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墓衍坐在大厦天台的边缘看书的时候，烟遥回来了。
这一次她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了苏墓衍的身边在天台边缘看了一眼底下的城市后，拿起了苏墓衍放在一旁的书籍分辨着。
这部分书籍包括了他曾经看过的传统文学和一些某些专业的书籍，不过最为独特的便是其中有一本日式文学，是《人间失格》。这一部作品曾经在苏墓衍的口中获得了‘极度扭曲且难以理喻也完全不现实的空洞人物’、‘扶桑病态温柔的顶端极致’和‘违背人性专门拿来恶心人的作品’的殊荣。
烟遥曾经与他在海外蓬莱的早期生活之中太过于无聊以至于讨论过这一本书，也记得当时的苏墓衍对于这一本书的评价。
“要是真有这样的极度扭曲的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他就会顺手当一下恶人送他升天。”
因为苏墓衍认为这样的人已经不算是人了。
具体的说辞如下。
“人类的历史就是竞争的历史，是淘汰的历史，即使建立了文明，建立了安定的社会，淘汰终究还是人类社会之中人人皆知的潜规则。只不过人类通过文明的手段不再让竞争成为你死我活的生死搏杀罢了。主角叶藏对于迫害者的不断妥协，对于不想要伤害他人的坚守就是对‘生命’和‘人类’这两个词的践踏。超越了躯体的精神是没有必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所以我会帮他一把，让他升天去见上帝。”
而这只不过只是苏墓衍表达自己态度的讥讽。
他实质上的讨厌人间失格的根本原因其实是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的从源头上的根本质问。
对于邪恶的容忍，就是对正义的践踏。
——所以苏墓衍对于人间失格这一本书极度的排斥。
烟遥犹豫了很久的时间，
“为什么突然会把人间失格在记忆深处重新挖出来再看一遍。”
“王建国和叶藏有相似之处。”苏墓衍动手翻页，头也不抬地说道，“我不太愿意想起有关于王建国的事情，所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祭奠一下他。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看一下这一本书的主角遭遇，让现在我的心里能够好受一些。”
烟遥分辨出了苏墓衍说出的这一句话有真有假，所以她犹豫了一段时间后便再度说道，“你后悔自杀了吗？”
“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苏墓衍轻描淡写地回答着这个问题，“他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全是肮脏的交易和竞争，也让我的人生曾经焕发出对于明天的向往，就如同鲁迅的话中所说的一样。‘愿天朝的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这是他教会了我这个道理，所以我不会将他的死归结在我的头上。”
“但他的父亲是这么认为的。”
“他父亲是怎么认为的和我毫无关系。”苏墓衍合上了手中的书籍，稍稍侧过脸看了一眼烟遥，“当时他由于天朝电竞战队在上海的失利从而感到失魂落魄，从而想要一个人静一静，让我离开。我尊重了他的意愿，而在那天晚上他为了保护别人而死，这怎么能够怪到我的身上。”
烟遥明白这是在暗指她带着江悯雪一行人来到青丘的事情。
——暗指她们不应将他的离去和自寻死路怪罪在她们自己的身上。
她沉默了些许的时间。
“可你不也在之后悲痛欲绝吗。”
“但我从来没有觉得我做错了。”
苏墓衍从烟遥的身上收回了自己的余光，重新打开了手中的书籍，慢慢说着。
“他给我分享了他世界里的很多东西，包括他的喜爱和厌恶，我也因此喜欢上了他构成了他内心世界的一部分事物，但当时唯独并不包括电子竞技。他是知道我无法理解他的感受，所以才让我离开的。我尊重了他的选择，而他在之后要保护小屁孩而死掉的事情又怎么能怪到我的身上——我最多的只能感叹命运的无常，世界对于好人的迫害总是竭尽全力，除此之外我能做的也就只有承受他的父亲对我的无端咒骂和拳脚，以及想办法帮他报仇。”
苏墓衍还是在暗指，讽刺她带着江悯雪她们一行人来青丘的这个行为。
烟遥沉默了很长时间。
“可你不是没有报仇成功，只是做了无用功吗？”
“天朝的庞大且迅速的刑侦体系向我证明了他们维护和平的决心和速度，所以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万仙盟国不同是如此吗？只是凶手太过于强大罢了。”
“是啊。万仙盟国就是因为有了万古无忧这种超越常理的个体力量存在，所以庞大的体量和迅速反应并没有真正得到应有的优势，反倒是成了累赘，只能说这个世界的条件太过复杂罢了，而并非是万仙盟国政体结构的问题。”
苏墓衍看着书籍轻描淡写地说着：“我们可是亲眼看到了在巴蜀地震后万仙盟国的对于灾难的响应速度，可谓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但造成这件事情的真凶就仅仅只是万古无忧一人，而并非是更加复杂的阴谋，也正是如此这才是一个简单到无比复杂的难题。而我解答这个问题的方式也很简单罢了……可你们到现在为止都不清楚我解答这个问题的方式，绝不是你们解答这个问题的方式。正如同当时我和王建国角色互换，我自信我能够将整个事件处理得皆大欢喜一样。”
当然苏墓衍有一句话并没有真正点名出来。
当造成巴蜀地震的罪魁祸首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简单的问题’其实是一个‘看起来简单，可实际上远远这个问题的复杂强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力上限’的问题。
这其中涉及到了旧时代的力量上限和秘闻，甚至涉及到了万仙盟国的建国之本以及两个不同的意识形态以及跨越了两个时代甚至是数个时代的纠葛。
这些问题随便拉出一个都不是苏墓衍能够解决的，可这并不影响苏墓衍站在与万古无忧与之相对的立场上。
烟遥低声说着。
“我会尝试接受的。”
苏墓衍用余光瞥了一眼烟遥后嗤笑一声，再度将视线转到了书籍上。
“此乃谎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