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液态黎明笼罩的电子脑

“罗韧大概是失去了端午节以前的所有记忆,但是他还记得Elisa,以及他的电子化自己大脑的计划。”

Rena显然是恢复了平静,她访问了客厅的电子系统,像往常一样说着话...声音从液晶电视的下方缝隙里钻出来,带着悲伤和无奈。

“嘛,我也不是没准备,面对这种情况。”

夏凝坐在沙发上,盯着空无一物的电视屏幕,她的左手捂着肚子,右手举着手机,皱着眉头,聆听着里面的声音。

“但是呢...出现这种事情...我...也...”

“那为什么他却会记得Elisa呢?明明自己的女友都不记得了。”

这个问题不合时宜,而且有可能会再次伤害到Rena...但我想Rena并没有那么脆弱。

现在的情况是,现在是晚上七点半,我们吃完了午饭,来到了客厅,和Rena商量起罗韧的事情,Rena已经不像刚才在我的梦中一样哭哭啼啼的了,而是变得冷静而消沉,她分析着各种可能性。

一说罗韧的脑数据并没完全上传...

二说罗韧的脑数据在复原大脑的时候遭到了损坏。

“Elisa遇见罗韧比你早。”

此刻,夏凝放下了手机,朝着电视说道。

“哦是嘛,是这样的嘛。”

Rena则不以为然的回答。

“Elisa说,罗韧开始记录脑数据的时候,还没有与你相恋,和你相恋的记忆很大一部分没被记录。”

“哦...”Rena反应平淡。

“虽然罗韧不记得你是客观事实了,但是还有机会啊...你...如我昨天所说,你也算是熟悉罗韧的人了,和他再次相恋应该没问题的吧。”

“嗯...”

Rena的反应开始夏凝化了!

“好了好了,别这么消沉嘛,罗韧成功复活了,好事,需要庆祝的嘛。”

“但是复活的罗韧还是原来的罗韧么?”

Rena问我。

这个问题我当然也想过,但是现在事实证明,复活的罗韧和之前的罗韧也许并不是一个罗韧了,毕竟原来的罗韧应该是绝无可能忘记Rena的...也许吧。

有没有那种可能性,就是Rena和罗韧的恋情,只是Rena的一厢情愿呢?

罗韧只是把Rena看做一个居家的管家保姆程序,一个作业辅导程序,一个....而不是一个“恋人”呢...

之前的罗韧毫无疑问已经是死了,保存着这些东西答案的大脑,摔了个稀巴烂,他留下的,断续的,非线性的脑数据,组成的新存在,将他死前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都遗忘了。

说是遗忘也并不准确,应该是没有被成功记录吧...

人的大脑是在天天改变的,而罗韧想一天记录完自己的脑数据是不可能的,他只能每天记录自己大脑的一部分...那些没被记忆的东西大概找不回来了吧...

我一想到这,就忽然想为Rena哭出声来,Rena也算是为了这个电子罗韧的复活做了极大的贡献,不如说,电子罗韧能够出现,多亏了Rena。但是这个大功臣却没有享有这个功绩应该享有的荣耀和报酬。

我们见证了电子人脑的诞生...这也可以算作是某项重大的技术突破了吧。说不好,还会被永载史册呢...

“啊...有胃药么...我刚才吃的有点难受。”

我朝着客厅发问。

客厅里只有夏凝,苏瑶光,还有我。

“达喜,我床头柜里面。”

夏凝说。

“我能去拿一下么?”

我感觉我有些反酸...胃烧的痛...或许是那两片该死的安定搞得鬼,但是又觉得不像是安定。

也许是那该死的,中午吃的昨天剩下的糯米饭。

我看向夏凝,她的左手依旧放在肚子上。

夏凝瞧见我,朝着我点了点头。

我走上楼梯,右转进入了夏凝的房间,一时间混淆了现实与梦境,刚才梦中夏凝房间的状态,差不多与此相同,夏至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7点半已经黑了。我进入夏凝房间的时候,期待着能在她床上看见一个帅气的小伙子...罗韧...但是并没有,我没在做梦,而且这里已经是夏凝的房间了...这个房间的主人,毫无疑问是已经死了...

