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淘汰……”
白髮男指着我說道。
他那雙如同鏡面一般的黑色眼瞳，沒有一點感情地映射出我的臉，那張充滿絕望的臉。
扭曲的表情僵硬在那個瞬間……甚至可以說，現在的我已經連動一根手指都非常艱難。
“淘汰”這兩個渺小的字眼，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與自己做出的決心遠了一步。
意味着我與小音的約定要再次爽約。
意味着我沒有能力讓小音回到自己身邊。
五分鐘前——
少年離開這所“第一高校”后，其他人接連做出相同的動作……只有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掃視了一下周圍，才發現人煙稀少的廣場內，除了我在做一些小動作外，其他人，包括站在我身邊的寒月，都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站在原地。
“……”
我輕輕合上雙眸，也嘗試着進入之前的狀態，但無論我怎麼集中精神，或是用其他的一些方法，都無法感受到之前的感覺……可是，剛才的感覺我還記得清清楚楚，那種心情是痛苦的、悲傷的，不過在那其中還夾雜着一點幸福……
我努力回味着那種感覺。
“你通過了。”
白髮男說的一句話成功打斷了我的感覺。
“這還不簡單。”
說出這句話的自然不是我，而是那位擁有一頭亞麻色長發的少年。
他的雙手抬在身前，兩隻手掌上方各旋轉着一個圓形花紋，左邊的散發出如同清風一般的青綠色光暈，右邊則是散發出比火焰還要明亮的紅黃色光芒。
不止如此，他手掌中的圓形花紋，感覺正在迸發出一種用肉眼看不到的力量……就像是，風與火之間在相互碰撞后所產生的力量。
這個神奇的現象只呈現了幾秒，少年將雙手放下，那兩輪光紋也隨着漸漸消失在我們的視野里。
不管怎麼說，既然有人能夠通過，就證明了這場選拔還是有一定規則性的……或者說，並不是白髮男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他也必須遵守上面的命令。
那我必須要努力了！一定要加入他們……因為只有利用他們我才能夠達成自己的目的。
這樣想着的同時，我再次閉上眼睛，努力靜下心來，漸漸的，進入了狀態。
——有感覺了！
……不對，這次與之前不一樣，感覺就像是雪花席捲身體一般……總之，就是很冷！
是我的能力嗎？
雖然我很希望這是自己的能力，可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錯的。
一股冰冷從外部襲至全身……不，是整個體育館，讓我不由得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身體，並下意識地看向我旁邊的田中大小姐！
寒月睜開了雙眼，白皙的雙手交叉在胸口前，腳下也不知何時湧現出一個散發銀白色光暈的圓形花紋……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很複雜，但又感覺十分漂亮，猶如雪花落入這個廣場。
而這種逼人的寒氣，毫無疑問是以這個花紋為中心……不，應該是以寒月為中心，散播至整個廣場的，而且此時的廣場都被她的力量披上一層寒霜。
慶幸的是，我一直在進行身體各部位的摩擦，所以沒有被寒霜整個覆蓋……相比之下，最狼狽的應該就是離我們最遠的白髮男，之前的他因為一直在集中精力進行觀察，所以沒能及時預防這股寒冰，這就導致了他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整個人彷彿被凍成了冰雕，感覺稍微動一下就會碎掉。
不得不說一句——
“太強了……”
緊接着，白髮男冰雕突然顫抖起來。
“刺啦刺啦……”
一道碎裂聲響起，然後白髮男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身體，指着田中大小姐說道：
“你……通過了。”
聽到這句話，寒月將自己的雙手輕輕按放在胸口處，然後呼出一口氣。
下一刻，寒月就看向我，用一副類似擔心的表情。
我和她對上了視線，但為了不讓她擔心，我立刻露出一副很自信的笑容，想要告訴她——
不用擔心。
雖然我強制性地給了自己自信，但其實心裡完全沒有底……甚至可以說是一直都在擔心自己“能不能通過”。
可不管怎樣，我也必須通過……這是為了讓小音回到我身邊的第一步……所以必須成功！
我下定了決心，輕輕合上雙眸，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后，盡情感受着那種異樣的感覺。
可是……
無數聲“通過”悄悄傳入我的腦海，緊接着，一道沙啞的聲音傳來：
“我說……那位少年，已經過去五分鐘了，你怎麼還沒準備好？”
“我……”
我睜開眼睛，哽咽了一聲。
“我……我……”
我組織着腦海里的詞彙，可是空白的大腦中還能剩下幾個字眼呢？
其實我是想說——我感受不到你所說的感覺。
或者說，是感覺突然消失了。
但是，如果我這麼說了，一定會被他認定為沒有能力，進入淘汰組。這樣，我就只能老老實實地回家，繼續過着那種萎靡的生活了。可我不願意這樣，我還有自己的目標。所以我不能說出這種話。
我偷偷吞了口唾沫，好讓自己的喉嚨能發出一些聲音。
原本我是想說一句“我有些緊張”，但白髮男卻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根本沒有給我說出這句話的時間。
他嘆了口氣，說道：
“沒有感覺嗎？”
“……”
這一小段的猶豫出賣了我，承認了這個事實。
“那……”
白髮男猶豫了一會，然後說道：
