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作梦吗?」

胜男摸着自己的脸庞,喃喃自语。

其实他还没有鼓起勇气去告白?还没有历经让人想把脸埋进枕头里的失败?

胜男注视着如镜面般映出自己面容的湖水,真希望惠美此刻能够在他的身旁握紧他的手,这样他就能够确信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场能够一笑置之的梦境。

但是残酷的现实却接连出招,将他揍得体无完肤。

从广阔湖畔另一头阵阵吹来的清爽气息让他思虑清晰无比。

如抚平丝绸般温柔的湖面照映出冲击视觉的连绵群山。

膝下柔软的河泥及丛生的杂草令他回忆起小时候与哥哥在河堤嬉闹的日子。

在梦里会回忆过去吗?

在胜男的印象中,梦境一向只会带领他回到过去。

而且,他在刚刚自言自语时所说的那句话就已经注定了眼前的悲剧──

一名少女。

她有着柔弱恬雅的五官,苍白近乎透明的肌肤,银白色的秀发垂在两旁紧贴着曲线优美的双颊,满脸哀戚的神色在左眼泪痣的点缀就像是最爱的男人在她的眼前杀了她最亲的爸爸一样。

胜男不得不承认,如果在路上看到她的话会不自觉地偷偷多瞄她几眼,然后同时感到奇怪,她怎么会这么像他?难不成是他梦寐许久失散多年的天然妹妹?

「啊啊啊啊啊──!」

这个嗓音又是怎么回事,也太娇嫩了吧?

胜男崩溃地坐倒在地,猛地抓起那头滑润的银白长发,像条毛毛虫似地不停扭动着身躯,双手毫不怜悯地蹂躏着它们。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像女孩子,但脸庞部份刚硬的线条还是能够在微妙的地方提醒着别人她男人的身份……但是现在,连那份弱小的尊严都消失殆尽,连同她所有的雄性特征。

胜男哭丧着脸揉起胸前曾经渴望许久的部位。

快乐吗?他只感到一阵茫然,招来了内心无尽的空虚。

兴奋呢?她的心跳是加快了,但却不是动人的悸动,而是深植内心的恐惧。

这一切的变化带来的冲击远胜过前不久被一根神木吞噬的恐怖经历,至于瞳孔变成红色什么的……这种事情还重要吗!

「那、那个……」

身旁突然传来了一道怯懦的声音,胜男猛地起身,脸颊羞红,对于自己刚刚在地上幼稚打滚的行为被撞见而感到不知所措。

她回头望去,心中盘算着各种无力借口的同时看到了男孩,不由得愣了一下。

男孩的手上提着一个袋子,穿着四处沾着泥巴显得有些脏乱的素色旧衣,褐色的头发如鸟巢般杂乱,与发色相同的眼眸中带着好奇及胆怯,后头不远处的树后站着三名跟他差不多的孩子。

胜男没有出国的经验,对于看惯黑发的她内心在一瞬间充满违和感,而那几个孩子身上穿的衣物也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误入中世纪电影的拍摄现场。

「请问……」

男孩张了张嘴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的同伴,像是为了壮胆似的咳了一声,然后两手叉腰,一副小大人似的直视着她的双眼。

「你在这边做什么呀?」

做什么?胜男转头望了周遭一圈,真的是好山好水的一块宝地,也因此,满脑子仍然是一片无助的空白,只能暂时跟这个小家伙大眼瞪小眼。

男孩看着她,表情愈来愈不满。

「你不知道最近外面很危险吗?魔物出现了,很强的魔物!」

男孩说话的同时双手还在空中激动笔划。

「魔物?」

真是意外耳熟的名词,不过通常来讲这两个字只会出现在某些奇幻风格的作品之中,就算是在跟那群宅友们聊天时也鲜少会像这样直接拿出来讲的,除非……

「小朋友,我知道最近那部异世界新番是很好看啦,但那可是禁止十二岁以下的孩童观看的喔,依你的年纪……」

胜男打量着男孩矮短的身材,这种年纪要耍中二的话未免也太早了些。

「我才不是小朋友,我已经十二岁了,明年就能拿剑了!而且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看来是戳到痛处了,胜男叹了口气,想起了每逢节日如暴君般君临家中的亲戚小孩。不过虽然说还未到达青春期,但都十二岁了还这么矮也是怪可怜的。

