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看着怪物在自己面前逐渐化成一滩恶臭的脓水,斯嘉丽一开始愣在了那里。

求救的话语,那像是快要饿死的野狗一样的嚎叫,那张满是鼻涕眼泪的,镶在异形上的,苍白无比的脸。

那纤细扭曲的肢体差那细微的一步就能触碰到斯嘉丽,可在那之前腐朽追上了它。那逐渐溶解的样子,让斯嘉丽想起了自己享用下午茶时化在咖啡里的方糖。

声音只剩下了夜风的呼啸,在斯嘉丽面前那一滩脓水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女孩儿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看向四周。

手心里的刻印微微闪烁,一种宛如被整个世界所排斥的不安感萦绕在心头。

荒凉,寂寥。斯嘉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刻印前所未有的破坏力将葛隆尔的破败推上了顶峰。这像是破灭后的场景实在是让人不舒服。但是最让斯嘉丽心底渐冷,是那只怪物不明所以的话语。

“别让我看见那条大鱼……”

“救救我……”

“从教团手里。”

回想这惊恐的话语,那张脸在眼前鲜活了起来。

斯嘉丽回头看了看葛隆尔镇上的教堂,就在她回头的一瞬间。刻印爆发出的光芒甚至能让人错以为多出一个太阳,女孩儿刚想捂住眼睛。可所有的光芒一瞬间又收拢起来,一条光线将教堂内部和女孩儿的手心连了起来。

荒凉的葛隆尔镇上没有一丝光亮,夜色浓重如墨,那被笼罩在阴影里的教堂给斯嘉丽一种窒息感。可这手心里的光线却深深的冲了进去。

握紧了手中的短剑,斯嘉丽回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那一滩脓水。

“会碰见什么呢?”

她的语气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吞了几口唾沫的斯嘉丽缓缓迈开了步子。

跟教堂的距离不远,抬脚几步就到。斯嘉丽轻轻的推开门,另一只手的肌肉紧绷,随时准备举起短剑招架。

她刚从教堂出来,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可在怪物的浪潮过后,在这刻印的指引下。斯嘉丽总觉的里面沉睡着某种诡异的东西。

推开门的第一眼,自然还是那座大鱼雕像。可雕像此刻却迸发出了太阳一样的强光,这强光刺的斯嘉丽的眼睛生疼,女孩儿捂住眼睛的同时却有些疑惑。在教堂外她没有看到光线的流出,这种强光是如何被封锁在教堂内部的?

不要,不要看见那条鱼……

就在斯嘉丽逐渐往教堂深处走去时,突然响起了一声低喃。

不要,不要看见那条鱼……

我们错了,错的离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葛隆尔做错了什么,要遭遇这些……

艾丽莎,吉姆。原谅我,求求你们原谅我……

噢!我们看见了什么……

低喃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

斯嘉丽感觉自己不像是进入了一座教堂,她觉的自己踏入了一处墓园!

那一声声低喃让斯嘉丽有着漫天都是飞舞的灰黑灵魂的错觉,她这个生人,带着外来的,鲜活的气息。就像是照进深渊的短暂的一缕阳光,让所有腐朽的灵魂开始躁动。

“这些声音是,怎么回事?!”斯嘉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低喃声越来越多,到之后已经脱离了喃语,成为了杂乱无比的惊叫。到最后,甚至脱离了语言的范畴,那些声音最终混沌一般的,变成了喑哑的呻吟。

斯嘉丽张望着被光芒充斥的教堂,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在被逐渐剥离,一种脱离感或者说是隔阂,渐渐的在她的周围诞生。

手心里的刻印振奋起来,那座大鱼雕像的光芒爆发开来,亮的像是星星的陨落。斯嘉丽被这光芒压迫的睁不开眼也无法移动身体,耳朵里,那些混沌的呻吟变成了痛苦的尖叫。

尖叫声过于尖锐,斯嘉丽的耳膜被这声音震的生疼。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发觉手心里的刻印烫的好像要将整个手掌烙穿。尖叫声的浪潮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女孩儿,她却只能闭着眼睛忍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尖叫声逐渐退去。那隔着眼皮都好像白昼一样的强光也逐渐消散。

