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美与法尔斯两人走在前往北方伐木场的路上,她今天终于要见到那位传说中的钉子户弗瑞恩老先生了。

在经历了是非与道理的争执、回忆与金钱的秤重之后──

法尔斯终于决定要以力量辅佐公权力,强制将那位老先生带回神殿赡养天年……暂时拘留一段时间。

「老师,你之前怎么都不带人家过来啊?」

惠美双手捧着自己的后脑勺,朝着法尔斯不满的抱怨。

法尔斯气喘吁吁地看了她一眼,其苍白的脸色让人觉得随时都有可能会晕倒在路边。

「你……唉……总是喜欢添乱,上次去布鲁家的时候你竟然还要人家别装病了?虽然他的症状是已经轻微许多,但是在他的家人面前这样讲也太失礼了吧。」

「他明明就已经站得起来了,上次我还看到他在修剪院子里的树!」

「……什么时候?」

「都上个礼拜的事情了。塔特利娜阿姨为了照顾他还接了其他工地的脏衣服,常常都在水车那边留到很晚的说。」

「嗯……」

法尔斯沉吟一声,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惠美心里明白是已经累到说不出话来了吧。

她的年轻老师手中法杖的作用性早已变成了拐仗了,尽管她与法尔斯隔着三步远,但对方不停颤抖的身躯让她做好了随时都能接住他的准备。虽然到时候会不会真的这么做就不知道了。

惠美稍稍靠近法尔斯,没有忘记爱操心的洗衣阿姨们对她的吩咐。

「老师,你还年轻,这样下去可不行喔,要早点睡、多运动,然后记得多吃点营养价值高的食物。」

惠美模仿着以前看中医时对方所说过的话。他们就只会说同样的话。

「是村子里的人让你这么说的吧。」

「老师,你还真了解我呢。」

惠美笑嘻嘻的看着法尔斯头也不回的脸庞。

「我可不认为比自己的生活习惯还要糟糕的人会劝别人改善作息。」

「哼哼~随便你怎么说。」

惠美向前跳了几步,娇小的身躯轻松超越法尔斯。她望了望山下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河流,然后回过头说:。

「所以,老师你这次为什么肯让我跟来了?」

「……想说带你出来这一趟能不能让你安份些而已。」

惠美忍住笑意,明明就是因为上次那封信的关系吧?

就在前天,法尔斯在接到那封时常往来的信件之后,对她的的教学方式就有了极大的改变。

法尔斯不再让她只是苦闷的画着魔法阵,而是会在讲解各种魔法阵用途中穿插其他有趣的故事,并且在她完成了每一次的作业时都会勉强自己说着虚伪到了有趣程度的夸张赞赏。

惠美认真想着她是不是应该要老实用功一些,因为法尔斯他真的很努力了不是吗?虽然还是不会帮她灌注魔力到魔法阵里就是了。

「呼……呼……终于到了……」

当法尔斯看到那张写着「北方伐木场」的木牌时,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沙漠中的旅人见到绿洲一样。

「老师,太丢脸了喔,你不是都来过好几次了吗?」

惠美没好气的看着他。

「路途的远近并不会因为经验的多寡而产生影响。」

法尔斯苍白的辩解。

「是~是~」

两人向前走了一段路,在一条叉路前选择了通往森林深处的小径。

他们在这条路上又走了几分钟,然后又转进路旁一处被草丛遮挡的隐密步道。

「先在这里停一下,再过去就危险了。」

法尔斯阻止了在前方好奇地四处张望的惠美。

「陷阱吗?」

惠美问。

「嗯,那个人年轻时是这一带有名的猎人。」

他双手握着法杖把持在身前,低下头开始画起了魔法阵。

惠美仔细地看向地上渐渐成形的魔法阵。

横线有点多呢,应该是土系的魔法阵吧?惠美学以致用的联想着,感到小腿肚有些酸的她安心地坐在一旁的石头上,顺带打了个哈欠。

法尔斯横了她一眼,继续绘制他的魔法阵,在完成的那一刻,法杖用力地敲在魔法阵的三个方位上,紧接着,圆阵中繁复精致的线条突然散发出黄褐色的光芒。

在一阵耀眼的闪光中,形成魔法阵的各式图样开始蠕动扭曲起来,而中央的一处圆点渐渐扩张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其他线条组成的图样纷纷被这个圆状图形打散、压缩、粉碎。

