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你们可以帮我拼凑『碎片』？”
“是的。”
依旧是自信的应答。
“方法。”
“勇者先生您知道『魔源』吗？”
魔王点头。
“『魔源』，从理论上来说，是跟随每位魔法师诞生于这个世界上的存在。根据『魔源』的优劣，是可以直接判断出一位魔法师的潜力和才能的。”
也就是说。
『魔源』的优劣直接影响着一位魔法师日后所有的魔法生涯。
无论后天如何用『技巧』去弥补，也是绝对无法填平这份先天差距的。
当然也不是说后天的努力就没有丝毫的价值。
优劣『魔源』的差别，只是决定了一个人之后魔法道路的“上限”。
同样，就理论来说。所有人，作为魔法师的起点都是相同的。
虽然优等的『魔源』会促使拥有者学习魔法呀、领悟术士呀更加迅速和简单。
但后天的努力和技巧，则也并不是不能追赶上这份“先天的进度”。
就像同样是背诵十个英文单词，天才可以在畅读十几次后铭记于心，愚者也同样可以利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和顺口溜，巧记并牢记于脑。
前进的方向都一样，只不过是两种不同的捷径罢了。
扯远了——
“对于一名魔法师而言，『魔源』的存在直接影响，或者说是决定着一个人的未来。应该学习怎样的魔法、适合习得怎样的传承。无论是过去的时光，还是未来的抉择，只要『魔源』还依旧存在，都会被记录在其上。”
“所以呢？”
“也就是说——”
如此说着，伊芙竖起了左手的食指：
“通过窥看您的『魔源』一定也可以找到线索的，有关您口中的——『碎片』。”
“做得到？”
“当然，利用莱恩家族的魔法设备查验一个人的『魔源』，就和随手绘制一个『墨杰斯法阵』一样轻松。”
（注：『墨杰斯法阵』，元素魔法的一个必要术士结构，属于入门级别的魔法阵。）
魔王微微倾头，似乎对此有些兴趣。
但从他的面部表情之中，依旧看不到一丝波动。
对于现代的魔法水准，魔王并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
在他脑内所保有的，仍是千年以来的陈旧观念。
“魔法设备？”
“哦！该从这里做解释么...作为莱恩家研究而出的——”
“不需要陈述概念。”
魔王打断道。
“我只是要确认它的存在！”
说着，那双血色的双眸对准了少女持杯的右手。
“刚刚你说过的吧——”
【算作是合作前的预演。我会告诉您，您想知道的答案！】
“也就是说您同意合作的协议了？”
魔王摇头。
“我只是要确认它的存在！”
冷峻的声音重复着方才的陈词。
这话的意思是...
‘准备，白拿？’
“真是贪婪呢~！勇者先生。”
并未吝惜贬义的单词，伊芙眯起了眼睛，露出了功利的微笑。
“贪婪？”
歪头
“你是不是搞错了些什么？”
那双血色的瞳孔中依旧没有任何的情感。
就像一台自动报幕的机器，赤发的少年微微抬起了头。
记得之前形容魔王最多的词是什么嘛？
【蔑视】
从一开始，就没人说过这是一场谈判。
绝非审问、更不是什么交涉。
“我只是在听取，身为下位者的你，上觐讯息。”
“仅此而已——！”
上下位？
这是一开始伊芙为了营造对立关系作出的冠名。
为的是令对话拥有一个必要性。
而现在反过来让对面利用了。
的确；
好像从一开始，伊芙就搞错了一点。
或者说我们都搞错了一点。
魔王？
应该是人畜无害，呆萌随和的存在嘛？
传说里是这么写的？
还是课本中是这样交给你们的？
魔族之王，绝非“善”类。
难道不是嘛！？
为此，伊芙收回了伸出茶杯的右手。
且微微皱起了眉头。
“做不到嘛？”
魔王追问道。
“抱歉。”
伊芙如此叹言道：
“之前低估勇者先生了呢！”
并未露出丝毫沮丧的神情，反而更像是看着对方通过自己测试了一般的欣喜。
重新睁开的樱粉色瞳眸之中，闪耀着赞许的虹光。
轻轻将茶杯送回圆桌上的茶具之中，名为伊芙的少女顺势起身，抖了抖自己向下延伸的衣摆，随即说道：
“好吧~！既然勇者先生准备先行体验，我就来试试看吧！”
15
“那个...”
