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说明,你们没可能阻止得了我。特意让我而不是身份上方便得多的伊格露娜成为首席英雄,也就是说有着相应的价值。现在的我的话,即使杀光这里所有的战斗神官也不成问题。”

“格利维那边的战况需要强力英雄的力量。”伊格露娜打断还想继续说话的优祢,以刻意强调的声音拉回首席神官的注意力。

“格利维是护国神主导的国家,既然选择了彻底抗战的道路,在战争的最后阶段要对付的就是神的本体了。萨罗非是南方军区最强的神,如果其首席英雄能够参战的话在这种情况下可谓超乎万人之力。西勒比亚已死的现在没有理由将这种助力放着不用。所有的责任由我来承担,检神局也不会要求你们为了遵守规定做到正面和军方冲突的程度。”

伊格露娜一边安抚首席神官,一边加快脚步,四人很快就来到了萨罗非的神体前。

流动的巨岩。只能以此形容的物体存在于此处。长宽高皆逾七米的不规则巨石耸立在神殿之中,流转的泥浆顺着岩块的地势涌动、缠绕,从顶端涌出又流往脚下。落地的泥浆化为岩石将一切包裹,内部的岩石又化作泥浆从顶端涌出,中空化的岩石则在外侧泥浆的裹挟下向内压缩。泥浆与岩石无时无刻彼此转换永不停歇,换来表面永无休止的起伏变化,其流动的轨迹比任何生命都更为复杂,都更像是——活着。

在萨罗非神体的衬托下,无论怎样巧夺天工的神殿建筑设计都黯然失色。伊格露娜和纱奈看着第一次见到的萨罗非神体不由得出现片刻的失神。优祢则径直走上前去。

在神体周围,与神体和神殿都格格不入的魔法之线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在空中描绘出复杂的几何纹路,将萨罗非的神体禁锢其中。帝国建国六十年来穷极了无数心血和人力积累获得的经验、知识和技术在此以检神局的名义凝结为凌驾于神之意志的锁链,将萨罗非的力量纳入帝国的支配之下。

“十二年前,你拒绝了我。”五指微张,向前伸出右手,优祢的眼中已经只剩下面前的神体。流转的泥浆速度加快,带动着岩石剧烈地起伏,如同发出无声的嘶鸣,又像是在无路可退之处与敌对峙。

“那是贤明的判断,我们双方皆明白我对你毫无忠诚可言。”

随着优祢的声音,伊格露娜和纱奈向神体两侧走去,伸出右手搭在魔法之线的交汇之处。

“但是,如果那个时候你选上的人是我的话,至少我也能代替她去死也是事实。”

以二人的手为中心,蓝色的线条亮起光芒,沿着纹路向周围扩散。虽然要构筑出量身定做的将神加以拘束、支配的系统,需要来自帝国检神局的专业人员们以毕生所学的技术耗费数月时间进行作业,但如果只是对已经完成的系统进行操作的话,作为高级军官必修课的一部分,伊格露娜和纱奈也能够完成。

“所以我对你也的确有着怨恨所在。”

优祢的手也搭在了亮蓝色的纹路上。虽然通常而言授受首席英雄之位时应该直接触碰神体,但此时乃是透过帝国的技术强制性地抽出神的力量,触碰神体反而可能被激动的神伤害。

“然后——这次,你已经没有拒绝的权力。”

所有的线条已经全部点亮,根植于神体的原本不可见的纹路被强制抽出的神力染上深紫的色彩,并随着逐渐接近外围的网络而转为亮蓝。感受着神力违背萨罗非的意志透过线条流进自己的灵魂,优祢的嘴角露出微笑。

注视着如同痛苦挣扎般翻涌的神体,年迈的首席神官握紧了手中的法杖。或许是因为从眼前人物的灵魂中感受到了更大的恶意和危险,萨罗非神体此时的反应比过去西勒比亚获取首席英雄之位时更加强烈。

“唔——!!”