当不停壮大势力的内圆与最外侧的圆阵重迭时,已经化为一片空白的内侧泥地迅速地向上隆起,转眼间就就形成了一个两米多高的泥土人。

「哇……」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惠美仍然忍不住发出惊叹,甚至还下意识的吹了声口哨。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真正让人感受自己正身处在异世界中的奇幻魔法。

不过从绘制完成到这个召唤物出来的时间大概也有两分多钟了吧……惠美苦着一张脸想着,再怎么说也太久了些,如果没有像这样预先准备好的话……敌人可是不会等人的。

难怪法尔斯之前说过讨伐魔物时是处于后方,原来是要警备队的士兵们帮他先撑个三分钟啊……

惠美想象着未来成为大法师的自己……该怎么说呢?如果在战斗时还要躲在别人身后偷偷搓法术的话也太阴森了吧!

「该走了喔,惠美,记得跟着魔泥偶走过的路径,它会帮我们清除路上的陷阱。」

「它有这么聪明呀,竟然还会拆陷阱?」

惠美惊讶的看着魔泥偶。

「聪明?我想你应该误会了什么……看一下它的脚吧。」

法尔斯苦笑的指着前方的魔泥偶。

惠美随着指尖望去,发现到魔泥偶的脚底上正卡着一个铁夹子。

她眨了眨眼,原来魔泥偶的作用就是个无怨无悔的开路先锋。

她快步靠近那只毫无痛觉的魔泥偶,仔细地瞧起了魔泥偶脚上的那个呈锯齿状的危险陷阱,她不禁感到脚踝一酸,真想不到那个老头子这么狠。

这时,惠美的手臂突然被硬生生地拉住,让她重心不稳地跌坐在地上。

「干嘛啦!」

就在她气愤的同时,一阵树叶的摩擦声从侧边传来,紧接着一根前端削成尖锐状的圆木将眼前的魔泥偶钉在一旁的树上。

惠美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看着魔泥偶像是没事般顺着圆木慢慢的走了出来,穿透胸口的空洞在转眼间就被创口周围的泥土所填补。

「小心一点,不要再靠过去了。」

法尔斯皱眉责备。

「是……」

被吓坏的惠美老实接受了这个劝告。

法尔斯点点头,接着他疑惑的望着前方,喃喃的说:

「以前似乎没有这么多陷阱……」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果将魔泥偶换成普通人类的话,那无疑的就会是一连串惨绝人寰、无法入目的猎奇凶杀现场。

惠美真想不透是怎么样的猎物会需要用到这堆可怕的陷阱,不过每当她一回想到魔泥偶从四分五裂的情况下淡然恢复的身躯时就禁不住感到兴奋。

虽然这家伙动作慢吞吞的,但却也是惠美眼中称职的坦克。它不会抱怨、亏妹、罢工,只要一有需要就能够召唤出来献出自己强健的肉体,而且最重要的是,打完boss之后还不会跟你分宝--

简直就跟立友一样!

她觉得自己已经迷上了这个召唤物,忍不住想要快点得到它。

「那个那个,老师,这家伙棒呆了!」

「魔泥偶只是低阶的召唤魔法,如果是黑钥魔法师的话……」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召唤它!」

惠美打断了法尔斯,眼中彷佛出现爱心的她已经管不上什么礼节了。

法尔斯看着兴奋到快要失控的惠美,以有些无奈的表情苦笑着说:

「当母神十子时光之神的沙漏两度轮转之时。」

惠美的睁着大眼睛,留着半长头发的小脑袋转了一圈。

「……老师,能不能说人话?」

法尔斯的嘴角抽了一下。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最快也要到后年。」

惠美惊得张大了嘴巴。

「为什么!」

「在玛切克岛岛以外的地方是不准许授于超过铜钥阶级的法术,只有在岛上订下契约的钻钥魔法师才有资格教导这些。」

「怎么这样,我天资这么好,就不能让人家跳级吗!」

惠美生气的撇向一旁,恰好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匹模样怪异灰狼正被陷阱吊在半空中,而令她感到奇妙的是,那匹狼的身体不知为何竟然在冒着淡淡的黑烟。

「哈哈,老师,那边是在熏制狼肉吗?」

她好笑的说,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到底是什么陷阱这么厉害?

