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羽和苗先生一前一后在夜色中奔跑,夜晚的街道很暗,只有昏黄而稀疏的灯光用作照明。可是今晚的街道被闪着荧光的白花点满,看起来美轮美奂,却又让人感到恐惧。

  “还有多久才到?”苗先生一边奔跑,一边忍不住问道。这满街的白花的阵仗,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快到了,就在前……噫!”扬羽一声惊呼,她的脚步戛然而止。

  “怎么了……啧。”苗先生跟着停下,顺着扬羽的视线望过去。

   

 “这些花?”

  白色的花朵铺满街道,衍生出的绿色藤蔓四处遍布,蠕动着,纠缠着。这些花朵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断生长,体型也渐渐变得庞大。

  “怎么了……”扬羽小声问道,向后退了一步。

  “嘶——”尖锐的怪声响起,一些藤蔓开始结合,缠绕,变成了人类的身体的形状,而它们的脑袋处却是一朵脸盆大的白花。

  花心是一张长满利牙的巨嘴,还有着黄绿色的液体滴落,像是在流口水。“吼——”这只怪物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

  “噫!好恶心啊!”扬羽嫌弃地捂起了口鼻。

  “扬羽。”苗先生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词典大小的书“你往后退一些。”

  他把书平摊在手中,书页无风自动,纸上涌起淡淡的光芒。在光芒的映衬下,他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这本“书”是苗先生的私人物品,也可以说它是魂武,只是这件魂武并不会增强持有者的肉体力量,而是精神力,比如提高注意力和思维活跃度。如果仔细看这本书,会发现它的每页纸上都刻画着一道法阵。

  咒术之书。

  苗先生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咒术录第六十七科”说着他撕下一张书页,撕口非常整齐。书页上淡淡的光芒一瞬间变为赤红色,亮度暴涨。

  “离原!”他将手中的纸页向前甩去,纸页在身前浮空,接着空中出现了火红色光线勾勒出的复杂的法阵。霎时间烈火喷涌,席卷了整片街道。

  几只刚刚出现的怪物立刻被烧成灰烬,神奇的是,出了那些白花植株,街道里的其余一切物体都没有出现被灼烧的痕迹。

  这时,扬羽的背后传来一声嘶吼。一只刚刚成型的白花怪物突然向她扑去。

  “呀——”她惊慌地尖叫着,然而动作丝毫不慢,在一瞬间将大腿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接着飞速横扫。

  劲风刮过,那由藤蔓组成的怪物躯体被踢为两半。

  苗先生刚刚反应过来,看见扬羽对着地上的残躯一脸茫然。“欸?”她扬羽眨了眨眼睛。

  这丫头……苗先生叹了口气。扬羽有着和她美少女外表极端不符的高超体术才能,要论纯力量近身搏斗,那个叫“铭”的少年是绝对比不上她的。

  到底是谁教她打架的啊……他奇怪地想,明明从小到大她甚至都没怎么干过什么体力活。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了,两人正在被不断生成的植物怪物包围着,每一朵白花都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怎么这么多。”苗先生皱眉“这些都是那柄魂武的特性力量?”

  他继续捧着书,一道又一道法阵在半空中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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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花神构建的幻境空间,然而此刻,白色的幻境的一角由于剧烈的爆炸开始崩解,空间的碎片在空中悬浮着,以缓慢的几乎为静止的速度下坠。外界原本的景象透露进来。

  并不算晴朗的夜空,熟悉的两层居民楼,还有花草繁茂的庭园和一颗大树——这里是辛夷的家?

  “咳——哈——哈——”我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喘着粗气跪在了地上,眼前的景象被覆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这应该是眼睛充血了。

  身体内的剧痛不可阻挡地蔓延,到内脏,到骨骼,体力严重透支。这些伤一半是与发狂的花神战斗造成的,另一半是解除一小部分死灵的封印被能量冲击导致的。

  果然不能瞎用啊。我苦笑一声,接着盯着那片蓝黑色的火海。花神被解决了吗?我又望向辛夷,她倒在不远处的地上依旧不省人事。

  突然,火海中出现了一个人影,我浑身一凉。

  他还没死?!

  “人类小子……你竟敢……竟敢……”火海中走出的男人半边脸已经变成了紫色,衣衫破烂,银发有些焦黄,踉跄着挪动脚步向我走来,手中拖着残破的花神剑与山神斧。

  更诡异的是,他的身影开始忽亮忽暗,一会散发着黑色气息,一会散发着淡淡白光。

  凉了。我绝望地想。

  如果说现在状态下的花神是一只受伤不轻的野狗,那么我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此刻的我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死灵也早已化为了指环,毫无抵抗之力。

  他走到了我面前。

  “给我……去死!”他的嗓音变得非常嘶哑。

  我闭上了眼睛。

  当初选择收容魂武这条路的时候,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吃力不讨好啊——

  ……

  我等待了几秒,并没有感到剑刃和斧头之类落在我身上。是因为我死得太快了吗?

  我睁开眼抬起头,只看到花神剑的剑刃悬停在我的脑袋上方一寸。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辛夷!”

  辛夷竟然醒了过来,只见她紧紧地抱住花神,用细弱的胳膊搂住他的脖颈,两人一起坐倒在了地上。花神的面部表情从狰狞变为了惊讶,张着的嘴唇微微颤动,他的动作像是被定格了一般僵在原地。

  “花神……我记得你不是这样的,不要这样好吗,对不起,对不起……”她抽泣着说。

  “辛澜……”花神用嘶哑的嗓音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对,我是辛澜,我是辛澜。”她抽泣地更加厉害。

  “辛夷!你干什么!快跑啊!”我急切地大喊,如果她也无法逃脱,那么我的努力就白费了!