「好好,魔物来了,好可怕、好可怕……」

总而言之先随便敷衍一下吧。

「那么,小勇者,请问这里是哪里?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

「我没有爸爸妈妈!」

胜男猛地闭上嘴巴,偏着头无奈地看着他──这孩子的地雷真多。

胜男突然感到有人在拉她的衣服,她低头望去,发现刚刚还躲在树后的小鬼头们不知道什么时侯跑到了她的身边。

其中一名栗色长发的小女孩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接着眼睛闪亮亮地抬头。

「大姐姐是有钱人吗?」

大姐姐?胜男嘴角抽了抽,看来她得花时间好好的去习惯这个称呼了。

她蹲下身来,语气温和的问道:

「为什么这样说呢?」

「因为大姐姐的衣服好滑好好摸,村子里的大人都说看到穿这种衣服的人时要有礼貌。」

「嗯嗯。」

胜男满意地点点头,虽然对于他们的特殊观念感到有些奇妙,但是对于要有礼貌这一点倒是举双手赞成。胜男瞄了一眼中二男孩,后者还在怒瞪着她。

胜男立刻移开了视线。好可怕、好可怕,魔物什么的,一点也没有比中二小屁孩还要恐怖。

「你们应该是来野餐的吧,爸爸妈妈呢?」

「喂!你是笨蛋吗?」

后方响起了男孩的怒骂声,胜男再次选择无视。

眼前的两名女孩跟一个男孩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来。

「我们也没有爸爸妈妈。」

嗯,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胜男为难地看着他们,不自觉地感到一阵不自在,她一向不擅长扮演开朗大哥哥的角色,这个位置是立友的。偶尔在路上遇到哭泣的小朋友时,立友总是会先跳出来,带着可靠的笑容帮助他们。

想到这,她的神色一暗,不知道立友跟惠美现在在哪里?

「那可以带我到村子里去找大人吗?或是指个方向也可以。」

胜男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她已经判定从这群小鬼头的嘴巴里是撬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那边。」

女孩指着湖的另一边,脸上笑嘻嘻的,像是很开心自己能够帮上胜男。

「谢谢,那你们继续玩喔,我一个人过去就可以了。」

「不行!」

胜男皱眉看向抗议的褐发男孩,其他几个孩子也纷纷看向他。

「我们带你过去!」

他再一次宣言。

「可是我们不是还要去喂小白吗?都已经两天了……」

另一名黑发男孩突然脸色一变,缩着头,朝向胜男结结巴巴地说:

「大姐姐,可……可以不要跟……呃……村子里的其他人说……小白的事?」

胜男郑重的点头,想起小时侯自己也曾经跟哥哥偷偷养过一条小白狗,更何况揭发他们的这点小心思也没有好处。

「放心吧,我会好好看紧她不要乱说话的。」

胜男挑起眉头,看来这个小屁孩已经完全爬到她的头上了。

「就这样吧,我跟莉莉带她去村子,你们两个拿这袋东西去喂牠。」

原来还是个孩子王啊,胜男翻着白眼看着孩子王将手上的袋子拿给另一名男孩,着这个矮冬瓜牵起了栗发女孩的小手。

「谁知道这个笨蛋在路上会不会走丢或是跟其他人大嘴巴。」

又是笨蛋……胜男的心情浮躁了起来,不论是谁,被这样接连骂笨蛋都会生气的吧?但她真的不想做无谓的争执,更不可能是害怕这个小屁孩,而是……不对,胜男突然意识到了一件早该在一开始就注意到的事情──

「笨蛋。」

她细声自语,同时确认这一句话的发音。

「不会吧……」

胜男的心跳加速,她低着头,咬紧逐渐颤抖的下唇,载满小说情节的头脑里进一步联系着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

神木、外貌的改变、陌生的地方、奇异服饰的孩子、魔物、搞不清楚状况的对话、口中自然吐出的外挂语言,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那条唯一的可能性……

「喂,发什么呆,走了啦!」

男孩牵着比他稍高的女孩,神气活现的在远方挥舞着小拳头。

……

胜男踏着幽魂似的步伐来到了村庄,对于周遭村民奇异的目光深感不自在,同时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

穿越到异世界?她不喜欢这样,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做主角的那一块料,立友才是。

胜男喜欢看异世界的小说,这样的剧情也让人很有代入感,并且在某些吸引人的桥段还能够满足她无可救药的虚荣心。

但是要自己亲身体验?

别开玩笑了!