法尔斯疑惑的望过去,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僵。

「……惠美,在我身后躲好。」

他低声说,同时神经质的四处张望。

「嗯?为什么?」

法尔斯没有回答,他的双手又再度紧握那根平凡无奇的法杖,动作迅速的在地上又画下了两个不同类型一大一小的魔法阵。

其中一个眼熟的小魔法阵在发出一阵黄褐色的光芒后又出现了那头可靠的魔泥偶,而另一个魔法阵则没有发出光芒。

「哦────!」

惠美的目光一下子就被新生魔泥偶给吸引,她开心地拍向那只泥土人,在泥臂上头拍出了一个掌印。

「别闹了。」

法尔斯责备的斜了惠美一眼,然后用法杖指向那头被陷阱吊在半空中的可怜灰狼。

前头探路的魔泥偶遵从安静的遵从命令,踏着平稳的步伐来到那头浑身被黑烟包围的灰狼。

惠美看着魔泥偶笨拙的动作,肥大的双手缓缓触向灰狼,后者张牙舞爪的奋力抵抗对于泥土之躯丝毫没有作用。

是要把牠放下来吗?惠美自然的想着。

魔泥偶的手掌缓慢确实的放在灰狼的后颈,然后──

喀嚓。

灰狼的脖子转了一圈。

「诶?」

喀嚓。

又一圈。

「诶诶诶?」

惠美脸色发白的后退了几步,她听过什么叫做狼顾之相,但是一个正常生物的脑袋被活生生转了两圈之后怎么想都活不下来了吧?

「老、老师!你在干嘛啊!小心我告你虐待动物喔!」

她傻眼看着法尔斯大声的说,再怎么讲这都是不适合花样年华的青春少女应该观赏的残酷景象。

法尔斯奇怪的看着她。

「又在说什么奇怪的话?看牠身上的秽气,那是魔兽,消灭牠们是我们魔法师最主要的责任之一。」

「魔兽?」

惠美望向那匹无力的吐着舌头,明显已经去到另一个世界的可怜灰狼……其实仔细一看的话,这家伙的牙齿跟爪子的确都是尖得吓人,比例也不太对劲,而且还诡异的冒着黑烟……不过……但是……

心理上还是无法接受的惠美,脸上苦涩的表情就像是吃了好几粒酸乌梅一样。

「呃……老师,你不是说过牠们还远在山的另一边吗?很像什么骑士团也已经过去处理了?」

知道自己的观念明显与异世界的人们有所区别的惠美决定不再多想。

「嗯,算一算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那……这匹狼……魔兽怎么会在这里?」

法尔斯摇摇头,在他刚开口时不远处传来了惊慌的喊叫。

「喂!女孩!快离开这个地方!」

一道嘶哑的吼声穿透了森林。

惠美与法尔斯对视一眼。

「弗瑞恩先生!」

法尔斯呼喊急奔的同时指挥魔泥偶前往声音的方向。

惠美跟在法尔斯的身后,两人快速的步伐很快的就超越了泥土人,但法尔斯在下一刻却突然停下脚步,让惠美差点撞在他的背上。

「不行,前面还有陷阱……其他魔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出现。」

法尔斯示意惠美跟在两个魔泥偶的身旁,皱眉警戒的望着周围。

还真是理智呢……惠美有些惊讶的想着,她原本还以为对方是那种会为了救人而不管不顾的类型。

又是一个跟立友相像的地方,惠美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轻轻笑了一声,看来洁西卡那件听起来有些恶心的要求也没这么难办到了。

惠美乖乖走在法尔斯的身旁,反正她跟弗瑞恩老先生也没见过面,对方是死是活也不太关她的事。

他们又走过了一段密集恐怖的陷阱区域,但是泥土人们实际碰的机关并不多,因为大多数的陷阱都被模样变得诡异吓人的森林动物所触发了。

惠美望着周遭的惨状,觉得自己是不是来到了某个非法屠宰场?

