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神的加护消散,在自身铠甲的重压之下,交战中的格利维重甲战士无一例外在瞬间倒在地上。而褪去了怪力和充斥身心的战斗意志的王都居民也不过只是拿着拙劣武器的一般人,在训练有素的专业士兵面前无法造成丝毫的威胁。虽然还有少数残存的掷标枪兵队因为只穿着轻铠,还能保留最低限度的战斗能力,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已经毫无意义。

格利维护国神已死。用全部身心体会到了这个结果的格利维人同时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和意志。

在原计划中需要牺牲半数以上的作战突如其来地宣告胜利,南方军区的士兵们陷入缺乏实感的喜悦。轻伤以下的士兵在现场指挥者的命令下开始打扫战场,收缴原格利维军人的武器,同时卸下沉重的铠甲,防止他们被自己的铠甲压死。攻入城内的士兵也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必要,为了防止与居民产生摩擦而撤回城外,只留下一小支较为完好的精锐为了确认状况而赶赴格利维神殿本殿。

神殿之中,原本属于格利维护国神的神力在其死后弥漫,银白色的光芒转化为无色无形的感知,从人类的知觉中脱出。

以优祢为中心,逸散的原初神力不断收拢,沿着神力的连接从优(首席)祢(英雄)传达至萨罗非。

“这是……”

感受着庞大的神力从自身流过,优祢挑起眉毛。

“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呢……神的死亡与吸收……神彼此争斗的根源……

没想到我对萨罗非最大的贡献竟然以这种形式完成……”

优祢浮现出自嘲的笑容。

萨罗非的首都,神殿本殿中的神体伴随着膨胀和收缩剧烈翻腾,但和前次不同,尽管是完全相异的生命形式,其喜悦之情却能够无比清晰地传达到任何观者的心中。

“居然真的杀死了格利维的神,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过去亲眼确认了已经葬入土地的亡灵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萨罗非的首席神官在分享着萨罗非的喜悦的同时也止不住从脚底升腾而起的冰冷。无法理解背后隐藏的恐怖,但即使有人询问,也要尽可能地不与现在名为优祢的那个东西的过去扯上关系,垂暮的老人暗自下定了决心。

“如何,要在这里杀了我吗?”

从阻截神殿外敌人的任务中解除,几乎无伤的第一龙骑团停滞在空中,装填完毕的枪口将以优祢为中心的三米半径之内全部笼罩,只要扣下扳机就能倾斜出千发以上的弹雨。

“如你所见,两手都不能使用,全身皆伤,从萨罗非那里获得的神能也几乎抽干,短时间内无法回复。现在的话,正是能够确确实实地将我抹杀的绝无仅有的好机会。”

优祢转过身来面向伊格露娜,虽然说着自己的生死,脸上的表情却如同在历尽艰辛后终于得到寿终正寝般安宁。

“不,不对。”

伊格露娜走到优祢三米之外,在射击圈外与优祢对视。

“我问你,你对帝国有怨恨吗?”

“当然。即使是西勒比亚的独断,那也是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人的生命的东西。”

“我问你,你对格利维有怨恨吗?”

“有啊。那是无数次掀起与萨罗非的战争,将苦难散布到这个世界的邪恶之国。”

“我问你,你对萨罗非有怨恨吗?”

“……无法说没有呢。即使是她的自愿,沉浸在怠惰、猜忌与权财争斗之中,让她不得不肩负起所有的责任也是事实。”

“我问你,你对自己有怨恨吗?”

“……有啊。背弃了所有人的愿望,未曾达成任何事情,仅仅只是为了复仇便抛弃了所有的誓言,这种无能自私之人没有任何存世之理。”

面对情理之外的提问,优祢做出的回答同样偏离常情。

“我问你,你对这个世界有怨恨吗?”

拔出佩剑,伊格露娜将之指向优祢。但此处没有一人会将这个动作解读为攻击的意志。

“……有啊!无论是怎样的道理、情理、义理、安抚、说服、慰抚,这份痛楚,永远也不会忘却褪色!!无论是抱持着何等的理智、理念、理想、愿望、欲求、怨叹,由于其行动的结果而夺走了她的生命的此世一概生灵皆无法原谅!!”

“那么回答我!”

伊格露娜尽力提高声音,向优祢发出最后的质问。

“你最想要斩杀的东西是为何物!!位于失去一切的、因缘的尽头,你又期望着什么!!”

“将扰乱她所希望的世界的一概邪恶斩杀殆尽!!将她所希望的世界降于此世!!等等,难道说你……”

沿着伊格露娜逐次的询问,难以置信的可能性在优祢心中浮现。

“你疯了吗……”优祢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动摇,“就算我失去了左手,奉还萨罗非的首席英雄之位,只要伤势恢复仍然能够轻易地杀死你,而且对帝国的怨恨也是货真价实的东西……”

“过于珍惜自己的生命便是胆怯。帝国的大义是为了实现理想的世界而存在之物,为此大多数的牺牲都在所不惜,即使——那是帝国本身也好。”

伊格露娜的声音无论是空中的龙骑兵还是穿过城市而来的南方军区士兵都能听得清楚,尽管是几近于反逆的危险言论,然而即便传到皇帝克丽丝的耳中,她也只会毫不在意地笑着赞许吧。

“这是邀请。你,要与我等一起,平定这个世界的争乱、将曾未存在过的真正的和平降临于世吗?”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伊格露娜再次踏前一步,进入龙骑团枪口覆盖的范围之内。

“和平的世界?还真是敢说呢……”

优祢嘴角泛起几不可见的弧度。那是十年来除了回忆之外便再也无从听过的词语。即使是完全不同的人物、立场,仅仅是那个发音便把已经认为遥不可及的记忆中的幻梦变得更加清晰。

“如果有一天你心中的怨恨超过了对所希望的世界的愿望的话,如果你认为帝国或是我背离了那个道路的话,那个时候就随你喜欢地来取下我的首级吧。当然,我也会尽全力抵抗。”

仿佛是要推最后一把般,伊格露娜平静地说出与自己性命相关台词。

“……………………………………………………………好吧,对于这已无一用之身,帝国的皇女(你)的性命的确有这个价值,就让我来亲身体认,你和帝国所说的大义,究竟有着怎样的姿态吧。”

令围观者头皮发麻的沉默之后,优祢慢慢地走到伊格露娜身前,单膝跪地,右臂仍然无力地垂向地面。

“这是契约,在这份幻(愿)梦(望)于远方消散之前,此残命将成为你的剑刃。”

将佩剑搭在优祢的肩膀上,伊格露娜在第一龙骑团和无数士兵的注视下予以回应。

“这份契约,确实地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