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茶。”我呼唤助手。

“唔姆……。”得到的答复却只有呢喃。

“麦茶?”我提高音量,空翼马上就要到达运转极限,我连高声说话都有些吃力。

“唔……姆……好吃。”助手似乎在做着相当甜美的梦境。

拜托!虽然打扰你进食很抱歉,但是我们现在可无异于躺在餐盘里的飨宴。

“麦!茶!”我扯着嗓子在大叫,声音在无垠的沙海中消散,大概是无需考虑扰民问题了。

“咦?欸。”

我回头确认,助手正揉着眼睛在打哈欠,明明已经睡了一路却还是满脸困倦,她究竟是什么体质?

虽然尚有些迷糊,但意识总归是回到了助手那副娇小的身躯里。

“干活了,快!”

“嗯?嗯。”麦茶欠缺焦点的茶色双瞳中曳过一丝流光,她以几乎看不到的幅度上下移动下颌,表示点了点头,然后以慢腾腾的动作开始卸下吉他盒背带。

在这期间沙蜃已经逼近到了将近五步的距离,巨虎喉间的猎奇低吼折磨着鼓膜。

“拿着!”我把某个东西递给助手。

而她则正试图把吉他盒贴胶式的背带给固定到我背上。

“别——管吉他了好不好!快拿去啊啊啊啊啊啊!”危机容易使人变得歇斯底里,我以自身切实证明了这个观点。

“嗯呸。”助手略显不满地哼了一声,粗暴地松开手,吉他险些掉下单车,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背带。

“喂你也不能乱丢——”在我抱怨之前,助手就从我手中接过那件东西。

紧接着,她松开双手,在自行车后座直起身子。

于此时的高速下这算是相当危险的动作,但沙蜃当前我可顾不得对助手说教。

巨虎完全逼近我的后方,在气力枯竭,快要无法驾驭单车的当下,我几乎能感到它身躯淌下的细沙滴落在我后颈。

我将车头侧摆,一个横向急刹!

当然,这回有好好地注意制动角度和幅度以避免倾翻。

“叽——”车身开始漂移,画出华丽的弧圈,摇摆向沙堤一侧。

而一味驱驰的沙蜃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从单车一侧擦身穿过。

利齿与喉部几乎贴着我的鼻子横掠,空气中溢满了细沙积成的薄雾。

而发现猎物偏离的沙蜃也立刻刹车,虎以爪子扣住地面,在尖锐的噪声中滑出去数米,紧接着它回过头,无机质的玻璃眼珠依旧死盯着这边。

“叽——咕噜噜——嘎!”怪奇的尖锐噪音中似乎夹杂了低吼,难不成沙蜃也有恼怒的情感?

“嘿咻。”助手扒着后座边缘,小心翼翼地下到地面。

明明坐在后头时怎么甩都不会掉下去,下车动作却生疏得像小孩子。

虽然想过要帮她搭把手,但我还是抓紧来之不易的空隙喘息。

剩下的就交给助手吧,后面还有路要赶呢。

麦茶轻轻舒展身子,然后朝向沙蜃所在的方位迈出步子。

巨虎微微压低姿态,似乎随时准备扑击。

但麦茶只是视若无睹,她将右手凑近嘴边,裸露的右肩与纤细的右臂环绕,构造出曼妙的角度。

“咕嘟。”液体被咽下的声音。

麦茶正在喝着什么——我刚才递给她的东西是圆筒状水壶,此时此刻,她正不紧不慢地走向沙蜃,同时歪着脑袋在喝水。

“咕嘟。”又是一大口。

麦茶稍微加快了点脚步。

“咕嘟。”

她迈开步子前进。

“咕嘟。”

