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岛战役一个月后。西方军区所属,大陆西海岸港口城市近郊,第一龙骑团暂驻地。

自从龙骑团确定来到西方军区的消息通过电报传达之后,这附近的土地便被征用做了龙骑团的暂驻地。虽然阿迦纳会给予一个还算公道的价格,但说到底作为西方军区的总负责人,即使强制性地无偿征作军用在法律层面上也不存在任何问题,对土地的原主们来说并不是可以拒绝的条件。

西方军区所属的巡逻队在暂驻地的最外层,以龙骑团的人手不可能在能够容纳炎龙活动的广阔营地内维持常规的哨戒体制。不过,在伊格露娜的严令之下,如果胆敢贸然进入龙骑团的营地的内部,西方军区的士兵便会被当场军法处置。

天空之上,则是由轮值的龙骑团成员组成的空中监视网,虽然不可能像翼龙侦察兵那样专业,但也足以应付大多数的状况。

在暂驻地的中心,则是伊格露娜等人的住处兼会议室。艾斯特莱克斯平时也会在附近休息。拥有多重知觉的炎龙皇无论何种天候、时间都是最为理想的监察者,没有任何陌生人能够接近而不被发现。

在总计三重的警戒保护下,即使是英雄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到达可以听取三人交谈的距离。因此相比起在船上时,伊格露娜、纱奈和优祢都更加放松。

“一个月,一万人,分别关押、询问、交叉对比得来的情报,应该已经足够明白群岛是怎样的状态了。我更重视战略战术上能用到的情报,所以——你是怎么想的,优祢?你已经决定谁才是要砍的对象了吗?”

如果优祢回答是西方军区的话,就会变成非常麻烦的事态,根据情况的变化也许会夺走伊格露娜的生命,但即使如此伊格露娜在问出这个问题时仍然十分平静地享用着茶水,因为她对于优祢的意向已经有了足够的把握。

“普通的士兵即使问他们神的问题也回答不出什么所以然。”尽管优祢面前也出于礼节性地也被放上了一杯茶水,不过除非真的疲累干渴,否则自相识以来伊格露娜就从来没有见过他出于赏味的理由饮用过任何饮品。“神官的话至少会有着正式的教导过的说法,等于事先已经对好了台词,让我浪费了不少时间才确定是真的问了也无用。

到头来,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群岛上绝不是和平之地,即使没有各自的神在,国家之间的纷争也没有停息。但是也有不自然的地方在。虽然详细的历史时间难以确定,但群岛上的住民至少已经存在了千年以上,尽管如此却没有任何一个统一或者接近于统一的时代出现。没有各自的神,不存在大的地理鸿沟,明明连语言都变得相同了,却在这么长的时间中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实在不能说是理所当然的状况。”

“那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如果说有谁能从中得益的话,就只能是伊弗斯的神殿了。对灵能神的伊弗斯来说国家的形态变成怎样都无所谓,但对伊弗斯的神官们来说确实比起被统一的权力纳入支配,还是维持不属于任何权力支配的状态来得好。只是,光凭神殿的力量就足以达到这种状态吗?作为神殿和王权并立的萨罗非出身的人来说,我实在是无法想象只凭神官的人数就能够在修业之外还把政治上的东西也一并掌握。伊弗斯对神官造诣的要求算是相当高的那一种,我看过那些俘虏的神官战士,以作为神官的能力而言比萨罗非的大多数高级神官还要强。想要达到那种程度的话,除非是稀代的天才,否则非得积累长时间全身心投入的修业不可。如此一来真的能够拥有干涉得了专司政治的王族们吗。”

“关于这一点,就由我来告诉你吧。”略微露出得意的笑容,伊格露娜伸出食指隔着桌子指向优祢的鼻尖。能够做出这样的动作,某种意义上也是精神懈怠了的证明,不过优祢也有着自己才是过于投入战争中的异常者的自觉,所以并没有关于这点提出意见。

“从下往上数的话,一定的人口依照管理体制的不同会产生不同的数量和层数的上位者,但终归还是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偏离。不管是统一还是如何,一个村子就会有一个村长,一个城镇就会有一个镇长或者其他什么称呼的东西。但如果从上往下数的话,互不从属的权力越多,第一个被数到的人物也就越多。帝国无论版图多大,都只会有一个皇帝。而群岛上每一个国家,都会有一个国王。

国家减少的话,即使从下往上数的位置不变,从上往下数的阶级也会变低。想要让国家合并的话,个人的野心也好,民众的意向也好,外敌的威胁也好,总之非得需要什么推力才行。只要对那个推力稍加妨碍的话,想要阻止也不算困难。尤其是对于群岛之人来说,正是因为过于相似,才不会把邻国的人看成与己不同的蛮族,很少会想着把对方变成奴隶或干脆杀光,就更加不容易了。如果真的来硬的的话,给了伊弗斯神殿大义的名分,就可以拿出神官战士队和断绝伊弗斯神谕的绝罚这两张王牌。

名为神殿的组织本身,正是阻止了群岛上和平的流向得以实现的邪恶。这样的话你能接受吗,优祢?”

