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渡?”

在寂静的长廊上,只有妖精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

“咱说,你这家伙在想啥啊?”

她有些不耐烦的靠在身边的墙上,看着在原地发呆的荷渡,无聊的用手指把玩着自己金黄色的头发。好不容易有一次正当的出门机会,所以她就连美甲也都涂上了。完美的出门准备好,但是荷渡却还是傻傻的愣在原地。

“喂?在傻愣着,咱就丢下你不管咯?”自认为卷成了不错的形状,她满意的松开手,给了荷渡一个眼神。

“好。”她微微的点头,只是抓起了帽子就走向玄关。

看着完全不打扮的荷渡,妖精歪着头不解的喃喃,但是很快就不在在意。在妖精的印象中,荷渡一直都是呆呆傻傻的样子,动作也经常慢半拍。虽然会被粉丝认为是萌点,但是妖精却觉得很麻烦。甚至一句话都要分成两句来说,她真的有些接受不来。

虽然是芯片植入的错,但是她还是不想把错推到堂而皇之的理由上。

于是,妖精伸出手,直直的抓住了荷渡的手臂:“好啦好啦好啦!快点走吧。咱已经有些等不及啦。去了印象店之后,咱们就去吃烧烤吧?烧烤!”

“烧烤……?”

“嗯啊,平时的话,不是总是不允许咱们吃吗?反正现在也停止了演艺活动了,稍微长胖也没事啦。”说着,妖精就伸出手捏荷渡的肚子,“反正你那么瘦,完全就没有肉!”

“噗,别作弄我了……”

被弄得发痒,不由得笑了出声的荷渡,只能依着妖精走向门外。

刚刚走出楼层的门,就遇上了两个黑色衣服的大汉,他们面无表情的——带着黑色眼镜也看不出他们的表情——站在门口,双手背在身后。

“喂,今天是临行,不需要证明了吧?”

说着,妖精扬了扬架在自己耳朵上的太阳镜,浓重的墨色,只要带着无论是谁都很难看清她的脸。

“请在这里登记一下。”

其中一名大汉微微点头,然后从一边的台面上掏出了本子,将笔拔出盖子,毕恭毕敬的摆在妖精的勉强。

“切。真是麻烦。”妖精有些不满的咂嘴,然后接过笔。

“然后,还有。这里是口罩和墨镜。”

“咱已经带了太阳镜,已经可以了吧?”流利的签下了自己的姓名,带着怒气的将笔拍在本子上。

荷渡抢先一步的接过他们递过的东西,然后也在一旁签下了名字。

“这样总可以了吧!”有些没好气的看着乖巧的荷渡,妖精还是瞪着那些大汉。

“戴起来。”另一个大汉却开口说话。

“哈?所以说都无所谓的吧!就算在这里戴起来了,回头在外面要是摘掉了的话你们也——”

你们也不知道啊。这样的话的后半句被荷渡拦下。她乖巧的将装备完全戴好,然后温顺的看着大汉。

在这里看守的人,也早就习惯了妖精的脾气。所以也没有死揪着不放,点了点头,终究让出了一条路,为她们打开了门。

电梯即将合上的时候,另外一个人还不忘补充一句:“晚上八点之前,别忘了回来。”说着,他指了指胸口。

门遍完全合上了。

“啊啊啊啊啊!那群混蛋!可恶。”电梯一开始运行,妖精就有些不满的跺脚,“都那么多年了,还是那样一副臭脾气,真是讨厌!什么晚上八点啊,这里那么郊外,光是赶车就要不少时间啊!”

光是自己发泄还不够,她怒目圆瞪,最后看向了荷渡:“所以,为什么你每次都那么听话啊!”

“我……担心他会不放我们走。”

“不走就不走啊!哼,都是你啊。每次都那么软弱,所以才会被人觉得好欺负!咱都说了很多遍了!”

不断的重复着,最后,电梯的门缓缓的打开了。看见了外面的阳光,妖精的心情明显的变得好了起来。她换上了笑容,然后扯着荷渡的手臂,拉着她走出电梯,快步的向外走去。

被拉扯着的荷渡,加快脚步来应和她的步伐。

或许是嫌走的慢,走到了门口,妖精松开了手,自己跑到了路中间去打车。在这种郊外,原先是打不到车的,但是因为这家公司迁址到这边,陆陆续续也有出租车的车辆。

看着一个人站在路边伸出手拼命打车的妖精,荷渡觉得自己的心理很不是滋味。

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是妖精也是很想要出门的吧。越是看着她,就越发觉得她陌生。原先的她不是这样的性格的人,没有那么的锋芒毕露。究竟是‘妖精’造成了‘她’,还是‘她’原本就是‘妖精’呢。

荷渡摇摇头,或许她根本就不了解她。

在此回眸,妖精已经打到了车了,她打开了门,拼命想着荷渡招手。

或许她们现在也是朋友的,荷渡想。但是,这样虚假缥缈的疑问句,她不想要。

 

 

 

 

 

“超满足哒!”