“奥格先生有没有想过做出改变呢？”
“？”
“改变？”
“是的。据我所知，奥格先生是主动向兵营提出的搬离，在您初入驻守兵团的第一年。”
“啊~！毕竟那会儿自己挣到钱了，就没必要占着兵营的宿舍位置了嘛~”
慵懒的，贝欧从床上直起了身板，坐了起来。
“真是勤勉呢！刚刚九岁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呢。”
这种客套话，其实不说也罢，只不过这是米巿的人设。
“不过...”
问句还在继续。
“嗯？”
“在刚刚搬出兵营后的一个月，奥格先生其实并没有找到居所吧？城北的酒馆、城东的面店，甚至城西区的遗弃街道...”
米巿抿了一口，杯中的清酒。
其实并没有喝，只是装个样子。
“询问各地的年长者都会有依稀记忆...”
虽然记不清长相，更叫不出男孩的名字。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欠妥，不过...比起主动搬出兵营，这情况更像是...奥格先生被兵营赶出来了吧？”
“......”
贝欧的表情稍微出现了一些起伏。
本来随意慵懒的眉头，此刻正出于下意识的微皱；
稍加聚拢的视线...似乎正汇成一条直线。
嘻哈玩笑的氛围，在一瞬间被冲散...
现在坐在米巿面前的...
简直和半个月前独自面对米诺陶洛斯时的孤胆英雄一模一样！
‘他生气了！？’
“十分抱歉！如果刚刚的言语冒犯了奥格先生，请允许我收回前言！”
这时的示弱是必须的，因为米巿的目标很明确，他只想将贝欧拉入夕之冠。
如果在这里因为激怒了对方而导致谈判破裂，也就意味着之前一切的努力都将化作泡影。
所以...
“哈啊！？冒犯？？你在说啥子呀...我只是在好奇老哥你是在哪搞来这么多我的黑历史的？说真的，告诉告诉我吧！我也挺想知道的~”
就像变脸戏法一样，刚刚还宛如一只散发着凛冽杀气的野兽，可一瞬间就又变回了憨傻的哈士奇一般（？）。
“情...情报网吧...夕之冠也是有自己的情报网的...”
米巿摊着脸，如此说道。
（其实都是城东区的面店老板豪爽的告诉米巿的。）
“啊——！的确，我刚出兵营的时候是四处流浪过一段时间。至于原因...”
米巿洗耳恭听。
单手扶额，贝欧郑重其事的说道：
“房价...太贵了...”
“啊？”
“不是！老哥你来算一算嘛！在城东区租一间房子一个月要收我两艾利银！两艾利银啊！！！就算再偏再小也得一艾利银左右！城南更过分，说什么...学区房？明明旁边只有一家幼稚园...”
“哈...哈...。”
有一说一，这个“贝欧的氛围”确实厉害！
总能让人不知不觉的陷进去（雾）。
这次可不能被绕进去了，米巿想道。
“所以最后才选择了城西区作为固定居所嘛。”
重复上面说过的抿酒动作，米巿利用语言设下了新的局。
“是啊！毕竟仓库便宜嘛~！”
贝欧的话在这里停滞，但却并未中断。
“至于，你说的我是被赶出来这一点...”
他理所应当的接下了前面的问题。
因为米巿的前言中设下了包袱
“并没有被赶出来，我的确是自己提出搬离兵营的。”
只不过，贝欧能做出的回答也不过这些。
如果要对这条问题细问原因，多半也只会得到模棱两可的回复，或是将上面关于房价的垃圾话重复。
没意义的；
“我明白了！”
干脆的回答，米巿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到此为止了嘛...’
他这样想到；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更何况对方早已经将这份“睡美人”形象当成了自己的挡箭牌。
米巿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决定做出变调。
其实从一早开始，米巿的内心就已经有了一种预感。
并不准确，或是说根本没有丝毫的依据，可能单纯就是胡扯。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越是和眼前这个看上不不太聪明的青年交谈，这种预感就会越强烈。
虽然说到觉悟...似乎已经没有方才那般慷慨激昂了，就像是褪去了一层稀薄但却格外沉重的外衣？
男人目光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呆滞；
而正是在这种最为放松和随意的境况下，才能脱口而出的吧...
“奥格先生...”
