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惘灵

1......

“千万不要乱跟陌生人讲话,否则,他们会把你拐跑哦!”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曾跟我说过。我把这句话一直谨记于心。

也可能也是我年龄尚小的缘故,总之,我认为除去老师父母之外的大人都好可怕好可怕,因此,我很少,不,几乎是从来都没有跟其他的大人讲过话,或者是打招呼。

但是从那以后,就发现,不仅是爸爸,连对我说过这句话的妈妈也开始不怎么回家了,留下的只有少的可怜的零钱。以前偶尔出现的,陌生人的粗暴敲门声,也渐渐变多了,我只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声的发着抖,祈祷明天的到来。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学会了如何将冰箱里的剩菜,变为一顿可以勉强果腹的算不上美味的菜肴。

......直到某一天,在放学回家的途中,在无人的巷间,我被几名陌生人绑进了面包车中,准确的说,是在距离我那称不上是家的住所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来自地板瓷砖的冰凉触感,让我的意识慢慢恢复,紧紧闭合的双眼缓缓张开,黑咕隆咚的环境包围着我,未知的恐惧油然而生。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开门的人,是一个衣着端庄的男子,代表知性的眼睛戴在脸上显得十分合适,消瘦的脸颊给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他微笑着解开绑在我身上的粗绳,略带歉意说了句“不好意思啦,那些人有些粗暴。”

我摇了摇头,心想,反正习惯了。

(为什么会有你这个累赘在这里!!!)

(老公!!别打了!!)

他不顾布满灰尘的地面,大剌剌的坐在我的面前,用略显干瘦的手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不知为何,身体本能的接受了,没有什么抵触。

他跟我说,他是一名企业家,也有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年龄相仿的孩子,但是,半年前,因为某场事故,死掉了......

“是我没有注意到......没能多陪陪他。”

死掉了......好可怜,我有些同情眼前的这名男子,他一定很爱自己的孩子吧,因为他是那么的温柔。

——他把我当成了他已经死去的孩子。

我忽然间明白了。

或许,他是想要弥补自己的遗憾,于是,我放下戒心,与他说起了话。

他跟我说了许多:公司里的事,家里的事,他有两个孩子的事,以及他年轻时的事......

他好像对自己的女儿不怎么喜欢,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所谓的女儿,是其他女人生的,是他那已经死去的儿子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我有些不懂,至少,当时是。

我也偶尔说起自己在学校里的事,有时抱怨,有时伤心,但同时也有开心的事,虽然,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即使是这样,我们两个还是坐在一块愉快的谈了一宿。

从那时候起,我们两个成为了朋友。

从那时候起,他会经常在我放学时,开着豪华的汽车送我回家,同学们好像认为,这个人就是我那神秘的父亲,都很羡慕我,忘记了以前那个寒酸着装的我。

从那时候起,爸爸妈妈开始经常回家,每次都带着很多奢侈品、零食还有玩具,身为门厅保安的爸爸与会计的妈妈,对我温柔了起来,还给我带回来一个妹妹,搬离了那座快要倒塌的危房,住进了高档的公寓。

从那时候起,我开始不再害怕与大人说话,大家,都夸我很有礼貌。

从那时候起,我变得开朗了起来,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但有一天,他不见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破产了,自己,也被逮捕,罪名是,诱拐儿童未遂。

至于破产的原因......听说是巨额资金的不明外流。

那一天,升入小四的我,坐在高级沙发上,吃着冰激凌,旁边躺着的,是我那与自己同龄的、名为静的妹妹。静静的听完新闻后,我关掉经常更换的巨屏电视,融掉的冰激凌落到手背上,黏黏的。

在那漆黑的屏幕上,我看到,摇曳着红光的、我的双眸。

或许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坏掉了。

“小静,小晴,要出门了~”妈妈喊道。

我晃了晃静,她睡眼惺忪的说:“哥哥......怎么了?”

“......要走了。”我冷冷的说。从沙发上坐起来,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该怎么做......

2......

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之前的房间里。

窗户紧闭,但依稀有淡淡月光透过缝隙洒在淡绿色的榻榻米上,细微的尘粒交映着不染的白色月光,浮动着,泛着暗淡红光的暖炉依旧摆放在被褥的前方,不冷,也不算是很温暖。

那套深蓝色的和服已经不见踪影,不知被谁换上了雪白的浴袍。

双手还在隐隐作痛,严严实实的缠上了绷带,虽然并不影响活动,但还是感觉有些不自然,还有被扫到的侧腹,也传来一阵疼痛。

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下巴,滴到被褥上。

我深深吸了口气,想尽量的调整自己那紊乱的呼吸频率。

[(我诅咒,那个男人!!!!)]

