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琪尔娜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她估计这个家伙就是她的哥哥查古拉。这混小子居然对妹妹有了非分之想,难怪要戴面具。刚才真该一脚废了他!

“乌琪尔娜,你对你亲哥怎么这么狠啊!”现在还捂着下体在一边疼得打滚的查古拉一脸悲伤的表情。

“果然是你这混小子啊!你刚才差点摔死我!踢死你活该!”乌琪尔娜火气还要大,这时她一边把套马杆的绳圈解下,一边把还没来得及用的小刀放回口袋,并拍了拍附着在身上的土和草籽。

不过过了会,她还是决定过去关心一下哥哥。飞渡这时走到她身边,朝她喷着鼻息。乌琪尔娜摸摸飞渡的脖子,小声地夸奖它:“老伙计表现得很不错哦!”

飞渡高兴地踢了踢脚,用马的方式回应着她。

乌琪尔娜走过去一把摘下查古拉的面具,现在奚落哥哥的时间到了。

“你今天是什么神经病发了?还戴个面具,还……还想对我……”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乌琪尔娜反射性地用手臂环抱住胸防御。呃,男人都是这种没有脑子的动物吗?好恶心哦。“你要是真把我……那样了,阿爸不打断你的腿才怪!”

“妹妹啊,你明白吗?我怎么忍心看你怀上爱克兰,我们的敌人的种呢?所以还是让我……啊不,让哈扎克的种子种在你的身体里吧!”

乌琪尔娜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虽然我也不想怀上爱克兰的种,但是你这样一做可是破坏协议,爱克兰受了这种侮辱不会忍气吞声的,到时候他们的军队……”

但想到这,乌琪尔娜的心中更是难受。听那个爱克兰历史学者讲过的故事说,历史上,一个国家征服另一个国家后,经常都是以战胜国的国王或者王子娶到战败国的公主作为一种象征,“你们的女人现在为我们繁育后代”,用这种男权主导下的男女关系,比喻国家间臣服的关系。连查古拉代表弱小的战败国,对战胜国无用的抗争,也是用的这种思维:我们哈扎克公主的贞洁,你们休想得到!

但他们从没考虑过,那个公主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吗?

“好吧好吧,既然你都不愿意。我就不霸王硬上弓了。”

“你敢!”

“别这么凶嘛!温柔点,温柔点!要微笑!”

查古拉赶紧平息妹妹的怒火,毕竟刚才挨过那一下,他知道妹妹发起火来谁都挡不住。

“唉,真拿你没办法。”

稍微消了消火的乌琪尔娜就坐在查古拉的身边。

“总之,我明天就要走了。哥,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我亲爱的妹妹,让我亲亲如何?”查古拉一脸坏笑。

“我打死你!”

“好了好了,我就不和你闲扯淡了……”查古拉坐正了姿势,面朝着乌琪尔娜,又清了清嗓子,“妹妹,我不想见你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苦。你记住,我终有一天会救你回来的。我们都是草原的孩子,只有奔驰在草原上,我们才能自在。”

“救我回来?”乌琪尔娜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个傻里傻气只有蛮力的哥哥,自己曾经笑他要赶上父亲的雄才伟略还要一千年,今天也能说出这样有勇气的话来。

“可你用什么救?我们引以为傲数百年的骑射术,现在已经打不过爱克兰的军队了,自从十几年前他们有了那种叫‘火铳’的兵器之后。而且,据说最近几年他们发明了更可怕的武器……”乌琪尔娜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忧伤。

“一定会有办法的!”查古拉坚定地说。

“我……我不知道。”乌琪尔娜摇着头,她不敢再正视查古拉,她把视线投向远方。在远处地平线,几个灰色的像是铁盒子的东西好像在朝这边移动。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了想还是让你知道更好。我也会告诉阿爸的。”

“什么事情?”乌琪尔娜盯着他,感觉对方仍然在严肃状态,没回到平时那种嬉皮笑脸的状态。

“你知道吧,有些人,对阿爸和爱克兰的协议感到不满。比如叔父,最近就在悄悄拉拢我,他们要在明年的大聚会上搞事。”

“什么!”乌琪尔娜一听刷的一声站了起来,但几秒钟后,她又无力的坐了下去。她知道她无力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何况明天就要作为战利品送到爱克兰去和亲。

大聚会是哈扎克人对现任大汗提起评议,以及选举下任大汗的聚会。所有哈扎克的部族都要派代表参加。如果父亲因为“叛族”这种罪名失去大汗的身份,那么,就像草原上的狼群,狼王失去统治全群的资格,就会被驱逐出狼群,独自在草原上终老。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妹妹,相信我。”

轰隆轰隆的声音越来越大,乌琪尔娜看见小丘下,那些装着轮子的灰色铁盒子滚了过来。那个东西,就是传说中“铁马”吧,那是靠什么原理驱动的呢?铁盒子头部插着爱克兰的旗帜:蓝底,正中一只黑白色圆环,下面一对交错的剑,示意守护这只圆环。

