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水无月被跟踪事件的当天晚上,吃过饭后的我,少有地独自到花园乘凉。

开着空调的室内无疑比夏夜的花园要更凉快,但沐浴在凉爽的徐徐微风中也是一件颇为舒服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独自思考一下。

原因是水无月的事情。

并不是说对水无月的事件还留有疑虑,只是单纯地,不明白水无月为何会抱有那种想法而已。

『“不想戴着虚假的面具来示人”』

当时的水无月是这样对我说的,应该是她的真心话吧?

平心而论,我打从心底里不赞同水无月的想法,或者说,厌恶她的这种想法。在我眼里,这是何等天真且幼稚的表现。

如果真的要说的话,大概曾几何时的我,也一样是这样的吧。只不过...在两年前的那个夏天,在剑志背叛我,抢走枝月的那个夏天之后,我就发誓不会再完全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不让他人知道自身真实的一面,戴着虚假的面具来做人,这是我现在的生存之道。

即使,面对绫她们也一样......

与这间屋子里的其余四人以同类相称,一同生活,却始终不肯卸下心防,很卑鄙吧?这样的我。

可是,我认为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抱持这种想法了。

毕竟我可是被自己唯一的友人背叛了哦?

那份痛楚,这辈子都不可能遗忘的。

虽然如此,可我没有看不起或厌恶水无月的意思。说白了这只是各人的选择不同,况且能带着那种天真的想法并认真贯彻始终的人可不多,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水无月的这份天真不会被无情的现实所打破,也算是我这个心理扭曲的家伙少有的善意吧。

看了下手机的时间,好像也差不多该洗澡了。

只是,正当我准备回到屋子里去时,手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电话。

奇怪了,会给我打电话的人应该只有我的几个同居人,还有家人了吧?虽说偶尔剑志那个混蛋会给我来些骚扰电话什么的,可是手机屏幕上的这个号码我没有任何印象。

是推销电话?

还是说恶作剧?

多疑的我开始考虑是不是直接挂掉这个电话比较好。

然而,在我考虑上述问题时已经过了差不多半分钟了,手机的响铃却没有停止的迹象,显然对方仍在等待我的接听。

嗯......

挂掉算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轻轻按了下屏幕上的那个挂断按钮。

嘈杂的手机铃声消失得无影无踪,世界瞬间清静了。

然而,还没等我把手机放到裤袋里,铃声又再次响了起来,还是刚才的电话。

有点不爽。

挂断。

又响起了。

再次挂断。

这次却也一样响起了。

好吧,推销电话的话,是不会这么锲而不舍地打过来的,恶作剧电话也是同理。那么,也就是说这个陌生号码的主人应该是我认识且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我,所以才打来的咯?

想到这里,我按下了那个接听按钮,随之而来的是某个我不那么想听到的家伙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胆子挺大的嘛,八神,居然敢连续挂我的电话?”

呃,打电话来的家伙是班主任堂本艾里希。

从她的语气来看,心情应该挺不爽的吧,我有种无意中踩了什么陷阱的感觉。

还是找个借口把连续挂断她来电的事实敷衍过去吧。

“我也不想啊,堂本老师,这年头看到陌生来电总会有点疑心的吧?毕竟你的电话号码看起来很可疑,搞不好是什么诈骗电话也说不准呢。”

“哦?是吗?可疑?诈骗电话是吧?”手机听筒里传来班主任不悦的声音,我能想象出她皱着眉盘算如何恶整我的样子,“可以,那么你要想清楚了,这通诈骗电话会诈骗你的科目分数,让你期末需要重考也说不定哦?八神你的数学分数好像一直只是徘徊在及格线上下吧?”

很好,这下皱眉的人要加上我在内了,这家伙真的存在师德这种东西的吗?为人师表这个词已经被她吞了是吧?

然而,就算我再怎么不爽,也始终不可能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口,毕竟她是老师我是学生,因为心情问题而把事情复杂化是没有好处的。

“好吧,我承认,现在是你比较强。非常对不起,堂本老师,请高抬贵手放过我的科目分数,尤其是数学的,谢谢!”