头又痛了起来,两个重叠的、女人的声音,又开始在脑海中回荡。

雪落、染血的腹部、无助的女子倒在街头。

等待爱人回归的女子,双手放于胸前,期待下一秒可能会出现的奇迹。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我开始发呆,直到窗外的鸟儿奏起了啼鸣,我才意识到,新的一天,开始了。

透透气吧!

我强打精神,起身打开窗户,啼鸣已停,传来的是,悠扬的弦声,我感受着有些寒冷的清晨微风,仔细的聆听能使我平静的弦声。

如果一首曲子代表一个世界的话,那么音符,或许就是在诉说发生在那个世界的某件轶事。

我想那一定是在一个平常的,炊烟扬起的清晨,刚刚成为冒险家的少年,轻轻合上家里的木门,踏着轻快的步伐,迈向新生的草地,低飞的鸟儿从身边掠过,踏出家门的他,怀着激动的心,开始自己新的,冒险物语。

不知不觉,我已经闭上了双眼,开始描绘他那历历在目的冒险旅程,

“喜欢吗,这首曲子。”弹奏者抬起他美丽的脸庞,用他清澈的声音问道。

我对他用力的点点头。

“这首曲子叫做《起始之旅》喔,很久以前的时候,我经常待在公会的吧台上,弹这首曲子,祈祷大家一天的冒险可以一帆风顺。”虽然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美丽的男子低喃道。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带有羽毛的黑色尖帽被一阵风吹起,耀眼的金色长发被吹得散开,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名等待仰慕已久的骑士凯旋的异国公主。

他又冲我笑了笑,说:“我听茶茶他们说了,苏止是吧?”

“嗯。”

“阿特维克·利亚,这是我在那个世界的名字,”他似吟唱诗歌般,咏出自己的名字。“是一个吟游诗人哦~虽然也是在那边的时候的事。”

“那边?”我问。

“嘛,这个有空的时候再说吧,叫我利亚便可以,我也比较喜欢别人这样叫我。”他再次对我会以微笑。

3......

一楼的和式客厅里,散发着一股沉重的氛围。

金发的吟游诗人(自称)—利亚,正闭上眼睛双手抱胸,仿佛在思考什么,我则像是犯下错误的孩子,低着头跪坐在坐垫上。

眼前这两位裹着厚重被褥的怪人,正在用怨妇般的眼神盯着我,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我估计自己已经死上好几百次了吧。

据利亚说,当时那白衣女子展开结界时,这两个人正好位于结界中心,更要命的他们两个根本没有注意到,虽然后来戴上了那个面具,免遭惘气侵蚀,但那股带有恶意的寒气却进入了他们体内,结果就是......我眼前的这副模样。

我的话好像是位于边缘地带,受波及较小,但我还是受到了惘气侵蚀。

嘛,至少没有感冒。

“抱......抱歉给二位添麻烦了。”总之,虽然是他们两个不注意造成的后果,但还是道个歉吧。

“吸......这倒是无所谓啦......阿嚏......主,主要是我们想问那时候,你到底怎么了......”铁十郎的嗓子里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我,我也是。”裹着花色被套的茶茶用着同样的嗓音说。

果然是这个问题吗?

“呃,说真的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仔细的回想当时的情境。“就好像......怎么说呢,身体突然不受控制了,之类的。”我含糊的说。

我拿起放在左手边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口,意外的不错,是什么名贵的茶叶吗?

真要说的话,有点像是那种传统动漫主角一样,第二人格之类的?

我说不上来,毕竟我看的小说也不少,通常第二人格与主角的本人格是各自独立的,但,昨天,我有清醒的意识......只是身体不受控制。

前提是我是那个男主角啦。

两对眯成缝的眼睛发出怀疑的目光,让我更加的坐立不安。

“话......话说啊”

““嗯?””

必须扯开话题,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手。

“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啊?”我抬头小心翼翼的问。

“......惘灵,”铁十郎说:“嘛,马上就有人来给你解释这个问题了。”毕竟是专业人士,他又咕哝道。

专业人士?

