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隔天的休息日,我接到了一单陪聊申请。

那是一个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的女生,她说自己刚和男朋友吵完架,声音听起来楚楚可怜的。

连麦以后,聊天的内容就尽是她在吐槽男朋友的坏话。像是上厕所总忘记洗手,偶尔会偷偷挖鼻屎,笑起来的样子很猥琐之类的。

这种客户是我们最欣赏的类型,因为业务时间往往是她们一个劲地在说着自己的话,陪聊这边可以很省力。

等到预约时间马上要结束的时候,可能是觉得自己这钱赚的太轻巧了,我心理上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决定搭一搭她的话。

我顺着她的口风说了句“是啊是啊,这样的男人真差劲。”

谁知道这一句话就点着了她的引线,她突然矛头一转地抨击我“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你有了解过他吗?”、“他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很懂得呵护我,不会让我伤害之类的。”

被她这么一讲,我吓得连连道歉。

她或许也觉得自己有些过激了,安慰我说自己的对象只能由自己来数落,但是旁人却不能说他半句坏话,因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他受伤,这点于双方都是一样的。

害怕收到差评,我颇为受教地对她的理论连连称赞。

直到末了,还被她嘲讽似地丢下一句“你肯定没谈过恋爱吧?下次得找个有经验的小哥哥才行......”

这单麻烦的业务结束后,我关闭了树洞的接单状态,像往常一样躺在懒人沙发上玩游戏,耳边传来电视机里综艺节目的声音。

那是一个美食节目,代表各自餐厅的大厨进行命题烹饪,打的口号是“最能打动寻常人的普通料理”,所以评委请的并不是专业的美食评审,而是一些一二线的当红影星。

我不怎么在意电视里的内容,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怀里的手柄上。

我操控的角色是一个白毛的年轻人,名字叫做叶小河。他的外貌邋遢,造型像一个行走在街边的乞丐,但在实用方面却无可挑剔。显示屏里的能量槽已经蓄满,这是个大招流的人物,普攻和连招都伤害平平,但是蓄满能量之后却可以打出超额的大招伤害。

我觉得是时候了,双手的食指和拇指同时按下摇杆和按钮,打算用必杀技结束这场战斗。

这招我已经练了几十遍,平时就算是闭着眼睛也不会出错。但此刻偏偏像是中了邪一样,白毛乞丐在喊出气势十足的必杀名称后,连招的中途却暴露出了间隙。这点失误被对方敏锐地抓到,她用阻截技打断了我的必杀,然后毫不留情地把我KO了。

我失神地看着屏幕中亮起的“GAME OVER”,久久不能从自己的落败中反应过来。

这时电视里的女嘉宾已经品尝完了第一位厨师的菜,她说这道菜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初恋。滑嫩的蛋皮里裹着喷香浓郁的茄汁和香饭,让人不忍心戳破可爱的蛋皮表面,就像是学生时代初恋对她的呵护一样。

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把蛋炒饭联想到那里去的,但显然她很了解观众想要看什么。

主持人顺势接过她递来的话头,节目的评价环节渐渐演变成女明星们的初恋回忆。

我把PK的失利归结于节目无厘头的发言,惩罚性地用遥控让它闭了嘴。

等到我把注意力移回到游戏屏幕上时,原本应该在“GAME OVER”后暗淡下来的界面却出现了对话框。

一行“你获得了新成就,使用叶小河在对战桐音的过程中以必杀技被打断的方式落败”的艺术字体出现在右上角。

选择确认后,除了获得成就点外,一直困扰我的最后一页CG也终于跳了出来。

桐音眼含热泪,抱着奄奄一息地叶小河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故意放水让我赢。叶小河说傻丫头呀,我怎么忍心让你受伤,倘若我的宿命必须要被人终结的话,那么那个人是你就再好不过了。

我懵懵地过完对话,系统提示我全CG收集完毕,一段抒情而悲凉的BGM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在这段悲伤的旋律烘托下,桐音抱着叶小河的尸体,步伐阑珊地消失在了夕阳的余晖里。

这不是个单纯的像素格斗游戏吗?之前的剧情一直在无脑闯关打怪,成就也尽是些限时击倒、必杀终结之类的,怎么画风到这就突然变了?假若不是我刚刚碰巧失误的话,恐怕再过多久我都打不出这最后一张CG。

