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冷凝月感到“絕望”的不止是台上那個胡作非為的張昊，還有周圍跟着起鬨的學生。
——其中絕大部分是女生。
或許是因為之前致辭的人實在太枯燥了，又或許是單純覺得好玩，一個個女生爭先恐後嚷嚷出自己內褲的顏色，臉上笑嘻嘻的，讓人嘆為觀止。
冷凝月很憂傷。
她只是想要一個和諧平靜的校園生活，但以目前的狀況來看，這似乎有點不現實。
【這所學校真的沒問題嗎？】
明明是青丘市最老牌的中學，她本以為會報考這裡的學生不說是書獃子，至少該有點讀書人的矜持和文靜。
然而事實恰恰相反。
在入學典禮這麼莊重的場合公然胡鬧，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什麼三流中學。
【即便是三流中學也沒這麼肆無忌憚的吧……】
學生們的“活潑”已經讓她對未來的學校生活備感憂慮了，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就在台上兩邊站在的老師們居然沒有一個人上前制止。
習慣了嗎……
或許，這所歷史悠久的高等中學並不像自己一開始所想像的那樣正經。
“維繫千年的師道系統逐漸崩解，人間教育的娛樂化值得深思……”
“莫……嗯、是莫同學吧？你在說什麼？”
“不，沒什麼。”
冷凝月停止了毫無意義的喃喃自語。
過來跟她打招呼的是班上一個女生——入學典禮結束后，她們就回到了自己教室。
第一堂課是向同學們自我介紹，冷凝月自然不能免俗。她自稱來自百花初中，喜歡音樂和逛街，名字叫莫悠悠，很希望和大家做朋友云云。
嗯，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實的。
“莫同學你喜歡逛街？我也很喜歡啊！有時間我們一起出去玩吧？”這個自來熟的女生興緻勃勃，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彰顯着年輕人的活力。
冷凝月對她依稀有些印象。
似乎叫鞠茂娣？
“嗯，好呀。”
下巴輕點，笑容柔和——她實際上不是很喜歡逛街。
剛才自我介紹的時候之所以說喜歡音樂和逛街，純粹是認為這兩樣東西很普通，應該符合大部分人對女子中學生的印象。
在某種意義上是“安全點”。
“那就說好了哦！嗯……乾脆就這個周末吧，再叫上我的青梅竹馬！”
這個人熱情過頭了吧。
感覺被纏上的冷凝月微笑點頭，表情稍稍有些僵硬。
她其實不是很擅長在非委託中和普通人交流。
中午的時候冷凝月在學校里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再次召喚出土地。
“冷丫頭，又有……”
“這次是公事！”
她趕緊說，生怕又被敲詐。
土地嘴巴一撇，捋捋鬍鬚，微不可察地嘖了一下。
“查妖怪，還是到什麼地方？”
“幫我查查一個叫‘張飛飛’的妖怪現在在哪裡？”
“張飛飛……稍等。”土地搖頭晃腦一會兒，忽然皺眉說，“咦？【人籍】和【妖籍】都查不到，你沒搞錯名字吧？”
“不可能有錯。”
冷凝月搖頭。
不同於以前委託中碰到的那些來路不明的妖怪，這個張飛飛履歷詳細雙親健在，冷凝月還到過她家，很容易就可以得到她的真名。
“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嗎？”
土地又問。
冷凝月把從委託人孫香蓮那裡問到的生辰八字告訴了他。
“哦——原來是這樣，我就說怎麼查無信息。”
土地兩手一攤，無奈地說，“你要查的這隻妖怪剛轉化完成啊，我這裡是查不到的。”
“為什麼？”
她還是第一次聽說土地居然會查不到管轄範圍內一個妖怪的信息。
通常情況下，只要知道了妖怪的真名，管理這片土地的土地爺就能追蹤到妖怪所在的地方。