斯嘉丽睁开眼睛,却惊诧于眼前的场景。

取下兜帽,拉下衣领。斯嘉丽狠狠的吸了一口空气,干爽而清新。头顶的太阳不吝的放射着温暖的阳光。

那一座座的房屋,来来往往的行人,耳边不时掠过的人们的谈笑。头顶上的飞鸟的翎毛轻轻的落在了斯嘉丽眼前的石板路上。远处的一群镇民们正围着旅行艺人,待在杂物摊和水果摊边的妇人在跟摊贩讨价还价,小孩儿们打闹着从斯嘉丽面前跑过,笑容耀眼。

生气勃勃的葛隆尔像一幅画展开在斯嘉丽面前,但却是一幅没有颜色的画。

这景象中的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灰色,斯嘉丽伸手触碰从自己面前跑过的男孩儿。纤细的手臂却穿过了男孩儿的身体。

“这里是葛隆尔吗?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

握了握手,那上面没有任何实感。面前的男孩儿雾一样的空虚,斯嘉丽再度伸出手。这一次,刻印的光芒闪烁起来。

这刻印的光芒如同石子投入沉静的湖面,水波一样的痕迹扩散开来。灰色的画面震颤起来,细微的光线和模糊的影子重新组合。斯嘉丽看清了,每个人的身后都带着一个奇妙的光景,那是他们本身的变化。孩童逐渐成长,大人逐渐老去,建筑逐渐腐朽。还未流动的时间从他们的身体里被拉了出来,清晰的展现在了斯嘉丽的眼里。

而这些痕迹最后的画面,就是刚刚在教堂外面出现的怪物……

“这是,所有葛隆尔人的末路吗?”

斯嘉丽呢喃着,看着人们背后的影子逐渐变化,逐渐变成了恶心的怪物。孩子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妇人们和小贩争的脸颊的微红,围在旅行艺人身边的所有镇民的叫好声,斯嘉丽仿佛也能听见。

很美好,太阳的光芒依旧温暖,时间的流动不为人在意。这是一个平静的午后,人们惬意的享受着他们的生活。看见这幅情景,谁都会想找个茶厅,点上一杯红茶对着街道消磨一下午的时间。

但是那些怪物的痕迹却破坏了这一切,它们的形体畸形,但斯嘉丽却觉的怪物们都盯着人们的背影,不知道长在那里的眼睛中满是悲哀。

那是他们曾今的样子,曾今的生活,曾今的平安喜乐。

“该死!你让我看见这个是想干嘛!”

斯嘉丽低声怒骂,手心里的刻印光芒湮灭。

“不过这里究竟,究竟是哪儿?葛隆尔吗……”

这一片灰色,让斯嘉丽如同笼中之鸟,她不知道自己该往那里走。也不知道怎么逃出这个灰色的世界。

“你是!”

斯嘉丽背后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女孩儿的肩膀也被抓住了。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就被强硬的扳了过去,一张满是惊喜,但却苍白无比的脸出现在斯嘉丽的眼前。看到这张脸的斯嘉丽,却惊诧的不知道该干什么。

“你来救我了!你来救我了!你来救我了!”

欣喜若狂的声音,这个人太开心了。

斯嘉丽认得他。

但他现在应该是一滩脓水!

那个怪物,最后那个求救的怪物,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冷静点,冷静点!我会救你的,先告诉我怎么回事!”

“你来救我了!来救我了!”

斯嘉丽想安抚他的情绪,可这个人近乎癫狂,他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疯狂的摇动着斯嘉丽。

“冷静点!”斯嘉丽被摇动的受不了了,不由的大声吼了出来。

而随着吼叫声的,是一束尖锐的影子,刻印不知道为什么被驱动了,影子化作锋锐的长剑,洞穿了这人的胸膛。

摇动的动作停下来了,看到胸口被洞穿的人,斯嘉丽吓了一跳。她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面前的人蠕动着嘴唇,说着什么。

他脸上的喜悦让人想起花朵的绽放,喜悦中带着放松,那蠕动的嘴唇道出的话语很难让人听清。但斯嘉丽听清楚了。

这人说的是……

谢谢。

带着喜悦之极的笑容,宛如长久以来的夙愿得以实现。他倒了下去,声息全无。而他的身体开始了变化,从正常的,人的样子开始扭曲。逐渐变成了他最让斯嘉丽熟悉的,怪物的样子。

