲线……

-

咳咳,让我们把画面切回贝尔德这边。

昨天早上菲莉帕领着三人组前往村子的路上,贝尔德以一贯的谨慎风格留下了数个标记。此刻他沿着那几个标记一路畅行无阻,昏暗的环境几乎没有影响他视物,当他回到之前遇到菲莉帕的陷阱边上时,比昨天早上菲莉帕引路还快上几分钟。

当然了,这次他大老远地跑过来既不是晨跑锻炼身体,也不是好心过来帮骑士团检查陷阱,他真正的目标……是找到那头叫做帕比的沃尔菲斯特狼。

依特诺教廷宣称,作为主神创造的唯一拥有神性的生灵,只有人类具备情感以及使用高等语言的能力,因此人类是唯一的高级生灵,而其他任何生物(除了青铜龙这种主神的造物以外)全部都属于劣等生灵,人类被允许从它们身上谋求保持自身生存的一切,无论是栖息地还是资源,甚至剥夺对方的肉体乃至灵魂,统统不在话下。

不过贝尔德可不认为沃尔菲斯特狼属于劣等生灵。大多数人没有亲眼见过沃尔菲斯特狼,对于这种生物的事迹抱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就比如说沃尔菲斯特狼会说话这一点,人们就觉得这是很明显的杜撰。

但贝尔德自己清楚,沃尔菲斯特狼真的会说话,也能够与人类进行正常的交流。为什么贝尔德如此笃定呢?那当然是他曾经跟这种生灵打过照面了。要他来说,有的时候野兽反而比人类更可信一些。

“嗯?”眼角余光注意到了某些异常,贝尔德停下脚步。

他差点忽略了一个需要注意的地方。那座陷阱此刻完好地躺在那株落叶松底下,上面依旧铺着那无比显眼的伪装。他记得之前陷阱已经被自己碰触掉了,难道说这样的陷阱每天都有人查看,若是遇到破坏的情况就把它复原吗?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背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嘶吼声,听起来不属于任何动物。短暂权衡利弊,贝尔德谨慎地转身。

不知何时初晨的森林阴暗下来,稠密的树冠遮挡了为数不多的光线。从漆黑的灌木丛中,一个人形踱步而出。

之所以用人形来代称它,是因为它不是活人。

它缓缓从阴影中现身,右手提着一把同样斑驳的破剑,用早已失去面皮的面孔望向贝尔德。根据肌肉的细微运动判断,它似乎是扯出了一个笑。这笑容意味不明,却足以使任何望见的人心生寒意。

若是只看它那可怖的外表,它根本就是墓穴中下葬已久的干尸,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又动了起来。全身的肌肉干瘪发黑,肮脏的头发粘黏成一团紧贴着头皮,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发色;原本是眼球的地方,只留下了两个幽深的窟窿,两颗无神的眼球仍旧镶嵌在眼窝中,瞳孔里燃烧着妖异的血色光芒。

它以略带踉跄的步伐朝贝尔德走来,贝尔德亦很配合地站在原地,默默望着它慢慢接近,最终在自己面前不足十步的地方站定。也许是错觉,贝尔德能从它行走的体态中看出它当年的影子。

它曾经是一名依特诺教团的战士,但它腰侧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几乎将它斜着斩成两半,内里余下的脏器也已缩水发黑。这就是它的死因。它身上的盔甲也已破破烂烂,根本不剩下任何防御能力,只比破布条稍微好点。但饶是如此,贝尔德仍在盔甲保全最完好的胸铠部分看到了当年“光复圣杖”的徽记。

它即是构成努尔瓦纳教团强悍军力的基本:死灵士兵。它们曾是战士,本应陨落,却又被掌握了黑暗力量的法师强行唤醒,被迫站在了光明的对立面,向昔日的同胞挥剑。

“三年了,我总是会想起荒芜堡下的那场战斗。”贝尔德轻声呓语,右手缓缓伸向腰间的剑鞘,视线没有落在对面残缺的面颊上,“现在你们变成了这幅样子,倒是预料之中。”

五指逐分握紧了剑柄,贝尔德将自己的佩剑缓缓抽出。

“作为依特诺教团旗下的雇佣军,这句话以前我对很多人说过,现在轮到我来对你们说了。”

话音未落,他已疾步踏前,提剑斩向死灵:“就让我来送你们安息吧!”

