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就开始吧。”

傍晚时分,奥托大帝打开图书室的门进来,并随手将它反锁上。

“开始?我们要做什么?或者说去哪?”瑞莲从羊毛地毯上站起来。这段时间里,她发现穿袍子好不方便。

“跟着我来吧。”

奥托大帝从一间柜子里拿出一盏油灯,看样子都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用燧石很轻松地将油灯点燃后,示意瑞莲跟着他来。

这仪式确实是早有准备的,所以不管是羊毛地毯,香炉,还是油灯,都是随用随取。不过,既然把图书室的门关上了,那他们到底能去哪?

向里走,里面还有一间房间,也是装着一屋子书,不过这里没有窗户。也许叫藏书室更好。到了这里,其实瑞莲大概都猜到了,是密道:大帝按了一下书架上某个不起眼的机关,书架便向两侧滑动,中间出现了一扇铁门。

哦!这可是小说里时常出现的情节对不对?这扇铁门后面,经常是一屋子的黄金,宝物。发现宝物的人可以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可瑞莲并不在乎这些,算是生得比较幸运?她对有钱和没有钱的区别没什么概念。

随后,大帝掏出一把像手掌那么大的钥匙,钥匙的风格也是旧式的。从大门到钥匙,都散发着时光的味道。如果真的如同父皇所说,是开国大帝留下来的对皇族的祝福,那么这些东西很对得上这个说法。

钥匙插进锁孔,拧动的时候大帝似乎很费了点劲。一声沉闷的咔哒声后,铁门打开了。

打开的一瞬间,瑞莲就感受到从里面冲出来的一股寒气。她立即把身上的袍子裹紧一点。

推开这扇门也很是沉重,奥托大帝一手拿灯,一手握住门把手,身子直接靠了上去,借助了自身的重力才一点点把大门推开。

大帝举起油灯,瑞莲就看到一条向下的阶梯。

“来吧。”奥托大帝走在前面,向瑞莲招手。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瑞莲跟了上去。

铁门后面,没有财宝,只有向下的石阶梯。空气没有一丝流动,只有一点淡淡的霉味。

石阶梯走完后,他们像是来到一个稍稍宽敞一点的空间,油灯的灯光还不足以照亮整个空间。看起来,这里像是一条矿洞或者坑道。

眼目所能及的脚下,只有一种黑色的石头。方向是继续向下,还好,路只有一条,没见岔路。不过要是没有灯,在这种地方里面迷路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瑞莲,跟紧点,小心脚下的路。这里面有的地方可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别掉下去了。”奥托大帝走在前面以很随意的口气说。瑞莲听了却差点吓得不敢迈出步子,生怕下一步就踏空掉到深渊里去了。

这下她再也不敢看头顶上,看四周那些模糊的石壁上有什么东西了。漆黑的洞,没有一点发光水晶之类的东西。寂静,没有一点生命的寂静。整个世界在瑞莲看来就只剩下父皇,自己,和一盏微不足道的油灯。

这究竟是什么仪式,竟要在地底的深处举行?

一种原始的恐惧在她的心中油然而生:献祭?献祭给古代的恶魔?那种人类的种族未曾存在在世界之时,就支配着这个世界的恶魔?

正当她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看见身旁的石壁上出现了另一种颜色:灰白色。

黑色的石壁上有灰白色,如果是照地质学的书上说,不同的岩层,是可能因不同的岩石结构,有不同的颜色。

但是走了几步,她又看到石壁上的灰白色,从上致下,而且似乎略微突出了一点出来。似乎像一根根巨大的——栅栏?

“父皇,我想看看,这个是?”瑞莲怯生生地叫了声自己的父亲。

“哦,这个啊?”奥托大底停下步子,举起油灯,让瑞莲能看得更清楚。

这下,瑞莲稍稍能看清石壁上究竟是什么东西:真理之神啊!这,是某种巨大无比的动物的一排排肋骨!

