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终究是在写作——无论是在发牢骚还是在认真地尽力写出具有那么一丁点文学价值的东西,也终究是在写作。而且是公开的写作。所以真实姓名也好,真实学校名也好,就算是小学级别的语文作业,也不会被允许出现。就算说着将真实事件写下来的我,也不打算强行反抗这一点。因此要是被说“这还算得上是真事吗?”我也无可反驳。

当然,以上只是原因之一。

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我对自己的名字有种奇怪的厌恶感。

不,实际上这种厌恶感只是衍生出来的。

衍生于很久很久以前甚至应该称为童年时期的事情。那时候我还是个小鬼,而且是不知天高地厚、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甚至不曾去思考过生命重要性的小鬼。那时候的我,抱持着一个现在回过头去想想连自己都不禁冷汗浃背的阴暗想法——用讽刺的说法甚至可以说是梦想。一般人想起自己的童年梦想大概会感到羞耻,或者无所谓,又或者现如今仍然以此为目标并以此为傲。但是我如果被问道“童年梦想是什么呢?”之类的问题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说谎。成为科学家也好,成为航天员也好——哪怕说出维护世界和平或者毁灭世界这种天真无邪的想法,我也觉得比用我的嘴巴说出那个恶心的愿望好上成千上万倍。我发誓,如果要我回答某人这种问题,就算是把我的嘴巴拉扯开、撕烂、碾碎,我也不会有勇气说出那个愿望。那毫无疑问是个不仅让我感到羞耻,而且还让我对如今的自己感到难以置信、对以往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议、对童年的自己感到惊叹不已的愿望。

至于为什么我要在里以发牢骚的方式将那个阴暗的愿望公之于众,不过是因为我不想再将此作为恶心厌恶的记忆,而是想将它变成让任何人看了都觉得滑稽可笑的愚蠢经历。现如今我也已经不再是孩子,要说独当一面虽然也有些勉强,但我好歹能做到独立了,已经成为男子汉了,应该直面自己过去的阴影才对。

总之。

那个小学三年级的我,在那个还没清楚明白什么是人生什么是生命的年龄,对着自己的朋友毫不遮掩地说出了这样的愿望——

“我决定高中毕业之后就跳楼自杀。”

以仅仅十岁左右的嘴脸说出了这样的话。笑着——当时以完全表里如一心口一致的情况笑着说出了这种想法。直至今日我仍记得自己在说出那句话之后,一瞬间便妄想出了自己站在教学楼的天台边缘向前倾斜的情景。不仅如此,连下落的姿势,摔到地上定格的死态,都想象了一遍。将“自杀”、“跳楼”这种明明还尚未真正明白的字眼脱口而出,对自己仅仅度过了十年的人生宣告结束时间——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那种完全没能认识到“自己作为人类拥有人生”这种简单道理的话语。

当时的我,不仅这么说,还向对此保持着疑问的朋友这么解释——

“反正我觉得高中之后的我也不会有好玩的经历了。”

天真无邪的人永远都不会存在于世界的任何一处,就算是小孩子,就算是年龄仅仅十岁的小学生,也不会有哪怕一丝天真无邪的模样。那个时候的我却将自己的无知毫不遮掩地展露,生命的意义也好,人生的意义也好,甚至连未来都会因为“不好玩”或者“无趣”而轻易地选择舍弃。明明连什么是“好玩”、什么是“有趣”都没有清晰的定义,就将自己的快乐置于金字塔的顶端,将生命,将价值,将他人的心情一并碾压在金字塔的底层。无知地将自己的愚昧告诉他人。憧憬着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愉快青春,自以为是地擅自决定了结束人生的时间。

完全不对自己的无知有所自觉,也没有有所自觉的打算——将这样的错误,当成正确答案之一对外宣扬。

无论回想多少次都会让人觉得愚蠢,但是那样的愚蠢却让我感到无以复加的恶心。

如果要是那时候,那将无知宣扬出去的我被偶然经过的父亲或母亲痛打一顿的话,或许肯定不会让我直至今日仍感到惊异和厌恶吧。但事实上我却一个字都没有告诉自己的家人,哪怕一次都没有和他们谈及自己未来的想法。当然,如果在父母的面前说出“我会在高中毕业后去死”的话,换作是我我也会狠狠地打一顿。

愚昧的终究是那个小鬼,不是现在的我。换做是现在的我,就算苟延残喘到最后一口气也不会去自杀。而让我从那种无知愚蠢的小鬼毕业的原因,则是一直以来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不错的学习成绩。当然,小学级别的知识完全没有值得夸耀的资格,我也并不事为了炫耀自己的事迹才写这种事。当时的我可以说是将那种阴暗的想法一天天日积月累,甚至已经觉得自己在高中之后一定会自杀。但是那样已经被自己断送未来的我,却取得了他人无法得到的成绩——每次都会在学期末颁发奖状之类的东西时念到我的名字,在考试分数较高的人群里也会最先几个念到我的名字(从高到低念),甚至连校运会我都会取得优异的成绩。

明明是没有未来的人,却拿到了对于自己来说毫无价值对于他人来说却宝贵无比的成绩。

——当时的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了厌恶。

明明拿到也没用,却还是从想要得到的人手里抢了过来。就像是在说“我不好你也别想好。”之类的傻瓜话语一样,令那时拥有着阴暗想法的我感到讨厌。

最终还是因此才不再抱持着那种愚蠢得无可救药的想法。但也因为总是被念到名字夺走别人更应该取得的成绩——我开始对别人念出自己的名字感到些许反感,甚至在自己外的书面文件或资料上看到自己的名字都有种无法释然的讨厌。

因此,我不会将校名和真实名字写出,只会将拼音字母重组,拼接成一个新的名字,以便人物之间进行称呼。虽然可以直接不写,但要是不写的话就会显得乱七八糟了,因此作为就别人类的符号——名字还是应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