换作平时,可能我早已经迫不及待地登陆论坛去发布隐藏CG的获取方法,顺便还要再吐槽一下这个成就设计的糟糕程度。但不知怎么的,今天我一点也没有这种欲望。

没缘由地感到心烦意乱,把游戏关掉后,我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床上。

那家伙不再每天缠着我开作战会议后,我才发现自己空闲的时间原来有这么多。

手机邮箱的提醒栏依旧没有动静,只有在中午的时候亮过一次:亲爱的中国移动提醒我话费和流量都要超了,现在办理新套餐还有一个月的限免优惠。

无聊到去翻璃清中学的志怪板块,帖子还是只有几个月前的那几条老故事:操场石墙上的某一块砖被连敲一百次后会带你进入异世界;旧校区东楼的报废贩卖机可以进行时空穿越;西门口的那只肥猫是外星人用来观察地球的媒介,理由是有人听见过它发出喵叫以外的声音,疑似在和上司交流情报。

现在的高中生都在想些什么啊......

我叹了一口气,把手机的屏幕熄掉。

父母出差以后,本来就不热闹的家里就更冷清了,我每天一回家就打开电视不是对里面的内容感兴趣,而是仅仅希望这个房间里能有点声音罢了。既然刚刚是因祸得福,那我也没理由再抱怨它。

我摸过手边的遥控重新打开电视机,此时那个初恋的话题已经过去,第二位厨师开始端上自己新的菜品,四川麻婆豆腐——

我在女嘉宾们一声声的“好辣”,“好辣”中进入梦乡。

自从那天告白有了进展后,她就真的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大概真的如她所说,这个临时成立的战线同盟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有些人生来就注定要过风马牛不相及的生活,我和秋穗儿就属于这类人。

周一的历史课,被我们叫做老文的历史老师让我们自由朗读课本,自己则捧着个水杯在教室里绕着。等经过我的身边时,他杯中的水也恰好喝完。他随手把水杯摆在我的桌上,让我替他出门去盛水。

我平时连下课也喜欢呆在自己的座位上睡觉,这次难得在课上出一次教室,等来到楼层的饮水机那儿时,却看见正在故障维修的公告牌。饮水机每层都有设点,我不得已要绕远路去高一层的楼点。等我到了那时,却发现已经有人在那提前用着了。

我提着历史老师造型老式的土色水杯,犹豫该用什么样的话来开头,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不尴不尬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秋穗儿看起来比我自然多了,她接满水中的水杯,笑着对我说不是才两天不见么,接着又数落了一番我的水杯好土。

我一看见她就没缘由的紧张,结果还没等我解释这是老师的水杯,她便招了招手离开了,样子潇洒得好像一个提壶饮酒的江湖女剑客。

我心说你一个女生用这种粗犷单色的大号水杯也没多时尚呀,但转念一想,她应该也是和我一样是在替老师盛水吧。

到了下午,学生会下派宣传招募国庆节的道路志愿者,恰好她又分到我们班。

她在讲台上淡定自若地讲着动员稿,清亮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既感受不到一丝拘谨,也没有半点轻佻的感觉,顺畅而流利。很多同学受她的鼓励,只恨报名的上限只有三天,不然真想一整个黄金周都站在马路上跟秋穗儿会长一起助人为乐。

看她在上边自信演讲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我诧异于我居然和这样一个优秀的女生相识——看见过她不为人知的一面,知道了她埋藏心里的情感,还有她悲伤或是快乐的情绪。这些才不久之前的回忆,此刻却恍如不久前做过的梦一样让我难分真假。

她在环视教室的过程中,与我偶然间四目相对,本来流畅的讲述闪过一瞬停顿。但紧接着,我们两个都同时移开了视线。

她看了眼手上的宣传稿,像无事发生般地把动员继续讲完。

隔天,我在数学特长班的课程结束,开始犹豫着今天的课后补习还要不要去。差不多决定要溜掉的我,恰好被整理完讲义的陈榆章看见。

他今天的样子和往日无二,认真而专注地讲课、耐心地解答每一个学生的问题,一点也看不出来是明天就要回复女学生告白的样子。

他在我打算出后门前叫住了我。

“陈昱晃,去我办公室的话是这个方向哦。”

陈榆章指了指教室的前门。

“我......我要先去一趟厕所。”

“是吗,那要尽早来哦。今天的教学内容比以前还要多,迟到了的话可要拖堂的。”

我应着点了点头,现在的我应该还要装作不知道他与秋穗儿的事。但假如看出来我想要翘课的话,就这么放我走掉不是刚好成全他们两个的二人世界吗?