她吓得差点双脚无力:“这是……什么动物啊!”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但不管怎么说,好消息是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没有这种可怕的动物。”

瑞莲走上去抚摸巨兽的肋骨,感觉就像柱子一般的粗。上面还能隐隐约约看见横向脊柱。她估计了一下,这巨兽至少有十几米高,50米长。

石壁的切面黑而光滑,像玻璃一样。瑞莲知道,这种岩石在火山活动频繁的地区很常见,叫做黑曜石。

看来这只巨兽的力量还不算什么,还有一股更可怕的力量,将熔岩倾泻到巨兽身上,把它完全覆盖。巨兽的皮肉在几分钟之间化为灰烬,只留下这难以摧毁的骨头,来证明这巨兽曾经的存在。

熔岩,冷却了。巨兽深埋在地底,被整个世界遗忘。它痛苦的嚎叫声,仿佛穿越时空传到瑞莲的耳中。

“父皇,阿雷泽大帝他,曾经与这样的怪物战斗过吗?”瑞莲问。

“我也不知道……”奥托大帝很遗憾地回答。

“正史野史都没写过。怪不得父皇说,这是只属于皇族的秘密。我想,连马迦罗护法,库珀教授这样的人也不知道这里的存在吧。”

“是的,关于这里的存在,除了皇族,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圆环至理教在内。因为这是从阿雷泽大帝时就传下来的嘱托。你以后也不能将此告诉任何皇族以外的人,否则必遭诅咒。”奥托大帝严厉地警告道,然后放下油灯,示意该继续向前走了,目的地还没到,“不过巨兽的骨骸并不重要。现在世界上不仅没有这样的巨兽,也没人能将它复活。也许只是你把它想得太恐怖了而已。”

“也许……是我太爱妄想了吧……”瑞莲没有反驳,只能紧紧地跟在父亲身后。

瑞莲心想,毕竟自己和父皇处在不同的位置上,关注点都不一样。如果地底埋藏着两种真相可以供父皇选择不暴露哪一个:1.有巨兽的骸骨。2.有“现在的皇室其实并不是阿雷泽大帝的直系后代!”的证据。父皇肯定是怕第二个真相暴露了,那还有什么说的?啊哈哈。

向着地底更深处进发,在这黑暗的深处,因为没有带一块怀表,瑞莲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只是腿有些酸痛,靠这个特征告诉她,大概有了一个小时了吧。

直到到了一个更开阔的空间,油灯的光已经照不亮四壁,路似乎到了尽头。

“就是这里了。”奥托大帝说。

“我在这里做什么呢?”瑞莲在想,不是说好的仪式吗?在这里黑咕隆咚的,父皇基本上没带什么东西,那这个仪式怎么举行?不需要什么物品吗?

“你就安静地坐在这里,就可以了。到明天早上,我会来接你。”大帝顺便扔给她一个军用水壶,“渴了可以喝点水。”

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呆一晚上,就是所谓皇家的秘密仪式?开国大帝的祝福?有没有搞错!

瑞莲开始怀疑自己的祖先是不是个神经病。

“我就走了,祝你仪式成功,我的女儿。”大帝摸了摸瑞莲的头。只有刚才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才少见的温柔。

“父皇!这仪式,究竟是,什么意义!”瑞莲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一个人扔在这度过一夜了,究竟深渊中会出现什么怪物,还是说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祭品,她想马上弄清楚。

“瑞莲,任何事情,试了才知道。”

拍了拍她的肩膀,奥托大帝转身就离去了。不仅是他人的离去,他还带走了光线,带走了瑞莲的视觉。

究竟是为什么呢?

瑞莲无助地坐下。这里的石头不算冰凉,温度甚至比刚打开铁门那时还暖和一点。她抱紧军用水壶,现在,整个宇宙连父亲和灯也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一个蜷缩成一团的可怜小人。

回忆开始慢慢的涌上心头。

小时候,她在皇宫里到处奔跑,那个时候盖因还没拿出他的兄长架势,还经常和她一块玩。瑞莲疯起来,连花坛都随便乱踩穿过,这样每当她跑过的地方,就如被暴风袭击过一样,整个花园乱成一团糟。然后,比他们大好几岁的兄长,泰伦就站出来,教训他们两个。甚至还罚他们帮园丁伯伯修复花园。

