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总是在死与死的漩涡之中考量着自身的重量 身外物的重量。

或许人们真的在这无味的趾骨中吮吸到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而一面舔舐着指尖回味,一面又贪婪地用口唇抚摸着白骨。这便是 谜题的魅力了。

人坠于谜题,醉心于探求自己所不曾获得的,亦或是回味于曾经品尝过的,沉迷于虚伪的甜辣之中,考量着身外物 考量着自我本身所具有的重量,再欲想用花哨的华饰装点那副本是丑陋的身躯。而此时的考量者还是人类,人类终究是无法看穿本质的。

或许我们时常笑谈着“人生固有一死 或轻如鸿毛,或重于泰山”。

但相信人们早已经得出了属于自己的答案,人类对于生存的贪婪,要相对地甚于对自身占有欲的贪婪,更相对地甚于对责任的贪婪,再相对而笑言,或许 会比泰山 更重一些。

我们终还是围绕着人 生的起点,考量着死亡的谜题,考量着自身与身外物。

但是也许 这柄肉眼的天平,依旧始终是人为的调弄着砝码与肉身的平衡。 -开篇.谜题考量   -耳语者的祈祷-

莫里索斯特的凌晨今也依旧是阴沉着,雾气与阴霾混杂在一起,这使人几近窒息的冷湿空气低着头游过小巷朝着稍宽敞些的马车道汇去,有些则是挂在了我随身携着的旧皮包上,混上毛大衣随着我。市区的凌晨是冷清的,少有见到几个趴在墙根歇息的流浪汉或是在广场上拿着干支扫把清理着呕吐物的工人,他们也不过多是捂着口鼻,冒着危险从暖炉旁脱出尽职的劳动者罢,至于流浪汉,也只是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蜷曲着身体三五成群地窝在一起取暖。

今日也依旧冷清的旧市摇曳的灯管下挂着几片被甘油污染的经水漂洗的不知何种动物的烂肉,能看见飞过苍蝇留下的隐约身影,散发着油水与腐烂的边角料混杂恶臭,大部分民工皆是蜗居在这样滋生着暴乱与瘟疫的贫民区中,整日淌着浮着污油的水,套着潮湿而破烂不堪的麻布裤,赤裸上身斜靠在红锈的金属管上,啃着不知从何处搜罗来的不是十分完整的三明治或是湿面包,有时还不免得被邻座掠取,而只得喝着浑浊江水与稻穗泡成的稀饭。

那些肮脏的下水道是通向城市地下都市的入口,少些人会好奇地踏着铁梯从混凝土的排水口朝外望,摆弄着摇摇欲坠的旧灯管,作着地痞流氓最喜欢的把戏。只能说他们并不是坏人,他们只是不善良 不友好 不礼貌,另加一无所有罢了,他们从未担心过自己的未来,而只是因为他们关心的只有自己的下一餐。

但是他们依旧拥有参与解谜的权力,只要是人类,就必定拥有一颗追求生的心,他们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单纯的原始人的捕食,他们占有着世界极少量的资源而有着世界近一半的人口。极快的族群更新以及日渐变得虚弱的肉体使得他们几乎无法立足于地面的任何角落,这就是他们放弃了竞争的理由,因为他们毫无胜算,至少他们是这么想的。

但我却从未为他们感到悲哀,他们不值得人可怜,也不值得人可恨,无所思考者只会沦为单纯的消耗品罢。

 

我闻见了巷间的阴暗角散发出的死尸恶臭的气息,本想着或许只是某个倒霉的家伙喝醉了酒撞死在墙上而决意绕道离开,却被少些撕扯皮肉与掰动关节的声音吸引而靠近,小巷中没有灯光,昏暗之中我只能够看见一个矮小的身影伏在地上撕咬着一具尸体,我没有闻见一丝活物的气息,仿佛是两具早已经死去的尸体见着有人靠近,便突然为坐起惹人注意而在原地扭打在一起一般。“你在做什么……”我尽可能地不惊吓到对方而慢慢地向前移动着,对方则好似占有着带骨肉的小犬一般将死尸藏到身后,并快速地将嘴中的那一块吞下肚,并稍稍抬起头来用那双毫无光泽的血红双目盯着我。“饿了……所以吃东西……”她虚弱的声音仿佛是失去灵魂一般,一字一字地艰难地从口中吐出音来,从身躯上看去只是一个孩子罢,却伤痕累累。“面包,要吗?”我从大衣口袋中取出一角干面包,在大部分的贫民区,这是他们少有的奢侈品。“不……”她拒绝了,转头埋下身体继续掰动着死尸的手指,没有再搭理我。

