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738年5月,和之国,黑耀山。

直到日晒三竿,血雾仍然没有醒来。

这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血雾始终恪守着影刃流近乎于刁难的作息习惯。即使在睡梦中,他的肌肉仍然紧绷着,身体躺在吊在房间左右两侧的一根长绳上异动也不动。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他在做梦,那是一个很长的梦。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梦到露儿了。在刚到影刃流的日子里,他还在天天做噩梦,梦到露儿扑倒自己身上死去,血液溅满了脸颊的场景。或许是为了呼应那段岁月,在这即将出师的日子里,他又一次梦到了露儿。

真是稀奇,在这次的梦境中,天空是蓝的,地面是黄中带绿。春临大地,生机盎然。有多少年了呢?有多少年,这个噩梦中,不以血色的天空作为开局呢?

“你怎么又在这睡觉啊?”露儿来找自己的时候总是一副相同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笑嘻嘻的,微微向前倾着身体,歪着头,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她从小就是一个美人胚子。而血雾自己,虽然不能说难看,却也不是那么好看的人。天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够得到露儿的青睐。至少从有记忆起,露儿就跟自己在一起玩耍。

“有什么关系嘛,”他记得,还是孩童的自己如此回答着,在草地上翻了个身子,“让我再睡一会嘛。”

“不行,快点起来。伯父伯母是让你来干农活,不是让你来偷懒的。”露儿摇晃着他的身体。

——求求你不要说出那句话。

“啊啊,你好烦啊。让我再睡一会嘛!”

血雾到底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在“那件事”之后,血雾明白了道理。人生中有很多遗憾是不可能弥补的。人都要为自己做出事情,说出的话负责,甚至包括伴随一生的遗憾。

“我不管你啦!”露儿丢下这句话就跑开了。

——那就是他们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对自己暗暗倾心的女孩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好烦,让我再睡一会”;对自己父母说过最后一句话是“我出门了”;对村口的伯伯说的是“如果再不注意保养,你的头发就要掉光了”;对摆摊的姐姐说的是“你这么凶,以后会嫁不出去的”……那些不重要的、重要的话语统统记在他的脑海里。即便在十年之后的一场梦境中,都真实的浮现了出来。

天空中终于染上了血色。最终,他的梦境还是变成了这幅样子。他逃脱不了这个梦境。他从村子外跑回到村子里。村中寂静的令人害怕。他呼唤着父母的名字,没有应答。他慌了神,四处乱跑,嘴里大喊大叫,直到他看到了第一个人的尸体,血液在尸体下蔓延开来,染红了土地。然后是第二件尸体、第三件……数不尽的尸体陈列在村子的井口旁,屋顶上,隐秘的角落里。他发了疯似地将尸体翻过来。举目望去,尽是血色。血液染红了大地,就连天空也沾染上了血液的颜色。直到他昏迷过去前,他也没有发现自己父母的尸体。村中死去的人很多,但失踪的人更多。、

他没办法继续找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露儿的尸体。她就躺在路中间,眼睛仍然睁得圆圆的,手中还捏着一束蒲公英,自右肩到左腹的衣服被割开,身体上有一道骇人的伤口。血雾没办法踢她合上双眼。因为在看到露儿尸体的瞬间,他脆弱的神经再也无法承受血淋淋的事实。

他昏了过去。

 

血雾从睡梦中醒来。水滴滴入漏壶中,昭示着现在的时间——辰时三刻,早已经过了该起床的时间。

但这无关紧要。血雾掀开被子,穿戴整齐。他没有穿忍者们常穿的黑色紧身衣,而是一身寻常的平民打扮。今天是他接受考研的日子。开始的时间由他自己确定。他推开门,最后看了眼自己的房间。当他的右脚踏出大门的瞬间,就意味着考验开始了。

此刻,影刃流内的弟子们刚刚结束自己的早课。他们正端坐于桌前吃着早餐。这时候总是最热闹的时候。上午的修炼还未开始,师父师叔这类长辈又与弟子们不在一个房间用餐,那些早几年入门的师兄们总会借着吃饭的机会吹嘘着自己的传奇经历。每天用餐的时间就是难得的休闲的时间,哪怕他们吃的饭只是简单的米饭、生鱼片与山上自己种的青菜。

