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医院。

钟相鸣紧皱着眉头在走廊里踱步,嘴里时不时地发出不耐烦地叹息声。他想暂时离开到外面抽根烟好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又怕自己离开的期间错过重要的消息,矛盾的处境让他的心情更加急躁。产房的门还是紧闭着。两个小时前,肖月,也就是钟相鸣的妻子被送进这间产房,再过不久,钟相鸣就要从丈夫毕业成为一位父亲了。

兴奋和焦虑两种心情交织把钟相鸣的心理推上了一种极度不安定的状态。每次走完一个来回他都会按捺不住地低头看时间,额头上的汗密集得像刚跑完几里路一样。

产房的门突然打开,穿着手术服的小护士匆匆忙忙地跑到钟相鸣身边,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钟相鸣一把按住肩膀。“怎么样了?生了吗?男孩还是女孩?”激动的声音流进护士的耳朵里。

护士推掉钟相鸣的手,抱歉地摇了摇头。“很遗憾我们已经尽力了,夫人现在难产,还请你在孩子和夫人中慎重选择。”

仿佛一记闷棍敲在头顶,钟相鸣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他踉跄了几步,把整个身体都贴在走廊的墙壁上,一种既不是笑又算不上哭的表情把他的脸扭曲得变形。

“呐呐相鸣,你说未来这个小家伙会是个男孩儿还是个女孩儿呢?要是是个龙凤胎就好了,就不用这么纠结了。你说是吧?哼哼。那那,事不宜迟先给小家伙起个名字好了,我想想看应该叫什么好呢……”

“喂喂,这才几个月就开始想名字了。”

“有什么关系吗,相鸣你就是太死板了。要知道,名字,可是要伴着我孩子一生的,终身大事怎么能马虎呢。唔……嗯!嗯!对了对了,既然孩子都取了你的醒了那做妈妈的也割舍一个字吧,如果是个女孩就叫钟月,男孩的话……钟月白,怎么样?”

“还真是被你打败了,好好,听你的,不过月白怎么听也不像个男孩名吧。”

“这样吗?呜姆……那就叫月初怎么样,钟月初!”

“好好好,听你的。”

“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可要好好给我记清楚了,要是在登记的时候忘记了而随便草草地编上一个名字我可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哟。”

“是是是女王大人,那么现在您愿意屈身尊驾往厨房用膳了吗。”

“嗯,准了~来,扶我起来。”

过往的记忆一幅幅的在钟相鸣的脑海里浮现,每过一幅画面他眼角的泪光都会加深,他突然皱起眉头,眼神也变得无比犀利。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某天晚上,那一晚肖月悄悄地趴在他耳边,对着半睡半醒地他呢喃:“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还请一定要保护好我们的孩子,一定要让他活下来。”

钟相鸣猛地抽噎了一口,像是要把那几个字咬碎了咽到肚子里一样说道:“要孩子!”

眼前的画面和声音正在渐渐远去,最后淹没于一片混沌。

啊,对啊。我想起来了,这是之前我从某人的日记里看到的内容,也是所有噩梦的开始……

红月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她睁开眼,眼角的眼泪还在流个不停。

“这里是……”

红月蠕动着身体从床上做起来,昏黄而柔和的光线笼罩着整个房间,她呆呆地看着光线的来源——床头的那盏水晶形状的夜灯,那是之前和叶问去超市采购日常用品时叶问买给她的,这个东西在这里就说明……

“这里是……我的房间吗,而且一不小心睡了这么久……”

身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

“呜……糟糕了,一不小心睡着了。”星漩揉着眼睛从床边爬起来微微地打起哈欠。

“小漩?”

“啊!啊!”星漩身体还保持着打哈欠时的姿势,嘴里惊呼。“太好了!红月姐姐你醒了!”星漩从椅子上跳起来扑到红月身上。“呜……真是让人担心死了啦,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嗯嗯,不好意思又让大家担心了。”红月摸着星漩的头,温声道歉。“嘿嘿,既然姐姐没事那我就去把消息告诉大家让他们也放心地去休息啦,姐姐你就继续休息吧。”

星漩跳起身,转身朝着房间的门口。

“等一下!”红月叫住她。“我跟你一起去。”红月撩起被子,有些吃力地站到地面上,刚走出一步差点摔倒。

“不行啦,姐姐就不要勉强自己了。”星漩赶紧走上去前扶住红月的身体。红月固执地摇摇头:“不,有件事无论如何都要现在讲给大家听,不然过了今晚说不定又会消失在我的记忆里了。”星漩为难地皱了皱眉头,转瞬又微微一笑。“我知道了,那小心点,先站稳,一步一步来。一。二……”

