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在橙色的屋顶与白色的墙壁,阳台上绿色的盆栽在风中摇曳着身子,热火朝天的街道上生机勃勃。

提着篮子的年轻女子在一个摆着各色鲜果的小摊旁挑选着可以搭配下午茶的水果。

摆着土豆、西蓝花、西芹等蔬菜的店铺里,正在打瞌睡的老板被忙于招呼顾客的老板娘捏着耳朵训话。

蛋糕店的橱窗边,留着口水的小孩子盯着里面的各色甜品,店内的烘焙房里,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年轻男子正哼着歌,用奶油装点新出炉的蛋糕。

身材短小的跛脚男子皮肤呈现出一种久病后的惨白,此刻正惬意地走在阳光照耀的街道上,将目所能及的生活片段都尽收眼底。

“今天也是祥和的一天呢...唉...”

当他叹着气路过水果摊时,顺手抄起一枚鲜红色的苹果,用袖口擦了擦后,“咔擦!”咬上了一口,而他身后的仆人装扮的年轻男子则懂事地掏出一枚银币塞到了老板手中。

与街道上忙于生活的布衣百姓有着明显的区别,在跛脚男子身上的锦织华服彰显着他的身份---贵族。

“凡尔赛少爷!”

水果摊老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转过头来,凡尔赛眼疾手快地伸手接过对方抛来的粉红色桃子。

“今儿的苹果不太好,可值不了一枚银币,这桃子是最近从来自王国的商贩手里淘换来的,就当给你的赠品好了!”

凡尔赛对着老板皱了皱眉眉头,然后用手指竖在了嘴巴上,示意“噤声”,水果店老板好像明白了什么,双手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如今帝国与王国正在交战的白热期,如果还想在这座城里混日子的话,不该说的话,可还是少说的好。

对方失言道出的走私,作为领地总管,凡尔赛立刻呼喝卫兵过来抓人都是可以的。

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凡尔赛只是单手举起桃子朝着水果店老板晃了晃,咬上一口后,另一只手夸赞地竖起了大拇指。

仆人会意迅速折返到水果摊,硬往老板手里塞银币。

原本一枚银币就能买下一大筐水果,而刚才凡尔赛还对老板自己的失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要是还收钱,自己还是人吗?

几番推搡,实在拗不过水果摊老板,仆人只好将一枚银币扔在了摊上。

可当他回过头后,却发现凡尔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人潮之中。要在这样嘈杂的人群中,找到身材矮小的凡尔赛可是不太容易的。

位于城镇中心的是由骑士负责守护的内城城堡。

凡尔赛拿着一封信在认真地看,嘴巴上则叼着啃得只剩下一半的苹果朝着城门口走去。

戍守城门的卫士见到走来的凡尔赛,吆喝其他卫士拉起铁门,接着齐齐单手放在胸膛郑重地献上军礼。

凡尔赛只是单手随意地挥了挥示意,便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信件走入城门。

在他顺利入城后,卫士们熟练地操纵机关关闭了铁门,重新恢复到站岗的姿态。

眉头紧锁的凡尔赛认真地查阅着信件,那个样子让城堡里每一个对其郑重行礼的骑士都感觉到了意外。

“看见了吗?出现了![凡式皱眉]!应该是出什么大事儿了!”

“刚才与凡尔赛少爷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看到了落款的花押,好像是公爵大人处传来的。”

身高足有一米八九左右的高大骑士,悄悄对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骑士说。

“你小子不要命啦?!”

身旁的骑士突然伸手重重地打在高大骑士的后脑勺,接着两人仿佛想起什么,往后面看去,只见还没有走远的凡尔赛背对着两人,微微举着右手晃了晃,似乎在不耐烦地说:“别在这儿惹事,赶紧忙你们的去...”

两人屏住呼吸恭敬地朝着凡尔赛的背影微微行礼。

从小在这座城堡长大的凡尔赛,对于整个城堡的布局,就连隐藏的地道与暗道都无比熟悉,可以说,要他闭着眼在城堡里巡逻都做得到。

没有人会比他更加了解这座城堡,即便是这座城的城主...