我在离开前最后看了陈榆章一眼,他也注意到了我在看他,于是大方地朝我点头笑笑。

这是成年人独有的淡定还是这家伙真的太迟钝了,以我的情商恐怕猜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等到我磨磨蹭蹭地来到陈榆章的办公室后,这个困惑却变得更加玄奥了。

我一进门,陈榆章便笑着与我打招呼。秋穗儿屈膝坐在他的对面,身体微微前倾地在低头在桌上计算数学题,仿佛没注意到我来了。

等我坐好后,陈榆章说他打算为我们讲解昨天年级统测的题目,但等我们两个拿出试卷,却发现两人的分数居然一摸一样,而且都是非常接近满分的成绩。

“唔哇......秋穗儿就算了,没想到连陈昱晃都进步这么大。”

他拿着我们两个的试卷来回翻看,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可思议,但从表情来看,他还是很为我们的成绩感到骄傲的。

“不好不好,这下连我也稍稍有些得意起来了呢,当初答应帮你们补课真是太好了......”

明明没有收补习费,却因为学生的进步这么高兴,这个人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老师这份工作啊......

错题的解答进行得很快,秋穗儿的扣分在于一个书写规范,细究来说的话,其实更有些像是批卷老师的刁难。我则是错在一个特别难的超纲考点,不过在陈榆章讲解下,也很快就理清了思路。

我们拿到了陈榆章新给的题目。我一边写着试卷,一边观察那两人的动静。

陈榆章坐在垫子上备课,眼神不时地瞄向正在泡煮茶叶的茶壶,从他一直按捺不住在大腿上敲着的手指就可以看出刚刚的喜悦还未褪去。

另一边,秋穗儿则比以往显得更平静了。之前和陈榆章共处时的那种羞涩和紧张突然不翼而飞,那副专注写题的样子,好像她真的是来这里补习的乖学生似的。

他们有过关于数学题目的沟通,但也都仅限于题目本身的解答,两人都是淡淡的几句就带过了。

这两人的关系应该是准情侣吧?虽然陈榆章还没给秋穗儿答复,但既然已经说了那种话,还让她用广播向自己表白,最后怎么想也不会拒绝吧......

是因为我在场的缘故收敛了吗?

但看他们两人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

经历那天的事后,此刻这间小办公室的三人关系中,变得最为紧张的人却偏偏是和那场告白毫无关系的我。

我因为这些想法变得心烦意乱,面对眼前的试卷根本毫无提笔做下去的头绪。

“这道题,把这里的辅助线连起来就好了。”

“誒?”

等我回过神来时,秋穗儿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我的身边,她用白皙的手指在我用笔对着的题目上空划了一下。

“这里,连辅助线。”

以为我没听到,她盯着我的眼睛又说了一遍。

我点了点头,顺着她手指的痕迹在纸上连上辅助线,同时因为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有些不敢看她。

下课后,按照惯例,我像往常一样陪她回家。

夜晚的月光轻柔地撒在少女身上,她黑亮色的长发因为重力的缘故娓娓垂落,漂亮得好像是泛银光的名贵绸缎。我远远地跟在她后边,目光飘忽,偶尔看看月明星稀的夜空,偶尔被旁边掀起涟漪的湖面吸住目光。

如果有哪个敏感的路人注意我鬼鬼祟祟的样子,恐怕会以为我是心怀不轨的歹徒而上去提醒秋穗儿吧。

等到路过上次去过的那家商场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有些不满地回头对我说:

“你怎么又变得和从前一样了?”

“啊?我怎么了?”

“位置。”

她量了下我跟她之间的距离,然后用食指和拇指比划着给我看。

“靠近点。”

“......”

