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可检索信息的靶向识别

直到7点整,我们才解决了桌子的问题,高三五班隔壁的空教室里有几张能用的桌子,我和苏瑶光两个人将其搬了下来,又将夏凝原本的被刻上文字的桌子搬了上去。

就结果而言,绿眼睛的这种行为给夏凝造成了不小的苦恼:她趴在她的新桌子上,用潦草的字体复制着昨日的作业,而她的父亲则在旁边掩护她——班里的同学已经来了不少,有很多都是住宿生。晚自习全程都会有老师在教室,而且常常坐在后排,住宿生在晚自习期间是不可能有向桌子上刻字的机会的。

按夏凝所说,字是绿眼睛刻上去的,问她原因,她回答我是直觉。

绿眼睛昨天的确出现在了交大附近,它又怎么知道这张课桌属于夏凝,又为何要往桌子上刻下“HERETIC”这个词呢?

更何况它竟然能刻下一个有含义的单词?

“Heretic是什么意思。”我贫瘠的词汇量里面并不能检索到这个词汇。

我问韩语冰。

现在是早自习前,我已经抄完了作业——多亏了韩语冰,她的作业整齐而正确率高,然而她是走读生,平时便绝无机会抄到她的作业。

“异教徒。”韩语冰说。“夏凝信什么教么?我有次见她,见她挂着一个十字架项链来着。”

那个三硝基甲苯分子式形状的十字架项链,我见过几次,夏凝几乎每次周末出门购物都会带着它,但是要因此说夏凝是个信徒的话,我觉得太过武断了。

“你有什么推测么,夏凝刚才说绿眼睛,绿眼睛是什么。”

“不知道,谁知道。”

“别是我那不懂事的副会长干的把。”韩语冰说,副会长指的便是小奥了,她有过给夏凝写恐吓信的前科。

“我觉的她还不会无聊到这种程度吧。”

“为什么说夏凝是异教徒她会怒不可遏呢。”

“哈哈哈哈,谁知道,有可能她真信教?”

如此说来,“Heretic”翻译成异教徒,倒不如翻译成异端者。

夏凝,非人存在的生物,因为信仰了禁忌的技术而诞生出的异端之物。

我内心活动如此,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夏凝,我回头看她一眼,她坐在最后一排,抄着作业,就抄作业来说,她还是太稚嫩了些,大摇大摆的把模板摆在左侧,右侧的右手进行着“转录”。任何有经验的抄作业者,都会把模板压在自己作业的下面。从这点也能看出,虽然她对抄作业不以为然,然而她平时也并不是常常抄作业。

就在我观察她之际,她完成了她的抄袭,把两本作业合上,叠在一起。夏澄从她的桌上拿起两本作业,走向了讲台,夏澄把夏凝的作业放在了讲台那一沓作业的最上方,把模板放在了最底下,然后给最后一排的夏凝招了招手,从前门离开了教室,几个人在教室外面站着,其中不乏熟悉面孔——他们是对策组的人。

或许夏澄抄过的作业比夏凝还要多。

我将视线再次转回最后一排,她抬头,与我四目相对,她的视线如从真实存在的点光源发出的强光,传入我的眼中,我把眼睛一撇,回避了她的视线。

“哇,陈宇,物理作业搞定了没有,快。”

前排的李升到了教室,教室后排的挂表告诉我此时是七点三十。

“交了。”

“哇!那韩语冰的呢,交了么,快快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找团委书记要作业抄,也不怕我报告给学委。”

韩语冰说。

“我的也交了。”

“那我上讲台顺一本。”

离早读课越近,抄作业的风险就越大,来到教室的不止有班主任,还有语文老师,甚至时常还会有年级主任和教导主任进入教室巡查。但这都不重要了,在作业死线面前。

我向后瞥了一眼,确认了夏凝没在看我,便再次扭头去观察她,她呆呆的望向自己的空无一物的桌面,那张新桌子上面没刻下文字。她是他还是如盯着那些字母一般望着那张桌子。

绿眼睛才是Heretic,它相信杀死那些创造他的人是为了赎清他的罪。他还想让夏凝也干同样的事情。

它是心里扭曲的异端者。

但若让我去审判那些创造出夏凝和绿眼睛的人,我也会认定他们“有罪”吧,不管怎样,滥用技术在人类胚胎上动手都是不符合伦理的,况且他们还最终给夏凝这个存在,这个个体带来了如此多的痛苦。

夏凝应该是痛苦的,她痛苦的把课桌掀翻,痛苦的把酒瓶里的酒洒自己一身,痛苦的掐住谁的脖颈。

如果我是她,我也会痛苦么?

