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伯爵还真是一点~都不靠谱啊”家里蹲带着浓重鼻音的抱怨第三次从我身下传来。

“哦?是吗?刚才是谁一脸兴奋地还叫嚷着‘伯爵上神~’来着?”我一边忍着恶臭的侵蚀,一边用手鼓捣着面前的一把不知放置多久的已经完全锈蚀的密码锁。

我们在告别伯爵之后,就被传送到了圣灵城的地下环保清洁疏通系统里,简而言之就是下水道里。

花了半天时间终于从下水道出去,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圣灵城(之前还无法确定,天知道他是不是把我们传送到哪个不知名的偏远边疆去了)。

由于家里蹲在下水道里吐了好几次,加上下水道本就很脏,我们就到一间旅馆先洗了个澡,然后找了家土菜馆随便吃了点菜。

加之家里蹲在路上总是大惊小怪——已经到了每看到一个商店都要趴在橱窗上看老半天的程度——又耽误了不少时间,等我们把事情都办好已经过了0:00。这意味着七天倒计时正式开始。

从旅店的窗户里远远地就能望见教堂顶端高高树立的十字架。据说那是教会传承了数百年的传世十字,一直庇护者这座教会之都的所有居民,究竟是真是假也无从考证。

今天刚好是星期天,每周这一天的零时教皇都会独自在教堂祷告,向神感谢神明一直以来的祝福并忏悔自己上一周的过错,祈求新的一周神的祝福依旧。

我决定即刻去教会找教皇解咒,于是带着家里蹲在这个时候出发。令我惊奇的是这个本该在床上赖着不走至少要抱怨一两句的家里蹲居然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同意了。

即便是在深夜,教会也依然有着防守,更何况教皇在内祷告,防守就算不增加也绝不会低于平时的警戒程度。所以我们决定从原本就已熟悉的下水道潜入教堂,这么说来那中二伯爵还是做了点好事。

又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教堂的下水道入口,多年未用的老式密码锁早已生锈,于是我就爬上铁梯开始着手开锁。家里蹲则在梯子下等着。

“Sarah,解析进度如何?”

“75%,估计两分钟后完成修复,一分钟完成解锁。”

我点了点头,将解锁工作撒手交给Sarah,然后开始整理等会会要用到的装备。谁也不能保证教皇会轻易相信我们两个可疑人物所说的话。

“老师,为什么要这时候来呢?不惜浪费宝贵的睡眠时间。”家里蹲捏着鼻子问道。

“原因有两个。首先虽然只要找到教皇就行,但这事情还是越早处理掉越好,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再者平时我们这种平民又怎么会有机会接近教皇,甚至连他的行踪也无从得知,走正常手续约见教皇绝不是七天能解决的。因此哪怕是冒着被抓的风险,我们也一定要在今晚见到教皇。”

“嗯姆姆姆……谁要这么正经的回答了,真是迟钝呢……”

“嗯?”

听到家里蹲仿佛在嘀咕着什么,我低头向她望去。

看到我的反应,她扶额叹息,然后松开捏着鼻子的手无奈地道:“所以说,我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你要帮我?”

说着她飞快地瞟了我一眼,脸颊微红地别开视线,低下头接着说道:“是不是因为喜——”

“没有,不存在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我斩钉截铁地摇头。

“咕哈!居然我话还没说完就……”家里蹲捂着胸口,呆毛耷拉下来。

然后她抬起头,用那双摇曳着迷茫的碧蓝双眸凝视着我的眼睛,一改之前的俏皮脱线的语气,用认真而又轻柔得有些胆怯的声音问道:“那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帮助这个一无所有,被所有人拒绝的我?”

或许这才是她真正想问的问题吧。那双眼睛里摇曳着的究竟是好奇还是迷茫或是不安,我一时间竟无法辨别。

我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说出我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报告主人,解锁完毕。”Sarah突然说道。

“咔哒——”开锁声随之响起。

“该走了。”我对家里蹲一招手,随后便登上了教堂的地板。

眼睛的余光中家里蹲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还是无声地跟了上来。

上面是一个杂物间,堆积着各种积满灰尘的打扫工具,还有许多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木制十字。看来这里是废弃很久了。

好在门没有锁,我们轻易的就来到了教堂的走廊上。看了下时间——0:43。

教皇的祷告一般会持续一个小时,也就是在一点时结束。届时教堂会彻底封闭,进行各种仪器房间的打扫维护,为接下来的一周做好准备。也就是说给我们留下的时间只有17分钟,不,17分钟都不到的时间。

家里蹲似乎也意识到了时间的紧迫,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指示。

我学着电影里的部队指挥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然后顺着Sarah规划的路线用尽可能快又不发出太大声音的步伐向祷告的大厅走去。

月光下的走廊显得格外寂静与清冷,仿佛这里从未来过任何人。眼看下一个转角就要到大厅所在位置了,我却放慢了脚步,在转角处停了下来。

“喂,你干——唔唔”家里蹲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捂住了嘴巴然后被顺势抵在了墙上。

“嘘——”我竖起一根手指跟她示意,然后聆听着转角后传来的隐约声响,那是我曾听过无数遍的武器交击声。从频率来听貌似只有两人,从声音大小估计力度来说的话,对战的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我能对付的。

“这种小伎俩是对我没用的,放弃吧。”一个苍老但柔和的声音传来。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教皇了。

接着是几声武器交击声。然后一个另我汗毛倒竖的声音随之响起:“居然被你躲过去了呢,该说不愧是教皇吗。”

怎么老是你啊臭斗篷!除了杀人你就没别的事可干吗?

