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着對於昨天行動結果的強烈好奇,我早早起床,騎車向中央庭駛去。

當我到達辦公室時,另一位指揮使——希羅已經坐在了文件堆中了,只不過……

他仰面朝天,癱坐在椅子上,臉上蓋着一份文件。雖說聲音不大,但確實有陣陣的呼嚕聲從他的方向傳來。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邊,“希羅先生?”我小聲地喚道,但是回答我的依舊只是不停歇的呼嚕聲。

睡得挺好啊…那看我下一劑猛葯給你。

“希羅先生~”我壓低聲線,“零說她今天要來看你哦~”

“啊!”希羅驚坐而起,臉上的文件飄到了桌上,“零今天不是上課嗎?!

“啊…是啊,她今天確實上課啊。”我歪着腦袋,顯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開個玩笑而已。”

“我…我……”希羅故意做出生氣的模樣,捲起文件朝我的頭上輕輕地敲了一下,笑道:“你可真是只聰明的小海狸!”

這什麼迷之比喻啊喂!

“對了希羅先生,為什麼你看起來像幾十年沒睡覺的樣子?”先前沒有細看,但在我仔細打量了這位“前輩”一番后,我提出了這個疑問。

希羅神色憔悴,漆黑深陷的眼圈與她滿頭的白髮和蒼白的臉上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希羅揉了揉眼睛,“昨天我讓安托涅瓦提前收工,接手了她的夜班工作,”他頓了頓,“結果沒想到在辦公室里過了一夜。啊,對了。”

他打開了那一卷文件。

“來,你看看這個。”

我接過那份文件,映入眼帘的是極為工整的字跡。我跳過了內容,直接看向落款,不出我所料,是出自薇拉之手。

“你們這次行動幹得很好,我相信不出幾個小時,中央城區完全解放的捷報就會出現在這張辦公桌上。”他疲憊的臉上洋溢着完全不加掩飾的笑容。

甚至可以說笑得沒心沒肺。

“那麼既然夜班早就結束了,請回吧。”

“沒事兒,我覺着我還能再……”他沒能說出下半句話,身體一軟,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撲倒在地不省人事。

“唉…”我嘆了口氣,“所以說都幾十歲的人了,何苦這麼勉強自己呢……”

在醫護人員用擔架抬走希羅后,我正式開始了今天的工作。

堆積如山的文件中,首當其衝的是淪陷區的情報。

我重新拿起薇拉的報告。

對比起當時的情況,她的報告寫得可謂是滴水不漏,基本涵蓋了所有的細節,但又完美的將我的一系列失誤,以及私自調用重型車輛毀壞建築物的等等事情含糊了過去。

除了詳細的描述外,還有對於往後情況的預測。

放下文件,對自己的智商感到深深的慚愧。

不愧是精英家庭啊…真是可靠……

整理了一下心情,繼續工作。

目前交界都市的大部分區域已被解放。就情報來看,各大淪陷區的工作進展得還算順利,不這個叫“舊城區”的地方……

“舊城區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沒有所謂的官方勢力,各色的幫派勢力在此地聚集。”

“嗯?”我猛地抬起頭來。

晏華站在辦公桌前。

“早上好啊,晏華,請問中央庭的各位是不是都特別喜歡不聲不響的出現在別人的辦公桌前?”

“不,應該只有你心心念念的那位特別行動隊長才樂忠於這麼作。”他扶了扶自己的單片眼鏡。

“……”

“怎麼了,不好笑嗎?”

“哈…哈哈……”我敷衍的乾笑了幾聲,隨後喊道:“你用這個表情這個語氣開玩笑,也就賽斯能笑得出來吧!”

“而且誰心心念…”腦海中掠過薇拉的身影。

“念了……”我的語氣低沉下去,說出的話也變得斷斷續續。

我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盡量鎮定一下,抬頭再看晏華時,他正在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着我。

你晏華也有這麼惡趣味的時候嗎?

“咳…你能這麼早來到中央庭工作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了,不過作為指揮使,你能光待在辦公室里翻文案,到解放區巡查也是工作之一。”

“可我不是指揮使啊,”我反駁到,“我並沒有加入中央庭。”

“那麼就請樂於助人的代指揮使——諸葛先生以幫助的名義前往高校學園開展對中央庭的幫助工作。”

我總覺得他將“樂於助人”、“代”和“幫助”這些個字眼咬得特別重,也許是錯覺?

“那那些書面工作怎麼辦?”