斯嘉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张苍白的脸不在全是鼻涕和眼泪了。但女孩儿的胸口堵的很,是无论她狠狠的呼出多少口气都没法缓解的堵。

而这个时候,斯嘉丽突然全身发冷。

她转过身来,发现所有的人都盯着这里。准确来说,是盯着那个死去的人,或是怪物。

带着身后的影子,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向了满脸快乐的怪物尸体。这些眼睛中,除了痛苦,悲伤,还有那无法抹去的羡慕。

斯嘉丽默默的让开了,那怕视线看向的不是她,但她却不敢挡着这些视线。

斯嘉丽觉的自己背不起这些沉重的视线。

这灰色的形体,在所有的故事和记述中都非常适合用一个词来形容。

幽灵。

这里的人们并不是在生活,这沉重的灰色将他们覆盖,那些鲜活的情景失去颜色。斯嘉丽明白一件事,葛隆尔人们是在游荡,是在躲避。可即便这样,他们依旧被聚集在了一起,他们试图将自己沉溺在过去的和平之中。却依旧无法摆脱,无法改变他们现在的样子。

幽灵是死去的人的灵魂,那怕再相似也不能拿来形容这里的人。

他们的确是灵魂没错,但他们并没有死去。他们的肉体还在,生命还在。不过是形式的差异,不过是存在的不同。

斯嘉丽默默的往前走去,她明白自己该去什么地方了。

在她的身后,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死去的怪物,就像是被精雕细琢的雕塑。

“放心吧。”

穿过一个又一个虚幻的灰色的人,斯嘉丽不由的开口说道。

“放心吧。”

像是祈祷,又像是安抚。

“放心吧。”

确切来说,应该是承诺。

这灰色的人仿佛无边无际,斯嘉丽是唯一一个带有色彩,带有跃动着的灵魂的人。

“我会让你们,安息的!”

女孩儿意识到了,自己的感觉并没错。

的确是墓场啊,无法安息的灵魂重复着曾经的生活。想要遗忘掉自己的现在。但他们却渴求着,渴求着死亡,渴求着安息。

墓场里有了第一个死人,于是所有的灵魂都醒悟了。

斯嘉丽心情沉重,一步又一步的在灰色的人潮中前行。

Chapter.2

在和斯嘉丽分开过后,威廉和麦克海斯坐上了一列空旷的蒸汽机车。

这座装饰考究,性能卓越的机车只有他们两个客人,但却配备了一大批仆从。不愧是五月党用来迎接贵客的机车,不过克罗夫特私自将这重要的机车用在威廉和麦克海斯身上,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的通过五月党党会的允许。

“那个骚包肯定是私自挪用的吧。”

回想着那位大商人前不久在自己面前夸张滑稽的样子,麦克海斯不由的低低窃笑着。

在他的旁边,威廉正靠在座椅上闭目睡觉。讲师先生不知道为什么很是疲劳,那张上车前还吓坏了机车上仆从的,苍白的死人脸现在更是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眉头紧皱着,整个身体的肌肉紧绷如弦。讲师先生在做梦,不过看样子不是什么好梦。

“呼!”。

在一次急促的呼吸过后,威廉醒了过来。在苏醒的一瞬间他整个额头瞬时出满了冷汗,讲师先生按着额头,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

“早上好,做了个好梦吗?”

麦克海斯拿起桌上的面巾递给威廉,威廉接了过去,将额头上的冷汗擦了个干净。

“不知道该说是好梦还是噩梦。”

“怎么了?”

“我梦见【她】了,在屋子里。”

“是吗……”

麦克海斯沉默了,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噩梦?好梦?或许都有吧。

“梦见【她】可是很久没有过了,是什么体验呢?”

少年拉开了窗户,故作轻松的向讲师提问。而讲师却看向了窗外,眉眼之间带着怀念,也带着些沉淀过的孤独和哀伤。

“麦克海斯,我觉的这是一场好梦。”

“你怎么这么想?”