她已经死去了,或许连灵魂也离开了那副贫瘠的肉体,而只是一副干枯的尸体罢,四处游荡着收集着填充空腹感的填充物,但是并不能如此的放任不管,她与那些普通的死尸不一样,也与那些单纯的食尸鬼不同,只要是能够感到饥饿者,便不是死人。

“那些伤口,很疼吧。”她追着我走在无人的马车道上,只是由于我为诱她而夺来一只死者的手臂而被她所追赶,“不……”她尽力地跳着而欲想要够到被我扛在肩上的那一块腐肉,左肩上刻入白骨的十字伤似是被用以劈砍猪腿骨的屠夫的大刀所斩而耷拉着,胸前的三处穿刺伤已经贯穿了肺部,是明显的致命伤,还有些被拖拽过的痕迹,粗麻绳的勒伤以及鞭挞的痕迹,也许她是习惯了带着这些伤痕和痛楚,神经也渐渐的麻木起来了吧。

那些血水滴溅在粗石板上,似是藏匿于冬日雪地中的朵朵娇小可爱的红花,显得有些许可爱的样子,却是只属于黑暗间的死亡驻留肉身时的血液所绽放出的绝美。但是死者所能够品尝的死尸的香甜是她所无法理解的,同样的 生者所食的佳肴的精致美丽,也是无法用她那早已经破碎的大脑去得出一个她所从未触碰过的陌生物的美感的。

“感觉很饿吗?”我见她坐在地面上舐尽了最后一滴血水,将沾在袖口纤维上的残留物细细咀嚼,“是……”她仿佛并不会感到满足似,只是携着腹中的浑浊的食糜,而并没有任何饱食感而持续地摄入着毫无营养的填充物,而这或许也只是她回忆着曾经所能够企盼的进食的快感,但是那却和她的早已经死去的神经一样,再也感觉不到任何肉体上的刺激了。

“那…….先进来坐下,稍微休息一会吧。”