我心里敲鼓地朝她走近了一步。

“再近些。”

她看起来不满意地继续催促着说道。

我犹豫了一会儿,尽管不是很情愿,但脚下还是继续朝她走去。

随着她不停地喊着“近些、近些”,很快我们便处在了并肩的位置,她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一边忍不住去看她姣好的侧脸,一边又因为自己和别人的女朋友走得这么近而身怀负罪感。

“那个......”

“你有什么话想说吧?”

她应该早就看出来我有心事,于是刚等我开口便如此说道。

“陈榆章的课后补习,我以后就不去了吧......”

她脸上的表情好像很惊讶于我会提这件事。

“为什么,明明对成绩很有帮助吧?还是因为......”

秋穗儿刚说到一半,便自己止住了话。

“是因为介意我吗?”

我犹豫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本来就是为了帮你和陈榆章创造机会才有的这个补习,现在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也没什么再去的必要了吧。”

除却在情感方面比较生硬外,她本来就是个十分聪明的女生。看见我今天补习时的样子,再加上对我一贯以来看透的本领,她心里应该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吧。

我因为不知不觉拉近的关系感到不安,会不自觉地在意起别人的事,这是以前坚持远离人际交往的我绝对不会做的事。现在既然已经像之前约好的那样促成了她的恋情,那么接下来,也差不多该给这段突然而至的奇怪关系画上句号了。

“你在我这等等我。”

她对我说了这句话,便自顾自地小跑进到了商场里面。

我望着少女跑开的背影,在广场的入口处等了一会儿。

霓虹映得不远处的喷泉焕出彩色的光,几个插着天使翅膀的商演小孩绕着喷泉在吹假的萨克斯,耳边传来欢快的歌曲和人群的嬉闹声。

我孤零零地站在闹腾的广场入口,前边是花丛缭绕般的繁华的世界,后边照着安静皎洁的月光,而自己则陷在这两个相反世界的夹缝里。

在喷泉的时间恰好结束的时候,她拽着一只半个手掌大的玩偶出来了。

“这个给你。”

她一路小跑着出来,来我身前的时候双手撑着膝盖,呼吸有些急促地喘着。

我接过她递给我的玩偶,和她包上挂着的那只一样,是一只猫形的挂饰。不过这只看起来灰灰丑丑的,头上还有一顶脏兮兮的帽子盖住了一半的眼睛,感觉有些自闭,一点也不可爱。

“怎么样,是不是和你很像?”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她笑嘻嘻的样子,不会真的以为我会赞同这句话而高兴吧?

“送给我的吗?”

我问她。

她撇了撇嘴,态度有些不好地说:

“不然呢,难道只是拿给你看看?我哪有那么坏心眼。况且这个款式这么难看,我怎么会买给自己......”

她刚刚不是还说了这玩意儿像我吗......

我把弄着手里的玩偶,心里生出一股微妙的感觉。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少女没有立刻回答,她抓着我的手,让我把那个黑猫玩偶好好捧住。随意散开的校服衣角和裙摆都放任地随风荡着,一点也不像早上那个威风凌凌的学生会长。

“就当作是告别礼物吧。”

她轻轻地说。

“告别礼物?”

我望着少女的眼睛。她清澈的瞳孔里装着星星,装着夜空,装着一股仿佛会让任何人都忍不住沉迷的魅力,一如我第一次在陈榆章的办公室里见到她的时候一样。

但同样的,现在这双剔透的黑色瞳孔里也映着比起当时未曾有过的事物

——我在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

“虽然嘴上什么都没说,但陈昱晃你已经决定以后都不再理我了吧?”

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明明轻柔得像是冬日里的溪水,但不知为何地,心房的深处却好像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敲击。

“砰”的响声从虚无中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断线坠落了。

我愣愣地抬起眼睛,对上她笔直的眼神。

“一声不响地把别人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对其他人也是,对那个女孩也是.....你不是,最擅长这种事了吗?”