“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威廉的反问让麦克海斯不知道回答什么好,事实上,在一瞬的思考过后他也想认为这应该是一场好梦。

“行吧,的确是一场好梦。”

少年服输一样的耸了耸肩,和讲师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只不过少年笑的自然流畅。讲师先生却为了这一个笑容牵动了全身的肌肉。

威廉为了这一个笑容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他现在本来就没法好好的笑出来。

这张死人脸露出笑容更接近僵尸露出自己的獠牙,其他人看见这个笑容应该都会打寒颤吧。麦克海斯拍了拍威廉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在勉强自己笑出来了。

“你会梦见【她】恐怕也是因为快结束了吧,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这漫长的等待却是让瑞雅的女儿来见证这一切。”

“斯嘉丽不会是见证者,麦克海斯,我们都知道见证者是谁。”

“她是最后一个。”

“但她不是第一个。”

威廉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讲师先生脸上的神色逐渐变的温暖起来。从窗外吹进来的干爽的风将他的额发撩动,死寂腐朽般的气息稍稍被驱散了一些。少年无言哑笑,转过了头。

蒸汽冲出舱口的尖锐声音响起,麦克海斯将头伸出窗外。在铁轨的一边,一所华丽的庄园打开了大门。站在镀银大门后面的大商人,克罗夫特。对着看向他的少年行了一个脱帽礼,在他的身后是一排娇俏的女仆和一排年轻的男侍。微风掀起了女仆的蕾丝裙边,也撩动了男侍背后的燕尾。蔷薇的花瓣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香气。

男侍弯腰,女仆提裙。在蔷薇花瓣上,他们的气息好像也带着些蔷薇的香气。

“欢迎威廉大人与麦克海斯大人光临摩顿庄园。”

声音不大,音调有起有伏,带着些音律。那一句欢迎词被他们更像是唱出来的,威廉和麦克海斯一瞬间有一个合唱团站在自己的面前的错觉。

站在首位的,脸上的笑容带着老绅士的文雅,也带着流氓一样的痞气。

“真符合骚货的喜好。”

面对着合唱团一样的男侍女仆,麦克海斯不由的吐槽出声。

“欢迎,欢迎我们的讲师先生和少年。”

克罗夫特热情的来到机车口来迎接,他的胸口别着一支刚采的蔷薇,帽子下面露出来的头发亮的让人觉的他把整瓶发油倒了上去。这个中年人看向威廉的眼神色眯眯的,仿佛一个淫棍看见了绝世美女。

“嘿嘿,眼神太露骨了。注意形象。”

克罗夫特的眼神看的麦克海斯心底发毛,他不由的咳嗽了几声,提醒克罗夫特。

大商人直接无视了麦克海斯的提醒,他迫不及待的拉起了威廉的手,把他往庄园里拉。沿途的男侍女仆们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花篮,里面是各色的蔷薇花瓣。每当克罗夫特拉着威廉经过他们之间,各色的花瓣就从花篮里被泼向天空。其中掺杂着克罗夫特殷勤的介绍。

“伦德岛帝王蔷薇,各式礼仪都用得到。”

下雨一样的蔷薇花瓣,一个眼神色眯眯的中年人。娇俏的女仆和英俊的男侍一边面无表情一边笑颊如花,庄园顶上此刻不知道是该说适时还是不长眼的传来了一阵阵钟声。

而在其中的威廉,顶着一张死人脸。不动如山。

麦克海斯直接被晾在了一边,这场景让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儿。大商人今天是要跟讲师携手开创明天吗?

这骚包哪根筋被攻城锤给撞了?!

“伦德岛帝王蔷薇可是大陆各国皇室举行典礼时首推的花朵,虽然不知道贾尔斯阁下是单纯的想玩儿还是有什么目的,但这么奢侈的将名贵花朵这么使用,恐怕阁下会遭到很多攻击吧。”

踩过一片片花瓣,轻嗅那名贵的香气。这位大商人的神经很跳脱,就像一只被灌了一整个橡木桶的酒的老鼠。威廉从以前开始就头疼于应付这种人,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哎呀哎呀,我的确是狠狠的出血了一把。也受到了很多攻击啊。不过呢,一个奸诈的家伙是不会吃亏的不是吗?”克罗夫特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威廉讲师,看到这个场景有没有想起什么呢?”