亮蓝色的光芒褪去,神力的抽出已经停止。与此同时,优祢发出痛苦的呻吟,不由得单膝跪地。

视野歪斜,与神力一同,神所感受到的世界也流入优祢的意识。人无法认识的色彩、无法听到的声音、乃至超脱于人类五感之外的认知方式映射出的情报,使萨罗非成为萨罗非的所有的本能无视脑髓构造的限制,通过神力的链接直接从优祢的身心流过。

格利维的首都,被无数的堡垒所包围。由萨罗非的神能筑起的堡垒每个的高度都有格利维首都城墙的两倍以上,从射击口中喷发的弹雨日夜不停地倾斜在首都的天空。为了攻下格利维最后的土地,从以萨罗非为首的整个南方军区调集而来、集结于此的士兵们超过三十万之数。

格利维的掷标枪兵队在持巨盾的战士们的掩护下从城墙上向包围首都的堡垒掷出标枪,在护国神的加护之下每一发标枪都有着与弩炮同等的威力,击碎岩石、连同其后的士兵一并贯穿。

然而比标枪破坏的速度更快,萨罗非的战斗神官们将缺口一一修补。泥浆经由埋设在地下的橡胶管道从后方直接泵到堡垒内部,喷洒在缺口上的瞬间便在战斗神官娴熟的技艺下化为坚硬的岩石。

不止如此,在萨罗非战斗神官的使用下,喷出的泥浆成为比沸油更为危险的武器,将攀登着堡垒的格利维重甲战士包裹凝固之后再从高空坠下。

战斗神官在前线修补堡垒、用泥浆石化杀伤敌人。非战斗的神官则在后方将拆卸各地堡垒之后调集而来的石材转化为泥浆,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前线。这是在一次会战中便奢侈地使用了超过八成、总计两万余名的萨罗非的现役神官,再配合上来自帝国的橡胶生产工艺才能做到的噩梦般的战法。

在由堡垒组成的第一阵线之后,三根由岩石构成的参天之剑从地面耸立而起。首先由岩石形成中空的圆柱形外壳,之后从地下以巨大的压力泵入泥浆,使之从上方喷出。喷出的泥浆在空中凝固,成为岩石之柱新的高度。将凝固的岩石之柱顶端和内部再次化为泥浆开出缺口,通过缩小内部的口径在有限的压力下尽可能地让泥浆到达更高的位置。在如此重复的尽头,出现的便是超过一百五十米以上的石之巨剑。

堡垒后方的窗口通过信号灯的闪烁发出指示,石之巨剑根部的一部分重新化为泥浆流散,在重力的拉扯下向着指定的方向斩下。轰鸣伴随着震动从城墙传达到站立其上的士兵,从巨盾的掩护下暴露出来的掷标枪兵队在密集的弹雨中转瞬就遭遇巨大的损失。

“这可真是……崭新又可怕的战法……”看着和自己所熟悉的十年前的萨罗非军截然不同的战斗方式,优祢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啊啊……西勒比亚在这方面的才能确实是无可置疑的,将神的力量与帝国的技术结合,依照敌人的特点创造出千变万化的战争方式。他这方面的战例在教科书上也到处都是,走上了错误的道路不得不承认是帝国的损失。”

与优祢一同座在艾斯特莱克斯的背上俯瞰着战局,伊格露娜对优祢的感叹作出回应。炎龙皇的身后,集结完成的第一龙骑团安静地等待着命令。

“神殿本殿的位置就在那里。”优祢指向格利维首都中央的建筑物,“考虑到加拉耶德本人的精神、体力限制和同时维持激活三万人的加护对护国神的负担,恐怕正在消耗最低的神殿等着帝国对神的底牌——虽然西勒比亚没有准备这个的打算——这种情况下就是我们了。现在就过去吗?”

“不”,伊格露娜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现在过去的话,就不得不同时对付神和被强制赋予加护的全体居民,虽然没有盔甲保护的情况下只要一发子弹就能解决,但龙骑团的数量太少了,不足以为我们和神的战斗清理出足够的空间。在和神的战斗中被杂兵缠上的话就太糟了。”

“也就是说,要等到南方军攻入城内进行巷战的时候再出动吗?这样的话伤亡就——”

“如果我们失败了的话,格利维没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为了避免最糟的状况,承受一定的损失也是没办法的——而且,已经开始了。”

