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赐予你重生。

周围的空气灰蒙蒙一片:跟字面上一样,这里全部都是尘埃、大火烧尽后的尘埃。红色火焰燃烧时“噼啪”作响,仿佛要吞尽一切才会罢休。没有哭泣声,没有求救声,除了燃烧声、这世界安静得可怕。

已身处地狱。

这样的环境足以让人窒息,即使使用魔法也支撑不了多久。但是在火场中间,一名老年男子若无其事地伫立,旁边则躺着一具“尸体”。这个小女孩虽没被烧伤多少,但依旧快被空气给窒息而死。

怎么样,你的回答?

那并不是说话声,而是一股信息直接送入大脑。她抬起头,垂死挣扎地望向老人。一闭一合地张嘴、想发出声响,但只剩下眼神里的祈求与痛楚。他则等待着这样的回应,轻轻地点头、弯下身子,接着猛地咬破自己的指尖,滴下的血被火焰映照、鲜红得可拍。

喝下它。这是我的鲜血,也是我们之间的契约。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一部分,而我就是你的一切。

女孩似听非听地点头。当老人将指尖凑向嘴唇,她便极其饥渴地去吮吸那甘露。即使不知有何意义,但这是她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这只是铁锈味的液体,但一股莫名其妙的能量随之注入了身体。而下一秒,情况就转变了。她的大脑被这股能量给冲击,瞬间的剧痛一下子让她失去意识。女孩疯狂地抖动了一下,然后瘫软在地、一动不动。不过老人露出满意的笑容,对结果非常开心。

火焰继续无情地吞噬一切,只有鲜血的链接没有被燃尽。

第一章:血色之初

普通的日子和普通的魔法练习。作为一名转生者,我也只想看看书、学学魔法什么的。不过事态可不那么普通:我现在身患未知疾病。虽然本人没有任何感觉,但身边的人无时无刻都在着急。

“确认没事吧?”这样的问题每天要被六个人询问六遍。辉夜,希赫尔,渥太华,海伦,还有芒德夫妇。自从教授们走后,每天早上迎接我的并不是亲切的“早上好”,而是岌岌可危的“确认没事吧?”。这让我很心烦意乱。

“能不能先别说这事儿?我现在那么正常,被你们这么反复提及就像要死了一样。”于是,我在第五天的早饭时间抱怨。大家倒是有点羞愧,应该是意识到太打扰我了。不过依然,他们的眼神还是流露担心。

这样的情况终于有些转变。教授离开后的第二周周六,我们收到一封信件,署名“梦蝶·约穆利亚”。我对这名字没有映象,但信件的内容说明这位送信人就是我的主治医生。

“嗯...她约布朗德尼先生今天下午时到这个地址一趟。需要我们陪同吗?”

“一个人来就好。还有海伦,你怎么看出来的、这位医生是女性?”

“啊、这个啊,从气味和写字方式能分析出来。而且还是很成熟的女性。”

“那伟大的主司一切之人岂不是很危险!卑人有义务保护主人不受这种家伙的——”

“闭嘴,渥太华——”

“先、先生不会被魅惑吧?!与其这样,不如现在就让我把先生的童贞——”

“!你也是!海伦!”

“!...呜呜...对不起...”

有时候我还是不明白这些家伙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构造的。

“那只剩下海伦你可以了。”

“好的——”

“那个...”

有点惊讶的是,一旁的希赫尔竟介入谈话。虽然有些怯弱,但她看上去还是鼓足了勇气。

“可以让我,一起去吗?”

“我没有意见,希赫尔小姐。先生呢?”

“唉,好吧好吧。只是去看病,有必要这么多人陪着?”

哀叹归哀叹,我们三人还是闹哄哄地坐上马车、前往尤则镇。

*****

“第一片..................”

尤则的正中心是一条小小的河流,宽度十多米,而深度只有三米左右。这样浅的河流也没多大机会产生黑魔,那些从任何大规模流动液体中诞生的怪物。所以这边区域只有普通的城市守卫巡逻。

虽然排除了黑魔的危险,但河流边的居住地带大多都是中下阶级甚至贫穷的人们。这现象似乎是这世界的传统:所谓有危险(黑魔出现)他们第一个遭殃,应该是这种道理。

而这位医生的居住地就在这些灰沉沉的建筑之间。这一段的街道透露出压抑——不仅有些房屋刷上的油漆早就褪去一半、嶙峋得如同老年斑,而且很多房屋干脆不刷漆、显露出生硬的灰色墙壁。道路坑洼,还有不明积水。行走的人们也散发着与街道相匹配的气息。一路上,我们没有听到多少行人交谈,每个人的着装也或多或少带着补丁。只有小孩子们充满活力的嬉戏声让这街道有了些微色彩。

这样一比较,我们的马车便有些突兀。路上只有些破烂的车子,还有一些人力拉车。而一进入这个区域,我们就成功地吸引到众人的目光,很多人都有的没的向这边瞟上很多眼。

“...布朗德尼先生,我认为在这个区域、就应该不要过于优雅。”

“是吗?话说回来,海伦你平常的优雅评分呢?”

啪——!海伦一手操作着马匹,另一支手给后面的我来了一纸棒。

“请先生不要开这样不雅的玩笑。”

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的服侍不去仔细观察的话、也算是朴素。海伦穿着着她的长裙女仆服,而我则身披施法者用的斗篷;希赫尔的衣服也是一件带有兜帽的风衣,应当完美地遮住了她的面容。

“我不会管那么多,海伦。节省时间更为重要。倒是现在......我对这教授拜托的医生有点怀疑了。”

“我也是,布朗德尼先生。应该说从一开始就觉得这教授没什么能耐。”

“海伦,教授他也、很努力了。”

“嘛、对不起啦,希赫尔小姐。”

没想到希赫尔比我先反驳海伦这句偏见的话。怎么莫名感觉她今天有些积极?嘶...还是说只是我的错觉...

到达这不起眼的四层小房子后,我们却找不到附近能停马车的地方。

“看来三个人过来还是有些好处。要不海伦你先离开,等我们结束后我召唤暗之妖精来告诉你?”

