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走在回家的路上。

沿着石板小路向上,回头可以看到半个出云城星星点点的灯光。而在城外更远的地方,则基本上没有灯光。世界上只剩下五座城市,而科技只能靠考古。要不是关于神器的研究弥补了一些科技倒退的缺失,人类连这五座城市都维持不下去。

资源是很有限的,盛京还有一件神器据说提供了城市大部分电能。而出云没有这种神器,只能靠城外这些没日没夜转动的风车来供电。

在城外,依然生活着一群人,这些人被称为“外域人”。他们缺医少药,缺少净水设备(由于天上的降水有毒,除了深层矿泉水外,几乎所有地表水人类都不能直接饮用),缺少干净粮食……干脆说缺少一切。他们中不少想迁移进城市来居住。

然而城市本来的居民和政府却以外域人“在我们辛苦建设城市时他们躲一边看我们笑话,现在却想来占便宜”为由,拒绝外域人的迁入。当然其中既有资源的原因,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报复心理。

这样的矛盾一定会愈演愈烈的。红心想。不过,她是没能力管得了这么多事了。

天上,没有星光。

乌云终日笼罩下,看不到一点星星,月亮。抬头能看到星星的日子,已经在好远好远的记忆远端了。

虽然这具身体没有衰老,但异唤师这个高危行业,难免一死。红希望在死之前,还记得灿烂星光的样子。

刚才,回家的路上,乔纳森又打来电话了,说贝洛斯博士又和他联系了,黑石信托基金将会尽快派密码学专家来破译红夺到的机密文件,如果很有价值的话,他们愿意把文件买下来。乔纳森就恭喜红说双喜临门了,不仅找到了新的工作,货也能顺利的处理掉了。

可是红开始有了种说不清楚的奇怪感觉:这也太顺利了一点吧。

前方橘黄色的小灯映照出大门的轮廓。

“嗯,我回来了。”

红对自己说。

不过在千春院家的大门口,那块写着“随世界的韵律起舞”的家训下面,靠着门柱,坐着一巫女服的少女。

呵,是东音坐在小板凳上等着自己回来,现在她居然靠着门柱睡着了。

“大小姐,大小姐,醒醒!”红抓住肩膀摇了摇她,“要睡也得回床上去睡啊!”

东音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啊,红,你回来了。”

“抱歉回来晚了,还没告诉你。不过,我还是先送你回自己房睡吧。”

东音使劲摇了摇头,又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爷爷他和老朋友又联系上了,他高兴一晚上了,又是喝酒又是唱歌。这多亏了红啊。据说明天他那个老朋友会来拜访。他是怎么找到红你的啊?哦还有,我收到圣心女子高等学院的入学通知了,不过听说现在这学校不是单单的女校了,也招收了一点男生?还有……那个……那个……啊……呼……呼……”

东音居然又睡着了。

让她在这里睡着肯定也不是个事啊。红只得打开大门,然后把大小姐抱起来。

好重啊!好重啊!公主抱果然不是个好差事。

据说问女孩子体重和说女孩子太重都很没礼貌,红这个自我感觉情商为零的人经常不注意这些细节。不过这时反正东音都睡着了,说她重反正也听不到,那红就要再吐槽几遍:

大小姐你好重啊!好重啊!明明看起来并不胖,为什么会这么重啊!你每顿饭吃的都是水银嘛!

东音的房间在宅子的三楼,而红在底楼,现在红已经不想把东音抬回她自己的屋了,就抬回红的屋好了。

回到红的小屋,红先把东音扔到自己床上,然后把窗户拉开一个小口透透气。取下发卡和蝴蝶结,让金发松散地散开来。等梳洗完毕了准备睡觉了,回到床前,发现东音还是没醒来,不仅四仰八叉的姿态不雅,嘴还张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红于是恶作剧般的把食指伸进了东音嘴里,东音的嫰舌无意间滑过了两次手指后,就开始不自觉地缩紧嘴唇轻轻地吮吸起来。

啊,好污啊好污啊……红本来是想捉弄捉弄大小姐,看着大小姐现在的瑟琴意味的动作简直不忍直视。算了算了,赶紧把手指拔出来好了。

这样穿着衣服睡也不好吧,于是红把大小姐扶起来,把她身上的巫女服脱了下来放一边。帮女孩子脱衣服,这样动作其实也做过好几次,现在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何况一脱下东音的衣服,就能看到她侧腹部一条伤口的疤痕。那是两年多前,灭门案时留下的。