我自然没有定他们罪的权利,我甚至没有定自己的罪的权利,毕竟抄作业也是一种罪过

也许我今后不应该再抄作业了,我想。

夏老师从后门出现了,他拍了一下夏凝的肩膀,示意让她出去,夏凝没回头,缓缓的整理了一下落在肩膀上的长发,然后起身走出了后门。早读的铃声即将响起,学校的上午,在此刻开始了。

 

教室里并没有传出什么流言来,关于夏凝的。但是总有东西成为高中生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今天他们再说的是隔壁学校一位自杀的高中生。

“新中的高三学生,上周三自杀了,特别优秀,哥哥去了美国,自己马上也要去美国,然而不知道为啥就跳楼了,新中一直压着消息,最后还是他在咱们高中上学的初中同学爆出来的料。”

李升一直是我获取班里传闻的窗口,今天也不例外。

“高三压力太大了,是吧。”

我突然想起昨天夜里睡着之前在脑中构想的“非人哉”的高三生活。

“怕不是哦,背后另有隐情,他家可是有钱的不得了,他人也优秀,去美国留学稳的很,而且他哥哥也在美国,这种人压力大,我都不信的。”

“那有啥不信的,自己给自己压力,觉得自己不够优秀,有些人就是这样的。”

“你这么说,大家不就没得聊了嘛,大家不去聊跳楼的公子哥,就只能聊你了啊,刚才还瞅人家夏凝,你别是嘴上不承认,身体很老实,怕不是真的喜欢人家夏凝哦。”

“你可别瞎xx传,我好不容易才把流言镇住的。”

“你镇住个屁,人家夏凝刚正不阿,制止传言,和你有什么关系,还拿自己当主角不成。”

“你还有脸说我,传夏凝流言你也有份。”

不仅有份,而且他还加重过流言,毕竟他也往夏凝桌子上放过恐吓信。

虽然说是被人指使,而且我还向夏老师出卖了他,就这点上说,我挺不够哥们的,所以我还是装作不知道为好。

“你还是再说说那公子哥的事情吧。”我说。

“陈顾左右而言他。”

“我们本来开始就是在说公子哥的事情好吧,你知道什么内幕么,或者传言的内幕,你不是说背后定有天大的秘密。”

“你还别说,还真有,我给您讲,这公子哥在美国的哥哥,几个月前也自杀了!你说奇怪不奇怪,莫非这自杀是传染病?现在听说新中人心惶惶,校园传说层出不穷了已经。”

“人一死就消费死者,他们是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么。”我说。

“诶呦喂,您就别装正派了。”李升用夸张的语气讲。“您也是那‘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的一员啊,您要是不是,就别揪着我在这给您讲绯闻咯。”

这倒是实话。

有一天我要是死了,举个例子,我要是被绿眼睛杀害了,教室里我这些生前的同学传起我的传说来,我是并不会在意的——我已经死了,已经失去了“在意”这项技能,真正会在意的也只有我的亲人和我生前的好朋友而已。

如果我死了,有人传起我的流言来,夏凝会不会跳出来抓住传流言的人的脖子,将其按在课桌上警告他呢?我不禁这样想。

“你最近还是离新中远点,别染病死了。”李升笑着。

“别扯了,你物理作业抄完没。”

“早完了。”

 

到第二节课下,夏凝也没回到她的新课桌前,这不由的让我惦记起来。

我也并不知道去哪找她。

比起夏凝的去向,还有其他的东西需要我来惦记。

那就是生物作业,两节课的时间,不知夏老师能否改完生物作业,我想是不可能的,早读课没上他就被对策组的人叫了出去,还把夏凝也叫走了,直到现在夏凝都没回来,那我想他也不会在办公室里。

