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并不是我脑袋爆开的声音。
“哈——！”
我还活着——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就像是快要溺死的人终于得救一般，张开嘴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吸过的最甜美的一团空气。
刚刚沉重滞涩的身体此刻终于恢复了正常，我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那突然出现的骇人黑影此刻显现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在距离我面部不到十厘米的地方，散碎的暗红色晶体漂浮在半空中，晶体的尖端还闪烁着点点冷光。看起来，那些晶体原本应该是一体的，块头更大一些，方才朝着我的脑袋直射过来。
“老郑！你没事吧？！”
小词的声音又惊又怒。
我闻声朝她那边看去，只见她右臂朝我这边抬着，五指微张，像是虚握住个什么东西。联想到我面前这堆漂浮着的鬼东西，我便明白了是小词用她的念动力救了我一命。刚才在电光火石之间，那暗红色的晶体撞击在念动力组成的壁障上，所以才碎成现在这般模样。
“啊，我没事······小心！”
我话未说完，一道相似的黑影便又再次出现，划破空气发出尖啸声。这回，黑影并不是冲着我过去，而是向着小词的方向疾射。
她和我相向而立，那黑影袭向她的后背处，我虽然看得分明，可对她来说就是个完完全全的视觉死角。
“噗——啪！”
让人有些牙酸的碰撞声，相同的暗红色晶体撞到无形的墙壁上，在距离小词的后脑勺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碎裂成小块。
“什么鬼东西？！”
随着小词一声怒喝，飘浮在半空中的暗红色结晶体像是失去了凭靠，“啪啦啦——”地散落在地面上。
小词往我这边靠，转身面向那结晶体射来的方向：“安娜，到我身后来！那儿危险！”
可奥莉安娜却仿佛没听见小词的厉声警告，仍兀自站在原地，撑着阳伞，呆呆地看着那散落满地的结晶体。她的嘴唇微微地上下开阖，像是在默默自语，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安娜！”小词伸出手想要把奥莉安娜拽过来，但是还不待她的手碰到后者，凌厉的破空声再度袭来。
“唰——！”
这回我却是看清楚了，那暗红色晶体是从公寓楼前的一个街巷转角的阴影中飞出的。极速飞行的晶体快得仿佛是一条划开空间的线，朝着奥莉安娜的方向延伸。
“艹！”
小词只来得及说出这只有一字的脏话，紧接着，那晶体已经嗖然飞至。
“咔——！”
和之前的结晶体撞到小词的念动力之墙发出的声音不同，这声响显得更加锐利而短促。
我往奥莉安娜的方向看去，发现她站在那儿毫发无损，结晶体是擦着她的身体飞过而没有击中她，最终嵌入了公寓楼的外墙之中。我终于能够得见这晶体完整时候的模样——长度约莫和我的小臂相当，中间稍粗，越靠近两端便愈发纤细，到最后收束成一个让人有些心颤的尖端，闪烁着寒光。
该死的！这栋楼一层的外墙的可是混凝土制，麻石贴面的！可那长梭形的晶体竟然直接扎了进去大约五分之一的长度！之前我只知道这东西肯定很危险，可现在看起来，这东西要是真得打到我的脑袋上，我恐怕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已经在下边儿跟孟婆讨汤喝了！
奥莉安娜像是被这擦着她飞过的死亡给惊醒了，不再呆愣愣站在原地念叨着什么，而是转身面向那街巷转角处的阴影，声音变得有些冷冽起来：“你已经彻底丧心病狂了吗？！”一边说着，她一边向着那阴影地方向踱步前行，左手的阳伞随着她的脚步上下地颤动着，旋转着。
“安娜？！”
小词看着奥莉安娜就那样毫不设防地往龙潭虎穴去，心中难免惶急，叫出声来警示她。可是奥莉安娜却置若罔闻，仍旧自顾自地走着，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小词见状，就有往前冲的架势，她想把奥莉安娜护在身后。我伸手搭住她的一边肩膀，压低了声音道：“你先别着急，安娜她不是傻子，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
“可是——！”
小词回头还想说些什么。但我不待她说完，坚定地摇了摇头，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没有松开——这只手并没有使劲儿，如果她想的话，随时都能挣脱开。
“这事情到处透着邪性，你现在贸然上去帮她，也许不是助力反倒是累赘！”
她听我说完，眉头皱起，但是终究没有甩开我肩膀上的那只手。我知道她熄了冲上前去的心思，暗暗舒了一口气，目光往奥莉安娜那边看过去。方才我对小词说的话虽然不是作假，但我的心里还藏了一些想法没有全都说出来。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奥莉安娜不是普通人，而在她的身后还有着更多不寻常的东西，此时此刻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即使我不愿意去相信，但是理智仍然告诉我，这事恐怕和奥莉安娜脱不了干系。眼下这种情况，倒也不是说当逃兵，但让相关人士亲自下场处理，总比我们这种局外人凑热闹好。
“回答我！你连最后的那点儿底线都不顾了吗！”
奥莉安娜不知道在对哪里的谁说话，她的声音振聋发聩并且饱含怒火，在空旷的街巷上回响着——我从没想过她那娇小的身体竟然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好吧，好吧，既然来了这儿，说中文也是应当······奥莉安娜，别生气嘛。话可先说在前头，我可已经手下留情了——而且也没牵连更多的人，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阴影地的深处传来婉转温和的女声，轻声细语地缓缓说着。不知为何那声音却让我产生了一种淡淡的厌恶感，这厌恶感来自心底，好似本能反应。