痛苦会消退,而伤痕却长久地留了下来,作为那个事件确实发生过的证据。只是不知道大小姐心中的痛苦,消退了多少。

红目光扫过房间里的等身人偶,这是红的某个实验,如果实验成功了将很有意思。不过为什么人偶的形象将成为那样,红觉得这还是自己的恶趣味吧。

然后,她突然想起抽屉里的某个东西,于是就把那个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张对开的卡片,有点像是贺年卡那种材质,但上面印的是一篇短篇漫画。

拿起这张卡片,红的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一年多以前。

那个时候,算是因为和千春院宏一老先生在某些政治见解上一拍即合,两人成了忘年交——注意,其实红的年龄可比宏一老先生大多了。于是红也就与千春院签订了合约。

之前宏一先生也告诉了红,千春院的基本情况。包括灭门案,胜也的精神失常,等等。但当红来到千春院家,她发现了一个预料之外的问题。

那就是奇怪的大小姐。

刚进来时,红就发现宏一先生之前提过的,她的孙女千春院东音,躲在许多地方暗中观察她,不仅吃饭时、休息时、看书时、锻炼身体时,甚至洗澡时也不放过。

如果东音是个男孩,红可要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小流氓了!

但反正红说自己就是个没有情商的异唤师罢了,于是也没多理睬她。

直到某一天,东音送给红一张卡片,红看到上面是这样一篇漫画:一个流浪的小女孩,孤独无助,不仅街上的小男孩拿石子扔她,连野狗也欺负她。有一天,一个戴着黑色尖帽的黑衣女人向流浪小女孩伸出了援助之手,收留了她。

于是小女孩来到了黑衣女人的家。那是个奇怪的地方,在森林的中心,屋里不仅有些奇怪的瓶瓶罐罐,还有吓人的动物标本。

后来,小女孩才知道,这个收留自己的黑衣女人,叫做魔女。小女孩在魔女家里幸福地成长,不仅吃穿不愁,甚至还学会了呼唤动物的神奇法术。

故事就暂时在这里中断了。

红甚至还记得东音当时留下的狠话:“喂,不爱说话的洋小妞,搞清楚你的位置!”

红轻轻一笑,放下了卡片。真好笑啊,东音一年多前竟然叫自己“不爱说话的洋小妞”。而且,她竟然以为红就是那个流浪的小女孩,自己是无所不能的魔女。

红看着熟睡中的东音,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晚安,大小姐。这一年多来,我们每一天都有意思。”

~~~

挨着东音一起睡着了,到了第二天早上,红准时地醒来了。穿好衣服稍作打扮后,就听到了宏一老先生的敲门,他想知道东音是不是在红这里睡着。

红告诉他就是这样,昨晚不忍看东音睡大门口就把她抱回来了。当然什么大小姐你好重啊还是省略了。于是宏一让红赶紧把东音叫醒,该起来迎接客人了。

红吃了点早餐后,就来到千春院大门口。宏一先生已经西装革履地在那里等着了。当然红来了之后,宏一先生先好好地谢了红一番。

这时远处响起了汽车行驶渐近的声音。一辆大型SUV在千春院家门口停下了。车门打开,首先下车的,是一个亚麻色短发的高大西洋男青年,不仅阳光帅气,还给人以成熟稳健的靠谱感。他下车就给了红一个微笑。

但这是个异唤师。

看到了他身体里的印记,红职业般地紧张起来。

然后,这男青年头探进了车里,手好像在扶着一位老年人下车。终于,红看到了这位老人的脸,老人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慈祥的脸。这是贝洛斯博士。

另一边的车门这时也打开了,首先映入红眼帘的是从车内伸出一把未撑开的花色雨伞。

红瞬间感到情况不妙,然后当那个白色衣裙的亚麻色双马尾少女走下车,两人目光对视的时候,红有种立即转身寻找掩体的冲动。

是她!怎么会是她啊!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啊!

红看到的竟然是异唤师少女,代号“亚瑟”!

而亚瑟看到红之后,也是愣了差不多一秒钟。然后,千春院门口就出现一声响彻四野的尖叫:

“兰斯洛特,梅林,你们都不要拦我!那个假梅林,我要去把她宰成99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