“比如,在很久很久以前……”

就像是黑夜里野狐狸的低嚎,诡异神秘。大商人的话让威廉瞳孔一缩,讲师四处看去。脑海里某个积满了灰尘的画面突然清晰的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威廉一把甩开了克罗夫特拉着自己的手,视线低垂,恶狠狠的对着克罗夫特开口。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克罗夫特准备的场景对威廉来说很陌生,这类似于婚礼又超脱出的奇葩场景,往前细数他的一切经历都没出现过。可是当威廉仔细观察过后,却突然觉的莫名的怀念。

明明截然不同,却矛盾的充斥着相似。

很像某个他已经忘记了,却又想起来的场景。

“你知道些什么?”

威廉再度发问,声音幽寒。像是怨灵自深渊之底的呼唤。克罗夫特没有回答他,大商人和讲师已经走到了庄园建筑的大门外。商人打开了门,一股阴凉的风从那考究的房屋里吹出。

“威廉阁下,我无意踩你的底线。而且,对你来说想不想的起来并不重要。你用这幅姿态恐吓我,只是怕我知道的太多。不是吗?”

克罗夫特将那扇厚重的大门彻底推开,威廉越过他的肩头看见了里面的一切。漆黑的室内没有点起任何光亮,唯有从镂空的圆顶泄下一片光芒。在那片光芒下,拜访着一个圆桌,数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围坐在一起,正盯着打开门的克罗夫特和他身后的威廉。

“先履行你的义务吧,威廉阁下。之后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克罗夫特伸出手,动作完美到最优秀的管家也要自惭形秽。

“请,我们的黑魔法大师。”

“我请你个大头鬼!”

麦克海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了上来,直接恶狠狠的一脚踢在克罗夫特的屁股上。

“我靠!”

克罗夫特没有注意到麦克海斯摸了上来,整个屁股肉都被麦克海斯给踢了起来。大商人捂着屁股乱跳,龇牙咧嘴的对着麦克海斯吼叫。

“小鬼!会不会看氛围啊!不是该你上场的时候,你抢了威廉讲师的戏!”

“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踢断你的牙。”

“你敢!,死小鬼!我的牙可是我精心保养的对象!”

“你看我敢不敢!”

“你你你你……你真敢……”

克罗夫特最后还是怂了,商人仔细想了想。面前这个少年不仅能踢飞自己的牙,还能踢塌自己的鼻子。

为了自己能有一个能接着诓骗别人的好脸,大商人咬了咬牙。认栽。

得胜的麦克海斯神气的望了一眼焉了的克罗夫特,转身的时候,才发现威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去。克罗夫特也越过他跟了上去,麦克海斯也急忙抬脚。

当三人尽数走进庄园大厅过后,厚重的大门骤然关闭,沉重的声音提醒着威廉和麦克海斯。他们彻底和外界断离了联系。

“容我介绍一下,这几位是五月党资历最老的几位党魁。”

克罗夫特从阴影中站出,走进圆桌的亮处。

“哈尔·雷格斯·皮登阁下,他曾经是阿佛罗德一世的首席顾问。”

“凯瑟琳·索尔金娜夫人。十分抱歉,凯瑟琳夫人来自一个没法道出姓名的家族。恕我无法告诉您她的姓氏。”

“丹渥·卢克索阁下,别看丹渥阁下现在是平民身。他的家族往前追溯可是出过不少皇家大臣啊。”

“最后一位,劳伦斯·金·雷昂阁下。现任的皇家警备大臣,整个龙德沃斯的警戒都仰仗在这位阁下的努力。”

每介绍一位党魁,克罗夫特就会走到他们身后。最后,克罗夫特走到了威廉的身后,将他推进了圆桌的光亮里。对着四位党魁开口说到。

“龙德顿皇家艺术学院最为出名的讲师,威廉讲师。同时也是前段时间不幸过世的皇家护卫大臣杜德·亚当斯的好友,同时也是我提及的,黑魔法大师。”

克罗夫特退回到了阴影里。

“尽情开口询问吧,各位党魁。”

虽然克罗夫特这么说了,但四位党魁并没有急于开口。他们尖锐的视线上下打量着威廉,在他们的眼里,威廉只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平凡的讲师。老实说,一丝特异之处都没显露出来,说他是黑魔法大师,是在没有说服力。

“贾尔斯阁下,这位威廉讲师真的如你所言,能给我们解惑吗?”

