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庭院。

即使已入深夜,玛哀芙罗却还在与源源不断的前来道贺的王公贵族以及一些有权有势的地方势力代表应酬交际。

看着面前一张张充斥着虚伪与谄媚的脸孔,听着一些相同到出奇的话语从他们的嘴里蹦出,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荒诞的宴会。

“噢~美丽又尊贵的玛哀芙罗大人,请允许小人向您发出诚挚且忠心的祝...”

“谢谢您的祝福,就让我们共饮此杯吧~”

“...噢~您还真是爽快...”

已经记不清手上的杯中是第几次被倒入暗沉的红色液体了。玛哀芙罗在这一刻十分庆幸自己从小就跟在王宫魔官长身边,练就了一身王都第二的好酒量。

北边的月亮已经逐渐没入漆黑,南边的月亮开始升起,这些现象都在说明时间确实已经很晚了。可参加宴会的客人们仍旧没有要散场的意思,玛哀芙罗其实很清楚这些人心里的想法,不过可惜,她现在并不想谈婚论嫁,尤其是让爱情去为政治铺路。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很期待爱情这个东西的。

于是她在气场上做出了一些改变。由从宴会开始就一直维持着的和颜悦色、随和爽朗,变成了内有恶犬、生人勿近的感觉。

身为天选之子的她,周身气场的变化是明显到很快就能被发现的。看看面前这位正要举杯走来却是一只脚突然僵在半空中,面庞冷汗直冒的男性就知道了。

“啊——我看玛哀芙罗大人今天也累了,应该要歇息了。呃,感谢您今日的盛情款待,请容许在下先行告辞。”

有了第一个成功做出蛋糕的人,那么接下来想做蛋糕就容易多了。很快的,偌大的庭院里就只剩下玛哀芙罗以及本就属于这里的仆从。

“呼——”

玛哀芙罗终于放下了在手上住了将近五个小时的酒杯。在酒杯与手心分离的那一刹,她几乎放松了全身,而这是在她身上很少会出现的状态。

仆从们自觉的开始收拾和清理庭院里宴会遗留的垃圾。过程中,一名女仆拣到了一封信件,在看清署名后来到了正坐在长椅上准备闭目养神一会儿的玛哀芙罗身边。

“大人,这有您的一封信。”

女仆低着脑袋。

玛哀芙罗烦躁地瞪了她一眼,吓得她立马跪在地上:“大人请恕罪!”

“这种事情需要我教你处理吗?”

“...啊?”

“我说扔掉这封信。包括接下来你们在这场宴会上看到的所有信,都扔掉。”

玛哀芙罗在后半句时提高了音量,确保在场的每一位仆从都听得到,随后她起身前往自己的卧房。

没有一个人是聪明的。

她脱掉穿在身上的繁重礼服,玲珑有致的身体光洁无瑕。其实她很想直接躺上床睡一觉,可沾在体表上的浓烈酒味告诉她必须要先洗个澡才能确保这一晚的睡眠质量。她非常注重睡眠。

然而洗好澡出来后,房间内多出的人影顿时又使她感到后悔和头大。

“玛哀芙罗大人,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但其实我最希望的是永远不见。”玛哀芙罗一边走向那人所坐的沙发,一边毫无保留的释放着自身的恶意。

来人似乎也习惯了她的态度,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悦,再加上她今日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自己就更不能有任何不妥的言行和表现。

“有什么事就说吧,鲁卡。虽然今天对于整个多曼尼达而言都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但我想你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祝贺吧。”

玛哀芙罗说着,给自己又倒上了酒。其实她很不想再喝了,但面对这个男人的话,喝一些酒会让自己烦躁的情绪稍微得到一些舒缓。

“您可别这么说,”鲁卡苦涩的笑了笑,“您竟能在短短几年时间里深得陛下赏识而坐上奴隶主的位置,于情于理,我都要对您说一声祝贺的。”

“哦。”玛哀芙罗饮了一口酒,轻描淡写的回应着。她才不相信一个王宫护卫庭的统领大老远的从王都跑到西部来,只是为了单纯的祝贺她。要不是看在这个男人现在好歹也算国王亲信的份上,真想把他直接赶出去。

“呃...嗯...”