在一片吵吵嚷嚷的喧闹声中,一个男人的大嗓门格外引人注意。那是影刃流的大师兄——竹鹿。他早已经通过了出师的考验,按照常理早已经可以下山,或者单独成为师傅教导弟子。但是据称,在通过考验后,他谦虚地宣城,自己的修行还远远不够,因此自愿留下仍然作为弟子学习技艺。在师父们面前,他的确是很谦逊,但在后辈们面前,他又变成了另一幅面孔。

“这个考验可没那么容易通过,”他的声音盖过了其他所有人的声音,逐渐,一张桌子上的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来,“这第一关,要求的是你必须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走到后山的飞瀑前。”

“这根本不可能嘛,”一名年龄尚小的弟子囔囔起来,“如果是晚上还有可能,但这可是白天啊。白天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在众人眼皮底下消失。”

或许是后辈们崇敬的眼神刺激了他,又或者是师弟的质疑起到了该有的效果,竹鹿得意洋洋地说:“这就是你们孤陋寡闻。本门技艺繁多,就算在白天潜行的方法也是有的。”

“不过嘛——”他刻意拖长音,很高兴地看着周围人对自己投来既崇敬又好奇的眼神,“这种方法可能会骗骗道行不够的人,在我面前,可是任何潜行方法都无所遁形。”

有人小声问:“说起来……血雾师兄今天是不是要进行出师考验啦?”

竹鹿咳了两声,说:“血雾那小子,还是太年轻。恐怕第一道考验都过不去。哎,他还需要更多的锻炼。看着吧,他是绝对没法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到后山的飞瀑的。”

竹鹿并不知道的是,在他说话的当口,在他身后不到一尺的地方,血雾就站在那里。包裹在他身上的黑色气雾构建成了铠甲,将映照过来的光线折射出去。如果是自己的师父,这种程度的潜行恐怕可以一眼看出。但是这间房间里的这些弟子们,又或者旁边房子里的师叔们,哪怕自己站到他们面前,他们也认不出。

血雾能够理解竹鹿的自信。他曾是师门内最天资卓越的弟子——直到血雾到来。

江山代有才人出。血雾转过身,惦着脚离开了。他甚至没有发出脚步声,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直到日暮时刻,考验结束后,竹鹿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天没有看到血雾。

血雾径直来到后山。果然如他所想,一路上他都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一道庞大的瀑布自山顶一路顺流直下落到山地,瀑布水撞击到河道中的石子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撞击声。师父居住的洞穴就隐藏在飞瀑之后。这就是出师的第二道考验。

忍者,需要有过人的心性,才能忍常人之所不能。血雾没有丝毫犹豫。他走上全,坐到了石子上。瀑布从天而降,瞬间将他打湿。他闭上双目,双腿盘坐,两手交错安放在腿上。他必须保持着这个姿势坐五个时辰,才能通过考验。

他闭上眼睛,看到了自己。

另一个“自己”就像自己一样。仿佛有一面镜子放置在自己面前。另一个自己用同样的姿势坐在瀑布下,开口说:“我是你。”

“不,你不是我。”

“我是你心中的软弱面。”

“所以我才会说,你不是我,”血雾冷冷地说,“我的心中毫无迷茫。”

另一个自己轻笑了一声:“哈。你说得对。古怪的男人。每个人,每个人心中都会有软弱的一点。但很奇怪,你没有。”

“能让我软弱的人都不存在,我又怎么可能软弱呢。”

“血雾啊,我问你,你的目标为何?”

“报仇,找出残害村子的凶手。”

“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哪怕上九天揽月,目的不大,绝不后退。”

另一个自己从脚开始逐渐消散,他说道:“你是一个独特的人。如果你能一直保持这种坚韧,哪怕残害村子的人是将军,你也一定能报仇成功。但是,人类,以人类的血肉之躯,真的能做到内心中毫无迷茫吗?”

他的身影消散了,血雾没有睁开眼睛,直到坐满了十个小时后,瀑布后的石门打开为止。

血雾站起身,走进了洞穴中。

他甩了甩头发,甩去沾在头发上的水。石门在身后关闭,洞穴内黑魆魆的,不见一丝光亮。他没有出声,等待着下一道测试。

黑暗中,破空声突然袭来。血雾凭借本能闪开。他看不清袭击者的模样,也看不清袭击者的兵器。他甚至无法听清来者的脚步声,这就使他无法判断敌人的位置。他只能勉强凭借着武器的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声响做出闪避的动作。

敌人一定是一个用“气”的高手,他对“气”的掌控恐怕还高于自己。攻势凌厉,脚步轻盈。更重要的是,同样在黑暗中,自己就像一个瞎子一样不辨东西,而敌人却能游刃有余判断自己的位置。利用“气”来辩明敌人的位置,能够做到这一技巧的人屈指可数。