正当我想问是谁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轰——】

庭院里传来像是陨石坠落般的响声,吓得我缩起背来。

“唔,终于还是来了......这响声,又该换土了”利亚有些受不了的皱着头。旁边的二人也摆出了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我又拿起茶杯,饮下一口压压惊,然后,面向庭院的门。

被拉开了。

她那天空般纯净的苍蓝眼眸,将我深深的吸引住,白衣绯袴的巫女服,如黑夜般深邃的秀发虽不及茶茶那般长度,仅流止于肩部,但却显现出一种茶茶不所具备的中性的美,嘴唇慢慢张开,像是微风拂过般舒适的声音传出:“......谁去帮忙填一下土。”

“——噗!!!!”口中的茶不受控制的喷了出来。

把我对你的幻想还回来!!

这名不速之客,此刻正正坐在我的旁边,手中捧着利亚端来的热茶,将其缓缓放在唇边,优雅的喝了下去。

“嗯,我感受到一丝淡淡的甘甜滑入喉间,如同那晨间顺绿叶滴下的甘露在......”

“别做梦了,这就是你被形山老爷子骗了高价买的劣质茶叶!”利亚瞬间打断了她的幻想。

“唉?我记得哪些不是被窝小心翼翼的藏在神社内阁里了吗?”

......咬到舌头了。

“吸,被我偷来的......”茶茶的声音有些嘶哑。

这样直接承认没问题吗?值得吐槽的地方太多了!

我尴尬的看着眼前的这位有些脱线的少女,一边将自己刚刚以为是上等品的茶轻轻放下。

幸好刚刚自己没有犯傻问。

“......是这样吗。”她狐疑的盯着手中的茶杯。

“话说例会开的怎么样?补贴呢?”

““咕!””利亚跟少女发出了莫名的怪声。

“......你们两个......做了什么?”茶茶跟铁十郎再次眯起了眼。我可以看到二人的头上冒出了红色的火焰。

“......用掉了,”少女支支吾吾的说。“你想啊,那件衣服那么好看,只要是个女生就会管不住自己的手吧?”

“死诗人!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让你跟着她去的啊!!!!”

“没办法啊,有人拜托我弹曲子我没法拒绝啊,一转眼她就把东西买下了!还没办法退掉,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神町那里的物价死贵啊!!”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咳咳,总之,”她又望向我。“你就茶茶他们说的那个人吧,苏止君?”看上去还蛮不错的,她低声道。

啥?

“她就是那个在空中把你接住的人,不然你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安然无恙。”利亚笑着提醒我。

我会想起那股来自背后的温暖,以及在我耳边环绕的温柔细语。

——接下来就,安心的交给我吧!

原来是她......脸颊开始微微发烫。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叫我......止,止就可以。”喂,不要紧张啊!我的嘴巴!

“睦月千莎~是个巫女~”她露出甜美的微笑,然后站起来仔细的打量我。

“果然是个游人呢。”美丽的双瞳闪烁着蓝色的光芒,让我联想到,纯净的、广袤无垠的天空。

“那个,请问游人是什么意思?”够了!我为什么要一直说敬语。

“‘游于隐世的未亡者’,简单的说明明没有死,却来到了隐世这个只有死者的世界,”她又抿了一口茶。“证据就是,你的命线还与你连着。”虽然你们看不到就是了。

“......命线?”

“嘛,因为没有灵视瞳的人是看不到的~谁让这东西只有巫女才会有。”

白袖微起,露出她那皙白的手,指尖的符纸无声的燃起青焰,紧合的两指松张,即将殆尽的符纸笔直下落,不可思议的是未将榻榻米点燃,而是引起了阵阵青色的涟漪。

那条黑色的,从我右手手腕延出的线,就这么的浮现在我们的视野里,长长的黑线,一直延出客厅,不知它的另一端在何处。

“他是在哪里冒出来的?”名为千莎的巫女转头问不停打喷嚏的茶茶与铁十郎。

“在一楼入门的......阿嚏......玄关处。”前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如果我没有死,那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不知道,”她摇了摇头,中长发也跟着摆动起来。“游人的出现,肯定是有一定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只能靠你自己去寻找,我们插不上手,因为这是你自己的命数。”

“......不过,你的灵力倒是蛮高的,这倒是比较罕见,”她指了指旁边的三个人。“比这三个货加起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指到的三个人突然间挺直了腰板,又慢慢地缩了回去,将视线移开,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

“所以说,”她突然将脸向我凑过来,传来一股好闻的香气。

......好近,为什么你们两个人的身上都有这么好闻的香味啊!

“你想成为我的巫使(东西)吗?”笑颜如花。

我的脸上,露出略微僵硬的笑容......麻烦了,被这个脱线的家伙缠上了......

4......