“确实是比较妥当的安排。希赫尔小姐呢?”

“我、我和,布朗德尼,一起!”

希赫尔有些积极:看来这不并是我的错觉。会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就在我试图思考时,两人已步入房子里。迎面便是一点发霉的味道,而第一二层的房门紧锁、也没有标牌。看来医生在上层等着。果不其然:来到第三层后,发霉的味道被相对清新点的药水味取代,打开的房门前也挂着招牌:“约穆利亚诊所:面向所有人”。

“啊、客人吗。请进。”

是一个女孩的娇嫩声音。梦蝶·约穆利亚,我的主治医生。让人惊讶的是她十四五岁的东方少女模样。乌黑的妹妹头短发,玲珑的五官,看上去是来自云雨河联盟的大家闺秀。穿着的是齐膝旗袍,红色底色上绣着各式各样的蝴蝶飞舞在花丛中的样子;别提半隐半现的洁白肉体,那更是与那衣物相辅相称。

只不过......她的皮肤有点奇妙的白嫩,和我所想象的东方人的黄肌肤有很大差别......

这房间也跟周围的世界有很大不同。阳光的淡黄色布满整个墙壁,给人亲切的感觉。几个壁橱延墙壁摆放,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置着各种药剂。几对桌子和椅子,几张洁净的床,再加上一个有点惊悚又有点滑稽的骷髅模型,这个小诊所真是不能更像诊所了。

自己的手指抬起来...再次想比划出什么图案——或许是方形——却不知怎的、它们都滑稽地缠绕在一起。还没有理顺这动作后的逻辑、或者因自己的无能而焦急,对方已开口问好。

“啊啦啦~你们好。请问是有什么病状?”

那是一种轻快而亲密的声音,甚至......有点像蜜罐里的甜蜜。从小女孩的身材里发出这样的挑逗,不知不觉中、脸庞的温度就上升了点。我甩甩头、连忙掩饰般地掏出信件,递给这位小巧的医生。

“啊~你就是布朗德尼少爷。”

“叫我布朗德尼就行。重点是......你真的是这里的医生吗?”

“呵呵,虽然我才来一周左右,但每个来看病的病人都有这样的问题藏在心里;倒是布朗德尼你是第一个直接说出来的。放心,我是这里的医生。”

“那有什么能解释你的身材?我想不到任何理由。”虽然有些先天遗传性疾病会让人非常矮小,但不会这么自然。

“看来你非常好奇呢,布朗德尼~”

“我的病情很特殊。虽然你是夏克教授推荐的,但还是很可疑。”

“我听过教授这样描述。”听到老朋友的名字后,她收回那种调皮、无奈地认真回答,“而我这......应该是诅咒吧。我之前有跟旧世界有过接触,诅咒也是在那时得到的。从此之后,我便一直是我十几岁的模样。抱歉,对于这些过往的事我不想太多提及。”

“...好吧,我明白了。”我的龙之力意外得没有反应,这含糊的话看来是真的。

“那这位是?”

“我的名字是,希赫尔。你好,医生。”

“叫我梦蝶就行。”

“好的。”

“那么,布朗德尼——”

她妩媚的嘴角挑起一道弧线,还没等自己意识到那是什么用意、一张灵动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是梦蝶医生。

自己完全没反应过来,但其鲜红的瞳孔已与我的双眸、产生了某种链接。肌肤上的寒毛能触碰到彼此焦灼的呼吸,而自己的更是变得急促。除了这个动态之外,两人之间僵持在奇妙的对峙之中。

她再次笑了笑。如此近距离,过、过、过于——

“我们开始吧~”

在意识和心跳暴走前,梦蝶医生又轻柔地回到座位上、熟练地抄起本子;其自然程度,仿佛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不过这边的话则不那么轻松了:自己下意识地揪住心脏的位置,连忙用龙之力、在热火上扑一桶冷水。

我注意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梦蝶医生轻轻地扯着秀发。

“......刚才...那是?”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把详细的病状再次说了一遍。现在才反应过来,要好好问问刚才的举动:不仅是我,就连希赫尔都吓傻了、木桩般地呆立在那儿。

“嘿嘿、请别介意,只是我一个小小的习惯而已。倒是你,脸红的可不轻呢~”

“肥、非、飞、废话!那样做谁都脸红吧......这样的恶作剧...你对谁都做吗?”

“嘿嘿,当然不啦~只是对于我感兴趣的人而已。”

“...”

说着说着、对方调皮地笑了笑,转而用手撑着下巴思考起来。她接着在本子上潦草地书写起来,五分钟就把一页填满。

“嗯......不过,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病状。看来教授那家伙的警告是对的。不过我也有我的对策,布朗德尼和希赫尔。首先从检查开始吧。请上二楼。”

检查啊...有点麻烦。自从和教授接触后,我总担心龙之力会被莫名其妙地察觉。不过事已至此,只能老实地跟着梦蝶医生上二楼去。

二楼,或者说这房屋的第四楼,跟之前的风格完全不同。墙壁是生硬的纯白色,被阳光映射得更加刺眼。无数冰冷的仪器和座椅摆放在这儿,大多数我都说不上名字。

“请在这里坐下,布朗德尼。希赫尔没有事的话,那边有我收藏的很多书籍可供阅读。”

由于有太多仪器,我都完全没注意到房间一角还有几个书柜。

“不用了,我有,自己的书。”

?是吗?希赫尔这次连这种微妙的细节都考虑到了?我有些迷茫,不知不觉中坐到梦蝶医生指的椅子上。

“那么...”她拿来一种针筒还有栓绑的橡胶绳,看样子是要抽血,“接下来会有点痛。不过放心,会没事的哦~请将手臂伸出来。”

在捆绑的紧迫感和一点冰凉的触感后,紧接着便是火辣的针刺感。不过没几秒,针便从手臂中拔出,留下依然阵痛的眼。

“嗯,很棒。布朗德尼,你真的是五岁小朋友吗?”

