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等到学会生的人离开后,我第一时间地带夏宛音溜出了教室。

刚才的夏宛音来找我的那一幕还可以再想其他说辞解释,但如果我们两个再继续呆在教室里,或是单独把夏宛音丢在那,之后处理起来的难度只会越来越高。

“小晃......”

我只顾着拉着夏宛音往校外跑,等到与第一批离校的同学拉出一段距离后,身后的少女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唤。

“誒?”

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的夏宛音正大口喘气地在赶着我的脚步。虽然看起来已经精疲力尽的样子,但脸上却带着一抹对她而言有些豪放些了的爽快笑容。

“啊,对不起。我只顾着往前跑了。”

一时紧张,居然没考虑到女生的体力,我赶紧停下了脚步。

“不,不是想说这个。是因为小晃你的手......”

我看了眼自己的手,走时匆忙,连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是什么时候牵着夏宛音跑起来的,少女柔软的小手现在正紧紧地被我握在手心里。

“呜哇,对不起。”

我像吓到似地弹开了两人前一秒还握合着的手。

“我倒不是很讨厌这样......”

夏宛音看着自己被弹开的右手,微微停顿了一会儿,用左手与其交握地摆到了胸前。

“只是,稍微想起了以前的时候。”

“以前?”

夏宛音看了我几秒,那眼神像在确认着我的迷茫是否是装出来的。结果像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稍微有点落寞说:

“以前的时候,小晃不都是这么牵着我回家的吗?”

我愣了一会儿,渐渐的就意识到夏宛音说的那个“以前”是她还未转学的时候。

夏宛音往前迈了一步,身体接近到了几乎要撞到我的距离。少女将自己的脚尖轻轻踮起,然后把右手平放着举到了我的头顶,像是在和什么心里的高度做着丈量。

“那时候,小晃还和我差不多高,我们两个跑步的速度也差不多。结果现在,已经必须要这样仰视着才能看见你的脸了。全力跑起来的时候,就算自己心里再怎么较劲,结果也没办法跟上......”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男生在发育期变化很大也很正常吧。”

夏宛音比较完了我的身高,心满意足地退了回去。

“那时候,小晃总是陪在我的身边,说要当我的骑士什么的,连在路上碰到野生的海鸥都会挡在我的身前。”

“誒——有,有这回事吗?”

我小时候都说了些什么丢人的话啊......

“就是这么一回事。”

夏宛音晃了晃肩膀,腰部微弯地半前屈着身子,用瞳孔从下往上地望向我,那一脸坏笑的表情,像是在说“我可是全部都记着的哦”。

“那时候还是小孩子,不要把这么害羞的事情记这么久啊。”

我把脸瞥向一旁,不想让夏宛音看到自己有些泛红的双颊。

“我去给你买瓶饮料。”

为了暂时逃离这微妙的气氛,我瞥见路边的一家便利店后,想也不想地就快步走了过去。

等自动推门打开后,无视着店员热情的“欢迎光临”,我埋头就往放饮料的冰箱走去。

“誒,这不是——啊啊啊,不好,有点忘记你的名字了。”

我听见声音,抬头看见了朝我打招呼的人的样子。

那是一个留着黄色中分波浪头的年轻人,他戴着一副浅褐色的墨镜,身上的皮衣和牛仔裤都是很新潮的款式,一手夹着刚点着的香烟,一手举着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啤酒,正一脸尴尬地望着我。

虽然戴了墨镜,也没有好好的穿着校服,但相处了一年的同班同学我还是认得的(虽然 对方好像把我的名字忘了),这家伙就是开学初就因伤请假的楚林生。

不过现在他不是应该正绑着厚厚的腿石膏,一脸忧郁地躺在医院里等待接骨手术吗?我望了望他那只稍微撩起了裤脚,露出光洁皮肤的右腿。

打了假的医院报告吗......

“我想起来你的名字了,好像叫陈立光是吧,今年好像还是我的同桌呢,真巧真巧。”楚林生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将烟头随手在地上踩灭,苦笑着朝我伸出了手。

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回握过去的时候,夏宛音恰巧也在这时走进了便利店。

完全没注意身边的这家伙,夏宛音一脸开心地凑到我身边,然后顺手就搂过了我的胳膊。

“还记得我的口味吧,我要橙汁,小晃。”

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俩亲密的动作,还有那一声“小晃”的叫法,楚林生像是看到了陨星坠落般地傻在了原地。

“那个,这是,啊不,那个——”

用手轻轻地推着夏宛音缠着我左臂上的怀抱,结果像树懒一样的青梅竹马完全不为所动。同时因为嘴巴里的话也先于脑袋的思考,一时情急之下,让我像失灵的吐字机一样说着连自己也不明白的话。

“噗——啊哈哈哈,你不用那么紧张的,陈立光同学。”

楚林生将原本想要跟我握手的手拍在我的右肩上,一脸不正经地笑着说着,结果还是没能够想起来我的名字。

“这女孩子可真可爱呢,是高一的学妹吗?”

