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
晋修明猛地发力，用过肩摔将吸血鬼甩在了面前，但吸血鬼不仅没有被摔伤，反而还借力将晋修明扭倒在地。接着他死死制住晋修明，咬着牙，说：
“太弱了！拳路太直，招数太少，力量也不够，而且你好像在越变越弱啊！该不会……这就是你的代价吧……”
“滚！”
晋修明用力蹬腿，却仍始终踢不开他。吸血鬼的力量太大了，晋修明被他死死压制着，而且晋修明原本鼓起的肌肉居然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下去。
“这居然就是你和恶魔交换的筹码……看样子，你的力量是有时间限制的，而且还会有反噬吧？刚才的你越强，力量消失后你就会越弱……很合理的交易，不是么？”
“啊……放开我……”
晋修明死命推搡着他，但对方纹丝不动，就像一条把他死死捆住的钢丝，无论怎么反抗也挣不开。
“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弱吗？”吸血鬼冷笑着，居高临下地说，“因为你不敢付出。像我，我接受了一生不能再接触阳光的条件，获得了永久的力量。而你，不敢背负永久的伤痕，所以你只能得到暂时的力量。这就是你和我的差距。”
吸血鬼突然暴起，然后一手拎起晋修明，将他重重丢向了远处，我看见晋修明的身体沉重地撞在了一颗树上，一口血从他口中喷出来。他的鼻孔、嘴角以及手臂都流着血，原本鼓起的肌肉彻底干瘪下去了，他恢复了普通人的姿态。
吸血鬼快步走过去，像拎小鸡一样把虚弱的晋修明拎起来，冷眼看着他，说：
“现在我已经不怎么拿活人练拳了，今天，就破个例。”
说着，他把晋修明轻轻一抛，然后在晋修明的双脚落地之前迅速挥拳，临空打在晋修明的前胸，巨大的冲击力让晋修明的身体再次撞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呃……”
此时的晋修明已然没有了还手之力，他的头无力地垂下，看上去就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别这样啊，别给我装死！起来，起来我们再打！”
吸血鬼再次挥拳，狠狠砸在了晋修明的脸颊上，看着都疼。
可恶，我现在能做什么？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现在逃跑才是最好的选择！趁着那个恐怖的家伙还没发现我，我趁机溜走，还能有一线生机。
对，那个家伙我绝对打不赢的，我只有先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是……
就这样逃走……真的合适吗？
逃……
呵呵……
一瞬间，我忽然感到漫天的无助。
到头来，我还是只能逃走啊……
曾经的我，就是个只知道逃跑的胆小鬼，现在的我，其实比起从前来一点都没变。
面对难以战胜的敌人就忍不住落荒而逃，这就是我。我从来不敢去面对，我不敢面对别人的冷眼，不敢面对强者的欺凌，不敢面对这世间的不公。逃走，是我唯一的选择。
不逃？不逃我还能做什么？
要我和那只吸血鬼战斗吗？
要我去对抗远比我强大的敌人吗？
既然可以逃，我为什么不逃？
我咬咬牙，最后看了眼奄奄一息的晋修明。只能让他当弃子了。
现实就是这样，冷酷无情，我应该让自己足够残忍的。其实我骨子里就是个残忍的人，残杀那些伤害过我的仇敌的时候，让周若全替我背黑锅的时候，命令灵菲去死的时候，攻击追赶我的警车的时候……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了。
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种……扭曲的怪物，抛下别人自己一个人逃跑，不是很符合我的性格的吗？
反正一直都是这样，逃、逃，不断地逃走，避开所有不利于我的事物，以对自己最有利的姿态生存下去，本该……是这样的。
我一直，都是这样活着的。
楼下的晋修明仍然低垂着流血的头颅，吸血鬼把他当沙袋一样打来打去，而晋修明却没有逃走。
“作为代价，使用了那种力量之后，你会变得异常虚弱，我说的对吧？”
“……”晋修明沉默着，没有回答。
“这就要死了吗？太没意思了。”
吸血鬼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的边角，转身向大楼走来。
不行，得快点跑！
或许是觉得太累了，晋修明虚弱地瘫倒在树干上，他抬起头，一睁眼便看到了楼上惊慌失措的我。
“等等……”他招呼吸血鬼停下。
吸血鬼真的停下脚步，他转身看向被自己打得浑身是伤的晋修明：“怎么？”
“你这就走了……去找你的主子邀功去吗？”
“……刚才那个姑娘，我得去抓住她。我知道你想拖延我的时间。”
“呵呵呵……她已经跑掉了，我刚才亲眼看到她逃走了……就趁着你刚才打我的时候。她也是契约者，她以后还会回来报复你的……她的报复心，很重……”