“是——”

她再次凑到眼前。我有了心理准备,倒是没怎么被“吓到”;然而有了充足准备后,脸颊还是不受控制地发烫起来。

...那呼吸,过于接近了。甚至这次能感受到...

“嘿嘿~”而这次,梦蝶医生离开得更加迅速,“教授说的那些话我本来挺怀疑,但现在看来布朗德尼你真的非常厉害呢~检验的结果请在星期二前来这里,我会详细告诉你们。这差不多就是今天的全部了。”

“...星、星期二?之后你没有空吗?”

只有一个重要客户的话,我觉得不会拖延到星期二。

“哼哼,你有些着急呢。我周天休憩,而周一是有其他事的。我在这所私塾教书,你也可以来参加哦。”

说完、她递给我一张名片,但下一秒就突然被一旁的希赫尔夺了过去;她拼命地盯着名片,想要看出什么来。

...刚才那几番折腾,对于希赫尔来说是不是刺激过大了......

“布朗德尼,你会去吗?!”

“我还要练习魔法,怎么可能会去?”

“啊、顺便一提,我是志愿在这所‘私塾’教书的。周一、周三、周五,上午是各种基础课,而下午则是魔法练习。如果布朗德尼你想过来学习各种知识,请相信我的能力:我可以做的跟‘传说中的光与剑’一样棒!”

“再说吧。”

“...!布朗德尼!...”

......果然,是刺激过大的缘故吗......现在的希赫尔总是欲言又止、胆战心惊的感觉。

“那梦蝶医生,你其他时间都是在诊所工作吗?”

“是的。如果病人在我无空的时间来诊所,我的助手会进行简单的诊断和治疗。而布朗德尼你的病症很特殊,所以找她也不会有多大用处。”

“好吧好吧。我们先告辞了。”

“那请来周一的课堂哦!”

——果然!第三次!看来这“凑近”的动作对于梦蝶医生来说,真的是一种习惯。不过在当事人的角度讲,是一种“心惊肉跳”的体验啊......

“我、我会考虑啦!”

不过有助手...也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人。别又是位神经紧张而又害羞的家伙就行。

走到一楼后,我召唤出几个暗之妖精去叫海伦过来。在路边等待的过程中,我一直感受到被某人的视线反复扫视。这种不自在的感觉让我环顾了一下四周。

然后余光中,希赫尔猛地把头撇向一边。

...

“希赫尔,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没有...其、其实,布朗德尼。”

“怎么?”

“你,对于医生,是怎么想的?”

“很可疑啊......但、但也算是位好人吧。”

“是、是吗......”

我当然明白希赫尔是什么意思。和她相遇以来,已遇到好几次希赫尔感到不安和混乱的情况。这次虽猜不透她究竟感受到了什么,但估计是和以往一样。

...

半晌后,我有些尴尬地开口。

“...希赫尔。”

“?”

“如、如果有什么不放心的,就说出来吧。没什么大不了。”

“啊、对不起...这次,是治疗,布朗德尼的病。是很严重的事情。”

“哈、能有多严重。你想太多了,希赫尔。”

“我、我不知道。跟医生见面后,我还是有些...”

她埋下头,并不是在懊悔、更像在沉思。也没得知她在想些什么问题,海伦已驾着马车来到我们面前。

*****

一路上,我把大致信息都告诉了海伦。

“嗯,虽然抽血技术是很先进,但听起来怎么又是个可疑的人呢?”虽然听起来像是玩笑,但我明白海伦是认真的。

“谁知道。”

“那布朗德尼先生,你会去周一的教学吗?”

“我在考虑。”

“我觉得最好不去。可疑的身体,还有那什么‘气泡’的衣服...”

“...等等,海伦。你不知道什么是旗袍?”

“‘气泡’?对不起,先生。我并没有了解过那种衣服是什么样的。”

“希赫尔,你知不知道?”

“不。”

...事情变得复杂了......回到家后,我再次向渥太华确认旗袍的事。

“主人,请原谅卑人并不了解。我和海伦小姐游历世界时从未听闻过此种衣物。”

“果然吗。”

看来周一得去她的“私塾”一趟。

*****

“第二片...............”

周天是非常漫长的一天,我也在“浑浑噩噩”之中度过。终于到周一早上,正要和海伦一起出发时:

“我,也要去。”

希赫尔又自告奋勇地想要陪同我。她浑浊的眼珠里根本不是下定决心的样子,但不知为何、还是将这样的话脱口而出。

“希赫尔,真的没必要去。我一个人能解决这件事。”

“!有什么事,发生吗?!”

......啊。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布朗德尼先生!有发生什么?!”

“没、没。我一个人就可以!”

“!”

但下一秒,希赫尔已稳稳地做到马车上了。不仅是不安,她还如此积极地采取措施,跟以往有很大不同。

“...算了。走吧,海伦。不过别指望我会告诉你们我的事。”

“没问题,先生。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到时陪着——”

“你们是想去野餐吗?!”

一个小时多的路程后,我们再次来到这有些荒废的区域。而在这贫民区和普通区的衔接处,似乎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所在。这里的房子虽有些破败,但没有给人过于压抑的感觉。路上的坑洼也变少了一点,路上的行人既有穷人也有普通居民。而到达目的地前,并没有多少人向我们投来不舒服的目光。但是,几乎没有任何人会去另外一头。

每个人在这里干完自己的事后,都匆匆往回走去、一刻也不想停留。

景色流逝,我们来到目的地。眼前这个建筑有很明显的天海教风格。天海教的话,是渗透人类大陆、北方版块的核心宗教。很多人都坚信于天海教的教义,而这宗教的统治力和影响力并没有原来世界的基督教、伊斯兰教那么夸张。这是个很有趣的现象,但我也不是什么学者、也不知道原因。

天海教起源于伊恩教,其信徒相信神之子最终会将天空与海洋合为一体、带来永远的天国。神之子的名字没有在教典里记载,也不知为何。整个教义主要围绕神之子的牺牲和复活,以及在此之上对其的崇拜。其它细节我并不清楚,不过这教派的符号我还是辨认得出。

这符号的木雕正悬挂在大门之上:一个“工”字。上面的一划是天空,下面的一划是海洋,而神之子是其中央、那合并天与海的使者。

“神的使者,神之子,终将降临吗......”