面对相比往常更加冷淡的态度,鲁卡有些坐立难安,想说的话也变得支支吾吾的难以脱口。

“我已经很累了,要是你想说的仍旧是和之前无数次相同的话题,那就请回吧。给你的答案永远不会变的。”

玛哀芙罗不觉得自己的判断有错,杯里的酒很快就见底了。她放下酒杯,准备叫人请鲁卡离开。

“...十四年前!在地牢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鲁卡最终喊出声音,成功制止了玛哀芙罗的起身,而对方的眼神意料之中的,变得更加冷漠。

“我就知道你不会如此单纯的只为向我祝贺而来到这里。”

玛哀芙罗重新将酒杯注满,猛地喝了一大口,甘甜又苦涩的味道纠结在一起,遍布舌身,让她本欲发怒的心情稍稍得到了一些平复。

她看向鲁卡,后者此时的眼神极为复杂,她完全明白这是为什么。

“请告诉我,玛哀芙罗大人,地牢的真相...”鲁卡的语气近乎哀求,而为了寻求真相,他在玛哀芙罗的面前已经维持这样的态度四年了。

十四年前,第二奴国的王都地牢所有被囚禁的人类孩子在一瞬之间,浑身变为紫黑色并离奇死亡的事件很快传到了第二奴国的统治者,国王——沙多曼·比梵的耳朵里。

虽然那群在地牢里关着的人类孩子迟早是要死的,但在此之前,竟不是奴役他们的主人为他们指定死法,这让沙多曼感到非常的不悦,便责问了当时在场的最高官职人员,也就是鲁卡。

鲁卡遂将还在耶如弥那接受检查的玛哀芙罗的情况上报给沙多曼,沙多曼对于玛哀芙罗的情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命鲁卡从她的口中问出关于地牢事件的一切。同年,在玛哀芙罗被确认为洗脑成功后,沙多曼以“地牢事件的发生是因为不小心给人类孩子喂错了食物导致食物中毒”搪塞了外界关注着这次事件的所有人。

此后鲁卡便一直想找机会和玛哀芙罗单独对话,然而后者却被耶如弥宣告抚养,认为女儿。那位强大又阴晴难测的魔官长就连沙多曼也要让其五分,故在多次上门请求对话遭拒后,鲁卡也只能暂时放弃,沙多曼在了解情况后给予了其更多的时间。

终于,在玛哀芙罗十四岁那年,她开始尝试离开耶如弥,自行奴役人类,独立度日。鲁卡得到了对话机会,却总是听得一句无可奉告。

如此僵局维持了四年,眼见玛哀芙罗越来越得沙多曼赏识,都已坐上了西部大都奴隶主的位置。鲁卡从她的嘴里却还是没能问出一句有用的话,也越来越难触摸到真相的门槛了。

其实有时候鲁卡会非常不敬地去想,为什么沙多曼这么赏识玛哀芙罗,自己又不去问呢?四年过去了,没有一点收获。从玛哀芙罗的嘴里问话,这简直比吃下力洛马(一种生物类乘坐工具)的排泄物还要困难!

但这始终只能想想,沙多曼毕竟是国王,赏识归赏识,他要是亲自去问了,还需要自己这些臣子做什么呢......

可鲁卡就是觉得无比的烦恼,脑中一直冒出对本该奉献上最大忠诚的国王不敬的想法,烦恼到怎样都挥之不去的地步。他早就想卸任了,可又没有办法不坚持,否则的话,家人的性命就会被沙多曼毫不留情的扼杀掉......

没错,沙多曼似乎是对鲁卡的想法早有洞察,赶在其提出卸任之前的某一天,说出了威胁家人性命的话语。

唉......果然人类世界里有句话说的好啊,不愧是伴君如伴虎,简直一刻都不可掉以轻心呐......

“咣当——”

倏然响起的声音,将鲁卡从记忆中拉回了现实。他看见现已成长为绝艳之姿的玛哀芙罗正将手中再次见底的酒杯力度适中地放在了玻璃茶几上,精灵般美丽的眼睛里,覆着薄薄的冰霜。

“无可奉告,请吧。”

她的回答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鲁卡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实在不明白......”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十分冷淡地看着他。看来这一次也只能无功而返了,唉,自己果然就不是什么谈判的料啊...

鲁卡叹了口气,准备起身离开。

“非常抱歉,玛哀芙罗大人,打扰到您的休息了,”走到门口,鲁卡失魂落魄的给女主人鞠了个躬,“在下告退。”

不知是不是被鲁卡那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的背影所触动,或是为他多年来的坚持不懈的精神而感动。在他即将要踏出女仆为他打开的大门的那一步前,玛哀芙罗出声将他叫回。

“大人,您......”

“我只问一个问题,”重新坐回刚刚的位置上的两人,情绪开始产生变化,“为什么你对于地牢事件的真相,如此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