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米巿遵照直觉如此说道：
“你其实...是在逃避吧？”
16
“那么，接下来就请勇者先生配合我，完成查看『魔源』的魔法吧！”
轻轻揉捏过娇柔的双手后，伊芙摊开了双臂。
“虽说想要获得完整的『魔源』讯息还必须借助莱恩家的魔法设备。但如果只是单纯的查看『魔源』，我想我的魔法就可以实现了。”
魔王并没有抗拒。歪着头，依旧还是一副不经世事，呆萌的模样。
“接下来，我会通过触碰勇者先生的身体，向内寻找您『魔源』的所在处。”
嘴中轻念着，伊芙出于某种原因的背过了身。
与此同时，独特的音节从她的嘴中脱出。
以左手为笔，于右手的手掌上勾画着什么？
那些，似乎就是构成这个『术』的『符』。
窥看他人『魔源』的魔法，是莱恩家的秘术。
鲜为人知的同时，其魔法本身在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是一种禁忌。
对于一名魔法师而言，『魔源』相对于承载着一个人过往与未来的容器。而这个魔法所做的就是掀开容器的盖子，完全处于上帝视角的，将一个人的全部尽收眼底。
这本不应该在外人面前展露的魔法，此刻正焕出了微弱的光。
整个准备过程不过半分，空举着右臂的伊芙回过了头。
“魔法进行的过程中可能会伴随些许身体上的不适，还请勇者先生多——！！！！”
“嗯？”
“您您您您...干嘛要脱衣服呀！！！！”
看着眼前已经将内衫脱到一半的赤发少年，伊芙的脸瞬间涨红了两个色度。
“？不是要靠触碰身体查看『魔源』嘛？”
歪着头，魔王不解的露出了双竖眼，也就是...这样（l . l）
“透...透过衣服就可以啦！您...您还是赶紧穿上吧！”
“哦。”
听话的乖宝宝魔王拎起了被他脱到一半的红色衬衫，就像超市门口促销用的吉祥物人偶那样，笨拙的一点点将其重新套回身上...
同时，也是借着这个机会，伊芙偷偷地撇了一眼魔王的身子。
干瘪。
似乎没有能比这个词，更加直观的表达出伊芙的第一印象的了。
不过如果非要用上一些文雅的词语，我觉得换成瘦削、纤瘦也未尝不可。
要是换成我们这儿的土话，也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身材瘦弱之人随处可见。
即便是魔族之王，可能也会因为挑食而营养不良不是嘛？
作为小插曲，伊芙并未在意太多。
“咳咳。那我来了哦！”
“嗯。”
魔法的仪式在继续进行，伊芙将焕着柔光的右手放在了少年的胸口处。
“过程中可能会伴随一些呕吐感，勇者先生可以试着现在先调整一下呼吸。”
善意的提醒过后，伊芙闭上了双眼。
光明在其呈椭圆形消散的同时，由另外的画面代替黑暗映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完全不给暗暮过渡的机会，全新出现的场景就像是事先布置好的生日惊喜一样，在伊芙闭上双眼的瞬间呈现；
那是一幅幅光怪陆离的壁画？
没有认识实意，甚至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它们的出现本身，似乎也仅仅是为了填充这暧昧色调组成的世界。
这就是人的内心。
通过莱恩家族的魔法，所窥探到的人们的『里层』世界。
置身于这样的空间之中...
伊芙感觉到了不同于『表层』世界的空洞感。
就像最开始说的，没有实感。
甚至连踩踏的地板，也不过是凭借想象构造而出的存在。
讲道理，这样的画面...
伊芙已经见过无数次，虽然每个人的内心堡垒都迥然不同，可其内核是不会变的。
深知这项规则的她，选择不去理会眼前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反之朝着其空间的更深处探索。
在那里，有光芒闪耀；
在那里，有暖流轻抚；
在那里...
有他与她所共同寻求的——
『答案』
17
“哈啊？老哥！你在说什么呀！什么逃避什么的...”
“同僚的士兵...”