“所以说,所谓的惘灵大体上分为两种......”

在我身边踱来踱去的巫女·睦月千莎,正在孜孜不怠的给我灌输巫使的基本知识。

求你了,放我出去吧!从答应她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天了,准确的来说,我是被绑来的。

此时的她,已经换下了那套白衣绯袴的巫女服,穿上了一件若隐若现的白色连衣裙(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顺便一提,临走前,茶茶又给了我一套与之前相同的深蓝色和服。

“同化型与寄宿型......”

“请问,这两者有什么不同......”我虚着眼问。

“问得好!同化型,也就是昨天你们看到的那种,你看到她的脸了吧,透过巫面。”

“嗯,她的脸一半是红色的,还有......长出了很多眼珠。”一想起那张脸就很不舒服,我想如果我要是个密集恐惧症患者的话,估计会被吓死吧。

“嗯哼,这也算是特点之一啦,惘灵出现的原因,是因为有实体的灵魂,也就是这个世界的一般人,与无实体的带有恶意的灵魂,在意识上,实现了同步,从而导致惘灵化。”不过这也是有几率的,她补充道。

[(我诅咒,那个男人!!!!)]

好疼!缠着绷带的双手又开始疼了起来,估计是烧伤还没有痊愈。

“看起来很疼呢~”她对着我说,用着事不关己的口吻,让我有些火大。

“要不要把绷带拿下来,这样你会懂得快一点。”

我有些不开心的点点头,慢慢的把左手的绷带解开。

好红,皮肤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深红,整个手都是深红色,看起来十分的吓人,身上开始冒出冷汗,将我穿着的和服打湿。仔细一看,发现有些地方,有着一道说不上很长的缝隙,我用右手轻轻碰了其中一道,然后......它张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珠,正死死的盯着我。

“啊啊啊啊啊啊!!!!”

同一时间,其他的缝隙也一同张开,我的左手,瞬间出现许多,让我感到恶心的眼珠。

“这也是我带你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她冷冷的说。

“你......有时会听到两人的声音吧,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女人的声音。”她盯着我看,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语,让我有些发怵。

“你呢,因为茶茶那两个人的大意,被惘气感染了,正确的来说,是被那个白衣女子感染了。”

“同化型,就是因为两个人的意识通化,导致肉体所有者的本意识被吞噬,另一个意识,也因为承受不住本意识的抵制,最后崩溃,而使肉体变成只剩下‘本能’的怪物。”她轻轻抚摸我的左手,像是在抚摸温顺的动物般,十分的温柔,疼痛感有些消退,瞪得大大的眼睛,全部都慢慢的合上了。

“而那个‘本能’,就是那两个人,最终的愿望。”

(去死吧!)

[只要你死了!]

[(我们,就能获得幸福(就能安心死去))]

“很可怜吧?无论是同化者还是被同化者,都是因为遭到背叛,或者遭到什么虐待的可怜人,只是因为两人有着一样的思想,就变成了复仇的怪物。”

“这样,根本毫无意义吧!”没有意义,都已经死了,复仇,又有什么用?

“对,无意义,所以,才会有我们(Higanbana)的出现——将其打倒,送至彼岸的三途川,让她们解脱,这就是我们的使命。”她的手,燃起了白色的、纯洁的火焰,将我的左手紧紧包围。

“唔啊啊啊啊!!!!”

(不要!!)

[求你了,我们,]

[(想要活下去!!!)]

滚出去!!!从我的意识里滚出去!!

——把自己的愤怒发泄给别人的家伙,是最差劲的。

不知谁这么说过,但,说的没有错。

你们是很可怜,但,请不要,把这份可怜,当成你们伤害别人的理由!!你们这么做,只会让悲剧一直重演下去,悲伤也好,痛苦也罢,每个人都会想要发泄出来,找人倾诉,找人认同,这样的人,不是已经出现了吗?

她又将双手,握住我的右手,燃烧了起来。

两个白色的身影,从我的身体飞出,最后化为了虚无。

“她们两个,会怎么样?”沙哑的喉咙发出声音。

“是生是死,还是继续徘徊忏悔,寻找答案,全凭她们,我们,只是给了她们最后的机会,但是她们,再也无法回到隐世了。”

“是吗?”我叹了口气,脑海中,属于她们俩个人的记忆,正在消失,如融化冰雪的水滴,一滴一滴的落入河流,即使每一次都会激起涟漪,但,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曾经伤害过她们的人,可能还‘活着’,也可能已经忘记了她们的事,那么,她们给我留下的这份怒火,该何去何从?