提问的是哈尔,这位老人既然是克罗夫特介绍的第一人。自然也就代表他是这四位党魁的头脑,他对克罗夫特的提问,自然也是极具分量。

“这样子,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讲师。贾尔斯阁下,你别昏了头找来一个骗子。”

克罗夫特还没有回答哈尔,一个尖酸的声音就响起了。是凯瑟琳夫人,这位老妇人戴着造型尖锐的金丝眼镜,满脸的皱纹极具压迫力,略显刻薄的薄嘴唇说出的话语,露骨的表示出了她对威廉的轻蔑。

另外两位党魁并没有开口,看样子是计划好的一件事。克罗夫特这个人太跳脱,对他的保证不能全信。这所谓的黑魔法大师究竟是真是伪,四位党魁们必须心里有数。

“看样子我们的党魁不是很信任威廉讲师啊。”克罗夫特哑然失笑。“能请您说服一下我们的党魁吗?讲师阁下。”

威廉看了一眼缩在阴影里的克罗夫特,又看了一眼满眼狐疑的五月党党魁。轻轻的开口。

“别过分了。”

这句话刚出来,党魁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其中凯瑟琳夫人笑的最为嚣张,没有丝毫掩饰的意图。

暴露了吧,果然只是骗子。什么黑魔法,不过是克罗夫特一时心血来潮的玩乐而已。

可下一刻,四位党魁笑不出来了。

“我很讨厌你的笑声,跟个快死的老鸭子一样。”

麦克海斯站在凯瑟琳夫人背后,双手摁着她的头。在凯瑟琳夫人的脖子和其他党魁的脖子上,都出现了一只手。

一只散发着恶臭的,腐尸的手。

“没想到这个庄园以前是墓园,找素材真是太方便了。”

麦克海斯语气轻松,学着刚才克罗夫特的样子绕着圆桌一次一次的走到党魁的背后。

四位党魁被这腐尸一样的手握住了脖子,感觉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在疯狂的流失。所有的脏器好像在垂死挣扎,但却依旧不敌死亡的寒气。这是死神的镰刀加在了脖子上,触及皮肤的一刹。他们就已经踩在了地狱的门框上。

“麦克海斯,我说过别过分了。”

就在党魁们感觉心脏快要停跳的时候,威廉开口了。

威廉制止了麦克海斯,少年挥了挥手,那些腐尸的手臂瞬间化成了灰尘。四位党魁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们现在才明白,威廉的那句话是给麦克海斯说的。少年直接拉着他们在生死线上来回奔跑。都容不得他们的同意。

“凯瑟琳夫人,索尔金娜夫人不会因为他人的外表就放松警惕。不要因为道格家族垄断了龙德沃斯的黑市武器贸易而心高气傲。不然索尔金娜夫人恐怕会踹开棺材板,以母亲的角度好好惩罚你的。”

威廉对着凯瑟琳夫人一通说教,却把凯瑟琳夫人震住了。她的母亲,二十年前去世的索尔金娜·利寇·道格在世期间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凯瑟琳是她的女儿,面前的这个讲师是怎么知道的?

凯瑟琳夫人拼命的回想着,可还是对威廉毫无印象。

“各位,无需更多的证明了吧。刚才那位少年的力量你们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克罗夫特的声音适时响起,得到了四位党魁无声的赞同。麦克海斯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转头嗤笑。

“请允许我对我们刚刚的失礼致歉,威廉阁下。您是一位优秀的大师。”

哈尔站了起来,对威廉致歉。但威廉却无视了老人的道歉,圆桌的中央有所空缺,威廉拿起一张椅子。从圆桌翻了过去,施施然的坐在了圆桌中间。

“我只是来履行我的义务而已,你们的想法跟我毫无关系。好了,你们想知道什么,就赶紧说出来。”

哈尔有些尴尬,凯瑟琳夫人迫于刚才威廉的说教也不敢开口。这个时候,劳伦斯。这位皇家警备大臣咳嗽了几声试探着开口。

“既然威廉阁下这么说了,那我们也就不兜圈子了。请问威廉阁下,皇室的塞西莉亚公主是否沾染了黑魔法?”

