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那个叫科尔里奇的混蛋！吃晚饭了！”从楼下传来的沉闷呼声唤醒了闭目养神的科尔里奇。窗外已经看不见来自太阳的光辉，街道上的几盏煤气灯倒是用昏暗的灯光把周围刷上一层黄色的外壳，充盈着令人愉悦的暖色调。
虽然对于这个“混蛋”称谓很不满意，不过科尔里奇还是老老实实地起身。身上的衣服有点宽大，不过穿着也倒是舒适。
科尔里奇走下嘎吱作响的木台阶，明亮的火光令他一瞬间睁不开眼。他轻轻揉了揉眼睛，才再次看清了面前的事物。
一张宽大的不像样的大理石桌子，看起来四角还是被粗糙地切割过，才能勉强塞进这个狭小得不能再狭小的房间。一旁的壁炉内正在旺盛地燃烧着，而且似乎有两个金属架子直接搭在火焰上，不断冒出令人感到不快的黑色烟雾。
埃里希亚一脸无聊地把玩着手上的银质外壳打火机，伴随着清脆的撞击声，不断蹭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她听见声音缓缓抬头，瞥了科尔里奇一眼，用下巴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
“隔壁六十岁的老先生动作都比你快。”
“请问我动作慢影响到您了吗？小姐？”
刚坐下，埃里希亚就毫不留情地吐槽，科尔里奇自然也微笑着回呛一句。
“这倒不影响，不过说话暗里带刺就很影响心情了。”
“彼此彼此。”
“没时间和你玩文字游戏，火钳在那边，把架子夹出来。”埃里希亚翻了个白眼，手指向壁炉旁的角落，被熏得漆黑的火钳就在那里。
科尔里奇顺从地拎起火钳，将火钳缓缓探向壁炉，不过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挺严重的问题，回头问道。
“你说要吃饭，食物在哪？”
“喏，就在里面。”
“你再说一遍？我怀疑我听错了。”
“就在壁炉里面的架子上啊，我不是都叫你把架子整个夹出来了吗？”
科尔里奇咽了口口水，看向手中没过多久就被逐渐烧红的火钳，虽然他不是什么厨师，但是他并不认为这是个适合人类食物烹饪的温度。
“我能问一下吗？”
“嗯？”
“我们今晚的晚餐是什么？”
“茴香烤肉啊，哎呀你怎么动作这么慢啊！再不拿出来就要焦了！”埃里希亚烦躁地敲着桌子。
不过科尔里奇认为无论放多久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如碳般漆黑的两团物质。他依稀记得这个现象的学名叫做碳化。
但他还是把架子夹了出来，现在他看了个清楚，不管这原来是什么东西，现在已经看不出来它曾是肉的模样了。
“嗯，看起来很不错，火候把控得很好。”埃里希亚看着烤盘上的这两团东西，发出满意的声音，微微地笑了起来。“虽然不是为你准备的，不过勉为其难让你吃两口吧。”
“话说……你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埃里希亚疑惑地看着科尔里奇，用叉子叉起一大块“烤肉”塞进自己嘴里，咀嚼出“咔嚓咔嚓”的硬物崩碎声，不一会她就咽了下去，然后更加疑惑的看着科尔里奇，“没什么问题啊，一如既往地好吃。”
“你……确定？”
“好吧，可能……”埃里希亚抵着额头思索了一会，然后恍然大悟一般认真地说道，“我想可能有点焦了！都怪你啦！”
“请你把‘有点’这个词去了！还有这不是我的错！”科尔里奇无奈地叹息着，“还有什么其他的食物吗？”
“干嘛啦！这么好吃都不合你胃口，你好歹是个军人不是哪个贵族家的少爷啊！口味这么挑。”埃里希亚很不满地敲着桌子，叉子发出“铛铛”的响声。“要在这里弄这么一大块肉你知道有多难嘛。”埃里希亚发出有点委屈的声音，别过头去，“亏我一番好意……”
“……抱歉，我不知道……”科尔里奇抓起一块“烤肉”，毫不犹豫地丢进嘴里，他强忍着焦臭的气味，将那东西咽了下去。“呃，是……挺好吃的……”
“真的吗？”埃里希亚充满希望地注视着科尔里奇，眼神像是小孩子一样纯真。
“真的，我发誓……”
“诶嘿，我就知道，这可是我按照家乡的做法一步步做的，在当地仅此一家哦！”埃里希亚脸上露出自豪的神情，“你要多吃点吗？”
“不……不了，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留着对吧。话说听你的意思，你不是这里的当地人？”科尔里奇试图转移话题，但当他提起这个问题时，埃里希亚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翳，不过下一刻又变成了友善的微笑。
“我不愿意提起我家乡的事情，继续吃吧。”
她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悲伤，有些孤独，有些矛盾，还有些痛苦……
科尔里奇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额，好吧。话说，我还是有些问题。”