从那时起,瑞莲就不太喜欢这个块头比她大,头发颜色和她不一样,还一点都不好玩的长兄。慢慢的,盖因也不跟她玩了,还用一些她听不懂的话教训她,什么“皇女就该有淑女的样子……”什么的。

然后,她被要求和几位贵族的女儿一起学习、玩耍。那几个女孩虽然和她同龄,但瑞莲觉得仿佛自己不能融入她们的圈子。她在花园里观察蚂蚁筑巢,蜘蛛织网都能目不转睛地看几个小时。当她把她的观察结果兴奋的讲给那几个女孩听的时候,那几个女孩却总是兴趣缺缺,然后又开始谈论某某手工艺人做的人偶娃娃多么多么漂亮,自己要穿那种漂亮裙子之类话题。瑞莲被凉在了一边。

还有大概是11,2岁的时候,她想到宫廷厨房里自己做蛋糕吃。本来照着教烘焙的书来一步一步做,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最后却不知怎么让厨房着了火,差点酿成火灾。当初让她使用厨房的那个厨子还因此差点被开除。从此就有人说是瑞莲给他们带来了霉运,所以是倒霉皇女。这个可恶的名字居然就是这样来的。

不过……不对不对!瑞莲感到好像并不是自己真的在回忆,而是,像是回忆自己窜出来的一样。小时候的记忆,哪会有这么清晰!而刚才,自己仿佛是重新经历了一遍一样。

这不太对劲。

在这个黑暗的空间中,她失去了视觉,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听觉,也快要丧失,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算是仅有的一点点听觉还存在的证明。

有一些东西仿佛从地下涌出,强行进入了她的身体。那是,记忆!别人的记忆!

她看到了一个小伙子在刚刚破晓时分,举起剑高呼着口号,冲向海滩上正在登陆的敌人。她甚至看到了另一个民族的记忆:一位哈扎克的壮汉,正带着一个穿着棕红色长裙的哈扎克小姑娘,在草原上骑着马飞驰。他们的前方,地平线的尽头,是一片绿绿的高山。

这究竟是什么!

无数的记忆在眼前跳动。强烈的压迫感让她根本连坐的姿势都不能够保持,她整个人完全平躺地倒在地面,像被无形的力量压制,一点都动弹不得。

最后,她看到了,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她的身边,出现了许多穿着爱克兰皇族服饰的人。不过他们都戴着银色花纹面具,不知道谁是谁。她想喊出声,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让他们告诉自己是谁。然而她喊不出声,她的喉咙完全哑了。

所有的人,都孤零零地站着,无法和别人交流。她不想要这样的世界。于是她把视线投向远方。在不远处,站着另一群人,他们有男有女,全都是哈扎克的装束,那种色彩十分鲜艳的长袍子。他们也都戴着另一种有点野性风格的鬼脸面具,各自迷茫地站着,望着上方并不存在的天空。

只是,有一个人没有戴面具!她看清了,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她的脸,好熟悉,瑞莲绝对知道她是谁,因为她只认识一个哈扎克的女孩,那就是乌琪尔娜!

这是什么意思?如果谁能够告诉瑞莲,估计也只有那边的乌琪尔娜了。虽然喊不出声,瑞莲感到自己仿佛能朝着那边走去。然而她走了几步,发现根本就没有动,和身边的爱克兰人距离没有改变,和那边的哈扎克人距离也没有改变。

不要,不要啊!乌琪尔娜,请你转过头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小女孩的乌琪尔娜,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声音,缓缓地把头转向瑞莲这个方向。但是,不知道她到底看见瑞莲没有。只是,瑞莲感到整个世界在变得模糊。

据说,人死之前,就是这样,所有的感官都是慢慢失去,慢慢变得模糊的。视觉、时间感、听觉、身体机能、说话能力都已失去……现在是,视觉和意识?!

救……救救我!

没有声音,瑞莲只是用她的意识在呼喊,然而即便那边的乌琪尔娜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她,也没有终止世界的崩溃。

瑞莲眼中的世界破碎成一块一块的彩色玻璃,再碎成一根一根的光丝,最后光丝流向无尽的黑暗之中……

她停止了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