誒?这家伙居然不认识夏宛音......

明明在小镇上都算得上是很有名气了,看来这家伙平时只顾着沉迷在自己的娱乐里,一点也不在意什么周围的校园花边新闻。

“谈恋爱不是很开心的事情吗,我才不会那么扫兴地去跟班主任汇报的,安心安心。”

拍着我的肩膀,这个我开学初未见过一面的同桌朝我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连同班同学也会只字不提的。”

“不,你好像有点误会......”

楚林生朝我摆了摆手,然后一脸“你别说了,我都懂的”的表情。

“不过,同样的希望你也有能帮我保守一些事情,毕竟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楚林生说着,一边指了指自己完好无损的右腿。

“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各自的难处,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好社会的发言啊,去年完全没看出来是这种人......

我尴尬地笑着点头。

“哈哈哈,那么就不打扰你们约会了,下回在学校里见啊,陈立光同学。”

直到最后也没能想起来我名字的朋友朝我挥了挥手,便继续举着他手里的啤酒,一副悠哉的样子去结账离开了。

这算是又成立了一件互相握着把柄的交易吗?我最近怎么好像老在做这种奇怪的事情啊......

“小晃,他说我们在约会誒。”

“事实上并不是吧。”

夏宛音自下往上地朝我眨着那对会说话似的眼睛。为了避免被她误导,我看也不看地用中指轻轻在少女额头上弹了一下。

“唔!”

夏宛音一脸委屈地捂着自己的额头退开。

分明一点也没用力,这家伙还故意装作这么受疼的样子是干嘛?不过,这下我一直被缠着的左手才终于解脱了。

“你刚刚是故意的吧?意识到可能是认识我的人,所以才跑上来那样做。”

“诶嘿,被发现了吗?”

“太明显了,平时又不会那样做。”

“那是因为,小晃在学校里总是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

“那是为了你好。”

在我往冰柜里拿饮料的时候,夏宛音凑在我旁边一脸好奇地问道:

“小晃,刚刚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

“不,只是单纯的同班同学而已,几乎没有说过话。”

“呃,居然是学生吗?这个打扮,完全没看出来......”

我将两瓶饮料抱在怀里,捧着往收银台走去。

夏宛音虽然近一年参加了很多的商演活动,比起一般的学生是会更容易接触到社会上的人。但是其实本质里还是个乖学生,真让她应付起来这样的家伙,估计最多也只能做到假装不怯场而已。

“那家伙在学校里倒不会打扮成这样,看上去还是一个挺正经的家伙。不过我跟他也不熟,应该是了解不够吧......”

“小晃你相熟的人屈指可数吧,多试着去交几个朋友怎么样?会很开心的哦。”

“肯定会不开心的吧。交友的特质因人而异,我是属于那种一个人会比较舒服的类型。”

“不尝试一下的话怎么知道?”

“没有这个必要......喏,已经给你开盖咯。”

把开了盖的橙汁递给夏宛音后,我们就这样在路上喝着饮料,像很多年前的记忆里一样,肩并肩地两人一起走着。

时隔多年再度和小时候的青梅竹马一起回家,而且对方也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即便是我,也不是没有产生过这样那样的遐想。

就像小时候握着那个小女孩的手心时想的一样,以为以后的初中、高中、大学,乃至未来的工作和活动,我也会一直和同一个人一起这样走着。

但遐想终究是遐想,小时候走过的石板路已经被全部翻新过,变成了清一色的沥青,帆布鞋踩上上面不会再有松动石块撬动的反馈。街边熟悉的棒冰店和玩具摊也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变成了林立的商业大厦和绿化公园,甚至连海风的咸湿的气味都不再能透过城市的高墙传来。

重新审视这些景物的时候,我便应该自知地明白,不会改变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好喝。”

身边的少女将头低着,粉红的双唇轻轻贴着塑料罐头的开口外沿。

“只是量贩的罐装饮料,不要讲这么奇怪的话啦。”

“我知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真的觉得味道很好。”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