我张了张嘴,夜晚冰冷的空气被纳入口腔,最终还是把那些原想装楞和辩解的话都堵了回去。

“嗯......原来,你知道啊。”

我坦然地承认了。她所讲的是事实,不光是我的想法,她连我的行为方式都摸透了。

少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尽管这没什么道理,但有一霎那间我真的以为她在难过。不过最后看来是我会错意了,她望着我的样子忽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当然啦,因为你这个人啊,最好懂了嘛。”

不仅是表情,她的语气里也泛着洋洋得意。

我捧着那只黑色的丑猫。毛绒玩具因为我的捏压而变形,那张黑色的猫脸皱成一团,看起来就像个大哭的小孩一样,摸样更丑了。

“不要虐待它啊。”

“不是送我了吗?”

“就算这样也要好好照顾它——”

我在她抱怨的抗议下停下了手,手上没事可干后,我们两个行走在河畔的路边,彼此之间陷入了一段沉默。

良久,她像随口一提般地开口。

“那样的话,你会开心吗?”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夜风抚开她侧旁的刘海,我得以完整地看清她秀丽的眉眼和眼下那颗泪痣。那副景象在夜景下美得令人晃神,如同是画中走出的艺术品般好看的少女,怎么想也不会和我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不知道,但我一直以来都习惯那样,习惯独来独来,习惯不因为别人的事而思考,也习惯不被别人在意......所以回到原来那样的生活,应该会比现在更安心吧。”

“更安心啊......”

她轻声嘟囔着我的话,明明四周都是夜市嘈杂的声音,但我却唯独可以听清她的低语,仿佛世界在我们两个之间单独辟出了一片空间一样。

“原来是这样啊......好吧。”

她“噗嗤”地笑了出来。

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秋穗儿转身面对我,神情严肃得仿佛是在开学生代表大会,我不禁被她这副认真的摸样搞得有些紧张。

“陈昱晃。”

她在喊我的名字。

“啊,嗯......”

“我们以后——”

她讲到这顿了顿,黑色的眼睛瞪着我。

“不要再有联系了吧。”

在她说出那番话前,我曾以为自己本应会得到如愿以偿般的释然感。

但结果当时,随着少女话音的落下,胸腔却感觉被什么东西塞满了。鼓胀的感觉让我很难受,喉咙被撕裂,鼻腔充满酸味——

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抛下了,孤零零的,却也不敢伸出手去抓住。

我想要躲在安全的壁垒里,既不会被任何东西伤害,也不会伤害到任何人。这是我现在安身立命的幸福理论。

【距幸福越来越远的同时,离不幸也会同样保持距离。】

擅自打破这些的话,谁也不知道在外面等待的是怎样的光景——

“啊,不过——”

我的衣角被少女的手指轻轻勾住,她突然做出调皮的表情,随着她开始迈出轻巧的步伐,我也只能被拉着跟上脚步。

“这个“以后”是从明天开始的,今天你还是要好好负起责任送我回家,别想抵赖。”

没人能抵挡得住好看的女生用这种语气向你拜托。我不抵赖,我这样回答她。

即便是我,也觉得作为最后的告别,总还是要说一些励志的话。

“喂。”

我还没怎么想好该说什么,下意识地就先叫了她。

“啊?”

“明天的告白,要加油啊......”

“嗯。”

“不要给其他学生和老师听见喔。”

“嗯。”

“因为......你看,你是是学生会长吧,大家都认得你的声音,要是被听见就完蛋了......”

“......”

“如果实在被发现了就赶紧跑路,只要不是人赃俱获就可以抵赖,反正你耍赖的本领肯定比我强多了。既是学生会长又是高材生的,学校肯定不会无凭无据地就处罚你......”

“......”

“还有,假如最后还是被拒绝了的话,你也不要太难过,毕竟......”

人在变得啰嗦时,大多时候是没有自觉的。我沉溺在自己的逻辑里,当我回过神时,她正用不友好的眼神瞪着我。

“如果实在找不到想说的话题,不用说话也可以。”

“啊......嗯,好。”

这是她难得对我体贴的一次,我不想辜负她的好意,选择闭上了嘴。

霓虹、月光,缤纷而皎洁的两种光线交织在少女的身上,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幻光景。

我躲在自己搭建的壁垒里,像一只刚从穴壳裂缝中偷瞄新奇世界的胆小幼兽,静静地偷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