伊格露娜指向下方。

石之巨剑向上的一面在精密的控制下化为平坦的道路,从后方连接格利维的城墙。后备的士兵们沿着石桥直接登上城墙,尽管个体的强度无法比拟,但在十倍的兵力差距和来自堡垒的全力火力掩护下仍不足以维持住阵线。将仍在与重甲战士缠斗的战友抛在身后,限于堡垒容量无法参战一直等待至今的士兵们涌入城内。

迎接进入城内的士兵的,是在护国神的加(支)护(配)之下利用熟悉的地形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居民,无论年龄性别和健康状况,挥舞着任何能够拿到的武器和牙齿本身缠上帝国的士兵,即使粉身碎骨也要与敌人同归于尽。

开战前便早已被告知这种状况的士兵们也毫不犹豫地开枪反击,即使在护国神的加护之下获得了超常的怪力,没有足以抵御子弹的盔甲,血肉之躯也只能在瞬间被撕碎。但即使如此六十万人的居民也是攻入城内的士兵们的五倍以上,兵力的差距在此翻转,从四面八方循着枪声涌来的居民与帝国的士兵展开了寸土寸血的拉锯战。

“要上了。”伊格露娜注视着下方惨烈的战斗,金色的瞳孔亮成一片。

“纱奈,我要和优祢一起去直接对付格利维的护国神,龙骑团的具体指挥就交给你了。”转向乘着自己的炎龙浮在一侧的纱奈,伊格露娜下达指示。“尽可能地阻止任何敌人靠近神殿,当然的所有的弹药成本都不需要考虑,必要时可以忍受人员伤亡。”

“是,伊格露娜殿下。”

“还有,如果我们失败的话,没有必要冒险救援,立刻脱离战区返回萨罗非首都向中央军区报告自第一龙骑团到达南方军区以来这段时间所有的状况。”

“等一下,伊格露娜殿下——!”

“这是命令。报告的时候尽可以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顺利的话至少可以保留下龙骑团的编制,并且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会由你顺位继承团长。”

伊格露娜举起手打断还想再说什么的纱奈。

“你应该明白,考虑到我和你的想法,对我来说这个结论是不可改变的。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只能解除你的指挥权,让你到安全的地方等到结束。”

“是……伊格露娜殿下。”

纱奈默默地点头示意,开始用望远镜观察神殿周围的情况,计划战斗部署。看着两人的互动,优祢无意识地泛出夹杂着怀念的笑意,在察觉到之后又用手将嘴角抹平。

红色的龙骑兵分成两队,以艾斯特莱克斯为中心从城外直接飞至神殿上空。已经与攻上城墙的士兵陷入混战的掷标枪兵队对在高空划出不规则轨迹的龙骑团无法造成任何威胁。

为了破坏建筑物而设计的高价子弹以奢侈的方式倾泻在神殿的顶部,在激起大片尘土的同时将其变为碎石落下。

遮蔽视线的烟尘中,银白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以人类无法企及的动态视力捕捉到光芒正体的艾斯特莱克斯在伊格露娜下达指令之前便侧身坠落,早已绷劲精神的优祢从腰间的玻璃瓶中将砂子撒到空中,在艾斯特莱克斯侧下方形成小型的水晶盾牌。

闪着银光的长剑刺在水晶盾牌的中心,在稍微偏离轨道之后便轻易地将之弹开,从艾斯特莱克斯的侧腹掠过,与龙鳞擦出一串火花后飞向远方。

没有浪费时间重振体势,艾斯特莱克斯就这样直接向地面俯冲,不采取任何减速地撞击在神殿的地面上,激起大量的飞溅碎石。

炎龙皇落地的前一瞬,优祢从艾斯特莱克斯背上向前跃去,砂子缠绕在左手臂上,化作不破的水晶之盾挡下斩向因冲击而出现暂时僵直的艾斯特莱克斯头颅的一击,右手的直刃刀则毫无保留地发动“断裂者·高周波剑”,横斩袭来的加拉耶德的脖颈。

没有尝试正面接下优祢的攻击,加拉耶德借长剑与水晶之盾的交击之力向后跃去,与敌人拉开距离。

落石的烟尘终于散去,破碎的神殿之中,曾经被供奉的银白色胸甲穿在加拉耶德的身体上,银白色的光芒在身体的其他部位凝聚成铠甲的形状。没有头盔,消瘦而坚毅的银白色骑士静静地注视着来敌,举起手中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