双手提着大包小包,妖精满足的舔舐着手上握着的圆筒冰淇淋,坐在店内休息区。荷渡握着冰凉的杯子,用勺子小勺小勺的挖着里面的巧克力。

“呐呐呐,刚刚的那条裙子,咱觉得超好看的啊。你真的不去试一试吗?”

大口的咬下,妖精不顾嘴里还有东西,就迫不及待的和荷渡开口。

这么说了,荷渡本能的转过头看向刚刚逛过的方向。那么多店铺,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哼,算了,反正你也不怎么买东西。”

合作的时间也有几年了,妖精自然知道荷渡的脾性,看着她扭头的动作,就知道她之前根本就没有在意。所以,也就不在挂在心上,她咬着冰淇淋的圆筒,张大眼睛等着店员喊号将剩余的东西送上来。

见妖精将注意力转向了别的地方,于是荷渡也不在低着头,依旧小口小口的吃自己面前的圣代。

妖精很不一样。在荷渡还因为芯片植入的副作用,不敢看自己的时候,她就已经穿起了短裙,在房间内照着镜子。对于自己外形的改变,她也是认为‘省下了整容的钱’。正是因为她这样的心理,所以上层才会下达让她们去做偶像的荒唐决定。人生就是这样荒唐的,甚至没有拒绝的权利。就算荷渡在苦恼,也不能抵挡妖精的兴高采烈。

大概这就是她和妖精不一样之处吧,她无法接受虚假的自己,但是,妖精无所谓。

对于妖精来说,‘最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确实。如果不是这样,妖精又怎么会在当时签约的芯片植入手术的协议上,勾选了‘spical芯片’的选项。

那么。

荷渡有些犹豫的抬起头。自己是不是应该有像妖精确认的必要。记忆对于妖精而言,究竟是不是必须的东西呢。在想什么呢,她有些难受的摇摇头。就算自己的事情无所谓,妖精的父母,她也无法看着她们一直痛苦下去。

她重新抬起头,看着端着餐盘高兴的向自己走来的妖精,她也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啊啊,感觉要是不能深夜吃烧烤,就是一种遗憾呢。”

说着,妖精有些无奈的摆弄着面前的烤肉。在孜然和辣椒粉的熏烤下,一阵阵香气伴随着白色的烟徐徐升起。滋滋作响的油在肉上不断的冒出,就好像是会呼吸一般不断的浮现出气泡,然后滴落到炭火上,激发出新一层的刺激。

荷渡没有说话,只是夹了一筷子面前的沙拉,然后放入自己的盘子内,想着要一口咽下,却又被什么打断,她有些犹豫的抬头看着妖精。

“说起来,我感觉有些渴。”

“嗯?啊,是啊。吃烧烤没有喝的怎么行。喝coko吗?我去那边买果茶回来。”

“啊,等等。”眼看着妖精就打算站起,荷渡伸出手示意她坐下,“喝的,这里不是就有吗?”

“这里?”妖精有些费解,她皱着眉头,然后转过头看了一眼柜子里摆的,然后惊讶的转过头,“你是说——”

“拜托。”说着,她双手合十。

“酒,不行不行不行。今天还得回去,你忘了吗,那个混蛋看守说了,一定要在晚上八点之前回去的。”

妖精撮着筷子,拼命的摆手。

看着妖精极力反对的样子,荷渡咬紧了自己的双唇。她就知道,仅仅是这样提议是不行的。想要说服,就必须得想想别的办法。这样看来,那个黑影壮汉果然是说了多余的话。

“那个啊……其实,我们会停止活动,理由只有一个吧。”

“啊?突然提这个干嘛。”

荷渡看了看碗里的沙拉,好像连这些都没有胃口一般放下了筷子:“事实上,他们是在盼望着,我们死掉吧。”

“……”

“之前就是了,明明那么可疑的,但是上面的人,却根本就不问。”说着,荷渡有些难受的抬起头看着她,“可能就是和,残夏一样。在背地里,也想着法子,消灭我们呢。”

“……我知道的啊。在我们发展最好的时候,宣布停止演艺活动,在这么想理由都只有一个。说到底,他们只不过是把我们当成工具而已。混蛋。”

轻声的骂了一声,她有些不满的用筷子戳下。原本饱满的肉上里面出现了一个圆孔。

“所以,不觉得,有些不满吗。”

“不满?”

一直都在附和自己的荷渡,竟然有一天在自己面前提出建议了。比起惊讶,妖精感到了的是深深的好奇心。

注视着荷渡,她伸出了手,对着店员勾了勾手指。

甚至都没有言语,啤酒很快就被端上了桌。配套的,开瓶器也放在了桌面上。

“等……开玩笑的吧?”瞪大了双眼,有些失控的看着荷渡,她抓紧了桌角。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说完,荷渡微笑着,撬开了瓶盖。在面前的玻璃杯上,满满的倒了一杯。然后没有理会妖精的目光,一口饮尽。已经多久没有喝酒了,苦涩和辛辣的味道从咽喉涌了上来。好喝还是难喝,这种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还真是令人难忘的味道呢。

荷渡微微抽鼻子,然后她抬起头,在满上了一杯。

“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哦。你的酒量很差吧。”说着,握着酒杯的荷渡,看向妖精。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等等,今天的你很奇怪啊……难道说。”妖精的话,被她自己咽下,“你……回想起来了吗?”