血雾闭上眼睛,尝试利用“气”来确定地方的位置。他做的很是粗糙。放弃了利用听觉的他,很快被敌人的兵刃划出了几道伤口。

但他很快熟悉了这种感觉。唯一可以确认的只有一点,敌人是真心真意想要杀死他。姑且不论那澎湃的杀意,刺过来的兵刃招招刺向他的要害,如果不是他躲闪及时,恐怕现在他的心脏、脾脏、双肺已经被穿透了。

在生与死的边缘,血雾的潜能得到了极大的开发。他的动作越来越流畅,脑海中敌人的形象也越来越清晰。他终于可以分神将“气”用于进攻。他将双手伸直,黑雾攀附在手掌上,强化后的手刀硬度堪比钢铁。他用手刀正面撞击到敌人的兵刃上,清脆的响声如同金属与金属碰撞发出的撞击声。迸溅的火花照亮了黑暗的洞窟。

——这么耗下去,输的一定是自己。血雾逐渐急躁起来。他在攻防战中正在逐渐落于下风。他努力尝试重新占据主动,然而敌人密不透风的攻势让他只能疲于防守。

血雾决定兵行险着。虽然这一招他还练得不是十分纯熟,但现在他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他卖了个破绽。敌人没有放过这一瞬的机会。兵刃笔直地刺向他的左胸口。刀子没入了胸口中,却没有刺中血肉的实感。没有鲜血流出,没有皮肉绽放。刀子就仿佛刺入一片棉花中。

黑雾消散,血雾实际上存在的位置在稍微靠右的位置。敌人来不及收回自己的武器。血雾轻而易举将他的手反剪到被背后,同时出脚踢中他的腿关节,迫使他跪了下来。

“说,你是谁!”

四周突然亮起了烛火。黑暗的洞穴被照亮了。血雾终于看清了袭击他的敌人。他目瞪口呆地松开了抓住敌人的手:“师……师父?”

“你下手还真是重啊?”暮霭收起了匕首,活动着脖子,站了起来,“真不愧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着朴素的衣服,头发黑白交错,眼角旁还有一些鱼尾纹。握着匕首的双上皮肤粗糙,青筋凸起。然而她仍然保持着很好的身形,苗条娇小。她比实际的年龄看上去还要大一些。听闻师父年轻时也算是一个美人,岁月与繁重的工作无疑问夺走了她的美貌。现在她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农妇。

她不但是血雾的师父,更是影刃流的流主。

血雾谦逊地说:“师父说笑了,我来这只是为了参加最后一场考验。”

“刚才那就是最后一场测试,”暮霭没好气地说,她仍在揉捏着有些红肿的手腕,“感到自豪吧,你可是二十年来唯一一个可以胜过自己师父的人。”

血雾问道:“二十年前赢过自己师父的人是哪位师兄?如果有机会真想向他讨教一两招。”

“又来了,”暮霭苦笑着说,“你总是不肯放弃任何一丝变强的机会是吗?不用想了,她没法教会你更多了。因为那个人就是我。”

“我想也是,毕竟有这种天赋的人不会太多。”

看着血雾,暮霭若有所思地说:“你骗过我的那一招,是影分身吧?”

“是的。”

“做的好,”暮霭欣然称赞道,“虽然无法做到完全出现一个分身,但是在黑暗中只对自己的左胸进行复制,这种临场反应与应变能力很是难得。你出师了。”

血雾没有像其他人欢呼雀跃,也没有怅然若失。他只是很平静地站在那。暮霭知道为何他会有这种反应。因为这一切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通过考验,甚至击败自己。对于很多弟子来说,出师就是他们的目标。完成目标之后,他们会因为目标达成而感到喜悦,却也会因为目标完成而感到空虚与迷茫。但是血雾完全不同。出师对他来说根本不算是一个目标,硬要说的话,充其量只是一个过程。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复仇。

“果然,你还是忘不了村子里发生的事吗?”暮霭叹了口气,她说,“就算我让你放弃,也不可能吧。”

血雾低下头,说:“师父的养育之恩,教导之情弟子铭记于心。但是让我放弃复仇,绝不可能。”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生活还要继续不是吗?为什么不向前吗?”