村子里肮脏原始的环境及空气中排泄物的臭味,光是这初步的第一印象就让胜男皱眉不已。

就在胜男自艾自怜的时侯,他们来到了一栋圆顶白色的建筑物,这个地方相较于村子的其他部份显得格外干净,周遭的环境像是常常经过了整理。

「笨蛋,在这里等我,我可不想让像你这样奇怪的人随便进去。」

「齐利特,都说了不要对大姐姐这么没有礼貌。」

莉莉轻轻拍了齐利特的肩膀,后者挥挥手,然后回头赏了胜男一个鬼脸。

胜男深呼吸,看着齐利特过去直接打开了大门,一溜烟地跑进去,心里想着如果真的跟小鬼头动怒的话就输了。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齐利特带着一位穿着蓝色连身裙的中年女性从里头走出来。

男孩像是从路边捡到了某个麻烦宠物似的指了指胜男的位置,中年女性慈祥的笑着,然后摸了摸齐利特的头顶,不过马上就被他害羞的拍掉。

「你好,美丽的小姐,我是这所神殿附设孤儿院的院长,请问我有什么能够帮助你的地方吗?」

她的嗓音温和沉稳,有股莫名让人能够平静下来的魔力。

中年女性的身份令胜男理解地看了齐利特他们一眼,同时决定赌一把,将自己来到这个地方的缘由及所居住的地址告诉了孤儿院的院长。依她看这么多小说的经验,在一开始隐瞒自已的情报对于回到故乡这点是毫无帮助的。当然,她并没有将她性别的改变及可能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猜测告诉对方,那只会让事态复杂许多。

听完胜男离奇的经历,院长皱起了眉头,像是在仔细思索一番后才慎重地说道:

「这似乎跟魔法有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实在无能为力,你所居住的国家也……不过,我们的驻村法师大人或许能够明白你的状况,他的学识通过了恩泽肯中央塔的考验,应该能够帮上你的忙。」

院长和善地笑了一下,开始走在前方替胜男带路,两旁则茉跟着齐利特及莉莉,而她则走在稍后方的位置。

法师啊……看来已经不能再抱持着侥幸的心态了,胜男的心情又低落了许多,不过脸上仍然保持着客气的微笑。

但或许是出于长年照顾孩童的直觉,院长很快就注意到了胜男隐藏的失落。

院长慢下了脚步。

「或许你会认为区区一位驻村法师无法做到什么,但是那位大人不一样,他持有法师协会授予的黑钥,之所以会寄住在这里,也是与自身的研究有关,所以请不要有多余的顾虑。」

对不起,我天生就长着一张阴沉的脸,就算是换了个性别也一样。

胜男知道对方误会了,但她仍然带着低头道歉,同时内心却也在苦笑──就算你跟说这些我也听不懂呀。

为了缓和气氛,胜男靠近院长,想要多问问关于法师的事情,她对于奇幻故事一向情有独钟。

但是才刚走没几步,她就突然被推了开来。

「齐利特!」

院长不解地训斥男孩,像是意外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齐利特满脸警戒地盯着胜男。

「院长,不要让她靠近,不然她会对你做奇怪的事!」

「我做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男孩莫名的敌意已经让她感到厌烦了。

齐利特顽固地瞪了胜男一会儿,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院长的表情才不情愿地说道:

「她……她刚刚躺在湖边的草地上像疯子一样滚来滚去,然后两只手还一直捏这里!」

「诶?」

齐利特像是为了完美还原现场,他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胸部,一边夸张地揉着它们,一边拼命扭动自己发育不全的身体。

胜男在一瞬间涨红了脸,尴尬地看向院长,庆幸的是,对方看起比她更不愿意看到这副景象。

「齐利特,快停下来!」

院长近乎尖叫地制止了他的不雅举动。

「这样子很奇怪吗?」

稚嫩的声音传来,胜男跟院长的目光猛地转向另一旁的莉莉。

「可是黑尔叔叔很喜欢跟鲁思阿姨这样玩呀,我常常在磨坊那里看到他们玩这个游戏。」

莉莉满脸天真的说。

「呃……」

「好了,我想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院长深深叹了口气,不可思议地看了胜男一眼,接着又闭上眼睛摇摇头,喃喃低语:

「看来我得在下次礼拜的集会中倡导一下了……」

院长大人,加油!胜男默默在心中支持对方导正村民的不良风气。

……

「对对对对对……就是那里、就是那里,人老了,就这个地方最不中用……啊啊啊……」

一位全身仅穿着轻薄衣物的老头子毫无形象地趴卧在长方形的床上,面对门口方向的脸颊带着幸福的红晕,眼睛舒服地瞇着,卷起后翻的嘴唇里无畏地露出缺齿的牙龈。

穿着黑袍的红发少女在一旁流着满脸可怜兮兮的汗水,卷起袖口的丰腴双手正卖力地朝着老头子的后腰处槌打揉压。

喀。

夏瑞莎修女默默关上原本大方敞开的木门。

胜男偷偷瞟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看来院长大人在下次礼拜集会的倡导名册里也要将这位伟大法师的名字纳入其中。