“你這丫頭以為我們土地是萬能的嗎？”土地感覺自己的能力被質疑了，翻了個白眼，“‘凡走過必留下痕迹’，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怪，只要活着就難免在生活的地方留下一些蛛絲馬跡。但你要查的這隻妖怪有點特殊，她曾經是【人】，現在是【妖】，對於這個世界而言，相當於一個全新的生命。”
“您的意思是？”
“用個簡單的比喻，每個生命在世界中都有一個被歸納的文檔，張飛飛的文檔名以前是【張飛飛·人類】，現在變成了【張飛飛·妖怪】。雖然真名相同，但文檔不同，舊文檔被註銷，新文檔又剛建立，幾乎是空白一片。”
土地解釋說。
“因此，我暫時查不到她的信息。”
“那麼……要多久才能查到？”
“大概一個月吧，只要她沒有離開青丘市，在這裡生活一個月，我就能鎖定她的位置。”
一個月嗎？
有這個時間，組織上派下來的人都調查清楚了。
但她也怨不得土地，畢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那你再幫我查一下，一個叫‘冷風’的妖怪。”
那個假冒冷家人的妖怪同樣讓她在意。
不過土地的回答依舊是查無此人。
這也是可以想象的，畢竟對方都說了這只是個假名。
她只是碰運氣試一試罷了。
順便，火巨人“王猛”這個名字也是假的。
“這麼看來，只能守株待兔了。”
冷凝月皺眉思考，心想還是要從那對夫妻身上找到突破口。
沒派上用場的土地爺回去了，冷凝月抱着胳膊從偏僻的角落拐出來，一抬眼就看見對面牆上掛着一個人。
唇角微微抽搐。
她彷彿中了定身術一般，保持着摩挲下巴的姿勢，仰起頭傻愣愣望着掛在牆上那個人。
他——
又在幹什麼？
……
——女生澡堂——
一些班級上午最後一節是體育課，部分討厭汗臭的女生飯也沒吃就過來洗澡。
澡堂子里霧氣升騰，鶯鶯燕燕。
女孩子們天性活潑，彼此之間又熟悉，難免在搓澡的時候動手動腳，嬉笑作樂。她們清脆歡快的聲音充斥着澡堂，從敞開的窗戶飛出去，落入牆外一個人的耳中。
咕咚——
吞了口口水，張昊清秀的臉蛋上浮現出一絲違和的猥瑣之氣。
他宛如最矯健的壁虎，牢牢攀附在澡堂外的牆體上，一隻手扣穩牆磚之間的狹小縫隙，另一隻手抓在窗戶內凹的檯子上，兩腳懸空。
只差一點點。
只差一點點。
只要再加把力，他就能置身於仙境之中，欣賞到那些聲音主人們的妙曼身姿。
嘿嘿嘿——
心裡止不住的偷笑。
臉上的表情愈發猥瑣。
但他還不知道就在身後不遠處的地面上，也有一個人虎視眈眈地盯着自己。
【這個色小鬼……】
冷凝月回過神來，立刻明白眼前這一幕意味着什麼。
張昊上方的窗戶持續往外冒出水蒸氣，她靈敏的耳朵也聽到澡堂里女孩子們打鬧的聲音，結合這兩點再加上張昊鬼鬼祟祟的舉動，事實很明顯了。
這傢伙想要偷窺！
人間的事不歸天師所管。
但身為天師的同時，冷凝月也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女生。
無論是出於正義之心還是女性的同仇敵愾，她都無法容忍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干出這種事！
更何況……
對方還是一個疑似天師的臭“小鬼”。
她略一思忖，冷笑着從地上撿起一枚小石子，瞄準張昊的腦袋就扔了過去。
嘭——
彷彿子彈擊中硬物，一聲脆響過後，張昊腦袋旁邊的牆體上赫然出現一個小小的白點。
飛濺的碎石渣剮蹭到他的臉蛋。
無數冷汗瞬間淌了下來。
“啊——抱歉，不小心打偏了。”下面的冷凝月說。
張昊猛地轉過頭，對着下面低吼：
“你你你、你想殺了我嗎！”
可以想見，這不比槍械威力弱小的小石子如果打在他的腦袋上，會是怎樣一番“繽紛多彩”的畫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