轻声的说着。
“周遭的旅人、施恩后的求助者，奥格先生总是在刻意的回避与他们的接触。”
米巿正用着最平静的话语描述着，他所构想的可能。
无论是憨傻的作答也罢，装作没有听到没有听懂的人设也好。
“试着逃避『有他人存在的世界』，以此构建了一栋『只属于贝欧·奥格的房子』。”
随着话语的递进，米巿的眼神也变得愈发坚定。似乎不再准备拖泥带水，接下来的“猜测”，他准备作为这场谈判的胜负手：
“但其实...你也不想这样的吧？”
温柔的语气，像是长辈的安慰。
“其实你...奥格先生。也在向往着可以拥有共同前进的伙伴吧？”
空档的单人间内，回荡着黑发东方人冷峻的声音。
至于贝欧呢？
他正如魔王那般，低着头，沉默着。
没有发声，讲道理这绝不是贝欧的人设。
或是说...他想让别人认为的人设？
他...贝欧·奥格，正在动摇着。
‘这，是个机会。’
米巿站起了身。
将雕刻有金盏花的酒杯搁置一旁。
“或许，你可以试着做出改变。”
米巿重复道。
“从开始融入他人开始——”
前瞻的目光尽头，是前伸的手臂。
——递向眼前的青年。
夕之冠是个祥和的大整体，可能每天都会因为一群酒鬼聚到一起把酒言欢，而把公会搞得酒气熏天。比起公会更像是一个大酒窖~
偶尔也会有拌嘴打架、男的女的都有...虽然他们争吵的原因往往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会长很不着调，经常看不到人影，麻烦事很多...每个月还要刷“公会任务”！
可即便如此。
‘我还是喜欢着那里！’
不知是在对谁诉说，米巿又重新恢复了自信的笑容。
笼罩在圆月四周的阴霾散去，银色的身影也不能老是客串龙套！
请容许他重新自诉来意：
贝欧·奥格
“请您加入我们，加入夕之冠。”
这并非一项提案。
不再是拉拢，也不曾是苛求。
“我向您提出这样一条道路。”
米巿；
这样说道。
18
“我回来了。”
并不是对谁诉说，似乎那只是少女在使用过这个魔法后的习惯用语。
将右手从魔王的胸口处取下，淡樱色的柔光也在那一刻消散。
“你看到了什么？”
“...怎么形容呢...”
伊芙有些为难的在嘴中低喃着。
从始至终，除了见到贝欧时的慌张。少女一直表现出着一副游刃有余的状态，这或许就是她自传的『人设』吧？
可，此时此刻。
在魔王面前的伊芙，却给人一种不敢相信什么东西的神情。
就像是在玩GalGame时明明选择了自认为最佳的选项，最后却迎来了坏结局时的疑惑一样。
只不过此刻的她还要掺上一些，就像各位玩手游沉池了时候那不可名状的苦楚。
伊芙究竟看到了什么？
即便是那世界的主人，魔王自己也不知道。
只不过，在那血色的瞳孔下，可以唯一确认的是——
面前这位来自艾蒂利亚的贵族女孩，的确通过窥看自己的『魔源』获得了某项情报。
只是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不必强迫自己说出了，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魔王；
简洁的说道。
“诶？”
他要得到的答案？
还有人记得问题是什么嘛？
【我只是要确认它的存在！】
没有问句。
“我只要知道，在如今的世界上，的确有这样的存在...就足够了。”
说罢，魔王站起了身。
那意思就好像在说：
【请出去！】
‘逐客令...’
伊芙很清楚。
这场对谈，是自己的完败。
在她最引以为豪的领域。
输掉的原因...
也不过是...
“勇者先生！”
“嗯？”
“扮演人族的日子过得愉快嘛？”
扭转身子，少女毫不避讳的用目光追寻着同样不准备逃避的异族冷眸。
僵持？对峙？
不不不，这只是谈判破裂。
维持以上的对话，早就已经没有结果了。
伊芙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做出了选择。
摊牌，可能现在的人更喜欢这么叫这种做法。
不过，在谈判桌上，我更喜欢将其称作——
“坦言”
对于上面的问题，魔王并没有回话，而在血渍凝固而成的结晶之中映照而出的是樱发少女坚定的目光。
就这样两个人，都没有声音的互相注视着。
直到其中一方打破僵局。
“艾蒂利亚——”
难得的，打破僵局的人竟然是魔王。
他依旧用着他有些犯困的音调低语道：
“这不是已经将你，‘送’到了我身边了嘛？”
这才是少女此行而来的目的。
对此，伊芙并没有否定。
“我只不过是第一个而已...”
加之如上的附注，伊芙继续说道：
“即便勇者先生推脱了和莱恩家族的合作，之后也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其他势力的出现。而他们提出的条件，可能就不会只停留在合作了...”
这一点，魔王也知道。
瑞斯也曾说过：
【虽然只是叮嘱...但你一定要小心那群老家伙们！】
“求之正路，避不须之烦。勇者先生是睿智者，我觉得很多道理不必放在明面来说。”
“你所期盼的未来，其他人是无法回馈给你的！”
安德洛斯、龙华联盟不行、按兵不动的斯嘉蒂诺斯、须佐、珀利阿斯也都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