这可恶的旗帜。

“爱克兰人,来了。”乌琪尔娜喃喃地说。

“嗯,你要是想多看会草原的风景,就多看会再回家吧。毕竟可能几年都看不到了。我就先走咯!”查古拉拍拍屁股上的灰,一脸轻松的样子。

说什么“几年”,乌琪尔娜心想查古拉是不会成功的。也许,就是“永远”吧。

“永远”和“遥远”这两个词语,让乌琪尔娜一时间感到好冷。

~~~

宴会已经结束。

帐篷外稀疏的火把光线黯淡。爱克兰的使者们已经酒足饭饱,回到为他们专门准备的帐篷内休息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在“铁马”旁晃了晃,又好奇地敲了敲,发出空洞的金属声。守卫的士兵警惕的拔出了长刀,直到这个身影缓缓的出现在他面前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身影掀开了大汗帐篷的帐幕。

“哦?是乌琪尔娜吗?”一个沉稳的男人的声音问道。

“是呢。”一个甜美的少女声音回应道。

乌琪尔娜走过来,坐在她的父亲巴尔图大汗身旁。帐篷正中的铁炉子中,木柴发出轻微的噼噼啪啪。乌琪尔娜伸出手,感受火的温暖。

“怎么了?又睡不着了吗?是不是又要像小时候,要听我讲讲故事才能睡着?”巴尔图摸着女儿的头微笑道,“要听风的故事,还是哈巴达大汗的故事?”

“都不是啦。今天我就想多陪陪阿爸。”

“是啊,毕竟明天,我的宝贝女儿就要出嫁了。”巴尔图说出这句话时,突然哽咽了一下了,仿佛在压抑心中涌起的情感。

“阿爸,我不想嫁到爱克兰去。”乌琪尔娜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但是我知道,为了全哈扎克人的命运,我会嫁过去的。”

“嗯,女儿,阿爸真是对不起你了。然而我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毕竟,属于游牧民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巴尔图轻轻地搂住女儿,动情地回忆起来,“我在你小时候就能看出,你和所有的哈扎克女人有着不同的命运。她们的命运也许都是嫁个好男人,然后放羊,纺线,生儿育女终老一生。但你绝对会与她们不同。你对外界事物的好奇心和执着,真是我从没有见过的。虽然我时常叫你不要和那个爱克兰的什么学者过多接触,那家伙尽传播危险思想,但即便这样,你从他那得到草原外的知识后,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我就知道这片草原,对你来说终究还是太小了。”

“不不,阿爸,不管我走到哪里,我都是草原的女……”

“停——”巴尔图用手指关节轻轻的在乌琪尔娜额头上敲了敲,“这可不是真心话哦,今晚没必要为了讨我高兴说这些套话的。”

乌琪尔娜只好不说话了。

“你到了爱克兰,要多学习他们的知识,不要故步自封。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在爱克兰首都海圣有个十字花园大街,那里有个叫达力苏马的哈扎克‘商人’,一定会尽他所能好好帮你的。”

乌琪尔娜一下子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商人,其实大概就是父亲在爱克兰安插的“间谍”吧。父亲竟然连这种事情都想好了,看来父亲对自己一定有着更深层次的安排吧。

“嗯,阿爸,我一定多多学习他们的知识,找出他们的要害,并把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回来。爱克兰这种强盗,无知的蛮子,他们竟然还崇拜什么铁圆环!他们竟然还吃血!真是落后,野蛮!这种垃圾国家,我一定会推翻他!”乌琪尔娜越说越激动。

只是巴尔图止住了她:“不要随随便便攻击别人的信仰和习惯哦,我的女儿。说不定别人还看我们是蛮子。他们信仰圆环至理教,就像我们信仰风之女神一样,别和人家斗气。如果你都先瞧不起人家,那你还怎么静下心学习人家?”

“我……明白了。”乌琪尔娜又低下了头。

短暂的沉默后,乌琪尔娜凝视了一番父亲的脸,突然间,她觉得父亲苍老了许多。曾经那个天地豪情纵情四方的男人,现在发间竟有了银丝。也许,如他所说,游牧民族的时代过去了,巴尔图大汗的时代……也将过去。

“阿爸,也许从今以后,我就很难再见你了。”乌琪尔娜眼角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不啊,协议里写着,你每隔几年可以回娘家啊。要是哪天被爱克兰的皇子休了,阿爸的帐篷随时欢迎你回来啊。”巴尔图轻拂着女儿的脸说。

“我不是说的这事,我是说……有人想在明年大聚会上……”乌琪尔娜的声音突然高了半度。

然而巴尔图倒是很平静:“原来你也知道这事啊。我所做的,就让各长老们去评说吧。我相信我做的是最正确的选择。先知先觉的人往往是极少的,我也只是个后知后觉的人,明白如同预言所说,我们的时代结束了。然而大多数人是不知不觉的人,他们还死不承认,这才是最危险的啊。”

“乌琪尔娜,你是我们哈扎克人的希望,愿你能成为给我们带来希望的英雄吧!愿风之女神引导!”

“我知道了,阿爸。”

乌琪尔娜感到自己肩上担子好重,然而这又是她必须背负的。她紧紧地抱住她的父亲,久久不肯放手,同时在心中向风之女神深深地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