“不,过去的事情不会过去,”血雾指着自己的大脑,说,“它会一直存在于这里。日日夜夜提醒着你,它还没有消散。在你将过去从脑海中抹除之前,未来永远也不可能开始。”

暮霭沉默了,她知道血雾说的是对的。有那么一瞬间,她对自己感到了一股厌恶。她是站在什么立场才会劝说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儿放弃复仇呢?

“倒是你,师父,”血雾紧盯着暮霭的眼睛,说道,“你三番五次劝说我复仇,难道是知道些什么?”

是了,这才是她劝说血雾放弃的原因。她害怕自己这位心爱的弟子葬送性命。她很清楚,如果要追查下去,自己这位弟子将要遭遇何等阻力,将要面对何等的压力。她闭上眼睛,细细沉思者,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睛,问道:“血雾啊,我问你,你是否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复仇?”

“是。”血雾斩钉截铁地说。

“哪怕你要面对的敌人势力、战力都远强于你?”

“哪怕他是天下第一高手,或者是端坐于王座之上的将军,我也会手刃仇敌。”

“哪怕你在这个过程中要失去很多,失去自己的信仰、情感、友人、爱人,甚至,生命?”

“在所不惜。”

暮霭下定了决心:“好吧。我会给你写一封介绍信。你就到日轮城里去吧。我没办法告诉你当年的真相,也没办法告诉你谁是屠戮你村子的凶手。我能给给予你的,只有敲开真相大门的钥匙。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了。”

她走到桌子旁,奋笔疾书着。写完后,将纸张封存在信封中。她捏着信封,走到血雾面前:“按照程序,我还是应该问你一句,你出师了,可以选择留下来或是下山。那么,你的选择是?”

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血雾留下来。那样,他会度过平稳而幸福的一生。血雾毫不犹豫,接过了她手中的信笺,说:“我会下山。”

血雾接过信笺,向后后退几步,朝着暮霭跪了下来,额头死死钉在地面上:“此去,再见不知何年。师父的恩情弟子没齿难忘。若有再见之时,弟子自当报答。”

他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开了。暮霭怅然若失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她曾经带过很多弟子,但没有一位离开时能够带给她此时的情感。

她见到血雾时,他就躺在荒野中,身边还陈列着一排排尸体,她险些认为血雾也只是那些尸体中的一员,直到她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才发现那个孩童原来还活着。

彼时,她大伤初愈,腹部被贯穿,子宫被移除,一辈子不可能生育。爱人顺其自然离开了她。暮霭认为这是自己的报应。即使是听人命令,但她所做的事情是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就是她遭受的报应。她将血雾看成是上天赐予自己的救赎。她完全是将血雾当成是自己孩子一般悉心教导。正因为如此,她才不希望他去报仇。

试问,全天下有哪个母亲,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去送死呢?

她却没能阻止血雾。“这也是另一种因果报应吧?”暮霭摇着头,突然笑了出来。

 

日轮山城,顾名思义,坐落于富岳山丘之上。作为和之国的都城,日轮山城不但是全国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更是名副其实的最大、最繁华的都市。令人啧啧称奇的是,日轮山城所在的位置为富岳山的半山腰。或许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又或者是人力所为。富岳山的半边山峰被硬生生削平,流出了一座城市大小的平地,恰好用作日轮山城的地基。

山城的左右两侧有通往山地的山路。由于客流量大,这条山路已经被修葺的十分平坦。血雾混在了一群脚夫中间,背了一个包裹,轻松地在平缓的山路上前进。

从山脚下大约半个时辰左右,日轮城的轮廓越来越大。这支脚夫的队伍选择停下来休息。血雾找到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小兄弟,看你好像不是我们这个队伍的人啊?”一名脚夫凑上来问。

“是,我是从外地想要去日轮城。因为不太认识路,担心迷失在山野里,所以跟在你们的队伍后面,是不是给你们造成了麻烦呀?”

脚夫摆了摆手:“没有的事,我就是看你和我们打扮不太一样,所以问一下。”

这些脚夫个个身强力壮,皮肤黝黑,背上背着各类重物——柴火之类的东西——而自己只是背了一个简单的包裹。血雾将包裹往后收了收,然后说:“我是来看望一个远方的亲戚。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原来如此,我想最近这个当口也很少外人来日轮城了。”

脚夫的话引起了血雾的注意。血雾问道:“日轮城作为我国的都城,来往客商络绎不绝,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脚夫用扇子一边扇一边说:“你说这话倒也没错。毕竟大家要吃饭的嘛。该做生意的还要做,就像我们,该运货的也要运。但是那些来探亲的人却少了很多。就连客商们也尽量快来快回。”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有人流传着城中出现了怪物。”

“怪物?”