“果然……你问吧，我会尽可能回答。”埃里希亚停下进餐的动作，认真地盯着科尔里奇。
“这里是克洛伊共和国吗？”
“正确，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出来有点冒犯，靠近战场，而科技极端落后的地方，应该也只有这里了吧。”
“没什么冒犯的，科技落后是事实……”埃里希亚看向外面，煤气灯里的火苗摇曳着，“别看那些煤气灯老旧，那可是去年我刚刚造的，在那之前，这里的晚上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们认为这样的日子就很好过了，没必要追求过高的科技，那样只会带来灾难。呵，是不是挺愚昧的想法？”
“……”科尔里奇沉默着。
“老实说这也能够理解，毕竟像克洛伊这样的中立国的主权就是句玩笑话，只要其中一方的元首眨眨眼，这儿的领导人就会瞬间人头落地，所以发展不了科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事实上当初那一批煤气灯，还是我游说了许久才说服了当地的执政官，允许安装的。期间还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人破坏过，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你的报酬为什么偏偏要继能器？价格昂贵的货物可不止这个吧。”
“但是能将能量转化为不可思议的力量，甚至能和圣切尔诺帝国引以为傲的异能军团抗衡，这可是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好技术。”埃里希亚的视线变得冷峻，“顺带一提，我的事情，你少过问，你没必要了解太多。”
将名为“铜钥匙”的矿物碾碎，然后掺杂在食物之中持续服用一段时间，绝大部分的成年人都可以获得被称为异能的特殊能力，也许能掌控火焰，也许能掌控水，但无论是哪种，只要经过一定的训练，就能成为可怕的杀戮机器。
这也许是巧合，直到现在，除了圣切尔诺以外的地区，都没有发现过这种矿物的矿脉。也得益于此，圣切尔诺帝国才能与伽迪斯联邦抗衡。
“现在，战况如何了？”
“无论战况如何，你都干涉不了了。你是伽迪斯人，问这个可以理解，但毫无意义。”埃里希亚毫不躲闪地直视着科尔里奇的双瞳，深深叹了口气，“我平时喜欢用一杯酒来结束一天，你虽然受伤了，不过应该也能喝点，要来一杯吗？”
“好吧，我也很久没有喝酒了。”
埃里希亚转身拉开身后的帘子，一个小巧但精致的酒架上陈列着各种品种的酒，其中不乏极其昂贵的。她仔细地挑选着，嘴里念叨着什么。
“你喜欢什么酒吗？白兰地？还是威士忌？”
“怎么都是烈酒啊？”
这句话引来了埃里希亚一个鄙视的目光。
“连点烈酒都喝不了吗？”
“我只是怀疑为什么一个女孩子家里会有这么多烈酒。”
“你有什么意见吗？当地法律对饮酒可是没有任何规定的。”
“没意见，您随意。”
“算了，还是黑麦威士忌。”她先将不大的黑色酒瓶放在桌上，再拿出两个透明的小玻璃杯。琥珀色的酒液伴随着浓烈的黑麦气息缓缓从瓶口流下，注入玻璃杯中。埃里希亚的斟酒姿势标准而优雅，像是专业练习过一样。
科尔里奇端着酒杯，看着晶莹的酒液出了神。
“怎么？害怕我下毒不成？”埃里希亚俏皮地一笑，将酒水一饮而尽，向科尔里奇展示着空空如也的酒杯。
“不，我只是没想到现在还会有人喜欢喝这种老古董。”
“这是当然，伽迪斯也是酿酒大国。”埃里希亚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老古董。现在的酒没有年代的感觉，像是劣质的速成品，只有在时间的熏陶下慢慢发酵的酒液才值得享用。”
“我也挺赞同这种说法的，可惜现在没多少人愿意花点时间等待了。”
科尔里奇将酒液倾倒在嘴里，辛辣却又不失柔和的口感在舌头上蔓延，扩散到整个口腔，黑麦的奇异香气似乎贯彻了全身。
“品味不错。”
“这酒的味道的确好……说起来，厕所在哪里？”
“门外左拐。”
科尔里奇步履平稳走出大门，直到埃里希亚视线不可及的地方。
他看了看四周，随后耸动喉头，将酒液全部吐了出来。
“什么时候……她怎么做到的……”
科尔里奇喘着气，不断干呕着。
辛辣味里包含着一丝极难发觉的化学药物的苦涩味，酒里有什么药物。
但是科尔里奇从埃里希亚拉开帘子起，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埃里希亚的手，杯子底部也是干净的，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药？科尔里奇始终想不透这个问题。
“埃里希亚·塞西尔·库克，你，瞒着我什么？”科尔里奇难看地笑了笑。
他扶着墙壁，脑袋里昏昏沉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