“哼哼,口不择言也要看对象啊,八神,牢记这一点吧。”班主任的语气算是缓和下来了。

为了避免她再联想到诸如“扣分”或者“数学”之类的字眼,我连忙把话题扯到别处,“那么,大晚上地打电话来是有何贵干?堂本老师?”

不知是不是在考虑着什么,班主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停顿了几秒才说道:“首先,要夸奖一下,我听那个白头发学生会长说,水无月祀叶的事件没出什么大乱子就解决了,八神你这次做得不错。”

哦?这个女人,原来还懂得夸奖别人的啊?我还以为她除了在学生面前抽烟还有不把我当人看之外就什么都不懂了,这可真是让我完全没想到啊。

嗯...不得不说,心里有点开心,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听到的来自堂本艾里希的赞扬吧?感觉自己的嘴边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了呢。

“你是一个及格的“工具人”呢,八神。”

然后我的笑容瞬间荡然无存。

这个混账女人!

我不得不咬牙切齿地回应她,“老师,你大晚上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跟自己的学生找碴吗?”

手机听筒里传来一阵轻笑,“八神,你是那种稍微给点甜头就会忘乎所以的类型啊,当然不能纵容你了?”

“问题是我当你的学生这么久了,也完全没有发现你存在一丁点纵容我的想法啊。”

“说得好,这不刚好证明我的教学有方了吗?”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算了,跟这种人继续扯下去是没有好结果的,还是赶紧进入正题吧。

我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好吧,教学有方的堂本老师,你找我到底有何贵干?”

“当然是那个白头发学生会长让我转告你暗部的第三件工作咯?不然你以为是什么?难道找你做朋友顺带借钱吗?”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了大笑的声音。

总觉得堂本艾里希在拿我寻开心啊?

话说总有一种被她调戏了的感觉啊喂!

虽然很确定她绝对不可能有跟我做朋友的打算,而且我也不需要这种会跟我借钱得朋友,不过为了避嫌还是郑重拒绝吧,“敬谢不敏,请在和学生对话时保持最低限度的教师形象,谢谢。”

“也是,毕竟放眼整个地球圈都不存在会喜欢八神你的女生。”班主任一边笑着,一边对我作出这种惨无人道的侮辱,“或许你将来的结婚对象是来自于人马座星云也说不定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的声音。

这个...混蛋!

“老师,我认为有必要提醒你一下,”竭力压制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泄愤的想法,我继续咬牙切齿地说:“你的学生是一个没什么耐心的人,还有,能把正事说下去了吗?已经很,晚,了。”

“哦哦,对了,差点忘了,不好意思啊,八神,愚弄你真的是一件能让人上瘾的事情呢。”

够了喔!混蛋!不要以为你是老师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在心里把堂本艾里希骂了个狗血淋头的同时我也想到一个问题,总觉得堂本艾里希有一种成年版的绫的感觉,将来的绫难道也会变成像她一样!?

“好了,不拿你寻开心了,”收起了愚弄我的态度,班主任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出了学生会暗部的第三件工作,“调查并一定程度内想办法解决1-A班学生唐泽武鸣受欺凌的问题,这是你要解决的第三件事。”

这一次的工作是关于校园欺凌的问题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能找绫协助我了,毕竟这个问题...对于绫来说非常敏感呢。

只是,我更在意那句“一定程度内想办法解决”的说法,看来有必要先问清楚才行。

可没等我把问题说出口,班主任便抛下一句“向着成为最强“工具人”的目标努力吧,八神。”然后挂断了电话。

这......

我的愤怒已经超出了自己所能容忍的极限了!

“成为最强的“工具人”!?谁要为了这种愚蠢的目标而努力啊!小看人也该有个限度吧!别以为你胸大长得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啊!”花园里,想象堂本艾里希站在自己面前的我,对着那虚幻的人影痛骂道,“迟早我要把你打得不似人形,让你从今以后没脸见人!”