吸血鬼盯着他，沉吟了几秒，然后一步上前，把他拎起来：“那她朝哪个方向去了？你们的据点在哪里？招出来，我饶你不死，否则，我就一点点剔下你身上的肉！”
“随便，反正我打不过你，也跑不掉，还不是随你处置。”晋修明一脸无所谓。
“……这样，我放你走，你想办法把那女的引出来，只要做成了我们就付给你钱，够你下辈子衣食无忧。反正你这种人最缺的就是钱，我看得出来。”
他紧紧地盯着眼前满目凶戾的男人：“……你能给多少？”
“50万，怎么样？不用你出多少力。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吧？”
“……”
“把她和那只猫都引出来，就没你的事了，然后你就拿钱走人，怎么样？”
晋修明摇头晃脑地踌躇了一下，说：“50万都不够塞牙缝，500万吧？”
“……可以，就给你500万。”
“嗯……我反悔了，我要1000万。”
晋修明话音刚落，吸血鬼突然就重重一拳打在了他的鼻梁上，鼻血瞬时间喷涌而出。
“妈蛋……”
吸血鬼愠怒道：“你不干，老子有得是办法让你干，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时我已经离开了窗边的走廊，吸血鬼显然是以为我已经逃走了，所以试图让可能知道我下落的晋修明把我引出来。但其实我还没有逃，我还留在这里。
当然，我也随时可以选择逃走，他发现我的几率很小。
就趁现在，赶紧离开这里，如果黑猫那边顺利的话就可以尽快和它会和，然后寻找新的藏身之处。
我穿过漆黑一片的楼梯，我手中的灯随着我不断跑动而将灯光不停上下挥洒，我迅速地下了楼，打算马上跑路。
但当我经过一楼走廊时，外面晋修明和那个吸血鬼的说话声再次传入耳畔。我一边走，他们一边说着话。
“你想清楚，”吸血鬼说，“你只是个混混，朝不保夕，恶魔不受法律保护，你和我们作对没有好结果。但是，如果你现在肯回头，你还可以向我一样，混上不错的日子。”
“和你一样么……”
“我比你强，比你过得好，有正经工作，难道你还看不起我？哼，你知道你现在在我眼里是什么吗？你就是个烂人，一个整天混日子麻痹自己的烂人。不过现在我给你个机会，让你活得没那么可悲。”
“要你管……”
“呵，你真的很可悲啊，拼尽全力做一件注定没法成功的事情，还不停麻痹自己、告诉自己也许可以翻身。你自己不觉得可怜，我都替你可怜呢。”
“至少我没有逃……”
“也是，”他点点头，“至少你没有逃。你的勇气还是值得称赞的。我就和你叨唠叨唠吧，你究竟蠢在哪里。”
“我也没觉得我是错的……”
“我没说你错，相反，我能猜到你的目的应该很单纯。客观评价，我觉得你做的是件好事，和你们相比，我们才是坏人。外界不知情，但你心里清楚。”
“是……”
“所以我说你蠢啊。”他负手而立，“还拘泥于所谓的好人坏人。哼，如果我是你，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他低垂下身段，把脸凑近了：“我会假意收留他们，然后暗中指示手下给周老板通风报信，因为周老板一方明显占尽优势。到时候就算我捞不到赏，起码少个麻烦。哪怕败露了，我也可以把锅推给负责报信的手下，顺便也可以探探两方虚实。但你别说做了，你连想都想不到，所以我说你蠢。”
晋修明苦楚地笑了笑：“有道理……但我要是这么做了，我不就更是你口中的可怜虫了吗？本来就是个烂人了，还当墙头草，你还不更看不起我。”
“哈哈哈，所以你蠢就蠢在这里，”吸血鬼直起身，笑道，“若能趁机傍上周老板，我怕你还来不及，何来看不起一说？我看不起的，是你的盲目和短视，我没搞懂你为什么要帮那只猫，就因为你觉得我们是错的？”
“你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晋修明道，“我和姓周的有仇，我和他势不两立。”
“哦，我懂了，”男人把双手插在兜里，看着虚弱得已然气若游丝的晋修明，大大咧咧地说道，“那只能说你比我以为的还要蠢。毕竟你太年轻，连仇恨都放不下。虽说我不知道你和周老板有什么仇，反正，连仇恨都放不下的人，不算成熟的人。”
“他灭我全家，你给我说成熟……”
“韩信受胯下之辱，得势后尚能和昔日恶邻握手言和，勾践被灭国，尚能给夫差为奴两年。呵，你灭家之恨抵得上灭国之恨？可惜你只是个烂人，你没这度量，所以你也没这命。像你这种人，就只有给人当狗的机会，要么当条流浪狗风餐露宿、朝不保夕，要么就当条家犬等主人赏口饭吃。我建议你选后者，趁你现在还有得选。”
“所以你选了当家犬么？”
吸血鬼再次抬起拳头打了他一拳：“是，我是当了家犬，但我过得比你这条流浪狗好。我比你懂，我不是在求你，我是在给你忠告。”
晋修明抹了把脸上的血：“我没你这么能忍。我宁愿在这里让你打死。”
“你不仅蠢，你还固执。不过蠢的人一般都固执。”他说道，“还有啊，我不会打死你，你死了抓那只猫和契约者的线索就断了。你现在不肯说没关系，一会儿等你进了号子，警察有的是手段让你招出来。”
“警察还会刑讯逼供么？”
“大多数时候不会，但上面指定的人选例外，”他冷笑道，“有赵局和万组长压着，局子里谁也不说出去——只要你别死里面，谁能知道呢？”