“皇家警备大臣跟我比起来,不是更接近皇室的公主陛下吗。怎么会问起我这个问题。”

“威廉阁下,”这里是五月党的党会。我是五月党的党魁,既然我出现在这里。你就应该知道皇家大臣的身份在这里就是个笑话。”

劳伦斯认真的看着威廉,讲师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好吧,这算一个问题。等会儿我会解答的,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能请威廉阁下现在立刻解答这个问题吗?”

党魁丹渥紧追其上。

“虽然我理解革命党和皇室之间的恩怨,但你们为何对一个塞西莉亚这么执着。发生了什么吗?”

“不瞒您说,五月党对塞西莉亚公主进行了超过十次刺杀……”

“然后所有刺杀都已失败告终,对吧。”

威廉打断了丹渥;没必要说出来,要是成功了的话,也不会让他来这里了。

“是的,负责这方面的,是凯瑟琳夫人,我想她能给你更详细的消息。”

转头看向了凯瑟琳夫人,老妇人突然对上威廉的视线有些瑟缩。她深吸了一口气,收起了跋扈的姿态。低声开口。

“这十次以上的刺杀有超过三次回报都确认塞西莉亚公主的死讯。有超过五次我们要求将塞西莉亚公主尸体的一部分带回来,事实上,此刻的确带回来了……

“然后第二天,塞西莉亚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公众的眼里。”

威廉又打断了凯瑟琳夫人。

“你们应该试过很多方法了吧,绞尽脑汁的像确认到底怎么回事。当无数次重演确定塞西莉亚已经死了过后,再被她平安无事的样子吓到了。思来想去只好去往日你们看来不可能的魔法或者奇迹这个方面寻找答案。”

“你们很幸运,没找错。”

随着威廉定义的一句话,整个党会安静了下来。党魁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领头的哈尔开口。

“也就是说,黑魔法是确实存在的。塞西莉亚公主能躲过我们的刺杀也是仰仗的黑魔法吗?”

“关于这位公主,老实说我并不了解。不过至于黑魔法。”威廉对麦克海斯招了招手,示意他上来。

少年也一越翻过了圆桌,他站在威廉背后,干净的眼眸深处,一轮金色的刻印逐渐浮现。

“虽然我不觉的黑魔法这个形容是正确的,不过塞西莉亚要是真的依靠黑魔法躲过了你们的多次刺杀,那凭你们现在的力量是无法杀死她的。”

“就好像这样是吗?”

威廉还没说完,一直不吭声的克罗夫特突然搭话。他的话音刚落,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黑水银燃烧的光焰明灭闪烁,尖锐的弹丸瞬间洞穿了麦克海斯的胸膛。

“下次我肯定要踢断你的牙!”

令人惊讶的是,胸膛被贯穿的少年并没有倒下。他跟没事人一样威胁着阴影中的克罗夫特。

党魁们被眼前场景惊的说不出话,他们亲眼见证了一个不可能的打破。

“就像这样,传统的方法无法对持有黑魔法的人造成任何有效的伤害。”

“但是我们的刺客带回了塞西莉亚公主的尸体的一部分。”凯瑟琳夫人突然开口。“我们确认过,那上面的确有专供皇室使用的珠宝。”

威廉瞥了凯瑟丽夫人一眼。

“如果排除掉刺客去偷珠宝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威廉束起了一根手指。

“我想我们的塞西莉亚公主,手里的黑魔法并不完全,或者说,她只是偶然得到一部分的碎片而已。”

“那这碎片究竟是谁给她的?”

“是谁给她的呢?”

威廉仰起了头,头顶穹顶漏下来的光芒并没有让他觉的温暖。他整个人对着北方,那个方向,是圣契教团的教城所在。

“在整片大陆上,对神秘的东西涉足最深并且禁止其他人研究的。不就只有一个吗?”