 -沉默者的暗语- 屋内没有什么精致的摆设,说罢不过是些老旧的书本和尚未洗净而泛着有毒青绿浮渍的药剂瓶胡乱地弃于玻璃桌角,早时随意烹调的汤品还未食用而被弃置于厨房中,冷却的植物油凝结漂浮在汤碗的边缘。房内显得有些脏乱的样子,但少是有个落脚的地方。“抱歉,并没有特意去收拾……毕竟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住。”我稍作些解释,再腾出位置让她先坐下 自己则抱着药剂瓶 抛进厨房以防她误食,有少些未成碣的血渍沾染在布匹的沙发上,泛起血色的娇小花朵,她并没有十分在意而端坐在原地,似是流浪的猫儿伏卧在垫着棉毯的竹篮中般的安心却依旧不失警惕地四处看。 “你可以休息一会,这里相对地会安全许多。”我摆弄着吊在客厅中的水晶灯,许久未清理而沾染尘灰的晶体泛着暗黄色,徒增了些病气。我意识到她不知何时便开始盯着我看,用那双毫无生气的双瞳戳刺着我的大衣,依旧显得十分怕生的样子。“我帮你把洗澡用的热水放好了,浴巾和换洗的衣服已经放在篮子里……”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而不断地做着选择,是与否 拒绝与接受 合理与无理。 但那并没有意义,人类所做出的选择 是否执行与执行后果,向来是并不清晰的。但是那确实是必不可少的人类的思索,人类正是在这世界的矛盾螺旋之中保持着自己与身外物之间的距离感。 “谢谢……”她钻进浴盆前不忘看看我是否仍坐在那张缺了腿的沙发上等待她而生怕自己转身时便被人抛弃,有时见着而莫名的有种饲养着小动物的既视感,只需要时常的抛出肉食,其便会很快跟来 并聚成一群。但我并不厌恶这些野物,它们所寻找的能够给予其安全与饱餐的饲主当然同样也是心甘情愿的爱着它们,并和睦的单方面依存着。“先生……喜欢小孩子吗……”她隔着门帘对着我说,“喜欢啊……”我有些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有少些东西塞着咽喉而使我不得干咳几下,而逼出些泪水来,“乖巧的孩子,可爱的孩子,有些淘气的孩子……”她没有再说话,或许只是在确认着我是否仍待在门外而无意地触碰我的伤口 后有些过意不去而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见她披着浴衣从房里出来,娇小的身材与其身材不相称的睡衣,令显出她别样的可爱,而似刚浮出水面的汤饺 双颊泛着粉红而有了那异于野物的幼童的灵性。“抱歉,现在只能找到这身衣服了。”她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可爱……”见她喜欢,我也放心了许多,而见着不时地会闪过另一个熟悉的影子,却已不再如人类般再次意识到,而是刻意地躲闪着。 这或许是我 身为一位老人的旧时 虚幻 远景。 “你可以再稍微休息一会……”我为她将小床的白棉被整理平整,而自己则一面拿起电话听筒“您好……”却只能听见听筒的另一方传来的是聒噪的乱码声和无规律的敲打声,“您好,能够听得清楚吗?”我拨动转盘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却依旧只能够听见少些并不是十分清晰的嘶哑的敲击声。那是学院值班室留予我的号码,本是与其约定早些时间搭车共饮早茶,却再无法联系上,“您好……这里是……”另一方勉强地能够听见几声难以辨认的人声,而受到了不稳定波动的干扰再一次被迫切断了连线,对方用手指不断地敲击着听筒欲想从这沙哑的乱码声中辨清我的声音。我主动挂断了连线,而那电话也没有再打来。 而后的 则是在这深夜时漫无目的的楼道间凶猛的敲门声,一层层一间间地敲遍而似乎是急于寻得帮助而嘶吼着什么,在公寓楼道之间疯跑着并发出巨大的撞击声。我将大门推开一个小缝 欲想听清那断腿豺狼般的嚎叫,却在推开门的一瞬被强行塞进一个已经点燃引线的铁皮罐。

“走了,抓紧我!”我拣着被褥揽起女孩从三楼的窗台上跃下,虽引得她尖声惊叫 我却已无多余的精力去安抚她了,身后的爆风已扬起碎玻璃似利剑般剥开我的皮衣,爆发出巨大的热量与爆鸣声在一瞬间冲破铁质的窗台围栏并将其剪断 卷起 而后奋力地掷向高空。“Samurai.”我牵引棋子将铁杆截下并接住已经脱手的女孩,自己则拽住被爆风扭曲变形的路灯,小心地顺着它从半空中滑下 并从棋子手中接过有一些受惊的女孩,“已经没事了,我们……”

她的双颊显出异常的血红,少些污血从伤口中涌出溅在马车道上,血珠仿佛似是沸腾地发出光芒并在地面上无规律地滚动着,似是被赋予生命般地在空中疯狂跳动着 奏出雨滴从空中坠落击打着平滑的石板的惊异鼓点声,牵引的红线将蛛网编织拉紧四周坍塌的墙体,血珠一面弹拨着粘稠血丝组成的弦乐器,犹鸣奏着来自地狱的死亡奏鸣曲,一面筑起空洞深渊之门。门体是以大理石或掺着钢筋混凝土组成的不完全体,但那确实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寄宿在她身上的“死亡”在那一刻从隐世间爆发出来并侵蚀着现世,试图组成一个不完全的维持形态的肉身,而作为媒介的女孩则会被作为“门”的祭品渐渐被其所吞噬并以作为“死亡” 这超过一千八百四十三亿无终的在疑难之中化为尘土的死物的养分。

