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的两人在曾经约定的地点重逢,虽然时间变了,容貌变了,但双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彼此……”

虽然时间变了,虽然样子也变了,但是在你出现的瞬间,我就知道是你来了,因为除了你没人会在我毫无依靠的时候出现。叶萍猫一样蜷缩着身子,素白的裙子上沾满了泥垢,瀑布一样的咖啡色的长发浸在积水里,她眼中的那个背影渐渐模糊,眼泪混着雨水从脸颊滑下。

“方晓……”她轻声呢喃。

“方晓。”她轻唤。

“方晓!”

“方晓!!!”

少年停下了,他回过头,无声地叹气,那张扑克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能称之为“表情”的东西,尽管那是满脸的无奈和不屑。他捡起地上的折伞撑在他与叶萍之间。“还能走吗。”方晓不耐烦地问……或许那种语气根本称不上“问”。

叶萍战战兢兢地摇摇头。

方晓托起叶萍的一只脚,脚踝的部分泛着红色的浮肿,他轻微地活动了一下,确定状况后慢慢悠悠地说:“看来只普通的扭伤,没有伤到骨头。这种天穿着这样的凉鞋满大街跑,还真有你的……喂,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对呀。”就像方晓说的,叶萍嘴角紧绷,脸上霞光满溢,方晓这才意识到因为一只脚被自己托起,叶萍正以极不雅观的姿势坐在地上,不仅如此,裙底隐约还露出一抹白……

“白色的……”

“色狼呀!”

“啪!”

方晓闷声不出地往前走,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脚下的积水被他踩得啪啪作响。叶萍伏在他背上,手里撑着伞,她嘟着嘴,在方晓耳边乖巧地说:“方晓,别生气嘛,不听你解释突然动手是我不对,我知错了,所以不要生气了嘛。”

“我没生气。”方晓的语气生硬得像是在说敢顶嘴就把你扔下来。

“分明就是生气了嘛……”叶萍小声嘀咕。

“喂。”

“在!”叶萍反射地挺直腰,心里忐忑:“这下玩完了,被听到了……”

“你好像长大了不少。”

“哎?”叶萍一愣,等她分析完方晓的话,脸上红光爆发,她捂着冒白气的脸不知所措。“讨厌啦,毕竟那么就不见了……女孩子会变成熟也是很正常的吧,才……才不会因为被你这么说而高兴呢。”

“不,我是说你重了。”

“呃?”叶萍看着方晓的眼睛,丝毫看不出开玩笑的意思。

方晓蹲下身,叶萍试探地伸出脚,小心翼翼地站稳。“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叶萍微微欠身,笑容中带着一丝歉意。

方晓按下电梯的下行键,两颊上清晰的巴掌印透露出一股诡异的对称美。电梯的层数还停在70这个数字上,估计是有什么人正在上电梯。这里是叶萍居住的楼房,方晓曾听叶萍说过整栋楼共有八十层,接近四百米高,它就像一根标枪一样插在众多房区之间,从外面看会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这栋楼坐落在市区最繁荣的地方,房价可晓而知。

电梯的层数又开始跳动了,方晓抬头,看着那串数字慢慢地跳动,虽然有时会有暂停,但马上又动起来。叶萍小心地移动视线,一直到她的眼中映出方晓的眼睛。

叶萍曾经评价说方晓的眼睛就像黑曜石一样美丽,总是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双眼睛了,现在宝石依旧是宝石的模样,但里面蕴藏的光辉却已经荡然无存,那更像是黑洞,你永远不知道黑洞后面藏着什么,因为所有接近它的东西都会被它吞噬。叶萍捂着胸口,一阵阵刺痛感让她呼吸有些困难,泪水在她的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她无法相信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会是方晓的眼睛。

“叮。”一声清响,电梯门开了。方晓低下头,那双眼睛又隐匿在刘海后,他转身,向着大厅的出口。

“方晓!”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叶萍双手合抱在胸前,眼里还闪着晶莹的光:“有机会……有机会再去学校吧,大家都在等你!”方晓没有回应,他推开大厅的玻璃门,消失在雨幕中。

叶萍转动钥匙,“吱呀”的开门声传遍屋里的各个角落。屋里没开灯,似乎一整天都没有人回来过。

“今天也没回家吗……”

叶萍的睫毛无力地耷拉下来,她的父母在本地经营一家私人医院,平时因为工作的关系很少有空回家,这一点叶萍从小就习惯了,小学时的家长会,别的同学身后都站着自己的家长但自己的背后永远是空空如也。叶萍打开灯,强烈的倦意涌上来,她径直走进浴室,脱下黏在身上的衣服,温水淋在皮肤上,身体渐渐暖和过来,体能也恢复了一些。

叶萍搂着枕头蜷缩在床上。今晚发生的事就像一场噩梦,好在噩梦还没发展到最坏的结局前被方晓拉了回来,否则自己绝对没法像现在一样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过……那个人真的可以称为“方晓”吗?叶萍勒紧了胳膊,她认得出那是方晓的样子,也记得方晓学过剑道——今晚他击退那帮混混用的就是以前在剑道班学到的技术,但路灯下那双结着冰一样的眼睛,电梯间前那个一闪而没的悲伤的眼神,最后消失在雨中的那个孤独的背影……一切的一切让她无法相信,那个人会是方晓。叶萍不再去想,她轻轻闭上眼,一直挂在眼角的那颗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在那之后你又经历了什么,方晓……”雨点打在玻璃上,像是在演奏一首哀歌。

方晓低着头走在路中间,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修长。

“大晚上的还敢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中间,还真是让人佩服你的勇气啊。”刻薄的声音挡住了方晓的去路,方晓抬起头,刘海下那双结冰的眸子里映出一个少年的影子,那人穿着一身校服,手里一把纯黑的长伞,他挡在方晓面前,显然是冲着方晓来的。

“哎呀,我还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呢,原来是我们的‘大天才’方晓啊,失敬失敬。”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胸前那枚十字架项链闪着寒光。方晓默不作声,他认识那件校服,也知道面前那个家伙是谁,毕竟自己曾经跟他就读于同一所高中。

“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他的目光凶狠起来,笑容也越发险恶:“瞧瞧你那副败家犬的样子,像你这样的人出现在市区简直就是影响市容,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家待着吧,省的警察特地跑来给你贴罚单。好狗不挡道,给我让开!”他用睥睨脏东西的眼神看着方晓。

“好驴不乱叫。”方晓顶着他的肩膀从他身边擦过。

再平静的湖面投进去一颗石头也会泛起涟漪,更何况是如此的狂轰滥炸,但方晓的声音完全听不出一点抑扬顿挫,就像一片冰——无论冰面下怎样波涛汹涌,但冰面依旧毫无波澜。

少年恶狠狠地瞪着方晓的渐渐远去的背影,牙根咬得咯咯作响。

“方晓啊方晓,走着瞧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你拥有的一切,我要统统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