“我已經在這裡了,過會兒安托涅瓦也會過來,你就不必擔心這的事情了。”說完,晏華繞過辦公桌,示意我起身。

我拍了拍衣服站起身,徑直向門口走去。而晏華則坐在桌后,開始進行批閱。

 

高校學園是距離中央庭最近的區域,交界都市70%以上的學生聚集於此,其中也有不少在中央庭註冊過的神器使。

 

學院區的情況十分安定,似乎是到了下課時間,各所學校中洋溢着學生們的歡聲笑語。

對於過去,我的記憶十分的模糊,出現在中央庭以前,我大概也是個學生吧,畢竟我的資料中寫着我的出生年月,按計算,大概也就是個高中生的年齡,也許也過着這樣的生活吧。

讓我這樣的人去拯救世界什麼的,真是不靠譜呢。

我在一所學校前停下,某位自稱魔王侍奉者的神器使在這裡上學。那傢伙的中二之深讓我第一次來到中央庭時便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鬼知道她現在是不是在哪傳教呢。

收回了四處飄蕩的思緒,我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塞哈姆,但她看起來有些不太對勁……

我快速的向她走去。

塞哈姆站在學校門口,是不是往裡面看幾眼,顯出為難的樣子。

“喲,賽姐,幹啥呢?”我走上前和她搭話。

她轉頭看向我,那眼神就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般——雖然還是難以看到多麼明顯的情緒變化——“請過來一下。”她朝我輕聲說道。

我跟着她走到了學校的正門口,順着她的手指,我看到了四五個聚在一起的學生。但在細看之下,我確認了他們現在所做的事——他們在摸一隻貓,一直白色的貓。

“那該不會是……”

塞哈姆點了點頭。

看來歌爾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溜進了學校里。

我打開終端看了一眼時間,“再過幾分鐘他們就上課了,介意再等一會兒嗎?”

“嗯。”她再次點了點頭,我扭頭向學校的保安室走去。

在獲得門衛老大爺進入學校的許可后,我回到塞哈姆身邊。

她依舊注視着歌爾與那一小群學生。

“吶,指揮使。”她突然開口。

在下不是指揮使的說,請務必把“代”字加上。

“有什麼事嗎?”

“你過去…有重要的人嗎?”

“對不起,我…關於過去的事我的腦海里只有一片混沌,所以說……”

“沒事…反倒是我應該道歉才是,問了這麼…失禮的問題。”塞哈姆停頓了一下,“如果將來有了讓你認為重要的人,一定要保護好他……”

她將手放在了自己的眼罩上,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事情,紅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了一絲悲傷。

對於她的過往我知之甚少,但我從沒見過她表現出這般悲傷的神色。

上課的鈴聲響起,學生們歡笑着跑回教學樓,孤身一“貓”的歌爾開始自己的爪子。

塞哈姆快速的搖了搖頭,將自己從記憶中拉回到現實,神色也恢復到了往常平靜的樣子。

“身處在和平中的他們,真好呢……”她嘆息一聲,向學校內走去。

塞哈姆抱着歌爾,點頭向我致意后,便離開了學校。

重要的…人嗎?

 

在學院區四下轉了轉,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我打開終端聯繫晏華。

“學院區的巡查結束了,沒有什麼異常。”

“辛苦了,接下來去東方古街看看吧,確認一下那邊原住民的生活狀況,如果該有什麼需要幫助的,直接聯繫我。”

通話中斷了。

晏華掛電話還是掛得那麼行雲流水啊,既然人都發話了,那麼乖乖領命便是了。

 

東方古街,極具特色的地方,“原住民”世代居住於此,但近期湧入了大量被視為“異類”的人。

 

憑什麼將他人視作異類呢?

將思緒拋在一旁,我的雙腳已經站進了這片古老的街區。

“哦呀哦呀~稀客呀。”一個面色蒼白但神采奕奕的古怪男人從陰影中走出。

“誒,這不老鍾嗎,幾日不見,貴店的生意真是一如既往的…”話剛出口,我就忍不住想給自己一巴掌,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開始快速的搜腸刮肚來找一個合適的詞彙。

經過1.2秒左右思考,我總算憋出了下半句。

“——穩定呢。”

“……”

“……”

雙方陷入了沉默。

“哈哈哈……”他笑了起來。

“哈哈哈……”幾乎同一時刻,我也笑了起來。

“我說老鍾你笑什麼?”我邊笑邊問。

“我覺得這回笑一笑能緩解一下尷尬,你呢,笑什麼?”他邊笑邊反問。

“哈哈哈,我單笑那周瑜無謀,諸葛…呸,不對,哈哈我也覺得能緩解一下氣氛。”

“呼——”我緩了一口氣,“其實我今天就是來隨便轉轉的。”

“轉轉啊,”鍾函谷仍舊保持着笑顏,“來來來,上萬葬亭看看如何啊?”