脚夫挠了挠头,说:“说是怪物,却没人见过这个怪物的真面目。我只知道,这几个月来,日轮城里突然开始出现大规模的人口失踪。光我知道的,就有三户人家全家人一齐消失。”

血雾说:“我记得城内有野狼组来维持治安,应该不会出现这种事才对。”

“谁知道呢,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都没人找到那些失踪的人在哪里。而且,我还听说,”他朝左右看看,然后压低声音,对血雾说,“在富岳山山脚下的村落中有不少村子被整个屠村了。”

血雾很难不联想到自身的遭遇。他装作不相信的样子,说:“这实在是太夸张了。这可是在日轮城附近的村落,什么样的山贼才敢在这里屠村。”

“山贼?”脚夫古怪地笑笑,“山贼才不会做这种事呢。我听别人说过,那些人的死状都很凄惨。而且,他们可不是被利刃给砍死的。从伤口来看,他们更像是被人打死、甚至被撕咬而死的。”

“野兽?难道是山里的狼吗?”

脚夫打断了他的话:“你没听明白我说的话,他们是被人撕咬而死的。他们的伤口处,有人类牙齿的痕迹。”

 

休息结束后,这支队伍又行走了只大约半个时辰,就来到日轮山城前。青白相间的细碎的岩石经由水泥粘结构成了坚固的城墙。入口处有重病严格把守。光大门外就有数十个士兵,对每个进城的人严格排查。血雾抬起头,看向城墙两侧,城墙上时不时有士兵跑过,有十数人在士兵检查平民时,一直保持弯弓搭箭的状态,直到平民进入城内,他们才放下手中的弓。

这么看起来,脚夫所说的话并非是无稽之谈。城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城内的卫兵做出如此严肃的姿态。

脚夫队伍缓慢的前进着。为首的脚夫似乎认识士兵,笑着走过去,说:“这次仍然要承蒙你们多多关照了。”

士兵中的队长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当然,喂,让他们过去,这些人我认识。说不定,我们还得靠他们来喝酒呢。”士兵中爆发出一阵笑声,这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血雾混在人群中亦步亦趋。他用斗笠遮住了自己的面孔,小心翼翼地前进。然而还是有士兵叫住了他:“喂,你,那边那个,出来。”

士兵索性冲进人群,将血雾拽了出来。他上下打量着血雾,问:“生面孔?你来干嘛的?”

脚夫的队伍似乎没有等待他,或是提供援手的打算了。血雾用余光注视着脚夫队伍进城,然后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长官,我是来城内做生意的。”

士兵队长凑了过来。“做生意的?”他用夸张地语气说,“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血雾不动声色地说:“一些玉石生意。”

“玉石生意,”队长用高亢的声音说,他指着血雾,对身边的士兵们大声说,“这个人说自己是做玉石生意的,现在?”士兵们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我不懂,做玉石生意怎么了吗?”

“证据,”士兵队长拉下脸,说,“不然我可不会相信你。”

这些在前来日轮城时,血雾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打开自己的包裹,里面有几块雕刻精美的玉石挂坠,还有一些雕刻玉石用的刻刀。他还拿出了自己的居民证。尽管那份居民证是假冒的,但是上面的的人确是实打实存在的,印章也是由政府的官员盖上去的。影流们想要伪造一个人的身份还是手到擒来。

队长的脸色很难看。他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来敲诈血雾一笔,但是后者的手续查无遗漏,即使是他也没办法吹毛求疵。他只能将包裹与证件狠狠推进了血雾的怀里:“你们玉石匠都是些不要命的人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来做雕刻玉石的生意?”

“没办法,主顾要求的紧。”

队长讥笑道:“我看是你的主顾急着要你死吧。”他拉近了血雾,压低声音说:“知道城里发生什么事了吗?”血雾摇摇头,队长刻意用骇人听闻的语气说:“大家都盛传城里出现了怪物,不过我认为,城里恐怕是有一伙无恶不作的杀人鬼。他们在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里就犯下了十几场命案。而这些杀人鬼,到现在还没有被抓住。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这么辛苦来守门?小家伙,好好想想,命重要还是钱重要。现在城里人心惶惶,客商们从来不在城里过夜,我劝你啊,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吧。”

血雾将包裹背在肩上:“这样,十分感谢您能提醒我。”他在队长惊愕的眼神中,头也不回地朝城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