来到位于内城西北方内殿的城主起居室门口,正好信的内容他也已经看足了三遍,每一个字都刻进了脑子里。凡尔赛郑重地把信整齐地折了起来,又叹了一口气。

就在他打算推门进入时,门口的城主直属侍卫,却伸出手拦住了他。

“城主大人有令,今天任何人都不见,而且...特别说了,即便是凡尔赛大人您来了,也一样...”

凡尔赛有些意外,可从眼前侍卫那古怪的表情,以及偶然从门内传出的女孩们的嬉笑声,他大概猜到里面正在做什么了。

“唉...这都晌午了...竟然还在...行了!你们下去吧,我有要事要见他,事后要是追究起你们,由我负责,现在给我让开!”

侍卫们互相看了看,又低头看了一眼凡尔赛,能作为城主的侍卫,他们自然也能分清命令的轻重缓急,此刻凡尔赛的表情可不怎么好看。

对着凡尔赛深深鞠了一躬后,两名城主侍卫也只能让开。

不过他们却不敢真的走远,换班的其他侍卫还没有来,他们可不能直接去休息,否则就有怠慢值守之嫌。

可因为凡尔赛的直接命令,他们也不能继续守在门口,思来想去,只好尴尬地站在道路的一边,聊着些有的没的,时不时地瞟着城主起居室,随时准备返回岗位,或有什么人打算进入时便立刻阻止。

进门后,从里屋传来的莺歌燕语更加嘈杂起来,本来还以为是这起居室的隔音效果不好,却没想到,其实是正在城主床上的几位太过元气满满了...

起居室的客厅本来摆放着的柔软沙发,上面杂乱的扔着裙子、外套、裤子之类的衣物。

茶几上铺着来自东方的丝绸作为垫子,此刻也已经被狼藉的杯盘弄得脏乱了。

这让有着洁癖的凡尔赛身上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他赶紧走到窗子边一把拉开了窗帘,让温暖的阳光帮助自己稍微控制下情绪。

被打理得一尘不染的金底红龙纹铠甲被套在窗边假人的身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华美壮丽,那是只有城主才配穿着的铠甲。

凡尔赛背倚着墙壁,怀里被放得整整齐齐的信件也被他拿在了手里,如果不是他的父亲亲自发来信件,他可是连一丝一毫来这里的兴趣都没有。

“咳咳咳...”

凡尔赛假咳的声音,连同在进来后刻意弄出的关门声,都是在提醒本该早就开始处理政务的城主该起床了...

可惜,不知道是被刻意无视了,还是自己的声音相比里屋的几位太小了,凡尔赛尴尬又不失礼貌的提醒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兴致。

“咳!咳咳!”

假咳的声响被凡尔赛提了一个高度,可是依然没用。凡尔赛闭上双眼,微微叹出一口气。

凡尔赛猛地睁开眼睛大声地对着里屋喊道:“尤力·德拉肯·弗兰克福!你是非得让我直接进来将你的贵客扫地出门,你才肯起来吗?!”

刚喊完,凡尔赛就再次叹起气来,他终于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怒气。

不过,刚才那一嗓子,还是有效果的,里屋的声音很快就停了下来,只是似乎并没有要出来人的意思。

反倒是传出了一些难以辨明的窃窃私语和女孩儿被什么滑稽的事给逗笑的声响。

凡尔赛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这屋子的主人正把凡尔赛当做笑话一样讲给姑娘们听。

“尤力...我只说一次...是父亲的信...”

“我贤明的哥哥哟,父亲的信你直接念就好了!你愚蠢的弟弟听着呢!”

这个刻意挑衅的声调,让凡尔赛厌恶地甩了甩头,几次想要爆发,可看着身边华丽铠甲上的红龙纹,那是他们弗兰克福家族的家纹,看在家族荣誉的份儿上,他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这信里面的内容是绝密!要是被她们听到了会要了她们的命的!”

“哈哈哈哈!”

里屋传来了爽朗的笑声,接着笑声越来越尖锐,也越来越寒冷:“本来也没打算让她们活着回去...”