那是谁？她和奥莉安娜是什么关系？就是她袭击了我们吗？此刻伴随着这女声一同出现的，除了我满脑子的疑惑，还有一发狠戾的结晶射击，直直朝着奥莉安娜而去的，毫不留情的一击。
“啪嚓——！”
暗红色的结晶体在半空中绽开成漫天的碎屑，接着颓然洒落一地。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搭在小词肩膀上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了一点儿，她摇摇脑袋，轻声道：“不是我，那鬼东西的力道大得很，这距离我根本挡不住——”
小词的念动力的性质很特殊，作用的地点愈是靠近她的身体，那么这种奇特的力量就愈强大。奥莉安娜离我们尚有一段距离，而这个距离让小词的念动力衰减到了无法阻挡结晶体疾射的地步。但若如她所说，那么刚刚在半途中就被摧毁的结晶体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
“老郑！你看安娜的右手！”
小词突然有些紧张地对我说道，我闻言赶忙将注意力集中到奥莉安娜的右手上。可在我看来，她的右手只是自然地垂落在身体一侧，看起来并无什么异常——不，等等！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附在她的右手上！
那东西呈现红色，乍看起来仿佛是一股股红绳交叠盘绕在她的右手上，但我仔细端详一阵儿后，却悚然发现那才不是什么绳子，而是某种流动着的液体！这红色的流体收束成细长的条状，所以看起来才有几分像是绳子。那液体仿若有自己的生命一样，涌动着，无时无刻不在改变流动的轨迹，在奥莉安娜的手背上画出妖异的花纹来。
“那是······什么？”
红色的流体——提到这个词，大多数人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大概都是一样的吧？
“难道是·····血液吗？”
就在我带着疑惑自言自语时，盘绕在奥莉安娜右手部位的红色流体的量猛然增多起来，原本只是几缕“红绳”，但转瞬之间就积聚成了一束红色的流苏，在她的手边招展着，跃动着。
“那两个人只是无关人员，可你照样把他们牵连进来了不是吗？”
奥莉安娜质问着藏在阴影中的那个女人。
“哈，这真是我最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那个女孩儿可是接连挡住我两发血刺啊！”阴影中传来嘲弄的声音，“而我，甚至连她是怎么做到的都不知道，你跟我说他们是‘无关人员’？”
奥莉安娜的声音并未产生波动：“这是这，那是那！对于我们之间的恩怨来说，他们俩就是局外人！”
“切！”
阴影中的女人不屑地咂了一下嘴，接着道：“我真是受够了你，也受够了家里那帮老东西！一天到晚讲这些仁义道德，我们拥有力量！我们理当坐在凡人的头上！你——”
那人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啪嚓——！”
随之而来的事一声更甚方才的撞击声，但是这撞击发生的地点隐没在阴影中，我看不清楚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奥莉安娜，我的奥莉安娜啊——你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手下留情啊，那一下儿要是打中了，我可就得永远离开你了。”
阴影中的女声仍旧显得温和而慵懒，好像此刻她不是在和奥莉安娜针锋相对，而是同闺中密友开茶话会。
“别躲躲藏藏的！出来说话！”
奥莉安娜抬起右手，那红色的流苏不断地扭曲变化，最终凝结成长长的梭形——和阴影中的袭击者攻击我们的结晶体如出一辙的梭形。阳伞的阴影没办法完全覆盖这暗红色的结晶，阳光照在它的尖端，反射出一点星芒。
话音刚落，那结晶体便如离弦之箭冲刺而出，化作一道细长的轮廓，冲进街巷转角的阴影中。
“咔啦——！”
阴影中传来一声脆响，紧接着，长梭形的结晶体绕着短轴极速盘旋着飞出阴影，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最终“啪——”地一声扎入距离奥莉安娜不远处的地面里。
“哒——哒——”
那是鞋跟和地面撞击的声响。
伴着这声音，身材高挑的女性走出阴影，她身着深色的运动套装，脑袋藏在兜帽里看不清面貌如何，全身上下便只有双手裸露在外，除此之外则全都被布料盖住。
“奥莉安娜，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吗？我可没有阳伞啊，挡不住这讨人厌的阳光。”
兜帽下传出的女声依旧婉转，也依旧让我感到一抹淡淡的厌恶感——不，那厌恶感甚至更进一步了！明明她全身的轮廓都被那深色的衣装模糊掉了，可当她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的时候，我就好像是看见了什么秽物似得，有一种想要快些移开视线的冲动。
恶心——看着那阴影中走出来的家伙，我的脑子里只能想到这唯一一个词。
这到底是为什么？只是因为她是袭击我们的黑手吗？可那样的话，我也不该产生厌恶的感觉，而是应该感到危险和警惕不是吗？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抗拒感，是我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
奥莉安娜的声音变得更加冷淡了，甚至都快要透出一丝寒霜来：“体谅你？那谁去体谅被你伤害的同胞们？”
“噗——哈哈哈，你的语气听起来真是太滑稽了！‘被你伤害的同胞们’？啧啧，你以为你是拿着木锤审判我的法官吗？”
穿着运动套装的女人一边用戏谑的腔调回应，一边将腰微微地弓起，就好像在捧腹大笑。然后，她的身体陡然回直，语调也便到另一个极端，用不输奥莉安娜的冷冽口气继续说着：“没人能阻止我！那些人本事不够却不自知，跑到我面前聒噪，所以丢了性命，如此而已！”
“疯子！”
奥莉安娜只是狠狠地说出两个字，随后，右手轻轻舞动，红色的流苏在空中划出一条猩红色地匹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