早就回想起来了,早在这之前,数十倍的时间之前就——

“你!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说着,妖精紧紧的捏紧了拳头,“那么,告诉我吧,你究竟想到了什么?他们究竟逼迫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那么痛苦?”

告诉吗?只不过是语言而已,说话的话,她早就会说了。但是,告诉她是不够的,交杂着情感的过去,是语言无法传达的。喜怒哀乐,是因为是记忆,所以才具有了意义。所以,荷渡不会用言语去告诉她,让她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倾听‘别人’的故事。

荷渡要的,是她的感同身受。

现在还能够,像是这样坐在一起,究竟是多么大的奇迹。

所以,就算是瞒着她的也好——“好啊。”荷渡抬起头,微笑着看着妖精,“那么,我们一边喝,一边谈吧。”

说完,她抬了抬筷子,示意着妖精面前,摆着的满满的烤肉。

倒是没想到,那么快妖精就会乖乖的喝了起来。不过,妖精的确性格豪爽。酒量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啊,这样想着,荷渡笑着放下了杯子。

“你笑什么?”妖精有些不满的放下了杯子。她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全红的脸颊,所以毫不在意的接着倒酒。“不满的话说啊,我会陪着你的。”

荷渡摇摇头。

两个人面对面,一言不发的喝酒。与其说是在喝酒,还不如说是只是在享受‘结果’罢了。

估计妖精是在在意,究竟喝多少荷渡才会开口说话。但是几杯酒下肚,看着沉默着不肯说话的荷渡,她的牢骚对象变成了white本身。不由得,荷渡开始感叹,妖精酒量差,而且性格直白真的是太好了。

视线开始有些恍惚,荷渡看了看桌面上了空酒瓶。

差不多可以了吧。虽然是啤酒的包装,但是里面的酒精度数,和外表包装的不同。事先,冰灵就在将酒的内容物替换了,这就是为什么第一瓶必须要由荷渡来开的原因。有些微醺的妖精,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些酒究竟是不是第一次开封。

稍微有些后劲了,这究竟是什么酒啊。荷渡摇头,将空杯放在了桌面。

恍恍惚惚的,她的视线和意识都瞟向了远方。

想起了,以前发生的一些事。

  尖锐扭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记忆恢复的感觉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想要辩解的话,自己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任何的气势。

「你的记忆是会恢复的,你以为我们会连这种可能性都预防不了吗?」

“……记忆什么的,还是忘记的比较轻松。”

不知不觉,开始附和着对方的话。明明,内心并不是那么想的。

「是吗?可是,后悔也是没有用的。说到底,两个人中,只有‘你’拥有名字,这样的寓意,难道你还不能理解吗?」

看着对方说话的嘴唇一张一合,她却只能瞪大了眼睛看。

「「荷渡」吗,究竟,你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对方说的话,变成了风,只在她的身后回想着。荷渡抬头,捏着手里的玻璃杯,里面已经没有任何的酒了。没有意义?一昧去追求意义的人才奇怪吧。而且,她已经不需要了。

因为前提已经被打翻了。拥有名字的,从来就不止荷渡一个人。别把父母的心血,当做不存在的东西啊。

“咕,唔——”

妖精在喝了一口,就感到了些许不适,她捂着自己的嘴,慌慌张张的向厕所跑了出去。

有那么有用吗,想到自己内心的苦涩,荷渡拿起了面前的‘啤酒’瓶,想要借酒消愁?这个分量完全不够呢,她只是苦笑的勾起嘴角。

“啪嗒。”

一罐白色的药瓶,滚到了荷渡的脚下。她微微低头,就看见了作为标记的蓝色图案。大大的写了一个M,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就算不去确认收到的讯息的消息,荷渡也能够明白这瓶药瓶会出现的含义。

樱米和冰灵在附近看着,但是却不现身。

没有关系,荷渡她从一开始就不想要对方的性命。她弯下身捡起了药丸,想到冰灵说的对恋爱没有兴趣这样的话,荷渡只能感受到从心底而来的苦涩。

那么多年前,愚蠢的自我满足,苦头却一直吃到了现在。

「药瓶内的五十粒药丸,需要一次性用完。可以溶解在水里。如果明天她没有恢复记忆,在使用。」

看着由樱米来传话的,冰凉的内容,荷渡只是捏紧了自己手中的药丸。

差不多得去一趟卫生间,查看一下妖精的情况了。从位置上站起身,她走向卫生间的方向。在路上,她想要回头,她能够感觉到,冰灵就在自己的身后。

但是,她终究,没有勇气转过头来。

直到她扶着颤颤巍巍的妖精,上了出租车。她也毅然决然的关上了车门,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