“很好。就让我来,把他们——”终于获得可以毫无犹疑地摧毁的“邪恶之敌”,宛如恶鬼般的笑容在优祢的脸上显现,大幅裂开的嘴角表达出终于可以忘却一切地投入战斗之中的凄厉的喜悦。

“——斩杀殆尽!!”

从旁看着优祢凄厉的笑容,尽管明白那并不是指向自己的东西,但纱奈仍然止不住从背后升腾而起的寒意。

“总之,想要平定西方群岛的事态,最佳途径便是强夺伊弗斯神殿的控制权,以绝罚来迫使群岛上的各个国家服从。关于这点,各位都没有异议吧?”

港口城市的军事会议室中,关于下一步的作战计划的会议正在进行中。虽然比起旗舰的会议室宽大了许多,参加者也多出不少,但实质上能够决定事态的人物仍然没有什么变化。

西方军区总负责人阿迦纳,尽管以幕僚作为明面上的身份、却有着不相符的影响力的原初·恶魔,西方军区陆军和舰队的指挥官,第八皇女、第一龙骑团团长伊格露娜,以及拥有英雄之力的优祢。

环视四周,与会者们以不同的方式示意自己也同意了伊格露娜的说法。虽然西方军区和龙骑团共享的情报仅限于写成了书面报告的部分,但仅靠这个得出相同的结论也已经足够了。

“龙骑团可以直接从空中越过群岛联军的防线,攻下神殿所在的岛屿。但如果神官们誓死抵抗,导致战斗结束之后没有能够解读伊弗斯的预言的高级神官在,那就本末倒置了。而且以奇袭的方式攻下来的话,可以想见之后也会遇到群岛联军的反攻,龙骑团的人数相差太大,步兵的舰只也很难到达群岛中央的神殿岛,硬是要打防御战的话会变成相当的苦战。”

“结果,到头来还是需要先击溃群岛联军吗?火山岛战役虽然因为意外的火山爆发而只达成了捕获俘虏的作战目的,但是在战术的实践上可谓非常成功,只要龙骑团和我们登陆军继续配合的话——”

“很遗憾,不会有那种立下大批战功的机会。”伊格露娜粉碎了陆军将领脸上的笑容。“经过之前的作战和审问获得的情报,能够判明伊弗斯的神能的几个界限所在。首先,它无法直接读取人的思考,或者更严谨地说,无法读取智慧生物的思考。如果它可以做到的话,在最初的时候符拉司克就会对艾斯特莱克斯的吐息会引发火山爆发这一点做出警告,而不是在艾斯特莱克斯实际使用吐息之后才出现警示。正是因为无法预料到艾斯特莱克斯会选择使用光之吐息,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等一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它是如何做到在第一次和龙骑团交战的时候,提前数天预知我们选择的登陆岛屿的?”

这次提出质疑的是舰队的将领。虽然和陆军的将领的关系算不上好,但在不愿意被外来的龙骑团抢走所有功劳这点上是一致的。

“很简单,它能够监察一切的行动。我是说一切。包括我们正在进行的这个会议。只要说出口、写下文件、或者随便用什么动作指示,只要是预定好的暗号,就一定会被它知晓。”

““什——?!””

伊格露娜的回答在会议室中激起了大片的震动,一时之间会议室中陷入嘈杂的混乱。预知到地点是一回事,被对方监控了所有的行动的话严重性就完全不同了。

在混乱之中,只有阿迦纳和原初·恶魔还能面不改色地抿着红茶,等待着伊格露娜的下文。事先早就知道所有的结论的优祢则对西方军区高级军官的不像样的姿态叹了一口气。

“其次,它能够对神官传达的信息是优先的,并且极端地受到神官个人造诣的影响。也就是说,即使它能够传达出危险所在,但原因、时间、变化等方面的信息却需要依靠神官个人所积累的修业才能解读出来。符拉司克是特例,普通的神官最高也只能做到他的一半,这是指在积累一生的份的修业的基础上。