社会性的死,生理性的死....死了...生命技能停止了。

我拉开了夏凝右边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满满的都是药盒子...那些应该都不是夏凝带过来的...夏凝会备这么多药么?她甚至都不会生病...那毫无疑问,这些都是罗韧生前留下的药物。

“这么多啊...”

感冒药,退烧药,抗生素消炎药...这里都有,但吸引我眼球的,还是那瓶被斜着塞进抽屉里,胡乱躺着的“地西泮片”。

那是安眠药,我端起药瓶子摇了摇,发现只有半瓶了,我刚才只吃了两片,夏凝会失眠吗?大概是不会的,所以这半瓶子安眠药大概都是罗韧吃的。罗韧天天吃安眠药,Rena竟然不知道么。

还是说Rena真的不愿窥探他人的隐私?她给我的感觉是罗韧跟踪狂,毕竟罗韧的房间里也是有摄像头的……

我抬头看了看房间左上角,被双面胶粘起来的摄像头。

“唉...”

达喜...达喜在哪。

我的胃痛愈演愈烈,感觉胃里面,中午吃的糯米饭开始燃烧了。

“胃药...”

我在一柜子的药品中翻找着,在抽屉的最里面,我找到了夏凝所说的达喜。

我从中取出一版,在透明的塑料板里面,八颗直径差不多一个半厘米的圆形药片装在里面,我按出一颗来,送入了嘴中。雪碧的味道在嘴中扩散出来。

啊唉...

我没有就此把药片放回去,而是揣进兜里。

我转身离开,关上了夏凝房间的大门。

走下了楼梯,夏凝的脸色也着实不太好...我没走到沙发旁边,把剩下的达喜扔了过去。

夏凝迅捷的举起了左手,接住了我抛过去的药

“谢谢。”

她单手压住药的塑料壳子,从薄铝箔中挤出一片白药片,啪塔一声,将其弹入了嘴里。

“喂,夏凝,你失眠么。”

“不。”

她干脆的否认了我。

“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Rena小姐,按我说的,你们,重新开始?”

我尝试鼓舞Rena,但她却没什么积极的反应。

“嗯,也许吧。”她说。

“你积极一点啊,积极一点。”

“我很积极啊。”

“你话都说不齐全了,拿出说我是榆木脑袋的决心来啊,别愣着了啊,去和罗韧,谈一谈。”

我说道。

“不要,现在,稍微有点,不想见到他。”

“那他现在在干什么?”

我问道。

“在我之前创造的空间里,享受电子化所带来的快乐,现在,也许,正在网上冲浪,也说不定。”

“啊...这样的吗。”

Rena的话音未落,我的手机便收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人发来的QQ消息。

奥学长。

之前寻找罗韧死因的时候,曾经和他说过要共享情报,但是由于事情复杂...自从上次和他见面之后,这些劲爆的,什么罗韧的女朋友是AI,什么罗韧的的死是为了电子化自己,诸如此类的情报一律没有分享。

他有了什么情报么,还是说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情报?

-陈宇!罗韧的QQ,上线了。

隔着屏幕,我感到了屏幕那边的人所透出惊异来。

这...罗韧复活了,上一下自己的qq,也实属正常,但他的朋友可是完全认为他已经死了,一个死人的qq重新上线,绝对是一件灵异的事情。

-什么

我问,装成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罗韧的qq空间,就在刚才,发了一条说说。

-imback

-我们班群都快炸锅了

-有人在群里@他,也没有回应,你你你

-你那边一切正常吗?