当然,最后那句话只是过过口头嘴瘾而已,毕竟...我确实没那种胆量,而且为了避免给绫和奈绪听到,我也只能尽量放低声音来说了。

感觉...好空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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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吃过饭后,绫和奈绪先行回到教室,而浩一和我则各自买了瓶麦茶到操场的大树下那边休息。

当然,并不是说我们两个男生突然有这么好的闲情逸致,一起坐在树荫底下乘凉休息,主要目的还是听浩一向我报告此次工作的重点人物,也就是1-A班学生唐泽武鸣的具体资料。

“唐泽武鸣,1-A班学生,家境普通,长相普通,身材普通,成绩普通,没有特点几乎就是他的最大特点,算是跟学生会那个顾小子一样属于那种混在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人。”

喝了口麦茶润润喉咙的浩一,对我说出了他趁着上午的课余时间调查出来的情报。

我是不知道顾听到浩一的这句评价之后会不会哭出来,不过他应该早习惯了吧?我是挺佩服浩一的,短短时间里就能搜集到不少情报,这个家伙或许,哦不,应该说确实有当谍报人员的天赋。

乍一看,唐泽武鸣应该是普通到没法再普通的学生,只是,浩一话里的某个字眼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刚才说“几乎”?也就是除此之外他还存在某些比较特出的方面的吧?”

“你说对了,唐泽武鸣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唯独一点。”

不知是不是感觉正午时间过于酷热的缘故,浩一猛罐了自己一口麦茶后才说下去,“他的性格非常好,人很随和,很少和别人闹出矛盾,是那种无论去到哪里都能被认为是好好先生的类型。”

我想到了一点,如果我的疑问成立的话,那么唐泽武鸣受欺凌的原因就能明白了,“唐泽武鸣有经常被人拜托做些什么事吗?”

“有,像是被帮忙值日啦,到小卖部买东西啦之类的,时常会有人拜托他这些事情,而他也都笑着接受了。”

果然如此。

这正是遭受欺凌的原因。

想通了的我,把话题继续下去,“性格非常好,人很随和,到哪里都被认为是好好先生,通常这类人都会带有个负面标签,浩一你懂得吧?”

他耸耸肩用一种听起来非常刻意的无所谓语气回答我:“是懦弱吧。”

虽然感觉浩一好像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只不过他说对了——

——很多看起来性格随和的家伙,实际上并非真的如此,只不过是懦弱的天性使得他们不得不同意他人的想法,不得不接受他人的请求,这类人并不是没有拒绝的意思,可往往出于诸多原因而缺乏付诸行动的勇气。

久而久之,这类人会被周遭的人认为是好好先生,然而,对于他们来说,所谓的请求或者委托,其实与命令是同等意义。

只是,通常来说,这种事情很少发展成欺凌现象的吧?

毕竟说白了,所谓的欺凌,是建立于一方强迫一方的基础上的,是以任何形式的暴力来呈现出“强制服从与完全支配”。如若某一方笑着去服从的话,那不叫欺凌,而应该称之为“忠犬”。

出于个人的这种看法,我认为欺凌唐泽武鸣的人不是他所在班级的同学,而是别的什么人。

当我就这个问题向浩一询问时,得出了如我所料的答复。

“没错,欺凌唐泽武鸣的人,不是他的同学,而是几个高三级的学长。”

浩一在说话的时候,不知为何紧紧握住了拳头。

嘛,想来也正常的吧?毕竟这家伙以正义使者自居,虽然整天闲来无事就去找那些无辜混混们的麻烦,可既然认为自身即是正义,那么浩一对于校园欺凌这种不公现象会感到愤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遗憾的是,我对这种现象没什么感触,毕竟平心而论我是个很冷漠也很自私的人,只要不妨碍到我,不主动来找我麻烦,别人再怎么受苦也无所谓。

只不过,也存在特例——

——我不会允许任何对绫实施欺凌行为的家伙存在,当然,也不允许有打算欺负奈绪的家伙出现在我眼前。只不过我认为后者没有前者软弱,所以大部分时间都不用担心这种问题而已。

好了,还是言归正传吧。

随手擦了下额头的汗水,我向浩一问道:“知道那几个高三级学长的资料吗?”

“都是3-A班的学生,为首的好像是叫三井望吧。”随后,浩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三井望在穗绫学园里算得上是家世显赫的一类人,成绩优秀,长相俊俏,人缘也非常好。”

“这样吗...”听到浩一给出的关于三井望的资料后,我不由得思考起来,“事情,可能有点麻烦了呢。”

家世显赫,成绩优秀,长相俊俏,人缘也非常好,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三井望这个人,实际上在人生道路上,最起码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道路上,应该一帆风顺没有碰到过什么难以跨越的阻碍的吧?