凡尔赛一听心中一凛,接着他察觉到,里屋除了尤力的声音以外,女孩子们的声音从刚才尤力开始说话时就死寂了下来。

发现不对,凡尔赛立刻挺直了身子,失去了冷静的他急急朝里屋走去,边走边吼着:“我提醒过你了!你再这样做!哪怕一次!我都会亲自回父亲那里!将一切...”

凡尔赛还没来得及冲进去,只见从里屋急速闪出一个身影,惬意地坐到了沙发上。

沙发上的男子有着一头与凡尔赛一样灿烂的金发,正单手从茶几上拿起一瓶还没有喝完的葡萄酒漱起口来。

双臂上的肌肉以完美地线条隆起,腹部的肌肉呈现出整八块的形状,在咽酒的时候喉结也跟着起起伏伏。

厚壮的胸口与坚实的后背则有着一些不会影响美观的伤疤,这反倒为他添上了几分粗犷。

“好了好了...我贤明的哥哥---凡尔赛·德拉肯·弗兰克福可是整个神圣法兰西帝国最杰出的领地总管,难道就没有猜出你弟弟我,只是在开玩笑吗?我怎么会忍心杀掉那么有趣的姑娘!她们已经睡着了,哈哈哈哈——隔——!”

尤力的笑容里有一种能让人看入迷的邪魅,语言里丝毫没有名为尊重的东西。

站起身穿衣服,尤力的身高足足有一米八几接近一米九的样子,整副身体仿佛被千锤百炼过般无可挑剔。

很难相信无比强壮的他与身材矮小且跛了一只脚的凡尔赛竟然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两者除了白皙得不那么健康的肤色与金灿灿的发色以外,可以说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我可没有心思与兴趣听你的玩笑...从来都没有...”

瞟了一眼被自己搞得怒火中烧的凡尔赛,心满意足的尤力笑得放肆起来,里面甚至多了几分鄙视。

“好了...我的哥哥,咱们父亲的儿子有很多,咱们的母亲只来得及生下咱们两个就走了,除了父亲以外,我们俩应该是最亲最亲的亲人才是。”

尤力单手穿着裤子说着话,另一只手直接一把夺过凡尔赛捏在手中的信件。

没有理会凡尔赛冰冷的脸,尤力只是随意瞧了两眼信,确认了花押后,就将信直接扔在了一边说道:“父亲真是没救了,真当我会把他写的[密文]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吗?哥哥,就当帮你弟弟一个忙,说吧,出了什么事儿了,非得劳烦堂堂[欲望公爵]大人亲自给我写信...”

“你脸上的眼睛没瞎,也从小学过家族的秘传文字,你能用眼睛[魅惑]其他的女孩子,自然你也可以读懂父亲的指示,把信捡起来自己看...”

尤力嘴角微微往上弯,白皙的手臂上长出了数条黏答答的触手,将信件捡了起来,撕得粉碎。

“啊...抱歉,我的哥哥,我想是酒精的作用,我不小心错手把信撕了...”

尤力刻意装作忙着清理自己指甲的样子,也不正眼瞧凡尔赛。

看见信件被尤力刻意撕碎的一瞬间,凡尔赛的脸变得一片通红,双手死死捏成拳。

“那可是...父亲的来信!”

“那又怎么样?反正你肯定也已经知道内容了,现在能劳烦你说给我听了吗?”

望着窗边的红龙纹铠甲上覆盖着的耀眼阳光,再三控制之下,凡尔赛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听好了...我只说一次...我们与血族那边突然失去了联系,就连打算赠送给血族们献祭,博取他们好感的[吸血鬼引渡者]也失踪了...父亲判断血族巢穴那边应该遭遇了什么变故...”

凡尔赛还没有说完,尤力整理衣着的手突然停了下来,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

“你的意思就是说,父亲许给我的[血族新娘]就这样没了?呵呵呵...父亲打算怎么做...”

“父亲的意思是,让咱们两去一趟莫多斯城解决一下麻烦...”

“哈哈哈哈!”