结合这两点,我的提案是——佯动性战略轰炸。”

“这可真是……新的概念吗?具体来说是怎样的意思?”阿迦纳率先发问。

“让尽可能多的翼龙出动——很遗憾炎龙无法大量携带从炎龙血中提炼出来的龙血晶,会受刺激暴走的——带上大量的龙血晶,直接飞到群岛的本土去轰炸。依靠西方军区现有的翼龙保有量和龙血晶储量,毁掉一个岛屿上的国家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那也只不过是一个国家。群岛上现在一共有十四个国家,炸掉其中一个之后龙血晶也就告罄了。而且从龙血晶的价格上来说,那么大的量,就算拿整个群岛来抵账也不合算。这还没有算上需要龙血晶的设施停摆造成的损失。”原初·恶魔虽然在提出疑问,但与其说是质疑,不如说是在帮助伊格露娜掌握会议的流向。

“所以是佯动。不需要真的投下去,只要去附近转一圈,在翼龙起飞的时候,伊弗斯的神能就会把被轰炸的危险提示给神官,而符拉司克之外的神官根本无法从警示中识别出这边的战略的全景,非得把那个岛上的居民撤离到其它岛上不可。但是说到底,群岛各国之间可不是亲密无间的关系,平时火山爆发和地震等灾害的时候,在神殿的协调下还可以组织全体避难,但那个发生的频率和翼龙的轰炸可无法相提并论,长时间地互相来回避难的话,各国之间的摩擦也会快速积累,再停掉正面战场上的攻势的话,由各国汇集起来的群岛联军就会失去原本的人员补充,甚至被召回也不是不可思议。”

“但是你说过,我们的会议从一开始就全部被伊弗斯看到了吧?既然明知是佯动,还会上当吗。”

“哈啊——岛上的人已经撤离的话就是佯动,没有撤离的话就真的扔下去。这种做法的话,和是否被知道无关,对方都非得按照我们的想法行动不可。”

伊格露娜堵上陆军将领提出的问题。

“削弱群岛联军之后,龙骑团就会先行一步镇压神殿所在的岛屿,因为有着破坏伊弗斯的神体的危险,群岛联军非得马上回援不可。如果真的不来的话,只要稍稍对伊弗斯的神体施加一些伤害便是了。非战斗系的灵能神,其本体是很脆弱的。之后便是字面意义上的最终战了。

从战力对比上看群岛联军没有任何获胜的机会。拥有伊弗斯之加护的符拉司克应该明白这一点,如此一来作为群岛联军的负责人恐怕会选择在争取一定的优势之后以尽量好的条件达成投降的协议。”

伊格露娜示意了一下,优祢从怀中取出一大叠装饰精美的文书放到会议桌上。

“这是从首都送过来的“帝国之天秤”认证过的契约书,依照不同的情况和条件制作了几十份,我已经在上面签名并留下血印了,接下来只要身为西方军区总负责人的阿迦纳也签名血印,就等于是帝国承认的正式的条约文书,到时候根据战况选择合适的一份拿来和符拉司克或者其他的群岛联军代表者签订协议便可以结束这场战争,把西方群岛也纳入帝国的控制之下了。”

三个月后。群岛附近海域。西方军区舰队。

整装完毕的龙骑团已经在甲板上准备好起飞,但这次的主角并不是他们。要直接从舰队的位置飞到群岛中心的神殿岛,之后还要维持作战能力,炎龙并不适合带上沉重的负重——比如西方军区的步兵。因此,能够执行需要人手的收尾工作的就只有龙骑团的成员们,而在正面战场上,主角则是优祢和艾斯特莱克斯的组合。

和上次一样,伊格露娜与纱奈共乘着炎龙,翼龙侦察兵则被伊格露娜以会妨碍到炎龙的快速机动为由拒绝随行。换句话说,这是只由龙骑团执行的作战,在现场不管发生什么,西方军区都只能在结束之后从群岛的人口中得知片段的情报。

以符拉司克为中心,建立起与帝国合作的新的神殿组织,继而将群岛整体以协同从属国的形式并入西方军区,使用帝国和神殿双重的名义和武力镇压群岛内部的战争,这就是伊格露娜给优祢提供的构图。

虽然不能说是完美地符合优祢的心意,但优祢也认同这是目前最为快速直接有效的做法。因此便可以毫无迷茫地挥剑,可以忘却一切地投入战(幻)斗(梦)之中。站在艾斯特莱克斯的背上,曾一度弑神的英雄再次迎来全身心投入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