吃惊归吃惊,但我的内心并没有慌乱。家里蹲用眼神问我是否要去帮忙,我对她摇摇头,将嘴凑在她耳边解说道:“教皇的实力在整座浮空城也能排进前列,和那个中二伯爵是一个等级的存在,斗篷女再强想要战胜教皇也没那么容易。嗯?你没事吧?”

在我解说时,家里蹲的呼吸愈发急促,我赶忙放开捂住她嘴唇的手,她直接便靠着墙软坐下来,尽力平复着呼吸。

奇怪了,我没捂住她鼻子啊?

只见家里蹲用双手捂住刚才我讲话那只耳朵,丰满匀称的胸脯不断起伏不断起伏,满脸通红地嗔视着我,看得我默默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老师你个H!”

诶?H是什么?新的贤文吗?

就在满脑子疑问的时候,斗篷女疯狂的声音刺痛了我的鼓膜:“我,就是代替神明给愚昧的众生降下天罚的使者啊!”

你是哪家的中二少女啊喂……

但是当我探出头去观察时,大厅内的情景令我没有了丝毫的吐槽之心。

月光照耀的十字架前,斗篷女的匕首深深地刺入了教皇的胸膛,鲜血飞溅,洁白的十字也随之被浸染。

几乎是立刻我迈开脚步,然而裤脚却被拉住,我回头看见的是家里蹲不断地摇头,原本澄澈明亮的蓝宝石般的双瞳此刻不安得仿佛随时要破碎一样。我的心再次感受到了被揪紧的感觉。眼前的少女已经无助到了放弃了一直坚持到现在的矜持也放弃了掩藏一直掩藏着的不安。

我摘下目镜戴在她的右耳处:“Sarah会告诉你怎么做,一定要救下教皇,降灵术是历代教皇才能习得的秘术,教皇死了就一切都完了!救下教皇,等我回来。”

啊,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明明几个小时之前我们还在那座宅邸里闲扯过着和平的日常,而现在却陷入了如此境地。老实说我到现在还不大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明白我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一个只认识了几个小时的少女不惜把自己的生命也陪进去。如果是我听说别人做这种事恐怕早就已经不知道嘲笑了那个人愚蠢多少次了。

但这次这个人却是我自己。

我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个连教皇都不敌的对手,也知道自己这只是不自量力的鲁莽,没有任何的计划就去挑战一个不可战胜的对手。我完全没有任何必要把自己的性命放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斗争上。

我在路上甚至都考虑过要不要在家里蹲在旅馆休息的时候就这么离开。人类自私的丑恶感情从未在我的心中消失过,就连现在都有一个声音在叫喊着让我放弃这一切去一个新的地方找个新的工作,生活照旧一切都回归日常,这里发声的事都只不过是一场幻梦而已。确实我可以毫无代价且毫不费力地逃跑,因为这次事件的中心明显是这个叫做楚怜月的少女。

是的,我可以逃,但是她呢?

她的家族早已抛弃了她,她的亲生父亲把她在这里关了九年,或许说不定就连她的墓地都已经买好了。自诩“人民护卫”的城防警备队,不,就连这个自称博爱,公平,自由的社会都拒绝了她的存在,想要将她像清除垃圾一样无情的抹杀,只是因为一个毫无根据的预言!这种事情还是发生在这个号称“无神时代”的当今!

多数人的选择就一定是正确的么?多数人的利益就一定是重要的么?何等不讲道理的世界。

一旦我离开了,这个一无所有的家里蹲会怎么样?如果现在唯一能让她依靠的我都背叛了她,那么她的心又会怎么样?或许连求生的欲望都不会有了吧,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能让她去相信的东西了。

我也害怕死亡,但我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所以我不能犹豫,因为一旦犹豫所葬送的不只是教皇一个人的生命,还有眼前这个少女的未来。

闭上眼,眼前浮现的是那个无数次在梦中浮现的温柔微笑,耳畔萦绕的是那早已铭刻在心的话语。哪怕就算不是为了她我也要上,因为我是“那个人”的英雄,我不能允许悲剧在我的眼前发生,所以我必须也只能上啊!

将自己的决心挂上嘴角,我做出了自己的宣言:

“是时候跟这个不讲道理的世界讲讲道理了。”

我推开她的手,转身向大厅跑去,讲我内心的郁闷与忧愤全部倾注在枪上,对着斗篷女甩手就是一枪:“人家教皇不愿意要你你就想杀人家,这粗暴的性格就是你一直嫁不出去的理由啊!臭!老!太!婆!”

然后头也不回地开始了奔跑。

“啧,怎么每次都是你?既然你不珍惜好不容易保住的生命就让我帮你收下吧。”斗篷女充满愠怒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好了,上钩。看来女性的共同雷区果然是年龄不错。

首先必须要让她远离家里蹲,尽全力逃跑就行。

确定了策略后我再次加快了速度,凌云靴喷射出耀眼的尾焰照亮了昏暗的走廊,转过转角越上楼梯,我三两下上到了二楼,然后继续向三楼冲去,接着四楼,五楼……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越高越好,越远越好!

但渐渐的我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斗篷女根本没有追上来。冷汗浸湿了我的后背,正当我准备冲回去的时候——

“哦?不往上爬了吗?人家还以为你能持久一会的呢?真是没有男子气概呢。”老太婆装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回过头去,直逼眼前的是那把沾染过家里蹲鲜血的匕首与老太婆嗜血的笑容。

“[浮空城最年轻的七阶炼金术师]也不过如此。”鲜红嘴中吐出的是对我命运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