“圣契教团。”

威廉没有开口,四位党魁已经知道答案了。

如果塞西莉亚公主真的跟圣契教团有所联系,甚至圣契教团就是塞西莉亚公主的后盾的话。就算五月党现在的处境不说是岌岌可危,那也可以说是大难快要临头了。这个在大陆上拥有绝对权威的庞然大物,轻轻的挥动一下自己的触腕就能引发巨大的震动。这不是一个帝国的革命党所能抗衡的。

“好了好了,这个问题到此为止了。”

克罗夫特突然搭话,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本日记。

“各位党魁,原本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求证塞西莉亚公主的事。为了满足你们旺盛的好奇心,我们已经牺牲了不少时间了。接下来开始才是重头戏。”

克罗夫特转过身,将自己手里那本老旧的日记递给了威廉。

“威廉讲师,这才是我这次请你来的目的。”

“能帮我们解读一下吗,解读一下这本葛隆尔人写下的日记。”

听到克罗夫特提起的那个地名,威廉的眉毛不由的跳了跳。

“葛隆尔人写的,日记?”

学院所组织的采风之旅,目的地就是葛隆尔。斯嘉丽此刻就在葛隆尔,克罗夫特这个时候拿出一本葛隆尔人写的日记。难道葛隆尔这个镇子有什么问题?

威廉表情凝重,接过了日记。

Chapter.3

每走过一个灰色的人影,斯嘉丽的心情就沉重一分。

刻印的光芒幽幽闪动,是这世界少有的亮色。斯嘉丽的步伐不停,不知道走了多久。女孩儿终于到了这个地方。

圣契教团的教堂。

“按照那本日记来说的话,圣契教团接管葛隆尔的时间是在争夺黑水银战争胜利过后,也就是三百年前。这里……”

斯嘉丽四处看了看,她的面前不是那座考究的教堂,甚至不是一个建筑。木架和石料杂乱的堆积在了一起,建筑的框架才勉强搭好。蒙上灰尘的雕像更是显的十分粗糙。

“三百年前的葛隆尔吗?葛隆尔人的精神原来一直被锁在了这个时间里啊。”

斯嘉丽刚想抬脚走进,却发现另一边,两个人影走了过来。

白色的教服,黑丝镂边的十句箴言。那白色披肩上的十字和大鱼。是圣契教团的教士!

斯嘉丽急忙躲到了一边,心里惊诧不已。

他们是怎么进到这里的?如果不是刻印和大鱼雕像的奇妙共鸣,自己也无法找到这个地方。难道说,冰海之下的东西已经被他们弄到手了?还是说……

斯嘉丽心中闪过一个可能,虽然不想相信,但教士出现在这里的事实却提醒斯嘉丽,这一切都是真的。

恐怕,葛隆尔人的精神并不是他们自己的逃避。而是被教团锁在了这里。

“所以那个人才会说,救救我吗。”

斯嘉丽低低的呢喃着,而另一边,那两个教士已经走入了教堂。

女孩儿赶忙跟了上去,久经训练的身手让两位教士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在跟着教士一路在教堂中穿行,最后往地下行去。教团不知道为什么将教堂内部的路设计的十分复杂,斯嘉丽差点跟不上两位教士的步伐。最后,两位教士的警惕性突然提高了起来。他们在一扇门后四处张望,在确定了周围没人过后。把们拉开了一条缝隙,迅速的跑了进去。

斯嘉丽躲在一边,她本想跟着教士们一起跑进去。但不知道为什么,门刚被拉开,一股心悸感硬生生的逼迫着她停下。动作慢了一步的她被挡在了门前。

想拉开门,但那股心悸感却死活不愿消散。斯嘉丽伸出手想要无视感觉强拉门,手心的刻印不知道是第几次爆发出了突然的强光。

“该死,怎么又来这种事。葛隆尔到底怎么了,让这玩意儿这么兴奋!”

斯嘉丽赶忙收回了手往后跳去,正当她准备用自己的精神力硬压刻印的时候。她的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双手,捂住了斯嘉丽的眼睛和嘴。

背后还有一个人,可是斯嘉丽却没发现他!

暴露了吗?

这是斯嘉丽第一个想法,在短暂的思考后她选择放弃压制兴奋的刻印,放任刻印的力量泄露。她脚下的影子一瞬间暴动了起来。

可一种蛮横的,可以堪称是暴力的东西硬生生的将影子压的无法抬头。

“安静点,小女孩儿。”

这个声音,斯嘉丽有印象。

她上一次听见这个声音,是在一艘船上。

那艘船是……

蓝色剑鱼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