“雖然概率很低，但她非得讓我問……你有沒有什麼……比如像是‘突然湧現出一段文字’之類的記憶？”
聽到他這麼說，我瞬間意識到一個問題——
“突然湧現出一段文字”，難道這就是他之前所說的整個日本僅有五人才存在的能力……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完全可以信口胡編一個能力，混進這個組織。比如說……預知能力？
唔！
想到這裡，我的胸口突然傳來一陣疼痛。
我用力捂住胸口，拚命回想着那陣莫名的痛感……或者說，是我自己認為不應該那麼做。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總感覺在自己的內心裡，小音佔在第一位，而站在我旁邊這位，不知在用什麼表情看着我的寒月，明明剛認識不到一天，卻佔到了第二位。如果剛才的我說出自己有預知能力這種話，必然會危害到整個組織，更加會讓寒月受傷……甚至死亡。
我不想這樣……
微微睜開雙眼，我的眼眸深處不知為何突然滾熱起來。我用模糊的視線看了一眼寒月……然後偷偷揚起兩邊的嘴角，說道：
“沒有……”
“是嗎？那麼……淘汰。”
“……再見。”
我在心中說道。
然後，我將那條紫色水晶項鏈摘了下來，放到評議台上，重新戴上了那個白色襯衫的帽子，緊接着，把雙手揣進口袋，沉默地走出了“第一高校”的大門。
雖然在那個瞬間，可能是我的錯覺，但還是依稀感覺到，站在後面的粉發少女微微翕動着，如同櫻花般粉嫩的嘴唇……可是，她並沒有發出聲音。
也許，現在的我已經再次陷入了低迷，甚至說，漆黑的眼瞳再次失去了光亮。
我低下頭，邁着沉重的步伐，獨自走在寬廣的中央街道上。視線中不斷出現凹凸有致的石磚地面。
直到……
“咔嚓！”
我看到自己的腳踩中一塊沙礫。
輕輕抬起腳，看向前方。
而呈現出來的是兩行醒目的大字——
施工重地，請勿靠近！
從以前開始，我就不認為像這種地方會有什麼危險……而且就算有危險，對我來說也可能比較好，因為這樣，至少可以不用去苦惱怎麼救回小音，怎麼讓自己解脫的問題。
這樣想着，我再次將整個白色襯衫帽壓下去，盡量不去看這個已經死了的世界。
遺憾的是，在這裡，低下頭反而更容易見到世界的悲慘模樣。
無數塊大小不一的金屬物體散亂地分布在石磚地面上。
經過兩分鐘的艱難步行，我終於將腳緩緩邁入那片不會發出咔嚓聲的區域。
而在那一瞬間，一股輕微的溫風夾帶着茉莉花香，拂過我的面頰。同時，感覺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與我擦肩而過。
我微微抬起頭，想說些什麼，可最終還是放棄了。
我轉過頭看着她，目送身影的離去。
但她卻突然轉過頭，我們面面相覷。
女孩有着一頭栗色的長發，長相很出眾，棕色的眼瞳如同瑪瑙一般漂亮……而且從她那身紅黑色的校服來看，應該是和我上同一所高中的學生，或許和我的年紀也差不多吧……
可是，我和她不會有多少交集的，因為現在的我就是個廢人。
我這樣想着，閉上了眼睛，同時轉過身。
但就在那一瞬間，我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大塊金屬正朝着栗發女孩垂直落下。
如果被這種東西直接砸中，八成會沒命。
我很想去提醒她上方有東西，可時間不允許我這麼做……
我伸出右手，向她拚命衝去，並用沙啞的聲音咆哮道：
“快跑啊！！！”
如果，我是說如果，這種事放在兩個月前，我肯定不會去多管閑事，不過……
我已經看夠有人消失的景象了！
“唔啊啊啊啊！”
我大聲嘶吼着。
突然，一陣劇痛彷彿要撕裂我的胸口一般，向我襲來。
“啊啊啊啊！”
我用聲音忍住疼痛，同時，右手掌心湧現出一輪光紋，就和他們一樣，一輪散發出青綠色的圓形花紋。
緊接着，無數道類似刀刃的綠光從花紋里湧出來，包圍了整個金屬物體……甚至讓它停止了下落。
而這個密集到沒有縫隙的綠光，瞬間凝縮成一個小點，讓整個金屬物體消失了……不，應該是那團綠光把金屬物體削成了粉末，隨着清風漂散在空氣當中。
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自己的狀況，而是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栗發女孩的身邊，說道：
“你、你沒事吧？”
“沒事。”
聽到她這句話，我才稍微放鬆下來，然後我看到了……
女孩的胸口處掛着一條水晶項鏈，整體通紫色，特殊的菱狀……
而且，她的手中也不知何時握上了一把單手劍……
劍身整體散發出青綠色光暈，劍鍔是稍微淡一點的藍色，而劍鋒也反射着可怕的寒光。
這就說明——
“你是那所‘第一高校’的在校生嗎？”
“……沒錯……你也是嗎？”
“不，我被淘汰了。”
“怎麼可能？！明明有那麼強的實力。”
栗發女孩用難以置信的口氣，評判了我的能力。
但我就是被淘汰了……
我看着她……
微微一笑，說道：
“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你要不要和我再去一次？”
“咦？”
“我是說你要不要和我再去一次，驗證一下你的能力。”
“沒用的，我已經被確定是淘汰了。”
我使勁壓低帽子。
可栗發女孩卻是不依不饒地說道：
“放心吧，你再跟我去一次，一定能通過的。”
“一定嗎？還是算了，我在此之前完全沒有感覺。就算你作證，那個白髮男也絕對不會承認的。”
“……”
栗發女孩似乎有些沉不住氣了，嘴巴的一邊已經微微鼓起，然後從後面拽住我的連帽衫，說道：
“今天，你必須再去一次！”
說完，她便拖着我那不算健壯的身體，徑直地走向“第一高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