“Hostler, Shooter, Indignants.”我冲上马车,将手杖从皮衣内侧抽出并点点车座,用微弱的烛火光稍稍照亮昏暗的车厢,并点燃香草料将随手带来的试管瓶架在其上,使用丁香和玫瑰花瓣进行燃烧对其中的药剂进行加工,最后将药剂拭在棋子的底座上便算是完成了临时的加护和净化防护,也算是颇有一番魔法师的风格。挂在窗外的小灯拍打着早已经被击碎的玻璃窗,马车疾驰着欲想甩开从门内涌出的食尸鬼,没有灵魂的肉体会啃食生灵并将他们拖入其中欲想要作为自己重返救赎之世的开口,但相信这并不是作为人的正确答案,而相对的也不算是作为死者的正确答案。

但是我相信纵使是死者,也拥有自己对于谜题的解答,只是他们已经无法说出这个答案,同时也模糊了对于答案本身的见解,他们窥见了问题的本身 却始终无法得出作为人的答案亦或是死者的答案,因为死者的天平并没有砝码。

“似乎……有一些嘈杂。”街道的石板与腐烂的肉身一同被震荡的高速弹丸破碎,掀翻的石板与地下暴露出的生锈的钢管似是这座城市巨兽的骸骨,毫无生机却依旧要在垂死的边缘发出沉重的铁青色的喘息,“似乎……夹杂着哀愁。”第二发弹丸包裹着尚未燃尽的信纸击穿门体,使用新鲜墨鱼汁撰写的简单古精灵语符文加护使得水银枪弹在被火药推出枪管的那一刻变得安静且优雅不少,在火花与尘埃间旋转舞蹈的弹头踏着无声的香槟色鼓点。

“魔弹的狐步……来吧,我来宽恕 这个尚未思考过的世界。”

  -末班车的消失 -

“这里是 匪徒的藏身所。”

女孩渐渐清醒过来,口中含着少些言语却尽力地不发出声来,用手拽着我起了毛刺的围脖,手指还有些冰凉,但比先前要冷静许多,少了焦躁与警惕的小猫 也许看起来会可爱得多,“醒了吗……还是要再睡一会呢?”我将她放在酒吧人造皮制的沙发上,并向店主要来棉毯为她盖上。天色也渐渐地亮起来,扑在厚重窗帘上只留出少些温和的阳光掺进来,我将盆栽移开放到店门口,缠绕着铜线的线杆支撑着编织这个小街区的红线,角落倚在尚未刷漆砖墙上的自行车早已生了锈,零星几人匆匆从巷间穿梭时也会不时地将它撞倒再草草地扶起。“不出去转转吗,教授先生。”店主拉着我,“就让她稍微休息一会吧,我们稍微出去转转顺道买些东西回来。”她手指间拉出一道弧线,冲我咧嘴笑了一下。我也赞同她的想法,那女孩现在需要的是充分的精神层面的休息,“Believer ,你留在这里。”为以防万一,我特意放置棋子作为眼线,虽然我认为这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有些保护过度了哟,虽然我也能够理解你的做法就是……这样的话 我是不是也该改口叫你‘papa’了?”她突然搂住我,“别这样叫我,优格尔……”我原谅了她无礼的玩笑,再塞给她一块用锡箔纸包裹的残缺的黑巧克力,“带去路上吃吧,你妹妹也很喜欢甜食的吧。”她接过巧克力,很快地剥开锡箔纸并用牙齿磕着夹着坚果糖豆的巧克力,“谢谢,但是我并不打算给她留。”她用餐巾擦擦沾着少些巧克力的嘴角,再将剥下的锡箔纸塞进长裙的口袋中,嘴里还嚼着齿间剩余的坚果糖豆。

我没有搭理她,自顾自地朝前走着,再不时地回头看看她有没有跟来而生怕是走错了方向。由于今日是休息日,不少昨日深夜才从工地或是办公楼中归家的薪资奴隶们尚在被窝中昏睡,街上只少有些奔波于加薪或是应酬的自由人穿梭于车站之间。努力活着的人 欲想不伦于众人之间而踩踏着名为人类的消耗品的台阶攀登着自己的那一座小山包,他们努力地活着,活在他人身旁或是属于他人的世界之中而有目的地不知所措着,最为复杂的城市经济体的工蚁,相信自己尚且活着而只是活得不够完全的人类文明巴别塔之间的一块微不足道的砖块,却以庞大的数量和体积高筑起文明的石塔,他们站在自己的塔尖仰望着云顶,张开双臂拥抱自由 却只是束缚于世界所谓的“自由”之间。