她实在放不下看到野生动物被伤害的罪恶感。

两人又走了大概一分钟左右,前方出现了一座搭在小丘上的帐篷,紧接着,他们看到了从帐篷的门帘里探出来的一抹白发。

里头似乎正在发生激烈的缠斗,帐篷侧面的皮布不断起伏。

法尔斯立刻用法杖指向帐篷,低声念了一句惠美听不懂的古语。

其中一个泥土人像是拳击手般举起了双拳,朝着帐篷的方向跑去。

魔泥偶双手一挥,将整个帐篷瞬间拆毁,接着它将压在白发老人身上看似山猫的魔兽一把抓了起来。

「呼……呼……法尔斯吗?我就知道是你。」

弗瑞恩神情疲惫的站了起来,他的胸口及脸部有着多处腥红创伤,其中几处伤口看起来似乎有一段时间了。

「弗瑞恩先生……」

法尔斯靠近顽固老人,他伸手在虚空中随手一抓,泥土人握住山猫的双掌在下一刻收紧。

噗嗞。

如同怪兽电影般会出现的紫色鲜血在泥掌中爆散开来,点点血液溅射在法尔斯沉重的侧脸、弗瑞恩老先生微张的嘴里,还有惠美来不及闪避的廉价衣裙上。

「老师你也先……呃……」

惠美错愕的看向法尔斯,但却在下一刻收声。

发生了什么事?法尔斯爆气了吗?

法尔斯此刻严峻的表情让她回想起过去揍了屁孩邻居一拳后妈妈的脸色。

「魔兽在几天前就出现了吧,为什么不下山来通知我们?」

他这么质问。

弗瑞恩吐了口带有紫色鲜血的唾液,他举起手中的猎刀,不屑的嗤笑一声。

「就算是魔物也别想赶我离开,这一辈子也不是没见过这些着魔的畜生。」

他挥手一撇让惠美及法尔斯看到另一头地上躺着的数十只魔兽。

「……快点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法尔斯快速的说,没有理会老人自豪的神色。

「那你又白跑一趟了,要逃就自己逃吧,我是不会离开这片从我祖父那接手的土地的。」

「你想死在这里吗!」

法尔斯不解的大吼。

「现在这个状况,难道你还认为我是村长派来骗取你土地的人吗?」

「对,你不是骗子,但是那又怎么样,这跟我要不要离开这片土地是两码子的事。」

「你就这么想无意义的牺牲?你应该知道魔物出现在这里的意思。」

「当然知道,你每一次过来都要跟我说上几次,我都听烦啦,不就是附近不知道哪一块地方被魔核污染了吗?」

吵起来了、吵起来了,法尔斯总是会在这种地方特别认真呢,惠美有趣的想着。

嗄嗄嗄……

乐得在一旁观看的惠美微微皱起眉头,她似乎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没错,而且污秽之地会透过中心的魔核继续在地底下传递秽气,依村子到这里的距离,甚至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会受到侵袭。」

弗瑞恩看着法尔斯谴责的目光似手变得有些愧疚,但在下一刻却又执着地强硬起来。

「我直接去村庄的话就别想再回到这里了,反正你那天都跟我说今天会过来的,才差个几天而已没关系吧。」

嗄嗄嗄……

又来了。

「呃……你们有没有听到……」

法尔斯似乎真的上了火,他无视惠美的发言,满腔怒气的说:

「你可以告诉伐木场的工人!」

「他们就是村长的喽啰!」

嗄嗄嗄……

「那个……可以先安静一下吗?」

令惠美感到非常不妙的声音阵阵传来,但是那细微的声响却不断被法尔斯及弗瑞恩两人气愤的吵闹所干扰。眼看着他们愈争愈激烈,那一种焦虑感就令她更加难耐。

她不由得插进两人的中间怒吼:

「拜托你们他妈的都给我闭上嘴巴!」

无聊的争吵戛然而止,他们瞪大着眼睛看向惠美,似乎对于她刚刚吐出的话语感到不可思议。

「惠美,我不要求你能够拥有贵族女子般的典雅气质,但你如果真心是以魔法师为目标的话,那我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学徒说出这样的暴言。」

「对啊,一个女孩子说这种话象样吗?法尔斯,给我好好教她……不过话说回来,她是哪位啊?村里什么时候有这孩子了?」

惠美翻了翻白眼。好啦,你们现在又是同一阵线的好伙伴了。

「你们少管我说什么话,快张大你们的耳朵!」

嗄嗄嗄……

如同树木折断扭曲的声音再度传来,法尔斯脸色一变,再次举起法杖──

一条粗壮的树根猛然从三人的位置窜出!

惠美被凸起的地面翻倒,她跌坐在地上看着眼前扭曲缠绕的巨大树根不停地恶心蠕动,觉得自己又穿越到了另一个异世界。

「弗瑞恩先生!」

法尔斯急促的大喊,他的右手垂在一旁,似乎被刚刚的攻击所波及。

树根在这时缩回地底下,露出另一头瘫坐在地的老人。

惠美跟法尔斯赶紧将满脸惊骇的弗瑞恩拉了起来,然后,巨大的敌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灰白色的硕长的老树从充满绿意的森木中出现,那光秃的结实枝节与树皮表面笼罩的幽黑雾气让它的身影在这处地方显得格外突兀。

惠美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她似乎看到这棵树正在朝他们不断地移动……

「第二型魔物……」

法尔斯喃喃的说。

弗瑞恩僵硬的看着眼前的灰树怪叫:

「这是什么玩意!」

「布奥托。」

法尔斯左手握着法杖指挥泥土人守在前方两侧。

「在众多的魔树之中是属于极具威胁性的品种,而与一般魔树不同的是,它们在变异后就会转以捕食动物及人类为生,并且在出现的同时往往会伴随着庞大数量的魔兽。」

「呃,老师,谢谢你的解说,不过后面那一段你应该是记错了吧?」

「我也是这么希望,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惠美抬头望去,果然发现到魔树的两侧纷纷出现数十头浑身泛着黑烟的魔兽。

她痛苦的呻吟一声。

惠美最讨厌的就是在打BOSS时旁边还会出现一堆乱七八糟的怪物,像这种类型的关卡,要如何在扛住BOSS攻击的同时尽快消灭其他怪物通常才是攻略的重点。

但那种策略是以组合完备的队伍为前提。

连一点魔法皮毛都还没学会的她首先出局,而一旁经验丰富,以陷阱猎杀无数魔兽的老人现在似乎连站都站不稳。

惠美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将目光放在法尔斯的身上,希冀对方能够三、两下的就解除危机。

弗瑞恩在手上的猎刀及对面高大的魔树之间来回看了几眼。

「如果死在它的手上会怎么样?」

「……布奥托不太会直接杀害猎物,它们在判断对方无法反抗时,会从树根末端伸出尖锐的细管插进对方的肉体里吸取养份,进食的时间可长可短,甚至在过程中还可以强制让牺牲者开口说话,引诱下一个猎物靠近。」

法尔斯冷静的回答。

「那还真是地狱般的景色啊……」

弗瑞恩靠近法尔斯几步,神情不悦的说:

「年轻人,这次就先跟你走了,我可不希望有人因为我而死在这片土地上……现在这个情况,是不是该拿出你整天拿来吓唬我的魔法了?」

「嗯嗯。」

惠美非常同意这句话。

「办不到。」

法尔斯说这句话的同时指挥其中一只魔泥偶奔向魔树,那一般人眼中高大的身影在布奥托的面前像是孩子一样。

「现在我的右手使不上力,没办法绘制出正确的魔法阵。」

惠美跟弗瑞恩吃惊的看着他们唯一的希望。

「小子你在开什么玩笑!」

「老师也别闹了啦!」

法尔斯难堪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迅速转过身。

「那么,跑吧,记得跟在我的背后。」

法尔斯以身作则,第一个开溜,留下另一只魔泥偶无惧的张开手臂面向威胁。

惠美及弗瑞恩慌张的随后跟上。

后头无数的魔兽们发出了嘶吼及鸣叫,惠美不敢想象那两只魔泥偶的下场,但是她会好好怀念对方的。

再见了,泥土人一号、二号,有你们的牺牲才能造就我美好的未来。

惠美卖力的在森林中穿梭,轻而易举的便追上了法尔斯,而刚刚似乎还需要别人搀扶的弗瑞恩则在转眼间超过了两人。

「弗瑞恩先生!请不要超过我!」

法尔斯像是快断气般的大喊。

「你跑太慢啦!」

尽管这么说,但是弗瑞恩仍然缓下了步伐,在法尔斯的身旁说道:

「你那两坨泥巴怪可靠吗?」

「其中一只已经跟我失去了连系了,另一只……呼……在刚刚也……」

法尔斯沉默了下来。

啧!太快了吧!

惠美回头看了一眼,后方果然已经出现了好几抹黑色身影,甚至泥地上还掀起了一道道裂痕。

夹带着轰隆声响,巨大裂痕以惊人的速度超越三人,紧接着数条纠结的树根从泥土底下猛然钻出,它们张牙舞爪灵敏扭动的姿态令惠美非常厌恶。

面对这样不可战胜的敌人,法尔斯带领惠美及弗瑞恩绕向一旁,而这个决定也导致了后方魔兽的接近。

「噫吚────!」

惠美发出了尖叫,一头嘴角顶着夸张獠牙的山猪从她的身旁擦过,硬生生地撞在一颗树上。

在她还在后怕庆幸的同时,另一匹魔狼突然跳跃到她的斜前方,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时间彷佛静止一般,近在眼前的血盆大口骇人无比,喉头上一粒粒的肉芽令她不由得呼吸一窒,现实里近在眼前的袭击与VR游戏中的临场感截然不同……

她会死在这里吗?当这个认知出现的瞬间脑海里快速涌现出过去的回忆,所见过的不同面孔及从童年时期开始历经的各种游戏一一闪过──

混账!现在就给我来一趟人生跑马灯未免也太早了吧!

惠美一咬牙,在危急之际半蹲下去以一个前滚翻躲避了魔狼的扑击。

翻滚可是无敌的,杀千刀的畜生!

前不久的愧疚在这一刻如同泡沫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魔兽等于蟑螂加上青蛙。这个公式深深烙印在惠美的脑海里。

前方弗瑞恩扶着不知道在何时跌倒的法尔斯,他笑着朝惠美说:

「滚得漂亮,女孩儿!」

惠美闷哼一声,一同将法尔斯拉了起来。

「谢谢……我们到了……」

法尔斯扶着一旁的山壁,虚弱的说。他的衣服现在满是汗渍,那种湿滑的触感差点让惠美瞬间放开手。

「什么到了?」

弗瑞恩问,白发苍苍的他正在跟赶在最前头的一匹魔兽对峙。

「能够救我们一命的地方。」

法尔斯单手举起法杖,用力地插进正下方的泥土,一秒钟后,水蓝色的光芒从地面散发射出,映照着他瘦削脸庞的模样分外诡谲。

难道是……惠美赶紧低头望去,看到了法尔斯在先前留下尚未使用的魔法阵。原来他还留了一手!