我打开大门,而里面的景象也在预想之中。一排排整齐的长椅面向正前方的布道台,而台上盛放着符号木雕和一些蜡烛。房间四周也有蜡烛,但只能靠穿过普通玻璃的阳光来看清一切。

“请问各位是?”

一位穿着修女服的女人上前询问我们。令人惊讶的是,这修女服的款式和我原来世界天主教的修女服没有多大不同。这种相同的偶然这世界处处都是,只不过每一次我都不会去深究,噗哦他们也不明白。

我老实地回答问题:

“我们是来拜访梦蝶老师的。”

“啊、梦蝶。她在二楼、正在教书。请问小朋友也是来听课的吗?”

小朋友...好久没这么被叫过。

“不是。我们只是过来看看。”

“这样啊。”

修女露出略微困扰的神色,看来梦蝶的确是她们重要的一名老师。

“她在上面的大房间教书。如果想要进去的话,请走后门。注意不要打扰到他们哦。”

说完,她继续去忙她的了,而希赫尔的存在仿佛被忽视。这样倒挺好的,免得修女看到她的面孔、又会产生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和希赫尔上了一半的楼梯,便已听到嘈杂的声音。那是无数孩子们稚嫩地谈话,男生和女生的声音混在一起、充满活力。接着,一阵急促的粉笔和黑板的摩擦和碰撞,谈话声便戛然而止。

到二楼时,声音的来源非常明了:是右边的一个大房间。我和希赫尔来到后门,尽量不受注意地往里面探头。

少说几十个孩子在里面坐着,大多数人的服装要么看着就非常陈旧,要么缝满补丁。不过一对对桌椅都整齐地摆放、显现出纪律,所有人也整齐地面向前方——梦蝶医生,不、现在是梦蝶老师,站的地方。她正在书写布兰德利语的基本字母。

在这里进行教课的梦蝶,完全收敛了初次见面的俏皮。她一笔一划地在黑板上书写着,眼神时刻扫过教室、观察孩子们的状态。当然、那抹笑容依然挂在可爱的脸上,只不过想要传达的是安心与认可。

“这个字母念...”

这些都是我一出生后就吸收了的内容,不过这些孩子们十分专注地学习;既然早就学过,就没必要待在这儿。我转身离去时,发现希赫尔还在门边静静发呆。

“希赫尔。”

“啊,是、是。”

她一步步地跟上了我。

中午时间,我们和海伦一起享用餐点后,希赫尔和我再次返回这座设施。这一次经过一楼祈祷厅的是另一名修女,不过她也直接告诉我们梦蝶老师在后花园。

而这后花园也没什么风景可言——平平的一方地,加上一点树木,但足够这些儿童们进行魔法练习。这时我开始注意到人数:大概有二十多个不同年龄的儿童在这儿——

“——啊、居然是布朗德尼!”

...

......哈?

我将目光转向声源。

“嘿嘿,真是巧啊!怎么,不会已经搞忘我的名字了吧?”

自己连忙擦擦双眼、捏捏脸蛋,确认是现实后、再深呼一口气——

是个棕色卷发的家伙。那熟悉的叉腰和咧嘴,让他整个人都有点滑稽,也让我整个人有点懵。

“......不会的,米瑞。我现在怎么也忘不了这个名字了。”

这家伙究竟有多缠人?是上帝的恶作剧吗?

“那么你怎么会在这里,米瑞?你的父母允许吗?”

“是我的仆从,瑟布,带我到这儿的。”他并没听出我句子里的反讽,“每周一三五的下午是我自由活动的时间。而不知为何,瑟布好像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学习魔法的地方。梦蝶老师也挺厉害。”

我望向米瑞指的方向:是一名穿着女仆装的中年女人。她正坐在那儿、时刻紧盯米瑞。也是:如果米瑞出了什么麻烦,她绝对会有大麻烦。虽然很好奇这位仆从带米瑞过来的理由,但能猜想到是跟教授和梦蝶的名声有关。

“嘿嘿、而且啊,大家好像都愿意当我的朋友!当、当然,布朗德尼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的!”

...哼、差点忘了,这家伙还是需要很多个朋友的。米瑞因为小小的进步,挺直了胸脯、得意地擦了擦鼻头。见到他如此开心,自己也只好不明所以地笑笑。

“嗯、啊,谢了。那等会儿再说,米瑞。安心去交朋友吧。”

“嘿嘿,谢啦!”

我摆脱他的打扰后,走向梦蝶老师。今天她还是穿着红色旗袍,好像这是很普通的服装。而她注意到我的存在,朝这边兴奋地挥手。

“真是感谢,我也注意到你今天早上就来了。”

“怎么?不来个胆战心惊的‘亲密接触’?”

“哼哼,我还是会区分场合的啦~难不成,你想~?”

“!不不不不,还、还是算了。”

跟早上看到的一样,梦蝶将那份小小的挑逗、转化成了活泼。她的动作和言语间,都有种轻飘飘的质感;特别是其小巧的身材,更是给人返老回童的错觉。

“话说回来,梦蝶老师。你能告诉我你的服装是什么吗?我很好奇。”

“这个啊。这种衣服的名字是‘旗袍’。很漂亮,对吧?这...”她犹豫了一下,“是我父亲给我的礼物:这种类型的衣服是他独一无二的创作。”

要是真是这样,事情可太简单。我的龙之力没侦测到任何异常——她句子中没有谎话;只不过梦蝶的手指还是出卖了她:仿佛一有压力,她便会习惯性地轻扯她自己的几根美丽黑发。

“那么家常话后,准备好练习魔法了吗?”

五六只暗之妖精在我身旁飞舞,在半空中划出黑色弧线。

“嗯...你果然是天才啊,布朗德尼。这已经是成年人的水准了。但既然我是老师的话,自然会给你建议的。重复那个咏唱。好、停!”