说得直白点,金钱,名誉,地位,外貌,这四样他都具备了,像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对他人实施欺凌?

答案很简单,也很恶心,只不过是单纯地,为了让自己开心而已。

欺凌行为是能一种能让人如同吸毒般上瘾的恶事,其源头在于欺凌者自身以绝对的“强者”身份,去压迫被欺凌者,也就是“弱者”时产生的那种快感。

试想一下,如果自己对某个人有着完全的主导权,处理权,控制权的话,那么会怎样?其快感肯定是别的事情所难以企及的吧?

尤其是,当这个人同时拥有了金钱,名誉,地位,外貌的情况下,那么唯一能触动他内心的,就只有所谓的快乐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性最丑恶一面了吧。

与那些出于嫉妒而对绫实施欺凌的女生们不一样,三井望欺凌唐泽武鸣的恶行要更为棘手。

嫉妒虽然难以释怀,但终究还留有想通的可能性,而人类对于快乐的追求是无止境的,一旦尝到了其甘甜的滋味就会变得欲罢不能,想方设法去满足自己,并在这个过程中越发膨胀越发贪婪,到最后......

嗯,这不是一个完美的自灭过程吗?

呵呵。

“我看你已经思考了很久了喔,想到什么办法了吗?修?”此时,已经把手里的麦茶喝光了的浩一打断了我的沉思。

嘛,反正学生会暗部的工作只是要求我阻止三井望对唐泽武鸣的欺凌而已,我想这么多是干嘛呢?只要能阻止这种欺凌现象继续发生就足够了。

“很简单,三井望那一伙人对唐泽武鸣实施欺凌的时候你喊上我就可以了,我们一起去阻止他们。”

“恐怕这一次没这么简单啊。”不知为何,浩一少有地不认同我的看法。

嘛,管他呢。

看了下挂在头顶上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热辐射来烘烤大地的太阳,我把手里的麦茶喝光,之后彻底失去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兴趣。

“走吧,浩一,回去吧,热死了。”

“嗯,同意。话说下次要商量些什么事情的时候能不能找个不这么热的地方?别每次都是这种热得能把人烤熟的鬼地方好吗?”

“你的意思是你想去焚化炉小径那边咯?”

我分明看到浩一的脸色变得煞白了。

只见他很痛苦地说道:“呃...还是算了吧,那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了。先是内衣小偷事件的时候被有栖踹晕,接着是莫名其妙被藤月和伊藤抓去拷问...”说到这里时,浩一露出了茫然的神色,“话说回来我对于当时藤月和伊藤到底问了我些什么完全没印象了,而且一想起那件事头就开始痛。”

呃...看来当时绫和奈绪对浩一做了些只能以惨无人道来形容的事情啊,哪怕没心没肺如我都只能觉得这个中二好可怜了。

“给你个建议,不要勉强自己想起来,肯定是过于痛苦才让你下意识遗忘掉的。”

“嗯...我想也是。”

就这样,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慢慢往教学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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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我收到了浩一发来的邮件。

看到邮件时我有点意外,内容很简单,也就一句话而已:『单车棚后面的林荫小路,速来。』

这种时间,这种地方,怎么想也只可能是三井望那几个人要对唐泽武鸣实施欺凌了吧?

原以为机会起码两三天后才会到来,没想到这么快啊?看来今天就可以把这件事了结掉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跟负责今天值日的奈绪说了声有事后便匆匆赶往目的地。

到达小路入口时,浩一已经在等着了。

只见他像是在极力忍耐着某种冲动似的,紧绷着脸靠在单车棚旁边的教学楼墙壁上。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三井望一伙人和唐泽武鸣应该就在小路里面了吧?

