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奕独自站在高处,透过窗户看着楼下一片繁忙的景象,不禁感到贵宾室里颇有些冷清,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并不想独处,反倒想有个人和自己说说话。

那个人,她应该差不多要来了吧,常奕踱步到一张小茶几前,茶几上摆着一副橡木围棋盘,两篮黑白棋子静静地摆在棋盘两侧。

“头儿,”余懿的声音在通讯仪中响起,“那女的朝你那边去了,真的不管吗?”

“我邀请她来的,你看住会场里那两个,别让他们动引爆装置,”常奕的语气十分柔和,就像一个有教养的老绅士,“麻烦了。”

“明白。”

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沉寂。

又过了十余分钟,一阵脚步声在外面的走廊中响起,“咚咚”的回响好像还没完全散去,陈茜已然出现在了贵宾室门口。

“陈小姐,您好!”常奕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初次见面。”

“恐怕并不是吧?”陈茜大步走进房间,“上一次见面,您可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不是吗,常大少爷?”

“我想陈小姐可能有些误会,”常奕摆了摆手,“对这副躯体您也许并不陌生,但我们今天确实是第一次见面。”

这时陈茜隐隐感到面前的这个人有些不太对劲,按她的印象以及段鸣的描述,常奕应该是一个开朗张狂,不可一世的家伙,而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怎么说呢,温文尔雅风度翩翩,陈茜第一眼甚至感觉认错了人。

“这副身体从前属于自然人常奕,不过现在,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盖亚DX2000,新世代自律型人工智能,请多指教。”

与此同时,会场内。

“按散布药物所需的量来看,携带炸弹的人数应该在三到五个左右。”段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咬了咬嘴唇。

“所以我们得把他们一个个找出来?”苏婷不太情愿地问道,“这些机器人的伪装一定做得比阿茜还要充分吧?找得出来吗?”

“至少,它们从磷材厂走到这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想全部找出来肯定有难度,而且还不能打草惊蛇。”

“找到了又能怎样呢?”

“把自动引信拆掉,这样就只能手动引爆,开关肯定在常奕手里,那边的话,她说会处理好。”

只是,说了这么多,到头来要想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出那么几个精心伪装的仿生机器人,谈何容易。

但再换个角度想,机器人和人类总归是有差别的,而且目标也不可能智能到陈茜那个地步,只要抓住这个点就还有戏唱。

“我有主意了。”段鸣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尽管会场里空调正马力十足地开动着。

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一样,尽管楼下的喧闹声始终不绝于耳,但陈茜还是有种整个宇宙就只剩她和盖亚DX2000两个人的错觉。

“常奕先生我想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他是一个有追求的人,”这话从常奕的嘴中被说出来怪怪的,但陈茜不得不接受和她对话的是另一个灵魂这一事实,“为了让我更贴近于人,他将身体献给了我,这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到的。”

“于是你就要求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和他一样?”

“来,陈小姐,请坐,”盖亚并没有直接回答陈茜的问题,两人在棋盘两侧的沙发上坐下来后,他继续说道,“自从我出生并接受了使命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我能为人类做些什么。”

陈茜一言不发地听着。

“每当我认为找到一个答案,进行深入的分析后都发现人类自己就可以做到,幸运的是,我终究还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就是将‘规则’编入人类的天性,这对人类是大有裨益的,也是当今只有我才做得到的。”

说完,盖亚抬头看向陈茜,“陈小姐同时作为人和机器,想必对我的经历感同身受,你愿意和我一起来吗?”

好家伙,还想拉姐姐我入伙。

“对你的经历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现在只想阻止你,这才是对人类大有裨益的事。”陈茜的态度十分坚决。

“看来您还是没有明白,人类已经面临被淘汰的命运,无论是计算还是创造能力都将被人工智能远远地甩在后面,我这是在为人类的未来着想。”

“你也太小看人类了。”

“真的吗?”这家伙看来什么都知道,“难道您就没有发现自己具有了人类的意识后已经大不如前了吗?”

陈茜身体一震,一时间感到一阵慌乱,这话倒不假,从那天在苏婷的生日宴会上大出洋相开始,自己就不停地在各种事情上犯错误,也不止一次怀疑过,是不是做一个纯粹的机器会更好些。

但都走到这一步了,退缩是万万不能退缩的,陈茜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依然十分强硬。

盖亚似乎看出了陈茜内心的波动,然而又装作没有看破,“既然陈小姐这么有自信,我们不如来打个赌。”

他拿起面前小篮子中的一颗黑棋,“我可以告诉您,引爆炸弹的手动控制键就在我身上,我们现在就在这儿下一盘,如果您赢了我,那就证明我的看法有误,微机械散布计划也会停止;如果您做不到,那就证明我的看法正确,我会引爆炸弹,将我的理念贯彻下去,不知意下如何?”

从盖亚说出控制键在他身上时,陈茜就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她看了看面前的棋盘,心里丝毫没底,毕竟自己对围棋一窍不通,而对方既然会把围棋盘摆在这就说明肯定做了充分的准备。”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接受,但是有件事情我必须确认——炸弹的自动引信不会在对弈的过程中启动。”

“自动引信不是已经被您的同伴们拆除了吗?”盖亚平静地说道。

啊?

陈茜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立即向苏婷去了一条消息,“阿婷,你们找到炸弹了?”

“四个都找到了,”苏婷回复道,“而且自动引信和手动引信是装在一起的,我们正在想办法把手动引信也破坏掉。”

这一突如其来的惊喜着实要感谢段鸣,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闷头在想如何把人类和机器人的差别利用起来,结果还真给他想到辙了:携带炸弹的机器人不可能被安排一直站在一个地方,肯定在保持走动,而且走动路线是由程序固定的,行人或许能被它们辨认出来从而避让,但其他障碍物就不一定了。

于是,段鸣和苏婷偷偷地将几个展位周围的隔离带挪动位置,拦住了几条路口——游客以为是主办方在临时调整会场的架构,于是也都没怎么在意,绕开被拦住的路口继续观摩。

就这样,有四个人被隔离带拦住了去路,并且站在原地,一脸茫然的样子。

一网打尽。

“但是,这个手动引信要怎么弄啊?”在会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苏婷拽出机器人体内的手动引信,“好像设了密码,好像好复杂啊。”

苏婷手中的金属匣上,排列着十行十列的小格矩阵,每个小格有亮有暗,每按动一个小格,这个小格就会由暗变亮或由亮变暗,同时相邻的小格会作与其相反的变化——当整个矩阵的明暗图案与空白处标记的图案一致时,密码就会解开,引信解除。

“等等,”段鸣不知是嗅到还是看到了什么,“有件事情我要去处理一下,你在这慢慢研究。”

还未待苏婷反应过来,段鸣已经大步朝会场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