她来到停止动作的我旁边,来调整我的动作。或许不是她有心,或许她并不是无意——这一次,梦蝶老师的肌肤温柔地贴了上来;隔着衣物,还能感受到整体那柔软的躯体。自己连忙用龙之力调整呼吸,也不知道对方发现最初的几声不像样的喘气。

“像这样...咏唱的动作就是向妖精祈祷的舞蹈,而咏唱就是祷告。布朗德尼,你的动作有些生硬。要把妖精们当作朋友、最好是神明,而不是工具。来,再试一遍吧。”

做完这些后,又有六只妖精萦绕到我的周围。这次我虽感觉到他们力量的提升,但这提升并没有多少。

梦蝶老师开心地点头:“是的。怎么样,这样做是不是更好?现在看我的动作——”

这一次是她进行咏唱。是沟通魔法,而且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基础。不过,她确确实实在跳舞,而不是所谓咏唱。她的举手投足都充满优雅,从容,熟练,还有美丽。手臂的挥舞如鸟儿轻柔地扑朔其柔软的翅膀,身体的位移自然地像山间流水。配上那旗袍,梦蝶现在的身姿更像是舞女、而不是施法者。

“布朗德尼?”

“啊、是!”

在她的呼唤声中,我才反应过来、右手手掌默默地伸向了梦蝶老师的位置;自己在其他人注意到前,急忙地把手收了回来。不过......真的有些无法想象,如果梦蝶投入于舞蹈中,那会多么动人。

比起丢脸地犯花痴,现在还有一些其他要思考的事。真的如被舞蹈给吸引,同样的魔法让十几只暗之妖精围绕到梦蝶老师的身边。

“......老师的水平,我觉得不花上几辈子是达不到。”

“哈哈...是啊。”她再次轻扯其美丽的黑发,似乎是有点不自在,“确实我的展示有点太过了。但就是这个意思,布朗德尼。放松你的身体,让其进行真正的沟通。这点不仅要在平常练习好,还要在生死的实战中依然保持。请继续吧,我去查看其他人。”

说完,梦蝶老师便离开我的身边。我现在才察觉过来,其他人的目光早就全部集中到梦蝶身上、一时间鸦雀无声。这种目光中带着惊讶、好奇和敬佩——不用说,梦蝶老师的舞蹈实在太有魅力,连自己都回味无穷。

“布朗德尼。”

“啊,希赫尔。你看到那舞蹈了吗?”

“是的。布朗德尼觉得,很美丽?”

她看起来有点失落。

“怎么?你也想学这舞蹈?”

“我...学不来。我不知道自己,如何改善施法。”

“光之魔法并不是我的专长,希赫尔。你应该询问一下梦蝶老师。”

“我怕...”

...

果然吗......希赫尔虽自告奋勇地跟着我来这边,但平常的恐惧还是无法压制。她那游离在浑浊中的心灵,不知道又在拒绝着什么样的感情;她那不自主而紧握的双手,不知道又想抓到什么......

“那你释放一次魔法吧。我也只能看一下、给出意见。”

“好、好的,没问题。”

希赫尔听到我的回应,立刻开始了。四周的光线逐渐浮躁,不一会儿、伴随她口中的呢喃,光线凝聚成一簇簇光点。这些闪耀的光漂浮在希赫尔周边,漂浮不定。即使离她有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美好的能量输送至身体内。

没有什么动作,连嘴部的蠕动也微乎其微,但效果还是很不错。希赫尔停止咏唱,而这些光点如簇拥着月亮,跟随她的动作。

“怎么样,布朗德尼?”

“哼,你问我怎么样,也只能说可以。而且感觉你的咏唱比我的更加有效啊。”

“是、是吗,谢谢。”

我们两人一下默不作声,谁都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些什么。

“...我还是觉得你该找老师询问一下,希赫尔。”

“我、我,我不知道。”

“那好吧。海伦平常是怎么给你建议的?”

“哪个句子的吟唱,可以变得更加自然;光的感知,要更加细致。之类的。”

“我明白了。让我想想,嗯......首先,我认为第三句的话...”

指导别人看来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下午的时间我一半在练习,一半在教希赫尔。有可能是我本身就有足够厚的基础吧,才能察觉到她咏唱的不足。

在锻炼过程中,梦蝶也会过来指导片刻。起初浮躁的希赫尔很是拒绝,但随之便接受了这些指导、连浮躁感也基本消散。

“那么各位,请前往餐厅吧。”

一个下午就这样倏忽地度过。米瑞和我们说再见后、便被女仆领回家了。其他所有孩子在梦蝶老师的呼唤下,都立刻往房屋内跑去。

“布朗德尼、希赫尔,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参加我们的晚餐吗?”

“可以。希赫尔呢?”

“我、我......我也可以。”

极其长的停顿之后,她抬起头来、下定决心地回答。

“好!请跟随我来!...那么,觉得怎么样?”

“你的教学很不错。但这些孩子是?这是所孤儿院吗?”天海教教团在各个城镇不仅修建教堂,还建造各种慈善用处的建筑。再加上这么多孩子在这里,很难不联想到孤儿院。

“你的观察和猜想很正确,布朗德尼。这确实是所孤儿院,而那些孩子们都住在这儿。我只是位初来乍到的教师,并不了解详细情况。”

“那是什么促使你既当医生,又来当志愿教师的,梦蝶老师?”

“呵呵,叫我梦蝶就行了。”她妩媚一笑,但其中有些悲伤,“在到这孤儿院时,我便顺从教母的指示、向神之子的血与肉发誓,去帮助孩子们。这也许是背后的唯一原因吧。”

转移话题,谎言。这一次,我的龙之力非常清楚地捕捉到动摇。

“真的只是去帮助他人这么简单,梦蝶?”

“谢谢你改变了称呼,布朗德尼。而且你的洞察力真的有点夸张呢。”这次她的笑容已经从微笑转变为苦笑了,也没了多少调皮的味道“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些什么,但我要去帮助他人的心是真的。实在对不住,布朗德尼。这也是很私人的问题。”

“啊、我也对不起。”

在说到“想要什么”时,龙之力再次探测到谎言,但看来想帮助他人这一部分是真的。那她究竟想要什么......我没有继续问下去,不过心里已经增加了点警戒。

说着说着,我们已经来到二楼。在其中一大房间里面,不仅孩子们都在那儿,还有八位修女也已落座。

“这边请。”

“啊、梦蝶老师,今天也是太感谢你了。”其中一位年迈的修女跟我们搭话,“而这几位是?”

