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汉斯多次受挫,他变“爷们”的计划也随之正式宣告破产。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当他面对其他形形色色的“爷们”,他就不会拿出几分关注。

汉斯班的副班长叫加百列,是个女生,但她为人处世的方式有几分像个稳重的男孩子,这点和汉斯正好相反。当初汉斯开展“爷们计划”时,可是把她放在模范男孩的首位。

加百列中等身高,比汉斯矮那么一点儿,但是在气势上,简直能甩出汉斯八条大马路。他们八年(2)班的班长是布伦特,多了个“副”字,加百列乍一听有些可有可无,没有那么重要,但实际上她的魄力可是被大部分人所膜拜的——至少汉斯这么想。

让人觉得加百列像个男生的原因,有客观的,也有她自身的影响。刚上七年级时,大家彼此之间都不是很了解,因此没人看出加百列的过人之处。直到有一天,班里的一个坏男孩到处找茬,就惹上了加百列。

“你怎么像个男生似的!”那男生说。一般的女生受了如此挑衅,无非两种反应:要么淌出几滴半真半假的眼泪来,把坏小子吓退;要么召集姐妹们,群起而攻之,把无事生非的家伙撕成碎片!加百列的反应很让汉斯惊异。她只是微微有些愠怒,冷静地呵斥道:“我本来就是男生!”这话把那挑衅者镇住了,色厉内荏地装腔大喊:“加百列是个男生,她不是女的!”就跑得远远的。加百列也没有像一般女生一样气急败坏地追出去,而是轻蔑地瞟他一眼作罢。她走路时眼睛直视前方,没有注意到小汉斯正在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她的气势正是汉斯一直在寻找,希望以此作为榜样的。因此,在之后的班委竞选上,他毫不犹豫地投了加百列一票,举荐她做班长。遗憾的是,也许是因为某些男生的老思想,“女孩儿不能掌控大局”,所以她在班委会中只赢得了副班长的席位,但这也足矣说明,那姑娘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中豪杰!

班级中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麻烦,而这些麻烦理应由班委们来解决。可是那些稍有责任心的班委又各有各的缺点,也就不是谁都能胜任维护治安的任务。汉斯就不用说了,他从来不是个标准的“好孩子”,有的时候也会捣点小乱;步入八年级以后,虽说他沉稳了些,但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谎称“老师来了”之外没有别的招数。但是如果他每喊一次“老师来了”,都有老师来响应,那一节课就得招来全校的老师!布伦特稍微比汉斯强一些,但在男生中也有点小弱,也不能成为镇住全场的那个人。体委安东尼倒是有这份能力:他学过跆拳道和其他武术,而且不像汉斯学的花拳绣腿——学了六年,照样是“小可爱”——他那可是真功夫,汉斯领教过他那套法术。问题是,如果每次有人捣乱,安东尼都用他的方式来解决,自习课岂不成了比武的擂台!所以,汉斯班的自习课时好时坏,而当纪律崩溃后,同学们都会“同仇敌忾”起来,老师质问他们课堂纪律如何时,他们的说法总是统一口径。

再看加百列负责的早自习,又是另一番景象。早晨老师没来,早自习理应比自习课难以管理,但加百列毫不打怵。她像一只大猫一样俯身趴在讲台上,睁大眼睛扫视着全班,如果有一丝风吹草动,她立刻加以制止,不让火势蔓延开来。日复一日,汉斯班的早自习渐渐成了他们班的一道风景线,而这又为加百列自己的学习腾出了时间。她如此轻易地建立了这样大型的良性循环,汉斯崇拜得很,但要说向她学习,还是不要了——谁叫他没有人家的气质做基础。

汉斯和加百列都是班里的二把手,没有需要一个人整体管理的区域,平时也比较清闲。再加上汉斯是个拥有少女心的男孩子,而加百列则是住在女生躯壳里的男生,于是他们在平时的生活中也能起到互补作用。但是,高老师也看到了他们共事的潜力,于是从八年级开始,她把一个又一个任务布置给他们俩。汉斯最讨厌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其中就包括学校吩咐的不得不做的各路活动,但与加百列合作,这些麻烦似乎没那么恼人了。甚至,在极其罕见的时候,他能体会到这些活动给他带来的快乐。古人有句话,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汉斯用亲身经历证明,这话一点不假。唯一有悖常理的事情,就是在“男女搭配”中,加百列是“男”。

一次又一次地合作,他们也越来越了解对方。加百列不仅是个平静的管理者,她也有一般女生那样细腻的一面。她喜欢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但绝不是同性恋。她总是宠溺地揉揉那些女生的头,捏捏她们的脸颊,颇有几分哥哥的风范。汉斯私下里认为,她的内心是一个有些花心的男生,法洛可啦,莎伦啦,还有他汉斯,都是她的小公主。其中她又最喜欢伊万斯和维奥拉,两者都是招人喜欢的姑娘,而对于伊万斯,汉斯又毫不吃醋——也许这就是外女内男的好处吧,汉斯想,比起他这样的“伪娘”强多了。

但是,她有个奇怪的地方:她本人十分反感肢体接触。加百列最好的朋友,克莱奥,和她有点像,如果说加百列的气势在他们之上,那克莱奥的气势又在加百列之上。除了克莱奥可以摸她的头(因为加百列反抗不了),其他人只要向她伸出手,加百利立刻就会爆发,先夸张地闪躲一下,之后会给心怀不轨之人重重来上一巴掌!