“不了,咱這不是還有公務在身嗎,就不叨擾啦~”

“其實吧,”鍾函谷突然擺出一副神秘的樣子,他湊到我耳邊輕聲說道:“其實,有不幹凈的東西纏上你了。”

“什…”笑容僵硬在了我的臉上。

除了古董店老闆這個身份外,鍾函谷還是個捉鬼人,俗話說的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我也學着他壓低了嗓音:“我說老鍾啊,咱為人處世可得講點情義啊,你看能不能…”

“騙你的啦。”鍾函谷快速說出這句話,轉身大笑而去。

“你是魔鬼嗎?”話未說完,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陰影之中。

多少歲的人了,還開這麼惡劣的玩笑。

 

離開萬葬亭前,繼續向著這條古街的深處走去。儘管與交界都市其他區域現代化的建築風格相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我依舊十分喜歡這裡古色古香的建築風格。

不知不覺間,周圍居民的交談聲漸漸淡去,而我也駐足於一個類似祭壇的地方。

此時附近已無任何嘈雜之聲,也無旁人在此地遊盪。

這裡應該就是守護東方古街的五行大陣了,不,準確來講是五行大陣的遺址。

我走進陣中,但在我之前,有人先行來到了這裡。

“閣下可是東方古街的大當家雯梓?”

陣中的女子合上了摺扇,轉過身來。

“正是。”

她朝我緩緩走來,問道:“你是誰?”

“我只是一個無名無姓的路人而已。”

雯梓在我面前停下,莞爾一笑:“真當我不知道你是誰啊,晏華和我打過招呼了,有什麼事情的話,就來我的棋館商議吧。”

跟隨着雯梓,不多時,我們已經坐在了棋館中。

“對於五行大陣,你有多少了解?”她開口發問。

“知道的不多,大概是某種傳統?

“五行陣是為了保護東方古街的居民以及維持獨立性的設施,不過它確實維持了數百年之久,說是傳統亦不為過。”

“嗯……”

“不過,這個陣式的力量是靠黑核維持的。”

“黑核?!可這樣不是無異於……”我欲言又止。

“沒錯,”她直接點破了我沒有說出的後半句話,“無異於飲鴆止渴。”

“這也是早期東方古街不願與中央庭合作的原因,交出黑核,放棄五行陣,等同於放棄了東方古街的自主獨立權。”

“但現在看來輕快還算可以吧。”

“情況的確還行,但仍有部分居民對於放棄五行陣懷着不滿。”

“……”我低下頭沉思,“也許可以改變大家的看法…”

“這並不是容易的事情。”

 

“……”

 

在於雯梓的洽談中,對東方古街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起身向她辭行后,在古街的各個區域行走了一番,確認無誤后,給晏華髮去了私信。

“做得不錯,上午的工作到此為止吧。”

接到這條回復,我離開古街,回到了指揮使宿舍。

從忙碌中抽出身來,我的思緒逐漸放鬆,也開始渙散了起來。

先前經歷的一幕幕再次出現在我腦海中。

咆哮着的怪物向我舉起了鐮刀,我動彈不得,只能無助得呼喊着她的名字。

鐮刀伴隨着風聲砍來。

“呼——!”我猛地從床上坐起身,伸手拭去額頭上的冷汗。

作為普通人,有權利暗自慶幸這只是一個噩夢,但她一直以來都是過着這樣的生活吧。

從地上撿起鬧鐘,粗略一算,睡了一個多小時。整理一下行裝,準備開始下午的工作。

 

晏華為出發在外的神器使提供後備保障,安托涅瓦則處理各大解放區的棘手事務。

我只需要負責一些“雜務”就好。

先前的噩夢在我心頭揮之不去,使我一直無法專註在文件上。

安托涅瓦乘着方舟,從高處朝我飄落下來。“看起來沒什麼精神呢,是有什麼心事嗎?”她柔聲向我問道。

“啊…不,沒什麼。”

安托涅瓦笑了笑,“有什麼需要的話就向我們提出來,我們都會幫助你的。不要一個人逞強哦。”說完,方舟又帶着她飄了上去。

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呢。

不過,逞強的人真的只有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