“是我的朋友们。他们这次想参加晚餐。”

“是吗。请选自己觉得舒适的位置坐吧。我们没有得知会有客人来,所以准备的饭菜可能会不够,到时请多多见谅。只不过之后,各位会再次拜访吗?”

“梦蝶在的时间,我应该下午会来。希赫尔,你的话?”

“只要布朗德尼来,我也会跟着。”

“好,明白了。我会跟教母说明。”

我和希赫尔选了个角落,安静地坐下。周围是几个孩子们,感觉都是七八岁的样子。他们无言地看着我们,也不知对这两个相对豪华装扮的陌生人有何想法。

桌上的蜡烛略微照亮周边的空间,但也仅止于此。整个房间被昏沉的光与影所充斥,窗外太阳的余光也只添加了一点光芒。不过,这昏沉的气氛马上被饭菜的味道给取代。虽然闻起来并不让人有多大食欲,但对于这些孩子们应该算是相对很好的伙食。

两位修女一份份地给每个人上餐。先是端上餐盘,再从大桶里舀出菜肴。过程十分漫长,终于轮到我时已十多分钟之后。土豆泥和肉汁,还有清淡的卷心菜,唯一的亮点是几个肉丸。也算很均衡的一餐。

“那么,向神之子的血与肉起誓,让我们开始祈祷。”

一位老年的修女最终发出信号,随之房间里一时回荡着无数虔诚的呢喃。虽然旁边的孩子们都小声念叨、仿佛在催促我们也去做同样的事,但我和希赫尔都没有祈祷的习惯。

在最后的一声整齐的“席阔德”(布兰德利语,神)后,人声被餐具碰撞的声音给取代。旁边几人都在狼吞虎咽地吃着,而这次我可不会拒绝开吃的信号。

*****

*****

“第三片............”

吃完饭后,我们跟随梦蝶离开孤儿院。外面已经漆黑了,只有灯与月亮在尽力照耀一切——

“真的很开心听到你们说之后也会来呢~布朗德尼和希赫尔,我想要更多地了解你们。”

——她的眼眸。对于“凑近”这样的技巧,自己应该是有充足的准备;但现在不同:月光与鲜红的瞳孔交相辉映,实在是过于妖艳。我不禁丢人地吞了吞口水,还没反应过来、如同月牙般皎暇的笑容再次袭击过来——

——她回归原状,取而代之的是严肃面孔。也不知何时,梦蝶再次摆弄起她的秀发。

“......如果可以的话,请跟随我到诊所、进行下一步的检验。从这儿到诊所只要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

“...好吧。”

“嘿嘿,布朗德尼。刚才,又被吓到了?”

“!......”

事实上,膝盖已经莫名发软了。希赫尔完全就是状况之外,但她还是注意到我的异常、上前扶住自己。不然,估计我已经更加丢人地跪了下去。

“布朗德尼......如、如果难受的话——”

“没事的,希赫尔。”

......她的面容,感觉过于虚幻了......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一句话,只有路灯火焰噼啪作响的声音。就这样跟着她,重新回到那坐落于压抑之间的整洁诊所。在上楼时,我突然问道:

“梦蝶,你将诊所设立在这儿是有什么原因吗?”

“我每次到一个地方,总是会在当地贫穷的区域开店。也许你还是不相信、布朗德尼,这样做我确实是为了帮助他们。”

“...算了,我现在会听进去。”

“谢谢。”

她对我无奈地笑了一下;龙之力所抓取的不适,依然刺激着自己的神经。

...

这个时间点上,店里一个人也没有。既没客人,也没看到梦蝶的助手。

“助手呢?”

“我之前用魔法告诉了她,可以回去了。那么这次还是一样的检测。请上二楼。”

再次做到奇怪的凳子上,再次感受冰凉的触感,再次迎接刺痛的抽血。这过程已有点熟悉。抽完血后,梦蝶若有所思地盯着装血液的试管,仿佛洞察到了什么东西。

“嘶...果然还是这样。请明天一早就过来。治疗得开始了。”

于是,第二天。

“这一次不会还要抽血吧?”

“哈哈、不会的,布朗德尼。即使抽血是比较新的技术,多久抽一次血我还是明白。嗯?希赫尔这次还是来了吗?”

“是、是的。”

“那请便。布朗德尼的话请做到这张椅子上。”

又是个奇怪的椅子,不过这次我倒是看出这是个可伸展成床铺的椅子。怎么,难不成这治疗要持续挺长时间?

“这次我会采用输液技术。”

...唉。

我并不讨厌输液,只是那么长时间都不能自由活动、实在无聊。

“哦~?看你的表情,难不成你知道什么是输液吗?”

“我当然——”

我立刻停口:这问题的隐藏含义是,输液技术并不是这个世界常见的医疗手段?

“...我当然知道,从海伦、我的仆从他们那儿听说的。”

“嗯~”幸好梦蝶没注意到这停顿,很愉悦地感叹,“看来那位女仆女士也是位博学的人呢~”

“那......梦蝶,你又是从哪儿学到这个的?”

“啊、这个啊...是我从父亲那儿学到的。总、总之,让我们开始吧。”

“!......梦蝶,你还没发现吗?”

——又是同样的情况:她的眼睛上一秒还愉悦的上挑着,下一秒就低沉的游离起来。我有点忍不住地发问,(因为)龙之力总是在同样的情况发出警告——

“只要提到你的父亲和过去,你就会犹豫。发生过什么吗?”

“这......对不起,布朗德尼。我并不想谈及我和我父亲的事。”

“唉...好吧,我明白。”

个人的隐私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去追问。但梦蝶怕是这情况不够挑逗,又开始摆弄几根发丝了...这样子的话,还是会让人很好奇呀...