夏瑞莎修女轻轻敲门。

「斐洛赫大人,请问现在方便吗?」

里头掀起一阵混乱的家具碰撞声。

「请、请稍等我一下,夏瑞莎修女。」

「好的。」

过了一会儿,一名穿着整齐深绿色长袍,脸上写着「我很有智慧,每一道流逝岁月的鸿沟底下藏着我无穷力量」的老法师若无其事的打开了门。

「请进。」

「谢谢,愿母神希莉……」

老法师举起手。

「夏瑞莎修女,我尊重你的信仰,但至少在我的地盘里不要来这套。」

院长包容一笑。

胜男随着院长的脚步一同进入法师的家中,里头不出意料之外的很有“法师”的味道。在狭窄的拥挤空间中,置于角落的桌子上摆满了画着符文的羊皮纸张,墙边的架子放着各种贴上纸条的罐子,刚刚那位红发少女则羞红着脸,双手搅着一锅发泡的墨绿色液体。

「对了。」

院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她转过身来,低头看向后头正满脸好奇四处观望的两个孩子。

「你们先回去孤儿院吧,帮院长一个忙,从井里再打五桶水上来。」

「为什么?今天的份不是都弄好了吗?」

齐利特傻傻的问。

「我们以为可能有好一段时间都会需要补充到这样的水量。」

「可是──」

齐利特盯着胜男,浓密褐眉紧紧揪成一团。

「没有可是。」

院长的笑容不减,但语气却丝毫不容拒绝。

看着齐利特愤愤离去的背影,胜男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得意的弧度,她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了。

老法师静静看着一切,然后等孩子离开后招待他们坐到房间一角上头唯一干净的小圆桌旁。

「那么,有什么事吗?」

斐洛赫法师的表情严肃古板,彷佛前不久发生的一切如同泥地上的枯叶。

「请原谅我这个人一向都缺乏客套礼仪,毕竟我所剩下的时间不多,众神的祝福又太奥妙了。」

「是我失礼了,斐洛赫大人,我们原本是不应该上门叨扰的,您关于污秽的研究能够帮助每一座像我们布拉诺一样的偏远村庄,但是这边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劳烦您。」

「嘿,如果你远在布扎达维克的教友也这么尊重我的研究就好了……海蒂!」

老法师突然大声呼喊后面他那正在与不知名浓稠液体奋斗的女学徒。

「……是!」

「别再搅和了,那锅东西早在昨天就好了,再给你瞎搞下去就能毒死整个村的人啦!」

斐洛赫失望地摇摇头,连看都不看身后像是被落雷击中的海蒂。

「我之所以一直不告诉你,是想给你机会,看你什么时侯才能够把我所说过的屁话从你那一无是处的脑子里捡回来,但现在看来呀,你要等到明年才能上岛啦。」

海蒂绝望的大眼睛闪了闪,圆滚滚的泪珠流过脸颊的点点雀斑,从饱满下巴不停滴落至大锅中,激起一阵阵劈啪声响的同时冒出几缕不自然的绿色烟雾。

「该死的给我离那锅东西远点!」

斐洛赫怒吼,脖子冒出粗壮的青筯,吓得海蒂慌张地撞在后面的架子上,弄倒了好几瓶小罐子。

老法师叹了一口大气,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似乎已经习惯了女学徒的个性。

「要是三十年前的我,早就叫你滚回家去了,至少还能够对这个世界有一点点的贡献……不过,现在人老了,心也软啦,所以我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先去后花园除草,顺便把脸给抹干净,之后一整天给我好好重新读过一遍我写的那些书。」

「是!」

海蒂抹着眼泪匆忙离开,胜男同情地望着她凄凉的身影。

尴尬难耐的场面为胜男及院长的脸色带来一层阴影,始作俑者的斐洛赫抬起一边的眉毛看向胜男。

「好啦,重要的事情应该就跟这位傻愣在那边,一句让长辈开心的客套问候都吐不出来的陌生小朋友有关吧?」

突然被点到胜男耸起了肩膀,脸上红晕飘过,她想起自己前不久才刚这样称呼过另一个男孩。

「……嗯。」

院长望向胜男不知所措的小红脸,目光中带着鼓励。

斐洛赫严峻、不满的神色令胜男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这让她联想起在学校中不擅长应付的老师,但一想到这位老法师刚刚那意想不到的一面时又放松了一些。