-

与此同时,奥克瑟村……

“不好了两位,村民们包围了屋子,快请……”

顾不得再敲门了,火急火燎的菲莉帕把房门一把推开,而后……她心里的某一道防线破碎了。

清晨的第一道晨曦透过窗帘,影影绰绰地照亮了房间。

被褥早被扫到床下,衣物胡乱挂在床头。床上的两人衣衫散乱,黑发少女撑在紫发少女身上,富有光泽的黑发顺着白玉般的肩头流泻而下,堪堪挡住了一点春光。

她只穿着一只丝袜,另一只绕在南希眼上缠了好几圈,被用作了一只色气满满的眼罩。菲莉帕闯进房间这当儿,她正维持着某个暧昧的姿势:用右手南希的两只手按在床头墙上,左手则沿着肚脐向下,划向……

“你们在干什么啊!”菲莉帕小脸一红,顺手就把门摔上了。

数分钟后,南希与艾丽莎各自穿好衣服匆匆下楼,菲莉帕与布维早就在客厅等着了。外边的喊声愈加剧烈,即使关上了门窗,依旧阻挡不了它们的穿透。

客厅的窗帘早就被菲莉帕拉上,布维缩在菲莉帕怀里瑟瑟发抖,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菲莉帕一边揉他的头发一边柔声安慰他,可她的脸色也不比布维好到哪儿去。

“发生了什么?贝尔德人呢?”小脸微红的南希垂着视线,声音极轻地问。毕竟是名门闺秀,被别人撞破那种事情,怎么也不可能泰然处之,基本是被艾丽莎拉着手拖下来的。

她望向厨房的方向,但那边陷于阴影之中,贝尔德并不在那边。菲莉帕将那张字条递给她看了一眼。

一旁艾丽莎倒是脸色如常地抱着双臂:“深更半夜的就出门,还真是符合‘无马的侍骑’的作风呢。”

她走到窗户旁边,掀起窗帘一角悄悄地望了一眼。外面聚集着大批的村民,少说也有四十几个,几乎已经把宅邸围上了。他们举着火把群情激奋,不少人还带上了诸如镰刀、伐木斧之类的粗糙兵器。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人群前方,高举手中的火把,那家伙艾丽莎认识,他就是之前唐突南希的卡席。如果艾丽莎没看错的话,他正对着人群展示自己的身体,上面布满了结了痂的新伤。

顿了顿,他用夸张的动作扬了扬火把,高声宣讲:

“诸位乡亲们,此刻我们聚在这里,怀着炽热的憧憬,是为了捍卫正义,将邪恶从我们的土地上驱赶而出!”

人群中响起响亮的回应,众人显然已经处于狂热状态,等待着卡席继续演讲。

“那个自称巴特的恶魔,他带走了布维,带走了一个还不到12岁的孩子,把他掳到了这里!”卡席嘶声怒吼,浮夸地捶着自己的胸膛,“那时我刚好在附近巡逻,听到布维的呼救声就马上率领骑士团冲进了屋子。但我们没有阻挡住那个邪恶的家伙,是的,邪恶的家伙!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用了黑暗魔法!”

对村民们而言,黑暗魔法足以令他们谈之色变。所有人马上变了脸色,困惑、惊慌乃至愤怒在人群中蔓延。

“尽管我们英勇地战斗过了,但我的弟兄们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邪恶的家伙将哭喊着的布维带走,什么都做不了!乡亲们,我感到无比痛心!”

他扒开衬衫纽扣,上前一步,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展示出来:“看到了吗?这些伤痕都是巴特给我留下的!”