“哇,老姐回来了!”裹着睡袋的黑发少女从脚底将睡袋拉上 蠕动着将身体挪进房间,本就狭小的板房内堆着玻璃瓶罐、插卡式电子游戏机和书报,还弥漫着空气清新剂的不自然的香精味,破旧的钢琴上架着一台赤红色的小提琴,调弦使用的工具套装还散落在周边的地面上,由于没有衣橱的缘故,那些衣服多半是挂在布着棉线的天花板上。“抱歉……让你见笑了,那是我妹妹 雅拉莎.布卢琦.德。”我站在门口没有进入,总觉得贸然进入两位女士的房间确是失礼的,“失礼,虽然我曾想象您会住在稍微宽敞些的郊区公寓楼里……”

她苦笑两声,摆摆手道,“以前的确是住在稍远些郊区的公寓楼里,但是她的学校离那里太远 于是便搬到这里来了。”她推开躺在门口的自行车,一面踢开玻璃瓶和漫画书,小跑进板房内将雅拉莎拖拽着出门,我笑了两声 将起了些毛刺的围脖整理清楚“那么 由我邀请二位小姐共进早餐,可以吗?”

  我们很快地解决早餐便赶回店内,想着那位小姐也差不多醒来了,顺手用餐盒携着吃剩的烤面包片和草莓果酱 小心地侧身穿过小道以防撞翻那半倚在墙边的自行车,再放慢脚步透过窗帘往内瞧,她坐在沙发上四处张望着,光着脚跑进仓库寻找我的踪迹,想着或许我只是去解手而重新坐回沙发上埋进棉毯。“我回来了,让你久等了真是抱歉。”我推开木门从正门进来,提起手中涂抹着果酱的面包,“你的早餐。”她依旧显得有些怕生的样子而把脑袋窝进棉毯内,只到她闻见了草莓香精和砂糖的甜香 少些掺于其中的充分烤熟小麦的气息,将手伸进餐盒中取出一片并很快的吃干净舔着沾着粉红色果酱手指。她没有再做要求便钻回被窝中继续睡眠,这间酒吧只有在夜间才会开店,早些时候的这里也只不过是藏着少些酒桶内容物的普通小屋罢,而旧时的酒吧也被形象地称作是“匪徒的藏身所”,是些酒精上瘾者与逃避现实的自由的劫匪们藏身的蜗居之所,当然这里是不允许吸烟的,相对于吸烟者 环境烟草烟对于其周边的客人伤害更大。

“今天晚些时候还请您回避一下,教授先生。”优格尔持着小杯弯腰从仓库中走出,一面拿着湿布擦拭着,“规矩我还是知道的......”我从大衣的革质内囊中取出短杖,“只是你的说辞令我稍稍感到有点兴趣,优格尔小姐。”铜制的杖头轻轻敲击着仓库的矮木门,发出沉稳似是啄木鸟敲击木桩时优雅的奏声,“敲击洞口而引出鼠辈的佳话吗......虽是有些俗气就是。”她慢慢地靠了过来,将手中的玻璃小杯随手放在吧台上,“但是鼠辈的金丝又要牵向何处呢?您的美妙故事能够撰写到何时......鼠辈?”

   “或许沦为鼠辈的我,也会想要有所挣扎呢,优格尔......”

   但是鼠辈却从未向往过人类,也从未奔离人类的世界,而只是倾听着老人不断地用木杖敲击着洞口,而畏惧或思索着,仿佛人类世界礼仪般的叩门。它久久地驻留在洞口的阴影处,而几日都能够听见老人的呻吟,却始终是踏不出门去的。

                                                            -《鼠辈的佳话》节选

我们并没有选择是否答题的权利,而再回头瞥见先人们的尸骸。谜题总是不断地发问,而是否得出答案 答出何种程度的答案,也不过是生命之火消失之时的人的一面之词罢,我们观察着旁人,观察着自身,观察着身外物,观察着无底洞,却发现不论如何地思索 也只不过是在没有出口的迷宫之中转圈,但是何人又脱出了这死亡的螺旋,再论 那迷宫的出口,说不定也只是一柄只有一发子弹的手枪罢了。

