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躺在天鹅绒铺就的大床上,枕着素白的长枕沉沉睡去,窗外几只色彩艳丽的鸟儿飞舞着。这都是些极为贵重的鸟儿,从世界各地搜罗来,又养在这深重的宅院里供宅院的主人欣赏和玩乐,价格自不必多说,单单是在这种交通不便的时期,有这种闲心雅致能派人去世界各处,已经是很难想象的事。

但常人无法想象的事在这贵为扬子江下游最为权贵的苏家来说,只是随手而为,甚至不需要人多加吩咐,会有人自己将事情处理的漂亮。

苏燕邱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种生活,尽管思索起来,也仅仅脱离这种日子有半年而已。被打上遗忘者的烙印,本就应该被这贵族家庭所抛弃。不过看样子并没有,他只是稍加思索就能推测的出。

是的,继承人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只能是他。

而如今他回来了,尽管是伴着巧合和机缘,但他还是踏回了这个庭院,这个房间。他还记得当时这个房间的原主人喜欢淡淡的兰草香气,于是她在房间的外面种满了兰草,春天的时候便在院落中静静地坐着,回到房间中,仿佛自己也沾满了清淡的香,不再是人间的公主,而是花谷中出世的姑娘。

那个时候他还很小,会调皮地扯掉庭院中的兰草,将通透的绿茎塞在嘴里乱嚼,扔的到处都是,然后做着鬼脸,假意逃着,看着假意生气的姐姐追过来。

不过现在苏烟已经不在了,现在躺在床上的女孩是他喜欢的金发女孩。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厚重的中草药味道,药锅就搁在床边上,用炭火慢慢煨烤,保持着适宜的温度,不过女孩并没醒。她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在昏迷当中,尽管请来的医生诊断只是严重些的感冒发烧而已,可他还没听说过有什么感冒能让人昏睡一整夜。

而他便也在这房间里坐了一整夜,听伙计讲他离开之后的事情。

但其实也并没发生什么,无非是些商业上的事务,他本身就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原本对这些兴致盎然的女孩已经不在了。

女孩原本也就是要离开的,她会把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的,然后被某个权贵公子接走,成为一个“家族的砝码”,家族的女孩总逃不开是这个结局,只不过当时是姐姐在骗他而已。

他当时觉得有姐姐在,所以什么都能听得进去,什么都肯学,还可以吊儿郎当地开开小差,反正他只是个小少爷,有钱花有日子过就足够了,担子可以让姐姐去背,他可以自由自在。

可是,在姐姐走之后呢。这一切总是应该会被瞬间推翻的吧。在这六年之中,他就应该懂得了,不若现在,他掏空心思也想不起这六年是怎么过得了,仿佛被人从心底将这时日的记忆掏掉了一般。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上错了发条的玩偶,可又看不到身后,到底是哪里错了,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只能随着发条咔咔地转动,整个人顺着轨迹向前走。

这时候他的手机振动着,一条信息弹了出来。知晓他手机号码的人很少,而达到了互发短信关系的人则更少些。

【早啊,江陵一日怎么样。听说卡珊德拉也跟你一起去了,不错啊,出门还带着女朋友。记得给我带点特产,别忘了周末前回来。——卢逸珞】

苏燕邱无声地笑笑。这女孩发短信的时候字字珠玑,像是多几个字就会多扣话费一样,但面对面的时候却又凶又话痨。

“周末啊。”

苏燕邱望着床上睡着的女孩。

“鬼知道周末回不回得去。”

他自言自语着,苏燕邱总是这个习惯,当他觉得有什么烦恼的时候,他就会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把烦恼的事情从他的嘴里说给他的耳朵听,他不是一直孤独,一直缺少朋友的人,但在他的心中,烦恼不是需要和朋友倾诉的,而是需要藏在内心之中,不要被任何人抓得到把柄的东西,就像毒蛇的下腹,真正凶猛的蛇类不会露出他的腹部,更不会昂着头,展开它的颈部皮褶,装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那只是炫耀,而炫耀的蛇总是会死的很快。

但他听到了什么声音,那声音很轻微,但开门的微弱风浪撩动着他的头发,系在门顶上的风铃发出细碎的声音,很弱小,像是两块金铁轻轻摩擦。

“什么事。”苏燕邱站起身。

“少爷,苏老爷叫您,好像是要和您谈话。”

“老地方吗?”苏燕邱整理着衣服的下摆,又望了一眼床上的女孩。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