汉斯是独生子女,又不想要个弟弟或妹妹,可是要父母给他生个哥哥姐姐,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认识了加百列,仿佛填补了他这个缺憾。加百列就像他的哥哥,和伊万斯一样善于安慰他,不同的是,伊万斯作为他的知己,能在他悲伤时陪他哭泣,也许并不能解决问题本身。而加百列却可以帮他理智地分析问题,并想出行之有效的方案。这导致他越发觉得加百列是个靠山,渐渐生出越来越多的爱慕之情。

但总是这样被一个女生照应,他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他决定让加百列更像女生一样,这样他才有可能也照顾她一下——谁会对自己无所不能的哥哥产生保护欲呢?汉斯多次努力给加百列“洗脑”:“你是个小女生,你是个小可爱……”不依不饶地围绕在加百列身边,甚至躲在门后试图吓唬她。不过这些都起不到什么作用。每次汉斯用语言洗脑时,她就会照着他的脑门来上一巴掌。别看平时她很温和,打起人来还是很厉害的,能让他痛得眼泪汪汪。于是汉斯果断放弃了洗脑法。至于吓唬她,他也做了不少尝试,但都以失败告终。最好的结果是加百列从门边走过,让他尴尬地立在原地,如果他运气不好,还会被反击的加百列吓得魂不附体。总之,从没成功过。

第一次月考前夕,高老师又给他们俩布置任务:参加一个古诗文比赛。其中有两个选手,一个负责古诗文背诵,另一个人负责演讲,要自己写稿子。月考的巨大压力压在他们头上,他们自然推辞,由于推辞对象是老师,抗议又自然无效。于是汉斯立刻对内争取,让加百列负责演讲。写稿子本是汉斯的长项,但出于哥哥的体谅,她还是接了这个烂摊子。

经过几天的仓促准备(学校布置任务的特点:规则模糊、时间不定、随时变更),汉斯心里总算有了点底。比赛当天上午,他去询问加百列准备的如何。加百列轻描淡写地说:“哦,稿子写完了。”汉斯很疑惑:“我是说,下午就要比赛了,你有信心吗?”这本来是没话找话的闲聊,没想到加百列愣住了,然后问:“今天下午比赛?你确定吗?”汉斯隐约意识到事情不大对劲,但思想没跟上他的身体,他已经笃定地点了点头。加百列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带着哭腔说:“我不知道!我稿子还没背完……我根本就没带稿子啊!完了完了完了!”说完心急火燎地奔出食堂,消失了,想必是去取那份可恶的演讲稿了。

下午第一节课已经过半,汉斯一扭头,突然发现加百列的座位空了。那节是生物课,生物这学期就要中考了,如果没有其他事,加百列绝不会逃课。莫非……恐怖的猜想在汉斯心中浮现,也许她迫于压力,离“校”出走了?他担心得要命,便假装鼻炎发作,跑出教室,去寻找加百列。他边跑边想,如果这次我安慰了她,从此以后,我就能变得……

他还没来得及想好,就猛地刹住了脚步,他看到加百列斜着身子靠在走廊的边缘,手里攥着一张纸,口中念念有词。

加百列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演讲稿。汉斯放下悬着的心,说:“噢,你在这儿啊。”加百列简单地点了下头,便又去复习了。看着她认真的那股劲儿,汉斯再一次想起了自己崇拜她的原因。

下午的正式比赛之前,学校再次临时更改了说法,要求所有选手都背诵古诗文。那些冗长的古诗文总共有四十首,加百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几分钟内都背下来。她脸上带着绝望的笑容,这是汉斯首次看到她在活动中露出这样的神态。

比赛中,汉斯因为紧张,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下来。接下来轮到加百列了,她抽中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那是他们上学期学过的,记忆犹新。汉斯确信她可以背下来。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她背了几句,停顿了一下,竟然漏背了其中的两句!汉斯百思不得其解,加百列不是那种为了考试才学习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忘了这样一首重点诗词呢?

果然,她成为场上第二个淘汰者。她从容地鞠了一躬,走下台来,和汉斯坐在一起。她兴冲冲地对汉斯说:“我是故意背错的,因为接下来我一定会抽到我没学过的,那时多难堪!”

汉斯恍然大悟,同时也更加惊讶于她的思维方式。她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将事情做到最好,至于这种变来变去、耍滑头的比赛,也根本不会让她感到难堪。也许这就是汉斯需要穷尽初中三年要在她身上学习的东西:照顾好包括自己在内的每个人,让大家都过得舒服。

这之后,汉斯基本忘记了要“同化”她的阴谋,但是最近校园里出现了一只小猫咪,汉斯爱猫爱得不得了,总去给它喂食,有天风大,他还把小猫搂在怀里,怕它冻着。加百列也很喜爱猫,但她和汉斯不一样。汉斯对待猫咪的方式像对待瓷器,连碰乱它一撮毛儿都要轻声连说“对不起”,很是小心。加百列则是有些粗暴地爱,她会把猫咪的脸颊捏成一张圆饼,恰如她本人。而那猫也喜欢这样的她,除了伊万斯,加百列就是它最喜欢的人。加百列若是在场,不论他怎样花言巧语,那猫甚至不肯看汉斯一眼。

加百列和猫咪其乐融融时,汉斯总是羡慕地在旁边看着。

    但是……汉斯看着加百列逗弄猫咪,想到,这至少说明,不管她是多么有魄力,不管她是多么冷静,不管她能把汉斯的头发揉得有多乱,她总归也就是个爱猫的小女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