  -无辜者的微笑 -

优格尔搬来小椅 倚在门边能够晒到太阳的落地窗旁,阳光透过薄纱帘照射在她的脸颊上,显出些温热的粉红色,本是雪白的长发也闪闪发亮起来,她看似是沐浴阳光而渐渐地变得昏昏欲睡 松开的淡蓝色发带耷拉在耳旁,再怎样看 其实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普通少女罢,而只是时常摆着家主的样子 却依旧是不改她喜爱可爱猫儿的女孩子气质的。我不想打扰她休息,独自坐在吧台凳上 用脚勾住铁横杆,手指一下下有规律地敲击着吧台木,尝着乏味的打击乐打发时间,并在脑内调和出高度酒精的辛辣痛觉的愉悦气息。我望着尚未插上电源的扬声器和音响,那种旧时代的音乐机器能够唤起老人们早麻痹的神经而随着鼓点抖起腿来,并不便宜的木质立式钢琴尖锐的沙哑鸣声仿佛能够让人看见前代王朝踏着黎纳里宫廷舞步的宫女 而再晃眼见着高举着铜制长枪的石卫兵和博物馆摇晃的水晶吊灯,直到我被冰冷的杯壁触到才缓过神来跌回酒馆的小小吧台凳上。

“来一杯吗,教授先生?”从吧台下钻出的雅拉莎寻出铁夹 取出几块方冰放入酒水中,再用吧匙快速搅拌,方冰轻轻敲响杯壁发出冰块温和的清脆鸣声,尖锐的棱角也渐渐地变得柔和了许多,“请用,兑水威士忌。”透着吧台棕黄木板光芒的酒杯浸染着少些泛红的深色,而仿佛是优美的酒吧爵士乐,这入口后并不浮躁的忘记尘埃的 忘记沉重木门外快速流动时间的微醺,顿时将我本有少许焦躁的心安慰平静。

“谢谢你,雅拉莎小姐。”我将尚未饮尽的酒水推到一边,将头抬起却不敢直视她熟褐色中泛着些许血红的双眼,那能够将任何男人的灵魂夺去的美丽双瞳内藏着无底深渊 仿佛索取着贪欲和美色一般张开双臂,令人无法动弹。“嘿嘿,我对于调酒还是蛮有自信的。”她插起腰来露出毫无掩饰的笑容,“呐,养了新的小动物了?”她指指趴在沙发上的女孩,缭乱的长发和有些睡糊涂的红润双颊显出小动物般的天然,我小心地走到她的身旁将被踢开的棉毯重新为她盖上,再坐回吧台上,“或许会比养宠物辛苦地多。”我小呷一口威士忌,嘴角也在不知何时悄悄地扬起了。

惬意的温和晨间很快便在闲谈与杂志的阅读时间中流去了,优格尔小姐仍半倚在门旁 并用纱巾裹着脑袋试图遮挡刺目的阳光,本想将她叫醒 而再过些时间也到了午餐的餐点。也许是由于坐在靠近暖炉的位子上取暖的缘故 我也被炉火烤得有些发昏而不时开始打起哈欠来,雅拉莎也从不知何时开始窝在吧台上打盹 意识模糊地用手指拨弄着便利店买来的挂饰,我也便没有什么精神出门去吃饭 想着些能够散发出浆果甜香的香氛便慢慢地再睡过去了。

令人有些扫兴 那安宁的沉眠并没有持续很久便随着眼线的颤抖和绷断而终止了,“您好,有人吗?”我摇晃着身体从吧台凳上坐起稍有警戒,听着门口的男人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门板,优格尔小姐有些迷糊的样子 也许是由于拉起薄纱窗帘的缘故,对方似乎没有看见坐在玻璃窗边的她,男人依旧一下下地慢慢敲击着门板 或许是市井之间所谓风度文化的背影,但时常也不过是一种人群的假面罢 而至于门板另一面究竟是何种人,只得将门打开才能窥清其面容而再后则是切忌门缝看人。

