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无梦。

苏烟不知道在这里呆了有多久了,她的手机和通讯器在跌落雪坑的那时候就已经遗落,去寻找已经几乎不可能了,不过她也并不算慌乱,满眼都是晶莹的雪色,仿佛从亘古,这座星球形成的时候这片雪白的原野就已经形成了,千千万万年来,从未改变过,仍旧是旧时的容貌。

在这种缺少变化的风景之中人也往往会产生一种错觉,那便是时间也因为这空间的束缚也被束缚住了,仿佛这无垠的雪野覆盖的不仅是冻结的大地,也覆盖了几千年的岁月。

但苏烟并未在这里失去时间的概念,她能清晰地感受得到每一天的流逝,尽管她很少会从这地面之下出去,看看极光在空中摇曳,鲜红如血的夕阳沉入大地,她看的有些厌了,觉得已经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在这温暖的地下窝着睡一觉。

但那个魔王却不是这样想的,他会每天按时在太阳即将垂落的时候飞到地面上,望着天空默默发呆,谁也不知道那个看起来甚至有些稚嫩的男孩在看什么,极地的天穹上,连云都寻觅不到,只有蓝的让人有些厌倦和失落的颜色。

魔王望着天,她便闲着无聊望着魔王。他的脸俊秀可爱,大大的紫色眼睛中透着液体流动的光辉,粉嘟嘟的脸庞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但苏烟并没有真的伸手去摸一摸,一方面是她其实并不清楚这魔王的性子到底怎么样,另一方面,她也有些畏惧。

斯凯尔的侧脸上刻着一道笔直的伤痕,那伤痕侧面黑漆漆的,周围肿起一块深紫的淤青,让人看着就觉得剧烈疼痛,但魔王总是板着脸,不悲不喜,像精致的瓷人偶,安安静静地,却散发着冰冷割人的气场,不愿意让人接近。

但其实这里并没有别人,在她跌落,误打误撞进入这座隐匿在地下的城堡之前,这里只有魔王一个人。

她坐着确实无聊了,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刚刚睡醒,也睡不着。于是她顺着当时魔王给她指的路慢吞吞地移动到了地面上,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魔王,那个男孩平坐在地面上,深紫色的瞳孔对准了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为什么不走?”他似乎在发牢骚。

自从那天开始他每次见到苏烟的开场白总是这一句。

我没地方可去。她想要这么说,但对于这句开场白的回复也从未变过,她也懒得再重复了。

“你觉得,这世界中缺少你能呆的地方,所以你就呆在我这里?”

苏烟点点头,她毛茸茸的软靴上沾满了雪末,像点缀着水晶。

斯凯尔盯着她看,他的眼睛中澄澈如同湖泊,在终日倾斜而耀眼的太阳下,仿佛宝石闪烁。

“没劲,你在这里有什么用,甚至我都要专门分出一份粮食给你过活,太亏本了。”魔王搔搔头,扳着手指算着什么,“要不然,你实在不想活下去了,就当我的粮食吧,把你的肉体献给尊贵的魔王,然后我会把你的骨骼重组,你会成为我向世界宣战那时候的旗手,嘶吼着,向那些弱小的遗忘者伸出利爪。”

他说着凶狠的话,却依旧是自娱自乐地刨雪玩,他将有些融化的雪洒在身上,洒在他张开的羽翼之上。世人皆以为魔王是极凶极恶的怪物,而却未见过所有的魔王,有的家伙,甚至还长着神话中天使和圣灵才有的雪白羽翼,在天穹之下张开,如亟待飞翔的天鹅。

“看什么看,没见过?”他假意恶狠狠地投过眼神。

苏烟没有回答,她只是看。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不杀你。”斯凯尔迎着北极的暴风整理羽翼,几片浮羽经不起这股旋风,从他的身体上脱落,落在苏烟的手掌心。

“我不好奇。”苏烟笑笑。

斯凯尔愣了一瞬,从他的目光中明显能读出隐隐的失望,他孩子般鼓起腮帮,气鼓鼓地说:“跟你说话真没劲。”

苏烟则隐了笑容,“因为我们都很孤独啊,孤独的人碰到了一起,两份孤独融在一起就不再孤独了。”

“魔王不需要人类的怜悯,更不是会被这种怯弱的情绪击倒的家伙。”

“呵呵……”苏烟有些拖长地笑着。

“你笑什么,你根本不懂我们。”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搞的。”苏烟问。

斯凯尔愣在原地,他半晌没回声。

“你想知道?”

苏烟点头,“嗯。”

“为什么想知道。”魔王瞪着她。

“不想说就不必说了。”苏烟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积雪,要回到地下。

斯凯尔舔了舔嘴唇,“我不想分享我的秘密,这不公平,每件事都应该公平。”

“那我也告诉你件秘密好了。”苏烟扒着地下的入口。

“没必要。”斯凯尔摇头,“你的一切在我的眼睛中都宛若透明,我是时间和记忆的主人,你在我眼中根本没有什么秘密。”

苏烟抿了抿嘴唇,“是吗。可有些秘密是不包含在记忆之中的。”

魔王思索了片刻,“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秘密,你在拿我开玩笑。”

“有的。”

斯凯尔一脸疑惑,“什么?”

“比如,”苏烟一步一步踏回了地下,她的身影慢慢沉到白雪之下,“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