面前的她,合上自己的眼睛,伸出手指,说:“好了,继续刚才的话题,”

还要讲啊......

“所谓的寄宿型呢,与同化型相反,两人的意识并没有消失,一个负责本体,另一个,化身为反映自己本质的武器,成为有意识的‘杀戮机器’,当然也会出现特例,有些寄宿型惘灵,就不会去伤害他人,更不用说杀人了,虽然这是极少数的例子。”

“而且,巫使,巫女也有被惘灵化的危险。”她继续说。

“巫使与巫女也会?”我紧张的咽下口水。“铁十郎他们知道吗?”

“当然,猜也能猜出来,平日里最容易与惘灵接触的就是我们了吧,即使有‘狩灵装’的保护,也难免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所以,一定要记住,如果你见到有的巫使或者是巫女的‘巫面’出现裂痕的话,请立即逃跑,就算,那个人是我们当中的几个......”

“师父......”铁十郎对着眼前的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看你这样子,是被‘那东西’狠狠地教育了一番吧。”他说。“为什么只用了一把刀?换句话说,为什么不使用圆明流。”

“我现在......没有资格......”铁十郎没有抬起头。“自身之事皆无悔,绝不憎恨他人。这是师父你教给我的,但,我没有遵守。”

“独行道吗?虽然与我所说的有些不一样,但,这些只是口头上的东西。”男人睁开自己的双眼,将身边的两把刀插于腰间。“总有一天,你终究还是会破掉这个规矩,为了自己,使用圆明流吧,因为你毕竟背负着‘千子’一姓。”

“你现在,只是为了以后的事,提前向我赎罪而已。真是个笨蛋徒弟!”他笑骂着。

“那么,你来,是为了上最后的一堂课吗?”

“嗯,而且,估计以后,还会有人来拜托您教他剑道,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懦弱的样子。”

“哦?来新人了吗?不错,不错。”男子大笑起来。

我必须,变的更强!

铁十郎拔出腰间的双刀,刀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意。

“那么,来吧!”男子同样拔出双刀,但仔细看,却是木制品。

“啊啊啊!!‘水月’!!!”

两道刀影,挥向男子。

“茶茶,看见千十郎了吗?”金发的男子问。

“要是被他听到你这样叫他,他估计又要开始发脾气了。”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她嘟囔道。

“嘛,那家伙确实,对自己的姓有些不满,但这并不能成为我不叫他我给他起的‘爱称’的理由。”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会叫你的名字吧。”茶茶有些受不了的吐槽眼前的男子。

“算了,我也懒得管你们两个的事,他的话,估计去找宫本先生了吧。”那个笨蛋!

难得的,今天是个好天气,没有满天的乌云,也没有让人睁不开眼的强风。

太阳西下,与地平线交映着。

好美丽......茶茶想着。

如同那一天......在天守阁,那两个背叛了自己的人,与自己一同看到的黄昏一样。

那晚,火光冲天,黑夜被染上殷红。

即使自己如何喊叫,也不再回头的,两个人身影,慢慢浮现在茶茶的眼前。

“茶茶?”利亚看着呆呆的公主,轻声道。

“啊?没事没事?话说,晚餐怎么办?”

“唔......我自己还有点钱,不如去......”

不要再出现了,母亲......

5

西方的地平线,染上了深紫色,昏暗的光线透过木窗照射进来,浮荡的微尘,清晰可见。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机会难得,就让本小姐给你露上一手!”

唉?这样的人竟然还会做饭?

“你这是什么表情,简直像是再说‘这种脑子缺根筋的人竟然也会做饭’一样。”

哈哈......猜对了。

“话说回来,你为何穿这种衣服啊?”我比较关心这一点,因为自从来到这里,除去利亚,我看到的所有人都穿着和服。“你看啊,大家都穿着和服不是吗,突然冒出连衣裙这种东西......”

“啊,这个啊!出差时顺便买的。”她踮起脚尖在原地转起圈来,如同一朵盛开的百合花。

“怎么样,好看吗?这东西贵死了。”

我想也是,看利亚他的脸色就知道,这东西能让他们这个月过得十分难忘。

“好看好看,请不要再转圈了,就算你不晕,我也要晕了。”这家伙是小孩子吗?无论是铁十郎也好,她也好。

“是吗,还有,不要说‘你’,叫我睦月或者千莎大人啦!”