“您好,欢迎光临。”优格尔小姐将木门拉开,那些男人们裹着厚重的防弹衣和强化玻璃面罩 持着突击步枪和陶瓷军刀,伏着腰将半开的门撞开,“这里是莫里索斯特第三非常备军部,我们将对于您以及您的所属物进行消除工作。”带头的男人一把推开坐在一旁的优格尔并向她开了一枪,他指指还趴在一旁的女孩,“把她带走,其他人 不需要。”男人转身离开了 还不忘掏出手枪再给卧在地上的优格尔补了一枪,血色很快熨在垂地的薄纱帘上,雪白毛衣上沾着少些溢出的粉红色肺血 而发出肺腔浸血的空洞闷响,弹头没有留在她的体内 而是以高速穿透了她的胸骨钉在木板上。“老姐!”躲藏在酒柜背后的雅拉莎小声地惊叫了一下后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而再被穿透酒柜后板的子弹击中了小腿。“在此之前请先出示您的证件,先生。”我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从座位上慢慢站起走到他的面前,“是的,按照程序确实是如此。”男人们用枪指着我以防我掏出武器,带头人从防弹背心内掏出一张用防水密封袋包装的绘着黄边的证件。

“实验室的人吗……”军方所属的TRL 全称:“Time revival”Laboratory “时代复兴”实验室,现存为数不多的由地区军方承包的生物实验室,虽并不是官方承认的合法实验室却由于利益互通而处于一种合作状态,我虽并不想与其有任何形式上的交集 但同样地不承认其的强盗行为。“是的。”男人将子弹上膛 把枪口指向了我,“此次的行动不会曝光,同时 各位以及各位的家属将不会得到任何形式的补偿。”他扣动了扳机 其带动扳机连杆并击发阻锤脱离击锤,击锤打击击针使其前冲撞击底火,我能够看清那一瞬间他无主的杀意从冒出火舌的枪口喷发出冲向我的鼻尖,尚未冷却的弹头确实击中了我的头颅 黑砂一般的颗粒物从我的脑壳中溢出散在围脖上,而金属弹头依旧残留在脑壳内黑色糊状内容物中,巨大能量爆发形成的空腔将面部的皮肉撕成碎片并一整块地向外旋转着爆裂开。“看起来……谈判破裂了呢……”我歪在一边的脑壳不断滴落着黑色糊状物,不时地从鼻腔内发出几声嗤笑声,而再一次快步走近开枪的男人 低头用尚挂在破碎面皮上的单片眼镜指着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肩膀上的乌鸦惊叫一声 似等待残食尸骸般用血红的眼珠盯着男人的双目。

“Samurai. 汝留三寸残心即可。”黑色棋子再一次从我的身后站出,其小踏步纳刀向前 再半伏以中段直指敌对者,“开火!开火!”男人手指不断地指着我 将跌落在地的手枪拾起一下下地疯狂扣动扳机,而毫不收敛地将恐惧爆发在面前这位披着人皮面具的无辜怪物身上。我不否认 我只是他眼中反射出的一只怪物,一只顶着人面与人沟通的怪物 一只尚存着伪善笑面的怪物 一只尝试着怜爱野物的怪物。人们终是否定怪物的,仿佛他们并没有灵魂般地拒绝着 却多是出于恐惧的,人类害怕异类 同样地排斥着他们,而只是单纯出于优越感亦或是低劣感而单方面施暴罢。但那并不值得骄傲 也是并不属于所谓身外物者,我们同样是迷失者,而时常暴死在十字路口之间,不常受人接纳却依旧用人理约束着己身,想那也并不足以作为懦弱而记过。

“别动,收起你无用的伎俩!”一个士兵将雅拉莎从酒柜背后用力拽出,而先前那市井的风度早已不知踪影,他大吼着擎着少女的手臂并用一条腿岔开她的腿,粗暴地用枪口戳着她的腰间,大声的叫嚣着。“姐……老姐……老姐!”她显得惊慌失措一副的样子,由于过度兴奋而涨红的脸呈现出跳动的潮红色,而另一只手已经慢慢地摸到了对方的手腕边。