他紧张的给我发了一串字符。

“怎么了,陈宇同学。”

问我的是苏瑶光。

“你还记得前日,我要去咖啡厅一起去喝咖啡的那个奥学长么。”

“嗯,我记得。”

“他,发来消息称罗韧的qq上线了,而且还发了一条动态。”

苏瑶光还未发话,Rena先开了口。

“真是乱来啊,这个罗韧,这些同学估计会被吓坏了吧。”

“罗韧知道现实中罗韧已经死了么。”

我问。

“我给他说了,还给他说距离他死去已经差不多两个月,现在已经是十月一日了,2018年的十月一日,这就是我,给他说的所有情报了。”

“你没给他说你是他生前的女友吗。”

“没有,看见我那么歇斯底里,他应该能明白的吧,他也不是什么蠢人。”

“好吧。”

-真的么,别慌张啊,说不定是有人盗了罗韧的号。

我低头给奥学长回复。

-盗号,发imback,没道理啊

奥学长回复。

-说不定是你们同学,盗号吓人什么的

我回复。

-那这...太混蛋了吧

-太不尊敬死者了吧

-要我知道是哪个混蛋我一定要暴揍他一顿

也许是达喜有了作用,我的胃渐渐的缓过来了,那在口中融为泥水似的药物,似乎也不是现代医学的骗人之物。

“我想和罗韧谈谈。”

我说。

“你...你和他谈什么,怎么谈...”

“就聊一聊,毕竟他也是我的小舅,是吧,我的小表舅。”

“你要怎么聊。”

问我的是夏凝。

“梦里聊,就像刚才那样。”

我回答。

“可以啊。”

Rena说,你不是胃痛么。

“我是胃痛,而且安定的后劲还在,要睡应该能睡得着。”

“你想谈就谈吧...他才刚刚活过来,可能有点不稳定。”

Rena的声音有气无力。

若是Rena有实体,我说不定会拍着她的,用我拙劣的安慰人技巧,给她说,还有机会,大不了这世界上还有别的男人女人诸如此类的话,或者,我甚至可能劝她和夏凝喝两杯,虽说喝酒醉酒也是逃避,但是逃避也并不是不可以...然而我做不到,Rena的肩膀并不客观存在,Rena也不会醉酒,和夏凝一样。

“刚才不怎么稳定的人是你。”

我只能说出一句像是讽刺,又像是故意伤人的话。

“喂,陈宇。”

这句话反而引起了夏凝不满,她瞪了一眼我。

夏凝,竟然开始同情Rena了么。

我坐地铁来到了新中附近的一家水吧,是新中旁边,招牌最显眼的家奶茶店,点了一份烧仙草,坐了下来。

Déjà vu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表,晚上七点五十分,但是,门外的景色还是和下午一般,就像是夏天最热的时候,放学的时间,那个谁谁谁应该不久之后就会过来,Rena联系了他。

这些事情仿佛发生过一遍,不,是真的发生过一遍,和奥学长交换情报的时候,我来过这里,不过也好。

新中上学的罗韧应该挺熟悉这里的。

我在做梦,我要和罗韧谈一谈,我想起来了。

我现在能简单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了。

水吧应该是小情侣约会的地方,我的内心有此成见,来这里和罗韧腻歪的应该是Rena,他们现在能够在一起了,应该像一对真正的高中生情侣一样在放学之后打情骂俏...哦不能,他们都是AI,他们不用上学 。

“呦,陈老弟。”

罗韧,穿着新中的校服走了进来。

“这,有点逼真啊,和我记忆中的南门水吧一模一样。哇,这还有一对高中生在谈恋爱,太真实了吧,陈老弟你有点厉害。”

“不厉害不厉害,感觉有什么,有什么感觉么,变成AI。另外,按照辈分来说,你应该是我表舅舅,所以我我也算你表侄,也别老弟老弟叫了。”

吸了一口烧仙草,我说道。

“诶,没什么,Rena,给我找了个地方,哇,太爽了,作为人工智能,那些网络上的信息就像直接被浇筑在脑子里一样,对计算机的操作,也只用动动脑子就好了,简直,和做梦一样,而且那些辅助程序还能帮助我学习。”

他坐在了我面前,然后接着对我说。

“都是电子的,非物质的的意识体了,还论什么辈分,陈宇,陈宇是吧,陈宇前辈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我并不是罗韧的学长或是什么的。

“我想聊聊恋爱上的烦恼,嘛...现在外面在爆发瘟疫,也没有同伴能和我谈,正好,你不是,给我个照应,多好啊。”