“是......睦~月~”我故意拖长口音。

“嗯嗯,”她满意的点点头。“那,我去做饭啦!对了对了,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在神社里到处参观一下,不过千万不要做什么诋毁神明的事情哦!”

不会做的!!!

她——睦月满意的走掉了。

为什么这家伙这么自来熟啊,明明我是个男孩子......算了,既然主人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大剌剌的走出这不属于我的房间。

水手舍、神乐殿、绘马挂、拜殿、本殿......

果然是正统的神社呢!!!跟我在旅游导读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兴奋的走在布满砖石的小路上,一个疑似储藏室的小屋,深深地吸引了我。

那是一个与天花板同高的巨大镜子,孤零零的伫立在这个小屋里。

怎么搬进来的......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观察这面镜子。

夕阳渐渐没入无际的地平线,不祥的深紫色光芒,同落下的夕阳,一并散去。夜,无声息的降临了,一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化为漆黑。

【嘭——】的,不知哪里的灯台,被点亮了,一个接一个的,照亮了整个神社——只有这个房间除外,有的,只是从木窗框间,泻下的淡淡月光。倾在面前的镜子上,我的目光,也随着这束月光,移向镜面。

那个人,就站在我的面前,仅有一镜之隔。

他的皮肤如同身上的衣服一样,白的过于惨淡,没有一丝血色,那张与我相似的脸也同样如此,但我敢肯定,这不是我的脸,虽然很熟悉,但绝对不是!唯一不同的,就是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与完全呆住的我截然相反。

与那时一样。

沐浴着由人体内涌出的鲜血的他,背对着我伫立在那里,散发着寒光的刀刃滴下深红的液体,他缓缓转过头来,带有血痕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他们活该!)

他这么说着......用他那一成不变的冰冷语气。

——......止

“你是......”对的,虽然记不起来了,但我看到过这张脸,就在最近。“晴,对吗?”

夏晴......

——三年不见了,怎么样,成为‘我’的感觉如何?

——虽然我是不怎么清楚啦,不过啊,真的是令我感到恶心。

星光点点,交映在漆黑的夜空中,时而闪烁,时而滑过,在神社院内的住所外,在到来的风与雪的交织中,我与睦月,并排坐在一起,明明没有乌云,看得到星光,却下起了雪来,让我有些不解。

远处的町镇,被大大小小的火光点缀着,依稀还可以看到街上流动的行人,他们是要去哪里呢?回家?还是去拜访好友......持续变大的雪,将町镇再次染上雪白的颜色,远处的山峦,近处的树木,无一例外。

但,与昨天不同的是,有个人(两个人)却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师父,我走了!”铁十郎对着他说。

“哦?不留下来吃饭吗?”他问。

铁十郎笑着说:“谢谢您的好意,不过......”他望向视线内看不见的某个房屋。“有人应该还在等我回去!”

“臭小子,不知道陪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吗?”他笑骂道。

铁十郎也跟着笑了起来。

“啊,”他抬起头。“......下雪了。”

他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随风飘散。

“十郎那家伙,还没有回来啊~”茶茶耍起了脾气。

“真是的,吃饭的时间早就过去了,还没有回来!难得的我做了一桌子好菜。”利亚也有些生气。

“不知道睦月跟苏止在干什么......”

“嗯,下一次,大家一起吃饭吧!毕竟......”

“我们是家人啊!”两人笑了起来。

雪花,静静地落下......

“喂!茶茶,茶茶,下雪了哦!”

“又下雪了啊......该不会又是惘灵的结界吧......”

“怎么可能......”利亚忍不住的哈哈的笑起来。

我撑起放在手边的纸伞,尽可能的不让雪落在我们身上,而她,早已默默地备好‘避寒’的【弥常】符。

“喜欢吗?这个世界。”她突如其来的对我问道,苍蓝的瞳中倒映着远处的灯火,以及那落下的朵朵雪花,呼出的气息化为缥缈的白雾,慢慢散去。

“嗯!”仅仅这么一句,就足够了。

无法言喻的景色......大概就是如此吧。

“是吗?”

“是啊。”

她笑了,不是放声大笑,也不是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无邪的笑容。她的脸上,染上微红。

不可思议的是,明明相识仅仅一天而已,却已经如同认识许多年般。

大概,是我的错觉吧,一定是的!

两人的指尖,传来彼此的温度,没有一丝不自然。

在星光闪烁的夜空下,在雪白冰花的舞蹈下,即便远处的灯火渐渐消散,我们,也没有将目光移开。

在这奇特的,对他人来说,十分平常的夜晚。

我,开始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