  -奈斐尔摩基雯的暗杀-

我弯腰将飘落于地的碎片拾起 在手中揉成一个小球,而后嘲讽似的将其抛向带头人,毫无收敛地扬起自己溃烂的嘴角,用鼻子嗤笑着,随后便听见身后 沉重防弹背心敲在吧台上的沉闷声响。“Bingo.”雅拉莎摇晃着从吧台下钻出,用手挠挠头发 缩回冰柜背后,后漏出几声鼻颤音的喘息声,而再用手捂住口鼻。

女孩显得有一些害怕,却异常冷静地窝在棉毯中看着,她小心地滑向地面 拖着毯子躲进沙发后能够挡住子弹的地方,再把露出的棉毯的四角塞进脚底,被步枪子弹射穿的沙发暴露出慎人泛黄的白色旧棉絮 其中剧烈膨胀的沙发空腔吐出片片被子弹嚼烂的絮状物,空气撕烂布匹内芯和包裹着其的人造革,只要用力地用手向内鼓入空气便能够吹出许多破碎的旧絮来,而呈现出一副毫无抵抗力的样子。我并不想伤害他人 更不想被人与其混为一谈,而成为一只无主的怪物 游荡着,游荡在摆放着身外物与自身的天平之上,时常摇摆着 寻找着与其之间的平衡点,却依旧用这会呻吟 会疼痛的肉身守护着 作为我 一只怪物的所爱,不断地远离而不断地接近着本是无法寻得的那个终点,而口中却是无比的留恋 尚孤身一人时尝得的绝美的苦楚。

但是我不能放手,纵使这溃烂的肉身淌着泛着黑红与黄脓的血水 骨间吱呀作响 而牵引肢体移动的绷断的肌肉早已瘫软地挂在斑花的白骨之上,我也是无法松开衔肉的嘴的。

我张开双臂,将早已被子弹撕烂的皮衣张开,仿佛野兽般地半伏着身体 挂在双臂之上的黑色纤维如受惊的乌鸦般嘶鸣着,时常有些糊状的黑砂滴在地面上,牵引着颗粒物从皮衣上拉出丝来。但我确实是不愿让孩子们感到害怕的,看见他们本就无法理解的人类的狂奔,而时常地想起 在脑内不断地翻乱搅动它,尝试着用那个尚不成熟的大脑将其中的内容物如吧台上的摇壶般 塞入冰块与别的什么便胡乱地搅拌在一起,却时常冷静地得出了错误答案。

“请离开吧……不要再回来……”

我将棋子收回箱内,轻轻地扣上皮箱生锈的铜扣,仍旧无法平息心情而瞪着士兵的双眼,脑内调和着那些血浆与蜂蜜的奇异味道 而不时地感到少些无法扯动粘稠神经的吃力,慢慢地回味着起着白沫的饮品的辛味。我待到他们都离开,瘸着腿坐回到缺了一角的吧台凳上,点起烟衔在嘴边,用手指敲击着被些许杂质塞住的烟斗,“真是抱歉,刚才是我失态了呐。”我抱起女孩,找好平衡点让她坐到我的大腿上,“嗯,但是……谢谢……”她转过身来钻进我的围巾中,用额头贴在我的胸前,“感觉……稍微有些热……”

“呐,以后就叫你 优纪,可以吗?”

“可以哟……教授先生。”

 

在优格尔小姐的协助下,我们很快在市区内找到了新的住所,虽是有些破旧 但并不算是个偏远的地方,走大约一个街区便能够找到电车站,距离市场也很近 想着能够经常买到新鲜的食物,只是由于旧区改造的缘故被推去了路灯而使得夜晚的街道昏暗了许多。

我坐在新买的条纹沙发上,在脑内欣赏着空荡荡的房间 现依旧堆满了纸壳和翻倒的挂画的木地板上躺着白色绒毯 用酒精细心处理的桦木地板散发着令人安心的 沉稳的光泽,将昂贵藏品摆放在矮处的箱柜上,二层则是精致布局的 粉白墙纸的可爱儿童房,当然木与金属所凑的厨房同样是时常闪着温柔的玻璃光泽的,若是购得了上佳的酒水 也定是要让她斜靠在枕着软木垫的金属架上的。

幻想却是时常会被突然惊起的电话铃所扰 待到放下话筒时却早已失了兴致,我握起话筒,而再露出了无法掩饰的笑容:

 

“就依你的做法吧,优格尔.希小姐。”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