其余魔兽纷纷赶到,它们渐渐地围着山壁分散开来,呈半圆状包围三人,似乎不急于发起攻势,而中间空出的位置就像是在等候头目的到来。

惠美猜想这群魔兽的优先目标应该就是将活着的他们献给那颗魔树吧,不然对方现在一涌而上的话他们就死定了。

法尔斯握住法杖的指节泛白,他整个人几乎都依靠在那根看似平凡无奇的木头棍子上。

「惠美,你……帮我在魔法阵的周围连结水之魔阵,动作快点,能画几个就画几个。弗瑞恩先生,可以的话就麻烦你继续吸引魔兽的注意力。」

「嗯。」

虽然想要问为什么,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而且惠美觉得如果再让法尔斯多说几句的话就很有可能会当场倒下。

「好,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不过要多久啊?」

弗瑞恩问。

惠美撇了撇嘴,听到对方的声音在颤抖,还真是个爱面子的老人。

法尔斯微瞇着眼停顿了一会儿后说:

「不会太久。」

真是讨人厌的说法,惠美一边想着一边跪坐在地上用附近的石块画上基础之一的水之魔阵,经过多日练习的她虽然还比不上洁西卡如同精致画作般的魔法阵,但是其正确性已经进步了许多。

她利落的完成了一个水之魔阵之后立刻又画起了第二个,法尔斯近在身旁的喘息及弗瑞恩不明意义的吼叫彷佛远在天边的回音,忘我的集中力让她手上的动作如同机器般精确,甚至比平日的练习还要好上几分。

法尔斯不会平白要她画上这些魔法阵,一定是有着能够提高他们生存机率的因素在。

啪嗒、啪嗒──纠结树根从附近窜出,飞溅的泥土打在她的脸上,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

惠美一点也不想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谁会想就这样莫名奇妙的死在异世界里?她还没有建立什么丰功伟业,缔造唯一的无敌传说呢!甚至连一颗火球都发不出来的她,更别说在两位朋友的面前炫耀魔法了!

而且──强大的执念让她的速度又快上几分──那些期待以久的3A大作、振奋人心的全新改版、持续关注的独立游戏……她还想着总有一天在回去之后要一次玩个过瘾呢!

「惠美!」

弗瑞恩惊慌的叫着她的名字。

小腿一麻,不知道什么东西咬住了她,闷热的吐息及黏滑的唾液从她的腿肚扩散,下一刻,如同骨头被撕裂般的痛楚袭卷而来──

温热液体洒在她的背上,尖锐利牙缓缓松开,同样不知道是谁杀了这头闯入的魔物。

现实就是款粪GAME,这个道理她老早就知道了,但尽管这是款再烂的粪GAME,面对GAMEOVER的危机前还是得拼死咬牙苦撑下去。

眼眶周围一片火热,视线逐渐模糊不清,惠美用手臂擦去盈满的泪水,紧接着再转向下一个魔法阵──

一阵寒意突然从惠美的膝盖及手臂传来。

「你们快进来!」

法尔斯哑着嗓子大喊,他身下的魔法阵绽放出比先前还要耀眼的水蓝光芒。

惠美立刻侧身翻滚到法尔斯的脚边,弗瑞恩在闪躲过魔树一记拍击后也进到了魔法阵内。

惠美屈着受伤的左腿坐着,如同冰块剧烈摩擦的尖锐声响在耳边狂啸,魔法阵外充满绿意的草地在转眼间就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她抬头望去,前一刻还在张狂嘶吼的敌人在这时已经化做一尊尊造型各异的精美冰雕,它们正沉默死寂的站在一块儿,就连那颗高大的魔树布奥托也变成了外观惊奇的大型艺术装置。

惠美好奇的爬出魔法阵外,瞬间降下的温度令她又缩了回来。

「老老老老师,想、想不到你的魔魔魔法……这、这么厉害!」

尽管浑身身被冻得瑟瑟发抖也难掩她的兴奋之情。

一招解决所有的麻烦,这才是她心目中魔法师的印象。

法尔斯拄着法杖,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这都多亏了你所绘制的水之魔阵的支持,增加了我对于水元素的亲和力,让这个魔法发挥出比平常还要巨大的威力……」

感受着里头温暖空气的惠美惊喜的说:

「真的吗?也就是说你刚刚也有灌注魔力到我的魔法阵里?」

法尔斯疲惫的点头。

这个回答令惠美不由得露出大大的笑容──

「不过你的水之魔阵仍然有几处缺陷,我在注入魔力时有进行必要的调整,所以你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她高昂的情绪瞬间崩塌。

「怎么这样……」

明明刚刚画的那些魔法阵是她的毕生之作了……

弗瑞恩在这时伸出长满厚茧的大手。

「惠美是吧?还站得起来吗?」

「应该可以……」

惠美看了看已经停止流血的咬痕,伤口看起来没有想象中的严重。

她握住弗瑞恩的手,慢慢的站了起来,预料中的痛楚仍然在能够以意志力支撑的范围内。

等待惠美站稳之后,弗瑞恩转头望向周遭,惊叹的说:

「这一下还真是夸张呢,法尔斯,如果你早一点在我的面前露出这手的话,说不定我现在就还待在神殿里了。」

「不,弗瑞恩先生,你不会的。」

法尔斯虚弱的笑道。

弗瑞恩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惠美看着老人莫名自豪的笑容暗自叹气,惹人厌的麻烦家伙总是这副德行。她转头望向法尔斯说:

「老师,弗瑞恩先生说得对,你真的应该早画这种魔法阵的,省得我们跑这一趟……我还被咬了说!」

法尔斯苦笑。

「像“冰封晶圆”这种阶级的魔法阵是需要灌注魔力的,当时的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魔力来发动另一个钻钥阶级的魔法阵了……不过如果是黑钥魔法师的话,依他们对于元素共鸣的程度,仅仅只要指挥魔泥偶就能够消灭魔兽了。」

这很像是她今天第二次听法尔斯说这种丧气话了。

「老师,有点自信好不好,那个什么黑钥魔法师又不在这里。」

惠美随手拍了一下法尔斯的肩膀,但这随意的触碰却让对方整个人跌坐在冰冷生硬的泥地上。

「啊!老师,没事吧!我来扶你起来!」

她手忙脚乱的抓着法尔斯的肩膀,而后者的脸色不知在何时变得无比苍白。

「我没事,只是魔力一下子消秏太多,暂时使不上力来……不过──」

他抬起颤抖的指尖。

「别忘了,离开我三步的距离……」

「真是的,都这种时候了还计较这些?老师,是个男人就爽快点,而且有我这么可爱的美少女学徒来扶你起来应该要开心的大方接受才对啊。」

「美少女……?没有人会这么称呼自己的吧……弗瑞恩先生也请别再笑话我了,麻烦你过来帮忙一下。」

在一旁有趣地笑着的弗瑞恩走了过来,一把拉住法尔斯。

「真的不需要美少女的帮助吗?稳赚不赔的生意喔?」

惠美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她也知道一个几乎瘫软的男人是不容小看的,尽管她腿上还受着伤,但是那份重量即使是健康状态的她也无法承担吧。

「我一点都不需要呢。」

法尔斯苦笑的攀着弗瑞恩厚实的肩膀,后者瞧向惠美挑起了眉毛说道:

「惠美,你这门生意简直就跟诈欺没两样。」

「这哪里是诈欺了啊!」

「商品本身就充满了瑕疵了不是吗?」

「啧……真是不识货的臭老头,我看你的审美观早就已经跟着这块土地一起腐烂了吧。」

「喂!说话客气点啊,小女孩!」

「你才要客气点呢,整天就只会仗着自己年纪大,任性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说什么!」

法尔斯看着两人的争吵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果然又变成这样了吗……」

惠美朝着弗瑞恩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转向法尔斯气嘟嘟的说:

「老师,你这次没资格说我喔。」

法尔斯愣了一下,然后尴尬的看向一旁,望向森林深处的目光渐渐转为焦虑。

「不知道被魔核感染的区域有多大了……」

他嘀咕着。

「印象中,老师你之前说过被魔核感染的地方就叫做“污秽之地”吗?」

「对,那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只有神术才能干涉的领域……」

法尔斯不知为何的脸上有些不甘心。

「喔喔……」

惠美低声附和的同时眼睛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