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头看着奥莉安娜,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回道:“郑,能不能借我一把阳伞呢?我,我有一点儿特殊的病症,最好不能受太阳光直射,会觉得很不舒服。”

“哦,这样啊······有的有的,我给你找一下。”

虽然这病症乍听起来好像很奇怪,但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甚至还听说过世上还有对水过敏的人,想来奥莉安娜也不过就是对紫外线敏感一些?而这病的具体原因究竟是怎样,那可就是奥莉安娜的隐私了,我不该过分在意,只要提供帮助就好。

我这人一般不用阳伞,但是搬家的时候,老妈塞了一把过来,我也就顺势收下了。我记得当时收拾完搬来的那些东西后,我把它放在了客厅的杂物箱,此刻一通翻找,终于在箱子的角落找到了。

我将阳伞递给奥莉安娜,道:“喏,这伞可以嘛?”她点头道:“嗯,谢谢,这个就行了,麻烦了。”

我和小词本来是想去附近的卖场来着的,但是要为奥莉安娜买衣服的话,去那里便不太合适了。我和她商议一下,决定先去稍远一些的步行街,那里有不少服装店,回来的时候再去卖场买小词需要的东西。

昨晚的雨下得挺大的,好在这雨早上便停了,路面上虽然有些积水,但是不影响出行。从公寓楼到步行街尚有些距离,我本想拦下一辆出租车,但这时候小词提出不如就步行过去,顺带着让奥莉安娜在街道间逛逛。奥莉安娜欣然同意,我便熄了原本的念头。

雨后的空气颇为清新,眼中的色彩似乎也鲜艳了几分,路边的花坛里,隐隐约约有几抹苍翠之色,可仔细一瞧却发现一片枯黄的草皮。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是嘛?”

略带口音的声音,轻轻吟唱出熟悉的诗句。

我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去,奥莉安娜被我瞧得有些慌张,连忙问道:“啊?难道我背错了吗?这是我学习中文的时候,老师教给我的诗句,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也不记得对还是不对了。”

我笑着摇头:“不,很对,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而已。你引用的这句诗,正衬了眼前之景——我知道你的中文很好,但是没想到好到这个地步啊。”

奥莉安娜大概是被我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空出来的那只手连连摆动,道:“哪里,也只是我运气好,刚巧对这首诗有印象而已,才不是什么中文很好呢。”

一旁的小词轻轻笑出声:“喂喂喂,二位大诗人这么好雅兴吗?我都要自惭形秽了。”奥莉安娜闻言,有些窘迫:“唔,连小词你也来取笑我!”

“诗歌载性嘛,我们中国人说起先人的诗句,总觉得是站在他们身边,和他们看到一样的景致,有了相似的心境。”我对着奥莉安娜说道,“穷究知不知道落了下乘,和诗句有了共鸣那才是上上。想想千年前,韩愈也许就是在出游的时候和我们看见了同样的场景才写下这句,这感觉不是很奇妙吗?”

奥莉安娜咀嚼着我的话,缓缓地点头:“我,从没想过这些呢,郑······这些诗词之于你们,就像是布拉斯通传唱的歌谣之于我吧,并不单单是汉字的组合。我很喜欢中文,听了你的话之后,也许变得更喜欢了一点儿也说不定哦。”

“是嘛?那就再好不过,哈哈。”

我笑着结束了对于这个话题的讨论,和同行的三人专心游玩起来。

我住的公寓楼所在的城区,并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段。不过,那些高楼大厦无论在哪个地方看起来都一般无二,反倒是这种普通的街巷之间,让人更能品位出这个城市的气质。

“喏!安娜,这里是我小时候经常来的公园,嘿嘿,虽然很小就是啦。”

路过附近的公园时,小词煞有介事地给奥莉安娜介绍了一番。

“啊,那时候真的经常来这里玩呢。你看,就是这个水塘,我有一次差点儿就掉进去了,然后我发现这玩意儿只有不到半米深。”

小词指着公园中央的一处景观池,明明说得是小时候的糗事,但是那得意的语气就好像是谈起了自己过去做过的什么了不起的功业似得。奥莉安娜静静地听她讲公园里的一草一木,也不回话,只是不时地露出笑容,或是点头应和。

出了公园,我们在街巷里穿梭着,周围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此时是初春,雨虽然停了,但是阳光并不强烈,奥莉安娜撑着阳伞走在街上,还真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而在瞥见她那别有风致的容貌时,好奇地扫视就往往变成刻意地回头望了。

这些年来,国内的外国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金发碧眼的洋人以前还是个稀罕玩意儿,现在大家也就是多瞅几眼见怪不怪了。可架不住奥莉安娜生得实在漂亮,雪肤黛眉,琼鼻高颧,标准的西方美人,单单只是把脸往那儿一搁就好像在散发光彩,引人侧目。

被这么多目光关照,奥莉安娜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虽然知道中国的人口很多,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呢。”

我听了她的话,扫视了周围的街道一眼,觉得行人多少也就是正常规模,完全算不上“这么多”。因此,我颇有些好奇地问道:“布拉斯通难道没有这样的街道吗?”

奥莉安娜笑着摇头:“没有的,布拉斯通实在是太小了,全国也只有一个城市,那里居住着大概占全国人口90%的居民,城市的名字就叫作布拉斯通。那里虽然也有不少街道,但是我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同时出现,不论大街小巷,都是冷冷清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里都没人住呢。”

小词被她的描述勾起了好奇心,接着问道:“布拉斯通的总人口大概有多少啊?”