胜男开始将刚才告诉过院长的奇妙经历再重新述说一次,由于是第二次说明的关系,她简短地挑了部份的重点及删去不必要的情报。

斐洛赫皱眉摸搓着灰白的胡须,上下打量着胜男的学校制服。

「我不知道你国家的名字,那代表你所居住的地方可能是西方蛮荒小国的其中之一,或是传说中黑海另一头的被众神遗弃之地……我是倾向于前者的,但是你的服饰又与他们一贯的穿著明显不同,更何况他们没有你这一头扎眼的长发,银白色的,放在整片艾菲迪伦世界都很少见,但是我却觉得似乎前不久才刚见过……算了,老了老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对于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反感。

「很抱歉,关于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立刻解决,并且我的研究也已经占据了我大部份的时间,所以请容许我将答案交给我的一名年轻朋友来继续探索。他也是这片领地的驻村法师,稍晚我会捎信给他,说明你的状况,而那个人对于地方的风俗文化及国家之间的历史源由非常感兴趣,想必很快就能够收到他的回信。」

「是法尔斯吗?那位很有礼貌的年轻人?」

院长突然问道。

「对。」

斐洛赫扬起一边的眉毛。

「你什么时侯认识他的?」

「他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村子找您吗?在过来的路他遇见任何人都会脱下帽子朝我们打招呼,便宜卖给我们其他村子才有的东西,甚至还会送给孩子们一些礼物呢。我想,村里每一个人都很喜欢他。」

「哼,除了自己之外,他一向擅长讨别人喜欢。」

他回头看向胜男。

「至于,你刚刚提到的那颗魔树……」

「一颗见证千年历史的伟大神木。」

院长尽责的补充。

「随便,反正我是知道有几种魔树有把吞食生物的习性,但它们都只会把肉体当作养份吸收掉,而不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丢到一块陌生的地方。」

说到这,斐洛赫又再次打量起胜男,目光中多了一份闪烁。

胜男无奈地带着僵硬的笑容与老法师对视,心里无奈的想果然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很可疑,或许她早就应该直接装作失忆的?

「你……嗯,夏瑞莎修女,这位小姐的名字是?」

「啊……」

院长轻呼一声,双手捂住嘴巴。

「我还没问她呢。」

「哈,真不愧是慈悲女神的虔诚教徒,孤立无援之人的最佳良伴。」

「感谢您对于教会的衷心赞美。」

胜男皱了皱眉头,这段话就连她都听出一丝讽刺意味,但是院长的脾气与老法师相比显然不在同一个程度。

「我跟你们不一样,没办法跟一位没有名字的人和平共处,即使这个孩子看起像是头在父母眼底下走丢的迷茫小鹿。」

斐洛赫嘴角渐渐勾起的微笑令胜男脑内的警铃大作。

「费娜尔。」

在现场的气氛攀上到红色警戒前胜男赶紧报出了名字。她当然不可能说出她原本的名字,撇除性别的改变外,“胜男”这个名字本身就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与其无故增加风险,还倒不如选择去溶入这个社会。

而且,费娜尔这个名字虽然是临时拼凑的,不过他其实还挺满意的,跟她现在弱不禁风的外表也颇般配。

「哦,好名字,费娜尔在古雷索亚语里的含义是包容与友善,她的父母想必是位位潜在的女神信徒。她已经加入曦光教了吗?如果还没有,请务必招揽。」

斐洛赫嘴边假腥腥的轻笑令胜男不得不佩服院长对于他的容忍程度,难以想象前不久院长还在路上对他大力吹捧。

这时,就像是灵机一动,胜男突然觉得自己还需要一个姓氏,她不加思索,顺口接着说:

「希伯尔特……费娜尔.希伯尔特,我的全名。」

随着胜男轻柔声音的消逝,四周空气彷佛凝结一般,斐洛赫脸上的假笑僵住,院长总是亲切微瞇的绿眼瞪得又大又圆。

下一刻,院长脸上血色尽失,猛地跪在胜男的面前,双手交迭在胸口。

诶?身处在沉默旋涡中心的胜男呆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啊……我终于想起来了,银白色的头发。去年在与这处偏乡地方的领主共进午餐时曾经好奇的询问过,据说是“你们”领主一族引以为豪的传承标志,圣王传奇血脉下的辉煌奇迹?哼……」

斐洛赫轻蔑的笑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你的来意,但如果是恶作剧的话就请到此为止吧,然后快把你躲在阴险角落里的精英护卫叫出来抬你回家。我刚才说过,我的时间不多啦,没空陪你们这群以浪费大好光阴为重责大任的贵族子弟玩他妈该死的家家酒!」

胜男颤抖的手抹掉老人激动喷飞在脸上的口沫,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很痛,有点想哭,肚子里塞满了沉甸甸的委屈……她敢肯定的说,这趟异世界之旅才刚起步就被她彻底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