那个梦,不会错的,梦里看到的,无疑是我的回忆,是我过去的生活。红月咬紧嘴唇,努力绷住眼角要流出的泪。

龙且单手托腮地坐在酒吧的一张桌子上,桌上摆着一桌西洋棋,各个棋子工工整整地站在属于自己的领地上,唯独黑方的国王位空无一物。龙且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黑棋,任由它在指尖旋转翻滚。

茉莉把一个装着橙色液体的飓风杯端到龙且面前,妖艳地一笑:“离九点还有三分钟,不过才等了十几分钟而已怎么就有些不耐烦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还是因为今晚要来的人……是你父亲的原因?”

“茉莉,我应该有说过那家伙不是我的父亲了吧。从他把我丢进那个鬼地方时他就不配再做我的父亲。”龙且喝了衣口杯中的液体,漫不经心地说,杯中的冰块在他的嘴里发出毛骨悚然的嚼碎声。

茉莉苦笑了几声无可奈何地点点头。“看你无聊想跟你开开玩笑来着,看来一不小心踩雷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她这么说着把托盘里的另一杯半透明的液体放到龙且的对面。“今天的主题是龙舌兰哦。”

“霜冻玛格丽特,还真是适合那个家伙呢。”龙且不屑地笑了笑。“不过我觉得把这杯特基拉的日出换成斗牛士会更贴切今晚的主题哦,毕竟接下来要面对的,可是一头六亲不认的野牛。”说着龙且把握着棋子的手指向酒吧的门口。

穿着一身朴素的西装,系着一条条纹领带,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男人抓了抓脑袋,老实地笑了笑。之前龙且对茉莉提过,今晚要见面的人叫龙景,就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普通上班族。“呀,小尧。没想到你在这种地方啊,别来无恙啊。”龙景不好意思地问候道。

“啊,拜你所赐,别来无恙。”龙且爱理不理地回答,他冲茉莉点点头,茉莉识相地退了下去。“不过我更震惊你竟然还能活得这么健全啊。”龙且下巴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

“呀~表面是如此,其实还是有很多地方很困难的。”

“所以又要像之前一样打算用什么手段去排除掉眼中钉了吗。”龙且冷笑着端详着对面的男人。

龙景依旧保持着原来的笑容,端起面前的酒杯:“哦~冰霜玛格丽特,不错。不过我更喜欢原汁原味的龙舌兰的。对我来说玛格丽特的口味太淡了一点。”

“好了,收起你人前的这套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茉莉在里面的房间,为了求个安静房间的隔音效果还是不错的,所以咱们还是开门见山吧,你来,是想干什么。”龙且漫不经心地说着,把棋盘里的步兵往前移了一格。

“哎呀呀,这可不行,老是这么嚣张的话可是会吃亏的哟小尧,真不知道你这一点是像我还是像薇薇。”龙景用劝诫一样的语气说。

“住口!你这种人渣根本不配提起我妈的名字!”

“我不配?”龙景的脸阴沉下来,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寒气逼人的笑。“臭小子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啊,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丧家犬就该有个丧家犬的样子,该咬人的时候自然会让你咬人,其他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地趴在狗窝里提心吊胆地过着有一天没一天比较好吧。”

“今天来见你是最后的忠告,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地滚回家,要么最好提前定好一口材质好一点的棺材。”

龙景捏起棋盘上白色的王棋。“知道西洋棋的规则为什么是要杀死对面的王才算获胜吗,因为不论什么时候王只能有一个,知道为什么送你这套棋的时候没有黑王吗?开动你那不太精明的小脑子好好想想吧。”

龙景起身。“啊,对了,还有那个小姑娘,诶~也是个可怜的人啊。真希望上帝能保佑她啊。”一直在旁边面无表情的龙且突然仰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龙景哼笑了一声:“你就好好的继续享受这样的生活吧。”

酒吧的门砰的一声合上,直到龙景离开,龙且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继续盘着手里的棋子。

“所以我才会这选择啊,不再是礼贤让位的‘尧’,而是作为征战四方的将。我失去的,一定要自己夺回来。”

龙且把手里的棋子安在黑棋空缺的王位上。王位之上,一枚破烂的兵棋挺立着,视线紧紧地盯着对面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