  “滚开,不要阻拦我!”花神的声音突然变得粗暴起来。

  “辛澜……快跑,离我远一点……求你……”他的语调又一变,变得悲伤而温柔。

  花神浑身开始剧烈地颤抖,他痛苦地低下头哀嚎着。“啊——啊——”只见他身上的光芒一会变紫黑,一会变白,他的身影甚至开始闪烁着,像是要变为两半。

  我突然想起“花神”和我说的话。花神的自我意识其实是……不想伤害我们的吗。

  也就是说,花神正在试图把由于重伤而虚弱的山神的灵魂赶出去!

  他的体内传来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血!我要血!我要报仇!”这是山神的怒吼。

  “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这是花神。

  他痛苦地颤抖着,身体上黑白两种气体蒸腾。

  “辛澜你快走啊!”突然,花神急切地声音传来。

  “我不走,我不要走!”辛夷抱的更紧了,泪水不住地滴落。

  这时花神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头垂了下去,一切归于平静。

  怎么了……我呆呆地望着。

  “花神”的嘴角微微上扬,他阴沉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这么多年了,还是我赢了!”

  糟了!山神彻底夺取了花神的身体控制权!

  “辛夷!”我试图站起来,可是周身的肌肉仿佛不再是我的一样不听使唤。然而辛夷丝毫没有动摇,她面色反而变得平静起来,闭上眼睛等待死亡。

  “花神”举起右手中的花神剑,剑锋对准怀中辛夷的背部刺了下去。

  “辛夷!”

  她的身体抖了一下,双眼紧闭,然而一会过去了,她一直在等待的死亡却没有降临。

  “怎……”她迷惘的睁眼抬起头,看向花神的脸。

  花神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仔细地端详着辛夷的脸。

  剑锋偏离了辛夷的背部,刺向了他自己的心脏。

  他的体内有一股黑色气流自背后喷涌而出,愤怒地嘶吼着:“你疯了!”

  花神并未理会它。

  白色的花瓣从空间外,辛夷庭园里的树上落下,纷纷扬扬,落在了我们的身上,要说起来的确很唯美。

  辛夷眼神微动,泪水仍在滴落。“花神……”她轻轻呢喃着。

  “你是她的后人啊……真是……很像啊……”花神抚摸着她的脸庞,轻轻地说。“我累了好久了,我该去找辛澜了……”语含释然的话音刚落,他抬头望天,身形开始淡化,化为白色光点渐渐消散。

  “不,不要!”辛夷哭喊着,扑在花神渐渐透明的身上。

  不远处,黑色的气流在空中凝聚为一团黑影,黑鹰中央是一双模糊的血色双眼。

  “可恨!”他混浊的声音传来。

  我和山神的本体冷冷地对视。“你给我记着!”这团黑影撂下一句狠话后准备逃遁。

  这是放虎归山,然而此时的我并没有一点办法,真是不爽啊……

  “既然来闯了祸,那就别走了吧。”

  这声音!

  我惊喜地随着声音望去。

  “苗先生!还有扬羽!”

  破碎的幻境空间与现实世界辛夷家庭院的交结处,两个人并肩站着。一个是高挑瘦削穿着旧旧的正装,手上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的英俊中年男人。另一个是衣着宽松,有着棕色长发和茶色眼眸的可爱少女。

  扬羽望见了我,惊呼一声朝着我扑过来,扑在了我的身上。

  “阿铭!你在这里!我担心死你了!”

  好疼啊!!

  “疼!你放手啊!压到我的伤了啊!”

  扬羽的坏习惯就是喜欢用她的胸部挤到人喘不过气,虽然她本人是无意的。

  “啊?你怎么受了那么重的伤!”她后知后觉。

  “所以快松手啊!”

  空中的黑影见状,飞速向远方飘去,苗先生从容地站在原地,书页摊开 ,一道淡黄色的法阵飞向黑影。

  “咒术录第一科,镇魂!”

  “啊啊啊啊啊啊!”黑影在淡黄色光芒的照耀下开始消散,就像冰块被高温消融一般。“不要!我的意识!我……我不甘……”

  山神并没有来得及说完它的遗言就灰飞烟灭了。

  再看向辛夷的方向,花神的身体已经消散了大半。他轻轻拭去了辛夷脸上怼泪珠。“当初变成树种也好,灵魂陪着你也好,都是为了守护你们。不过现在,我已经不能再陪你们走下去了。”

  辛夷泣不成声。

  “不过我也放心了,有他们在。”花神的眼神望向我们。“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好好的……”说完,他整个人化为白色光点消散在空气中。花香弥漫,白色的幻境空间彻底溃散,我们回到了原本的世界,回到了辛夷的庭院中。

  神剑树开始枯萎,枝干断裂,落地变为灰烬。满地的白色花瓣犹如地毯,偶尔被风吹起一角,沙沙作响。香气四溢,闪着星星点点的荧光的花粉飘散在空中。一时间,小小的庭院看起来如同仙境。

  扬羽忍不住轻叹:“好漂亮啊——”

  我头一偏,看向辛夷。

  她依旧跪坐在地上,姿势不变,只是埋着头,望着手心的一片白色花瓣望得出神。过了好一会,她把手心中的花瓣连同手一并捂到了脸上,肩头耸动,娇小的身躯此刻显得分外孤单。

  我平躺在地上,脸朝着天,看着夜空与满世界的花瓣,感到丝丝凉意。

  风真大啊。我这么想着,一阵疲惫突然如潮水般袭来,天旋地转,接着眼前一黑。

  我终于可以休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