“那、那我们回到正题。既然你知道什么是输液,那就很好办。请将左手手臂伸出来。”

这次依旧是不了了之吗......

梦蝶拿出一袋装着暗红色液体的输液袋,也不知道是什么。她准备好一切后,便将针孔缓慢插入我的静脉。一时,血液倒流的奇怪感觉让我有些头晕。但随着液体开始一点点输送下来,残留的感觉只剩下手上的残余痛觉。

“请问一下,这是?”

“这个药剂?这是我自己发明的药剂,对布朗德尼你的症状应该有所帮助。”

“嗯。所以说了这么多次,我的症状究竟是?”

“......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那种血液。与其说是病,不如说一些奇怪的东西已成为你血液的一部分了。让我展示给你看吧。”

进入认真状态的梦蝶小心翼翼地拿来一个小试管,里面应该就是我的血。而她另一只手则握着另一个试管。

“这个试管里装的是魔力探测试剂。它能显现一个物体具有什么样的魔力。”

喂喂喂,我的龙之力真的没有被发现吗?虽然听噗哦说这龙之力更像是装备,但我还是很担心。

“那么,如果我将这试剂倒在你的血液里。”

我屏住呼吸,祈祷别看到什么(暴露龙之力的)不利结果。不过还好,这血液并没有突然发出亮光或者展现其它迥异而非凡的现象。但是那小小试管里所发生的还是让我不禁起鸡皮疙瘩。

我并不知普通的结果会是怎样,但现在发生的绝不是所谓普通。随着探测试剂的低落、沉淀,其接触的血液瞬间化成半固体半液体的灰色浓稠物,宛如石油。但这石油状的物体在试管里缓慢地翻滚、混合,如雾气般散开而聚合。而我心里明白,那是我的血液。此时此刻就在我身体里流淌得无数血液可以变成这幅模样。

“就是这样。普通情况下,血液会显现和此人魔力相符的颜色。但布朗德尼,你的血液......我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所以给你输送的试剂也是基础类型。观察反应后会进行更强烈的药剂输液。”

“那、梦蝶!布朗德尼他现在真的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吗!”

梦蝶应该早就知道了,但她那纤细的眉毛依旧搅成了麻花。就连希赫尔也被沉重的气氛感染:她急忙凑过来,急促的声音已带了一点哭泣的沙哑。

“......我无法保证。我也不知道治疗会持续多久,但不用担心。”伴随着不安的沉默后,梦蝶选择这样回答。

“那梦、梦蝶!布朗德尼、他病得很重吗!”

“这...对不起,希赫尔。确实是这样。”

“怎么会...”

?真的吗?我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布朗德尼,也许你现在一点病痛的感觉都没有,而且我们还没有确定是怎么样的具体情况。但你也看到了刚才的演示,而我简短地化验已经得出非常奇怪且严肃的结果。要是病情像定时炸弹一样突然爆发,治疗就来不及了。”

“梦蝶医生、请你一定要救救他!”

“请放心。我已医生之血起誓,即使再困难、我绝对会治好你的!”

这两人一唱一和让旁边“无所事事”的我也有点被惊吓到。梦蝶坚定地注视着我们,从嘴里吐露出作为医生最坚定的誓言;希赫尔却沉默起来,随之将头埋了下去。而即使再小我也能听到,她拼命抑制得轻微啜泣。

“你在哭什么,希赫尔?”

这次......我不想选择旁观。

“布、布朗德尼。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到。”

“没什么对不起的。不要伤心。”

“是啊,希赫尔。交给我吧。我已发过誓了:绝对会将布朗德尼治好的!”

“嗯!谢、谢谢大家!”

“唉、不用——”

希赫尔露出面庞,那是极其感激的微笑。而扭曲的斑点因为被牵动的肌肉变得更加狰狞,或紧凑或疏散、如同笨拙地涂抹而出的油画。

我有点呆住了,嘴巴微微张大;心脏往血液中传输着莫名的感情。

“...不错的笑容啊(小声)。”

“!...谢、谢谢,布朗德尼。”

意识到说了什么后,自己尴尬地挠了挠头;而希赫尔也不知怎的、撇过头去,身体甚至还微幅颤抖。

不过、梦蝶可没有加入这扭扭捏捏之中。这次她终于看清其兜帽下的模样,而真实让她错愕地张开嘴、甚至不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我、我才是什么对不起、希赫尔!瞧我这没出息的样子、哈哈。”

几秒后,她反应过来、连忙弥补刚才的“错误”。残留的干巴巴笑声透露着对方的害怕,但希赫尔好像没改变神色。

“不用担心,我已经习惯了。倒是有梦蝶的帮助,实在是太好了。”

“是、是啊。我、我...”

梦蝶停止了说话,结尾时那原本稚嫩的声音打着颤。她的目光瞟向一边、身体也微微颤抖,更是像与无形的恐惧在战斗。那扯住黑发的手,更是不知怎的、莫名用力起来;如果不去阻止的话,我担心这样子的梦蝶会不顾疼痛地扯着,直到那根发丝被连根拔起。

自己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这、瞧我这模样。实在不好意思!”她终于缓过神、手指立刻跟发尖脱离,小小的脸庞因此羞愧得红了起来,“可以问一下,是什么导致了希赫尔这样的肌肤吗?”

“是疾病。”我没有想如实回答,“是种非常复杂的疾病,也和旧世界有关。”

“也是旧世界啊。看来希赫尔你的遭遇也很不幸。但是,要不要——”梦蝶似乎恢复了心情、还是说为了掩饰不安,她轻快地蹦跳到希赫尔面前,“我给你治疗一下?”

“不用了,这已经是治疗后的结果。别去为难她。”

“为难吗~这不叫为难哦,布朗德尼。我的价格可是很实惠的!”

“真的吗?可以,让你看一下?”

“当然~”

“喂、等等你们两个!”