蹑手蹑脚地走到浩一身边后,我伸出头偷偷往小路里面望去。

果然。

一眼望去就能发现小路的中段有四个男生在那里,其中身材较为高大的三个围住了矮小的一个。

如果说,这还尚算处于正常范畴内的话,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是诠释何为欺凌的一幕了吧。

那些家伙,也就是以三井望为首的三人,一边互相开着玩笑,一边强迫唐泽武鸣跪下。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是一顿毫无理由的拳打脚踢,然后,其中一人抓住唐泽武鸣的头发,将他拉了起来。

“喂,之前让你准备好的钱呢?可以给我了吧?”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之前还一直不吭声的唐泽武鸣,忍受着头发被拉扯的痛苦,颤抖着拿出了自己的钱包,将里面的钞票递给了那个人,“三井学长,你上次说的...你之前要求的,都在这里了。”

这个人就是三井望吗?我不由得仔细端详起那个人的脸,嗯...虽然只看到侧脸,不过看起来确实长得挺帅的呢,只是脸上那副所有欺凌者都有的恶心笑容是把那张帅气的脸毁于一旦了。

松开抓住唐泽武鸣头发的手,三井望一脚把他踹在地上,数了数手上的钞票,用一种打趣的口吻说道:“哟,还真是不多不少十万啊?唐泽,这些钱怎么搞到手的?”

摔在地上似乎没打算站起来的唐泽武鸣战战兢兢地回答他:“是,是我晚上兼职得来的...”

因为唐泽武鸣低着头的缘故,我无法看到现在的他是带着何种表情来说出这句话的,只不过我能隐约听出唐泽武鸣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想必要赚到这十万日元并不轻松吧?

与此同时,我也在思考一个问题,按常理来说,家境富裕的三井望是不可能缺钱的吧?他勒索唐泽武鸣做什么?

答案,马上在我面前揭晓了。

“哎呀呀,看来你很努力达成我的期望嘛,干得很不错啊,唐泽,谢谢你的钱啦。”嘲讽着学弟的学长,一边灿烂地笑着,一边当着学弟的面,把他辛苦兼职得来的钱,撕成了碎片,洒向了半空。

紧接其后的,是三位学长们刺耳的笑声。

看着钞票的碎屑于半空缓缓落下,我有点好奇此时此刻的唐泽武鸣到底是抱着何种想法来接受这一切的——

——因为他什么也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就这样静静地,像是麻木了一样地,呆坐在原地。

也许,一直遭受欺凌的唐泽武鸣,确实已经麻木了吧?又或许,他早想到自己辛勤兼职贡得来的金钱,会遭遇到此种下场也说不定?

我不知道那位受欺凌者是怎么想的,倒是再不阻止我身边的那个家伙的话,他肯定要冲出去把那三个学长狠狠揍一顿了。

为了避免浩一坏事,我不得不用把手横在他前面,免得这个已经握紧拳头义愤填膺的正义中二真的冲出去。

对充满正义感的浩一来说,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情在自己面前发生,一定很不好受吧?然而我不一样,我没有他的那种正义感,对我而言小路里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我需要解决的问题的一部分而已。

“冷静点,浩一,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是你现在冲出去的话除了落得个因为参与斗殴而被学校处分的下场以外,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老实说,对于浩一能把这番话听进去多少,我实在没有把握。幸运的是,好歹他听了之后算是忍住了,一言不发地把身子靠在墙壁上,当然拳头依然握得紧紧的。

先不管这家伙,我也是时候干正事了——

——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用手机的摄像功能把三井望一伙人欺凌唐泽武鸣的过程,全部拍下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想应该能完美诠释丑恶一词的定义了吧?

那三位“亲切有加”的学长似乎对于欺凌他人这种事很有经验,他们对学弟做的事尽是些诸如朝脸上吐口水,让他在地上装狗撒尿之类的摧残自尊的事情。

不得不说,比起这些事情来,刚开始我看到的那顿拳打脚踢已经算是小儿科了,可能在他们眼里这只不过是玩笑取乐的程度吧?

我觉得,在这三个人的心里,他们有没有把唐泽武鸣当成与自己同等的人类来看待也是个问题。

嘛,他们怎么想的我没兴趣知道,我只要能解决这次事件完成工作就好。

看了下手机上显示的拍摄时长,十一分钟,足够了。

我也是时候当一次正义使者了。

打定主意的我,大摇大摆地走进小路里,当然,怒气冲冲一副准备随时开打样子的浩一也跟在我的身后。

“三位学长,你们好像玩得挺开心的嘛?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的兴致了,不过这种事情是否可以就此停止呢?”我扬了扬手上正在播放刚才拍摄到画面的手机,对他们如此说道。

让我没想到的是,虽然因为我和浩一的突然闯入,三井望他们对唐泽武鸣的欺凌确实停止了,可是完全没能从他们脸上看到什么能令人联想到“东窗事发”这种词的表情啊。

反而三井望还很冷静地说道:“你们是...2-B的八神和2-F的早赖?”