“这么说我到时候可以考虑咬舌自尽？”
“蠢。无可救药的蠢。”吸血鬼摇摇头，“袒护他们对你有什么好处？用他们来换取周老板的信任，再假意顺从周老板，然后偷偷找个机会接近他，再杀了他，这对你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这样你不也大仇得报了？”
“你以为我会中你的话术么？周竹亭哪会给我接近他的机会？”
“那你就等着体验体验连续三天不睡觉站墙角是什么感觉吧。还有啊，咬舌其实是不会死的，不然古代怎么没有割舌头的死刑呢？”
“所以你只是在给我画大饼罢了……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还装作一副为我考虑的样子……我凭什么信你？”
“你是不信我在帮你，还是不信你会吃苦头？”
“等姓周的亲自来了再说吧，”晋修明冷眼说，“我还不至于给你讲，反正你只是他的一条狗，你知不知道无所谓。”
他一脚踹在晋修明身上：“你再说遍试试？少嘴贱。”
“挺忌讳的哈。那我再说一遍，狗，家——犬。”
“你——”他在次一把将晋修明拎了起来，“你就等着！”
此刻我早已停下脚步，我蹲伏在他们后面，不敢出来。
虽然心底很想跑，但是一想到晋修明拼死给我打掩护我却要就这么逃走，我感到很憋屈。
和晋修明不过一星期不到的交情，对于这个人谈不上什么好感，但感觉他是个很坦率的人，无论是以前的污点还是自己的缺陷都很爽快地承认，至少不算恶人。
就这么逃走，固然不至于浪费他这么辛苦给我争取逃跑时间的一番好意，但若是这样做，未免太懦弱了。
看着帮助自己的伙伴被打成那个样子，命悬一线、奄奄一息，而我却要趁着他被打的间隙毫发无伤地逃离，我感到羞耻。
“他们说姐姐是个笨蛋，真是过分。姐姐很聪明，很厉害，但他们嘲笑姐姐胆子小。姐姐胆子才不小呢，我和他们吵了一架。我不许别人这么说姐姐，姐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准任何人诋毁她的。”
我，因为胆小和软弱，还需要让小我五岁的妹妹来保护，面对别人的嘲笑我自己却不敢还嘴，只能默默低头。
“告诉我，你的选择，是继续依赖在我的身边，还是离开我、独自战斗？”
那一天的夕阳下，黑猫询问我的态度，我选择了独自战斗下去。如今，那个许下了战斗诺言的我，却要像老鼠一样瑟缩着身子、从敌人的脚边窝囊地溜走吗？
面对周若全的时候、面对廉不器的时候，我都没有逃避，可现在我却反倒要懦弱地逃走了吗？
“至少我没有逃……”
就连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晋修明也能问心无愧地说出这样的话，我呢？
还要，逃避下去吗？
亦或是，奋起反击呢？
我深呼吸，然后轻轻负手，将紫外线灯藏在背后，然后走出墙后的阴影，一步、一步向那个自称吸血鬼的男人走去。
吸血鬼注意到我的脚步声，他转身便看见了我，原本凌厉的眼神顿时涂满了阴翳的笑意。
“原来你还没走啊，正好，省得我找你了。”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晋修明：
“我差点就信你了。呵，你的伙伴真傻，明明我都以为她跑了，结果她又回来了，枉费你浪费我这么多时间啊。”
“妈的，你还回来干什么……”晋修明白了我一眼。
我没有回答任何话，而是在第一时间默默举起了紫外线灯，然后打开开关，带着微微热度的光线直直射向吸血鬼的脸庞。在他的皮肤接触到紫外线的刹那，我注意到他的皮肤微微变色，类似鸡皮疙瘩的东西在他的皮肤表面泛起，他猛然闭上眼，同时抬起手遮挡灯光，于是他的手掌上也开始泛起了疙瘩。
“啊！啊——”
他一步步后退，并嘶声力竭地惨叫，像是被火焰灼烧一样痛苦不堪。我朝他走进，然后用尽我全身的力气，抬起长长的灯管，朝着他的眼睛用力地挥去！
嗙。
破碎的玻璃片携带着滚烫的触感深深扎进了他薄薄的眼皮，粘稠的血从他的两个眼眶中仿佛破损的水管里渗出的液体一般缓缓流下，他双手捂着不断流血的双眼，嘶声裂肺地嘶吼着。
“啊——啊——”
看见他被打倒，晋修明立刻站起来，立刻仓皇失措地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逃走。
我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深吸了口气，准备跟上去。这时，一道深沉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要去哪里，云落？”
我转过身，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影站在我身后。高高的身材，笔挺的正装，中年男人的脸庞，利落的发型，以及凝然的双目。
“你不是一直在针对我和我的儿子吗，现在我来了，云落。”周竹亭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