最终,这一天就如此度过。在我的阻止下,到最后梦蝶也没给希赫尔检查成。

*****

名为日常的每天总是一晃眼就度过,而每周的行程也逐渐安顿下来。周一周三周五的下午是学习日,周二周四周六则是治疗日。学习的话我都觉得挺有意义。而治疗的话,每过几天梦蝶都会尝试新的药剂,而我的身体也没任何好与不好的反应。

希赫尔一直都跟随着我,好像这也成了她的日常。我记得一开始希赫尔是因为不安而来,现在的话又是什么情况?

“希赫尔,你没必要一直跟着我。”某治疗日的下午,我提议道。

“...”

“唉,布朗德尼。这你就不懂了。她有打扰到你吗?”

“没有。但是她应该有自己的事做——”

“陪伴你就是她认为应做的事啊。是不是,希赫尔?”

“...是、是。”

那是蚊子扇翅般的回答,不过足以让自己沉默。

就这样,希赫尔的存在我习以为常。平常的魔法练习她也在努力,而我接受治疗时她会和我一样用读书打发时间。如果是治疗日,偶尔梦蝶也会来聊天,有客人时会立刻下去。

“那么...”

之前教授的事终于“圆满”结束了。我和梦蝶见面后的第五周,一架锻造工会的马车来到家门前。

“这是冈斯特锻造工会。请问布朗德尼先生在家吗?”

“他在!我马上呼唤他。”汤卜唯恐若惊地回应。看来这工会的名声很大。

我对工会系统并不了解,只能猜想是一群人来到一起、互相帮助地干某种事。即使汤卜给了我很多眼神提示,我也毫不在意。

“...孩子?”身着白色制服的车夫有点惊讶。

“怎么?”

“没、没什么。这个魔杖好歹也是成人使用的...”

他呢喃着下马车,从车后费力地搬下一个长木箱。即使看起来很沉重,这家伙的动作依然缓慢而小心。看来真的是非常珍贵的物品。

“这是埃尔顿·夏克教授的特殊运输品。如果有他的印章之类的东西,自然是更好确认你就是布朗德尼本人。”

“好,给你。”

“谢、谢了。嗯...确认没有问题。能在这里签下字吗?”

签完字后,车夫带着满脸疑问离开这儿。看来他对所谓布朗德尼先生是名很懂礼貌的小屁孩儿感到非常惊讶,但那不是我要操心的事。

“哇!这是教授的谢礼吗,布朗德尼小少爷?”

“算是吧。”

由于这箱子极其笨重,我只好让海伦帮忙搬到房间。东西一运到那儿,我便开始检阅我的魔杖。

银色的长棍握柄,虽无任何雕刻但被打造得极其结实,即使被当作棍棒战斗也毫无问题。而说明书补充说明了握柄内部有利于魔力传输的石头,看来考虑得很到位。而魔杖核心组成部分则是顶部。简朴但美丽,一个月牙形状的金属被安在最上面,借灯光反射出清冷的暗色光芒。月牙中心奇迹般地漂浮着一个美丽的紫色玛瑙,完全一动不动、如镶嵌在月亮上的浮雕。这个悬浮部分应该就是教授的机械魔法术式的成果。

我稍微使用龙之力来抄起这对于小孩来说根本拿不动的魔杖。冰爽的触感传到手心,让人一下放心下来。自己试着传输魔力,而魔杖似乎也有意识地向我散播出水纹般的阵阵回应。

“《暗之妖精们啊,请聆听我的请求——》”

我从来没料想过一个好的武器会给施法带来这么显著的效果。魔力的消耗变低,咏唱时能更加专注于沟通,而这基础沟通魔法召唤出来的妖精们也增加了两个。

“真的是‘极其优雅’啊,布朗德尼先生......看来那个教授确实是用心了呢...”

海伦久违的优雅评分给出了它的答案;而不得不说,自己也很满意。

今天的话,是治疗日。给所有人展示完后,这次我带着蒙上一层布的魔杖去了诊所。蒙上布是怕引起周围行人的注意,不过我们本身就足够吸引别人的舆论就是了。

“啊、布朗德尼,请稍等一下。你这个是有点严重的伤风...”

进入诊所时,梦蝶正在给另一位病人看病。我和希赫尔便自主走到二楼,熟练地在该坐的地方坐好。

“布朗德尼,这次你想给我什么惊喜吗~”似乎是照料完病人了,梦蝶上来、打趣地提问。

“算是吧,这是教授的赠礼。”

我掀开布料,展示这无与伦比的魔杖。梦蝶也被震惊到了。她带着欣赏的眼神,小心翼翼地在魔杖边查看。

“...实在是非常不错呀~那家伙能做到的程度总是让我惊讶呢~”

“是吧。”

“啊、我有一个提议,布朗德尼。既然都有了施法的工具,你愿意当孩子们的老师吗?”

“孩子们?指孤儿他们吗?我不怎么确定...”

“我觉得你可以的。”

梦蝶一把抓住我的双手,肌肤的柔软和冰爽传达过来。被她突然握住,一时我不知所措、连脸上起了一层淡淡红晕都没注意。

“我也看到了你教希赫尔的场景。这让我确信,你可以去教导那些孩子们。”

“我、我...”

“怎么样,布朗德尼?虽然是志愿教学,不觉得去教导这些孩子们会很有意义吗?”

“我、我考虑一下。”

“那好!之后几天请跟我说哦~”

梦蝶轻哼着小曲,下楼拿药剂去了。看来我那模棱两可的回答也让她十分开心。我呆呆地看着刚才被握住的双手,脑袋里不知游荡什么想法。

“布朗德尼。”

而希赫尔的呼唤把我拉回现实。我有些尴尬,但还是正经地回复:

“啊、对不起,希赫尔。怎么了?”

“布朗德尼,希望被握住双手吗?”

“哼,算是吧。”

“我也可以...”

一下就明白希赫尔想表达什么。她普通的害羞样子实在少见:在这一刻,她仿佛忘记所承受的一切。伤疤,肤色,浑浊的眼球,这些令人憎恶的外貌在脸上普通的淡淡红晕下、似乎被全部掩盖。

而自己愿意让这一刻延伸一下。上前握住她的手后,她并没有说什么。这时,自己能久违地感受到那非人的冰冷血液在她体内流动,而也相信自己的一丝温暖能传达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