“哟,学长居然认识我们啊?那就好办了,我的手上有着你们刚才对那位学弟做的事情的证据哦?”我用下巴指了指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我们的唐泽武鸣。

“哈,我们刚才对唐泽做了什么吗?我怎么不知道?”

从三井望处之泰然的神情来看,估计他没把我们当一回事吧。而且...老实说,这家伙的那副嘴脸让我觉得很火大。

“好吧,你们对那位学弟做的,呃...姑且称之为强迫COSPLAY犬类动物的行为好了,我已经用手机把整个过程录下来了,停止这种事情如何?还是说...”说到这类时,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用阴沉的声音说道:“你们想让我把这段录像呈上教务处的同时,让我身边的这个正义使者跟你们现场打一架呢?”

说着,我示威性地站到了浩一旁边,现在的他看起来确实就是一副随时准备爆发的样子,如若不是我还在这里的话,恐怕他早就冲上去了吧。

我认为,只要神智还保持清醒的话,应该都能明白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既然三井望知道我和浩一,那么也肯定清楚关于我们两个的那些传言。

虽然他们三个的身材都算高大的一类,可我完全不觉得浩一会输给他们三个。

再者,我也不认为他们能下定决心,与被“BLACK首领”这种颇为接近事实本身的谣言缠身的我为敌。

最后,还要加上面临处分的危险,我觉得三井望他们三个怎么说也不会愚蠢到继续把欺凌行为干到底吧?

应该作出怎么样的选择,我想三井望本身是很清楚的。

果然,没多久他便耸耸肩说:“好吧好吧,这次有人搅局了,真是扫兴呢,我们走吧。”

然而,在他们三个准备离开时,其中一人却笑嘻嘻地对唐泽武鸣来了一句我无法理解的话——

——“别忘了台词哦,唐泽。”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台词?

这是什么意思?

正当我打算问个清楚时,已经走到我身边的三井望居然停了下来,他先是看了一眼想要冲上来把他狠揍一顿的浩一,又把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像是跟我很熟络似的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对我低语着:“传闻中身为少年暴力组织“BLACK”首领的你,应该是理解我想法的人吧?为什么你会与这种正义蠢货为伍呢?我很好奇啊,八神。”

三井望说得没错,我能理解他的想法,也能明白他为什么要搞这种欺凌行为,然而,这不代表我就要变得跟他一样了。

“我也是迫于无奈啊,学长,毕竟被人威胁了。”无意与三井望为伍的我,说着真假参半的话,“只不过呢,我虽然能理解欺凌他人时的那种快感,可也不代表我赞成这种事情哦?因为,太无趣了。”

“呵,看来你我是绝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了。”留下这么一句在我耳边的话,三井望带着他的同伴走了。

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忍耐着体内翻涌的暴力冲动的浩一,终于开口了,“唧,装模作样的混蛋!”

嘛,估计一路忍耐下来浩一也挺辛苦的吧?先不管这个家伙,倒是唐泽武鸣那边......

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他,拍了拍身上衣服的尘土,灰头灰脸地说道:“谢谢两位学长了。”

他的声音非常小,小到我几乎听不见的地步,而且说话时一直低着头让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我不认为这里头真的存在所谓的谢意。

紧接着,唐泽武鸣匆匆离开了这里。

难得做次好事却得不到他人真诚的答谢,这让我有点不爽。不过,这份不爽没多久便消弭了,当然不可能是什么我心胸广阔的缘故,而是因为我察觉到了来自上方的视线。

那是,在单车棚旁边教学楼三楼窗户边的人,那个家伙是......

堂本艾里希。

她的嘴上挂着我所不能理解的,意味深长的微笑。

心里突然涌现了某种想法:她...一直在注视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