尤力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十分滑稽的话,止不住的狂笑,笑声持续了近一分钟,而凡尔赛则全程冷眼看着他。

“我贤明的哥哥果然不一样,就连讲出的笑话都如此有趣!现在能让我问一个问题吗?去一趟莫多斯城没有问题,找到那个什么猎人,将其押送到血族那边,然后继续完成通婚,这些不用父亲吩咐,我都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要我带上你这个废物呢...”

尤力直直走向凡尔赛,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凝固。

在笑容消失的一瞬间,一股剧痛在凡尔赛的瘸脚处传来。凡尔赛整个人都被踢翻在地,然后更是被尤力单手箍住了脑袋。

“我的哥哥,你有照过镜子吗?你这副身体哪一点有作为[莉莉丝的血脉]的样子!你凭什么觉得你配随我一起?!父亲那时凭什么能容忍你可以继续作为我弗兰克福家族的一员活下去!”

凡尔赛在极力地挣扎,可是在尤力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他连一丝一毫反抗都做不到,他能做的只有紧紧盯着铠甲上象征着[弗兰克福家族]荣耀的红龙纹,默默忍受着。

可就连这也没能躲过尤力的双眼,他狞笑着说:“可笑!真是可笑!你如果把家族的荣耀看得如此重,那么为什么不遵从我们家族血脉,接受[血母]的引导,为什么唯独就你可以装作那高高在上的圣人模样!”

“看看你的身体!你自命清高,你不愿去吸收女人的精魄,弄得自己跟一个废物一样!我本可以正大光明地与你竞争城主之位!而不是捡你剩下的!你管这个叫做忠诚于自己的家族吗?你有什么资格直视红龙纹!我问你!你有什么资格!”

凡尔赛死死咬着牙齿一声不吭地被尤力压在地板上,即便嘴角已经渗出了血,他的眼睛也没有从红龙纹上挪开。

见凡尔赛依然不肯开口,尤力失望地摇了摇头,一把将凡尔赛扔到了一边。

自己则走向了门口,当他一手触摸到门把手准备开门时,尤力转过头来对着倒在地上的凡尔赛淡淡地说:“在众兄弟姐妹中,只有你独得父亲与母亲的恩宠,而我则只配拥有你不要的。你知道你每一次帮我,在我身上施加的每一次恩惠都是对我的羞辱吗?”

“现在...母亲留给你的领地,还有父亲当初赠送给你的铠甲,都是我的了,可那对于你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在你眼里,这些[垃圾]都不如当初那个被父亲找来欺骗你的村妇...你变成现在苟延残喘的模样,而我则连从你的影子里走出来的资格都失去了...”

“对于父亲而言,我尤力...只配拥有你不要的东西...从始至终都只不过被当做是你的替代品罢了...”

“砰!”的一声,城主居所的门被打开了,紧忙赶来的城主侍卫们谨慎听着他们城主的命令:“有几个女人打伤了凡尔赛领地总管大人,[按照帝国律法,平民对贵族不敬,格杀勿论!],既然是国法,那即便是我也无法阻止。她们已经被处决了,你!你!你!你们三个去照顾领地总管,顺便把尸体处理了,其余几个人备马,通知我的[龙手众],明日日出之时,城南集合,全员随我与领地总管一起去莫多斯城...”

凡尔赛听到门口尤力的话,他惊怒地支撑着身体往里屋挪动,里面的光景让他的瞳孔放大。

无声嘶吼的凡尔赛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狂怒, 城主侍卫们将他搀扶起后,与从里屋出来的侍卫交换着眼神。

(自从那年肢体开始变形后,连心也逐渐跟着扭曲了吗?不...都说[相由心生],也许凡尔赛他是先内心变得病态后,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吧...难怪公爵大人会将城主之位转交给尤力大人...)

他们本不相信那个曾经被称为[贤君]的凡尔赛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可是事实却冷冰冰地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还奢望一切都不曾改变。

忍受着侍卫们的冷眼,为了整个家族的荣誉,为了继续守护这座母亲留下的城市,即便是凡尔赛再怎么怒火中烧,也只能虚弱地将所有残暴的罪行扛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