我说。

“是什么,欧,ARS,那是瘟疫啊,说起来Rena最近还在学习这件事,但是那是她的东西,我也没去翻动,恋爱烦恼,我也没谈过恋爱啊,蛮遗憾的,没谈过恋爱就变成电子人啦,不过说说,你喜欢哪个人类。”

罗韧笑容满面。

“是这样的,我有个喜欢的家伙...嘛,她,很...怎么说,很直率,然后也...很情绪化吧...她也能看出我也许对她有什么感情,她也向我说明过这种感情只是平常的,没有什么特别,我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想法,我之前也没有那种感情,就,有些迷茫,我是喜欢上人了么,还是怎么的。”

那个她是夏凝,这些话也半真半假,说这些话的目的,只是想了解一下,现在,面前这个罗韧,对于恋爱关系的看法而已。

“我觉得,那就是喜欢吧。”

罗韧说。

“那种说不清的东西大概就是喜欢么。”

我说。

“也许吧,别问我,我是个,怎么说,标准死宅,死宅是不可能有女朋友的。我也没喜欢过人什么的。”

罗韧回答。

“话不能这么说啊,你生前可是谈过恋爱的啊,而且我看,蛮和谐的。我觉得你恋爱成功也必然有恋爱成功的资质,即使是没了恋爱那段时间的记忆,我想你也是一定能给我提供一些帮助的吧。”

我开始尝试诱导话题的走向。

“那个Rena么,她是我的,生前的女友。”

“是啊……”

“唉,虽然有点对不起她,但是我对她毫无记忆了...我很感激她为我做了那么多...”

面前,这个帅气的男人说。

“但是,我有点想不清楚,我是怎么和一个人工智能谈恋爱的,她是个战术AI吧,我读了罗伊留给她的遗书,还有留给Elisa的,Elisa现在在哪,知道上传成功了她一定很开心。”

“你不是死宅嘛,死宅喜欢纸片人天经地义啊。”

我说。

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喜欢ai?你有立场么,你现在自己也是AI了,是吧。

“Elisa,她,已经知道了。”

“啊也是...毕竟你在我先啊,Rena...Rena那个金发侧马尾的形象的确,非常戳我的萌点。”

他举手招呼老板,但是没有哪个奶茶店的老板是过来给顾客点单的。

“但是嘛,感觉突然说那是我女朋友,我有点接受不能啊。”

“你可以认为,你因为车祸失去了最近的记忆,以及关于你的女朋友的记忆...”

“你,不能辜负你得女朋友啊。”

我尝试说服罗韧。

“我去要杯奶茶。”

“这。”

这是我的梦境,我集中意识,凭空变出一杯奶茶来。

他对着吸管吸了一口。

“啊,没味道,只是建模而已啊。”

“嘛,但是陈宇,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都已经是电子生物了,又何必拘泥于喜欢呢,嘛,你听我这个理论,对异性的喜欢是基于性欲。”

他把奶茶放在桌上。

“性欲怎么产生的,是人类繁殖的欲望,但是呢,我已经是电子化的,永生的不同于人类的东西了,不需要繁殖,就能延续,见证永恒,又何必拘泥于喜欢这种感情呢。”

“一派...”

我想大喊一派胡言,夏凝,也是个永生的家伙,她没有性欲么?

她还说,她做过春梦哩。

但细细一想,夏凝也并没超脱生物的限制,有欲望也根本是正常的。

“有道理。”

但他又无法完全说服我。

Rena,她有喜欢人的欲望...她与肉身罗韧的非柏拉图式爱情,是为了满足生物的罗韧的生理需求么,我觉得不尽然。

“所以说啊,陈宇,人类所有的知识,技艺,都可以传入脑子,轻轻松松,又何必要去谈恋爱,Rena应该明白这件事,她成为AI要比我久得多,Rena前辈说不定就只是和那个罗韧玩玩而已。”

“这。”

罗韧占据了话语的主动权。

“你也别想什么喜欢了,别去喜欢人了,有什么前途,喜欢人,没用的,你要爱真理,是吧,成为ai真的是无边之妙乐,我倒是希望,大家都能体验体验,到时候,一定会...是人类的进化。”

“不聊了,我去继续学习了。”

他说。

“你也去吧。”

他接着说,然后转身离开了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