麦茶将水壶中的最后一口倒入口中,腮帮子微微鼓起,有几分像是偷藏了食物的仓鼠。

她头也不回,一言不发地将水壶随手一甩。

水壶向后飞落,在我眼前几厘米的位置旋转着,我伸手接住。

麦茶朝向沙蜃大步冲刺,虽然速度不快,但那背影坚定而无畏。

在下一瞬间,观察了数秒的沙蜃终于一跃而出,径直扑向麦茶。

两者的体格相差大约有10倍,光是沙蜃巨大的黑影就已将麦茶轻松吞没。

一眼望去,少女和十余倍于其身的巨兽,几乎是场毫无悬念的对决。

“咕嘟。”麦茶将最后一口咽下。

“嗯……毫无悬念呢,上吧。”我慵懒地向后倒去,脊背靠在单车龙头上。

“轰!”沙蜃重重地碾上地面,几乎要夺取视力的大片烟尘霎时涌起,让人分不清源头是沙海还是它的躯体。

连我和单车都为之一颤,这次扑击的力道恐怕能轻易贯穿十个叠起来的我。

然而沙堤坚固的材质未曾被动摇分毫——那似乎不是我现在该关注的重点。

麦茶平安无事。

在巨虎落地前的瞬间,她借着冲刺的势头就地滑铲,有惊无险地从沙蜃身下穿过。

明明只穿着膝上短裤,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迅捷到让我怀疑她会不会擦伤。

但像是要回答我似的,麦茶已然在沙蜃身后伫立。

浑身上下除了被薄沙覆盖之外,洁白的肌肤上没有一丝划痕,长短不一的那对袜子上也不见一丝褶皱。

沙蜃扭转身躯,再次摆出猎杀的预备动作。

麦茶则是闭上双眼,平举左臂,露出藏在罩衫袖子下的手。

她白皙的手指握持着灰黑的握柄,那是一把约有一掌长的短刀,刀身银白如镜。

那是属于麦茶的所有物,时至今日我从来没见过麦茶究竟是如何拔出这把刀,也完全无从知晓她到底把刀藏在那件罩衫底下的何处。

巨虎朝麦茶张开血盆大口,沙流随着咆哮震落。

“尘咬(DustBiter)。”麦茶念出一个词汇,与之前稀里糊涂的状态不动,咬字清晰,嗓音空灵。

是那把短刀的名字——我知道这点,也仅仅只知道这点

下一瞬间。

麦茶完全睁开双眼。

焦点缺失的情形一去不复返,浅茶色的眸子烨烨生辉,在眼瞳深处,仿佛有着阳光结成的涓流在跃动,而她所专心注视的目标只有一个——虎型的巨大沙蜃。

回应主人呼唤一般,银白的刃口闪过一盏星芒。

麦茶水平挥动短刀。

在手柄的末端,涌现出焦糖色的粒子,像是在与主人微卷的焦糖色短发呼应。

粒子沿着刀身盘旋而上,形成糖色旋流,旋流冲破刀口,淌向不存在支撑点的空气中。

越来越多的焦糖粒子紧随其后,与先行的旋流汇聚。

以短刀为轴心,粒子流在刃口凝结成了一把恢弘的长刀。

沙风吹过,糖色的刀身上泛起一阵涟漪。

是水。

麦茶在名为尘咬的短刀上再构成了水。

原理暂时无法用三言两语解释,但与我单车上的“空翼”系统相类似,是某种质能转化并元素重构的产物。

那些麻烦的琐事并不重要——从刀刃独特的色泽上看,我仿佛能闻到并不存在的麦香。

方才被助手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的,筒状水壶里的宝贵资源,我的偏好饮品,她的名字,全数是同一件事物。

麦茶。

她能对付得了如此巨大的沙蜃吗?

早些时候以前我也有过类似的担忧。

但那双褪去雾气、锁定焦点的浅茶色双眸中,每次都写着难以言喻的自信,饱满到足以让我也完全相信她的自信。

“上吧。”我挥动酸软的胳膊为她加油。

麦茶轻轻点头。

巨虎如离弦之箭般弹射而出,硕大的身形化为一道腾空跃起化为惊电,麦茶则向前轻跨一步。

一边是硕大而森然的巨兽,另一边是娇弱的少女,握着她那把充满童话气息、由茶构筑成的写意长刀。

沙蜃巨大的爪子挥落,带起恐怖的破空风音。

麦茶以我几乎无法捕捉的脚步向前穿行,以毫厘之差闪过利爪,我甚至能看见焦糖色断发从她的侧脸飘落,那姿势仿佛在起舞,又透露着冲锋的果决。

麦茶冲入巨虎怀中,她挥动那把长刀,动作快到留下残影,宛若一弯残月。

“沙·刻。”

两字一词,轻如鸟啼,却斩钉截铁。

糖色刀刃没入巨虎的侧胸口,仿佛炽热的铁片融进奶油。

悄无声息的景象在我看来如雷动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