奥莉安娜沉吟一阵,像是在思索,道:“我也不能说出个具体的数字呢,大概6000人左右吧?”小词鼓起双颊,表示惊讶。

“哈哈,是不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小的国家?”奥莉安娜看着小词的表情,笑着对她说道,“也是呢,与其说布拉斯通是个国家,倒不如说是个小镇更合适。”

我虽然没有再脸上表现出来,但听到布拉斯通的总人口竟然还不到一万,心里也着实一惊。

谈起“国家人口”概念的时候,人们的第一想法里的计量单位,总是“亿”,“千万”这种量级······6000人?总感觉随便在中国挑个乡镇,那里的人口就远比这多了。

“嘿!和梵蒂冈比起来,我们可还算是个大国家呢!梵蒂冈的人口可是连1000都不到!啊,不过那是他们的国家性质本来就很特殊啦。”奥莉安娜接着说道。

谈起历史悠久的教宗国(作者注:当代主权国家“梵蒂冈”,自1929年起以《拉特兰条约》确定为主权国家,但其前身教宗国在公元756年的“丕平献土”事件之后视为实质存在),我不禁对布拉斯通的历史也兴起了几分兴趣,向奥莉安娜问道:“布拉斯通很早以前就存在了吗?”

奥莉安娜点点头,答道:“嗯,布拉斯通的历史很悠久,啊,当然没有中国历史这么久就是了——大概在十三世纪的时候,布拉斯通城就已经存在了,然后渐渐发展为一个独立的小城邦直到现在。”我接着问道:“那想必布拉斯通应该有很多名胜古迹吧?”

奥莉安娜苦笑着说道:“要说名胜古迹,我还真说不出来几个······我从小在就在那里长大,它就是个名胜古迹,在我眼里跟我家后院也没什么两样了。不过,城里的各种老建筑倒是有不少,额,我想想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

“古色古香!”小词跳进来插话。

“对对对,就是这个!布拉斯通的街道古色古香的!”奥莉安娜听小词说完,很是激动,“城里各个时代的老建筑都有,星落棋布的,其中有一些的历史,甚至能追溯到布拉斯通刚刚建立的时候!各个时代建筑的风格又不尽相同,这些部分也都很好地保存下来了。然后,也是因为这个,造访我们那儿的游客里最多的就是各种研究建筑或者历史的学者咯。”

嗯,我能理解!能找到这么一个铭刻着历史演进和建筑风格变化的“活化石”城市,那些学者们该是有多激动啊?肯定是恨不得直接扎根在这个城市里的那种欣喜吧?

“听你这么一说,我都很想去布拉斯通看看了!”我情不自禁地说道。小词也在一边点头应是:“嗯!超想去!”

奥莉安娜大概是因为家乡被我们一顿夸赞,心中开心,脸上也露出骄傲的微笑来:“欢迎之至!你们要是去的话,就轮到我尽地主之谊了!到时候,我肯定带着你们在城市好好游玩一番!”

“那就说定啦!”小词抢着答应下来。我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喂喂喂,你当大老远地去欧洲,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啊?”她摸摸自己被拍打的地方,发出“嘿嘿”的笑声:“你想嘛!安娜不也是大老远从欧洲跑到我们这儿来了?”

奥莉安娜撑着阳伞站在一旁看着我们俩,轻轻笑着:“如果你们去到那边的话,食宿我都能帮得上忙,其实倒也挺方便的。而且我们那里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繁华的地方,物价也不高,在那里游玩花的钱也不会太多。”

小词听了她的话,想去布拉斯通的念头就愈发地高涨起来了,就连我都在心里打起了算盘,想着出去长长见识也未尝不可。不过,这事情现在终究只是个没着落的草案,我们俩又和奥莉安娜讨论了一阵儿之后,便把这话题暂且搁下了,毕竟,现在还是以买东西和带着奥莉安娜游玩为先。

我们三个接着上路,周围人的目光仍然聚焦在奥莉安娜身上,而且随着我们靠近人流比较多的步行街,投来灼灼视线的人愈来愈多了。奥莉安娜哪里见过这般阵仗,把阳伞压得老低,脸也深深地埋起来,这才避免了更加糟糕的情况。

小词对此颇为不悦,哼道:“这帮人也不知道收敛一下。”我摇摇头:“唉,看见大美女了,大家肯定都想多瞧几眼。不是有那么个说法吗?看见美女,一天的心情都会变好的。”

小词斜着眼问我,声音里带着些危险的味道:“哦?那老郑你现在是不是高兴得快跳起来了?”

我若无其事地回她一句:“没啊。”

她露出不信的表情:“你看你刚刚不还说着呢嘛?什么‘看见安娜,一天的心情就会变好了’吗?你现在可是和这样一个大美女同游唉!”

奥莉安娜听我们俩左一个“大美女”,右一个“好心情”地说着,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羞怯地说道:“哪里的话,我长得也就那样······”

“这话可就错了,安娜,你是个美女这一点我可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我转过头去,对着把脸庞隐匿在阳伞遮挡下的奥莉安娜说道,“不过,我每天看着住我边上这位大美女啊,早就产生抗性了,啧啧啧,不然,我肯定就像她说得那样,高兴得跳起来了吧?”

我半开玩笑地说出这句话,本来还想着小词听了这话,肯定也得哈哈地笑出声来,可没成想,我没听见她的笑声不说,反倒是我的侧腰受了不轻不重的一拳。我有些疑惑地朝袭击者望去,发现小词的脸上爬满了绯红的颜色,比刚刚陷入尴尬地奥莉安娜还要严重。

“说什么呢,二货······”

她声音压得低低地说了一句,要不是我耳朵好使,估计什么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