在村民们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中,卡席高举火把,奏响了演讲的最强音:“我们已经查明了!这三个外来者不是什么被袭击的贵族!他们是努尔瓦纳教团的死灵法师!我们必须让他们受到应有的制裁!只要我们众志成城,我们就能粉碎他们的邪恶!”

所有人高声呐喊,扬起了手中的兵器。若不是骑士团的几人在人墙前维持秩序,恐怕他们早就冲上来了。

“呵,一群乌合之众,真是不知死活……”艾丽莎冷笑一声,她准备先发制人,对外围人群释放一个范围性的黑暗魔法。她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她曾经杀过的希尔族人比外面的村民加起来还要多。

可当艾丽莎试图驱动魔力时,她注意到了异常。她无法从永寂次元将那些黑暗元素召唤至自己身上了,而她自己身上仅剩下的那点黑暗元素并不足够维持一个强大的范围性法术。

如同弓箭手要先拉弓上弦才能射箭一般,法师释放魔法同样有一个标准的流程。法师身上的某一个隐性器官较之永远学不会魔法的庸才更加发达,那就是魔力驱核。

确切地说,比起器官而言,它更像是一个概念。虽然将人体解剖亦看不到这种构造,但没人会否认它的存在。硬要说的话,驱核类似某种隐形的血管系统,遍布人体的四肢百骸。

简单来说,驱核能够储存法师的魔力,同时兼具加工的效用,可在需要的时候将魔力元素转化成外放的魔法,是类似空艇能源舱的存在。法师先将魔力元素在驱核处加工,调配成具象化的魔法(比如火球),然后再从手上释放出来。

可能有人会有以下的疑问:为什么一定是在手上呢?为什么不能张嘴喷个火呢?为什么不能撅起XX……咳咳,打住打住。

因为魔力驱核就像血管一样占满人体,但它的分布并不是均匀的。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驱核网络大量分布在心脏与手掌这两个部位。前者负责酝酿,后者则负责将其激发。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从来没见过有人一个踢腿或是一个装哔的眼刀就能发出一个火球的原因,因为受到了驱核的限制。

与永寂次元的联系并没有中断,是某种法术将黑暗元素隔绝在外了。她试了试其他属性的魔法,虽然能够使用,但效果已经大打折扣。

只一夜的间隙,这个村庄里似乎出现了一个强大的法阵,它将所有魔法元素隔绝在外,所以造成了目前的情况。之所以能够使用普通的魔法,是因为法阵的作用只是隔绝魔法元素,但没办法消灭,法阵中间仍有残余的元素可以被法师使用,不过那稀薄的含量不足以支持魔法的释放罢了。

“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艾丽莎听到背后南希在问菲莉帕。

“我不知道,我被他们吵醒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菲莉帕回答,语调惴惴。

客厅中突然响起一声巨响,菲莉帕惊叫一声,抱着布维卧倒。一块石头砸碎了窗户,外界的嘈杂瞬间涌了进来。

“妖女!妖女!”激愤的村民们振臂高呼,无数飞行物从被打碎的窗户飞了进来,石块、鸡蛋、甚至厨刀,他们用上了手边一切可以投掷的东西,宣泄自己的怒火。

在场的三人都是擅用魔法的类型,平常程度的魔法就足以驱散这些毫无章法的暴民。但如果那个压制法阵继续存在,被削弱的魔法除了弄伤暴民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外,显然起不到什么有益的效果。

身处混乱之中,艾丽莎仍能冷静地进行思考。经过短暂的推演,她发现要想应对目前的情况,仅剩下一个可行的方法。

主意已定,艾丽莎快步走向南希,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扳住对方的双肩,强迫对方与自己四目相对。

“南希,你相信我吗?”她望着那双惊疑不定的淡紫色瞳孔,问。

瞳孔的主人愣了一霎,最初的惊愕过去以后,她很坚决地点点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