但是我又实在不愿意下去跑操,去办公室里和其他老师侃一会儿是个不错的选择。

防空警报此时响起了,鸣六秒,停六秒,如此往复了一分钟。

最近的秋雨一场接着一场,再过上半个月,估计就没法穿着短袖出门了,走廊里人挤人人挨人,他们都是准备下楼跑操的同学,人群的呼吸大概让环境温度提高那么一两度,我不知道二氧化碳浓度会不会也提高了那么点,走廊里的通风并不好。

“报告。”

嘈杂的叫嚷声中,自己的声音通过骨传导传到耳中。

“啊,陈宇,作业改完了,一会儿发了,夏凝没跟你一起来么。”

出人意料的是,夏老师已经在办公室里了,面色平静,仿佛无事发生过。:

我接近夏老师。

“夏凝从早读课被你交出去就没回过教室啊。”

“那她去哪了,我赶紧给她打个电话。”

夏老师没露出焦急的神色,掏出他的智能机。

“不接电话啊。”

夏老师说。

“啊,来了,短信,她在健身器材那边。”

“健身器材那边?”

“他们在跑操是吧,我下去,找找她。”

“那我把作业抱回教室。”

“不用了,今天下午上课前我自己抱过去。”夏老师当即站起身来。

他拍了拍我的背,我刹那间产生了这个拍我背的人是我的同学的错觉,毕竟夏老师面容太年轻了,如果不说,这个学校肯定有很多人会把他当成发育过快的学生吧。

我紧跟上了他的脚步。

我本来是不想下去操场的,天气虽然没那么热了,但太阳不是假的,白光依旧会炽灼露在外面的肌肤,给我不舒适的体验。

只过了几分钟,走廊里就没几个人了,大家都很快速的走到了操场,站好了队伍。

记得前几周,我将周末放学的同学比作了打碎的在地上的瓷器形成的碎瓷片,那周末开学的同学便就是打碎的碎瓷器自发的又重新变回了完整的瓷器,这毫无疑问是违反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所以这种类比就毫无参考性,第二节课的下课铃把“六班”这组瓷器搬到操场上,这瓷器上只有一点点小小的瑕疵,一块空洞是我,一块空洞是夏凝,或许还有一块化学课代表或者语文课代表。

我们到达健身器材的时候,操场上同学们嘹亮的口号已经回荡在操场上了。

夏凝和两位同学,拿着弓与箭,站在运动器材的一侧,而另一侧,看上去厚重的靶子上,几根箭插在靶纸的红色部分。

“夏凝,你不去上课。”夏老师用平淡的语气说,我本以为他会更严厉些。

“啊,老师好。”

两位站在旁边的同学忙向夏老师打招呼。

“黄线以内是箭道,别过来。”

夏凝举弓,搭箭,开弓。

弓弦从她的嘴角扫过,再扫过搭在她胸前的长发,发被弓弦激起,朝着箭羽的方向摇荡了下,红色的一道影就划过眼前,最终钉在了靶子上。

“正中靶心。”旁边的同学叫到。“你应该来比赛的,真的,我们肯定能拿一等奖啊夏凝。”

夏凝从箭道上让开,另一个女同学走了上来。

她看上去比夏凝专业的多,左臂带着护臂,手上还有着护指,使用的弓甚至都是现代反曲而不是夏凝手中木质传统弓。

她也射了一箭,箭只落在了夏凝射出的那只箭的旁边。

“射的好,会长!”

旁边的同学再次叫道。

“夏凝,你要不要考虑回去上课。”

夏澄说道。

“无聊。”

夏凝回答。

“当初是你要来上学的,现在别嫌上学无聊啊,好好遵守校规啊。”

夏凝和弓箭社的社长默契的互换位置,然后把箭搭在了弦上。

“我请过假了,我来指导弓箭社的训练,十月中旬有比赛。”

“其实是她提出要指导我们比赛的,我觉得让她去参赛更合适一些,夏老师,是吧,您女儿真的是射箭的好材料。”

会长好声没好气的说。

“你劝她加入我们弓箭社把,弄点奖状,说不定还能弄个国家级运动员,加分可不少,您应该支持她的爱好才对。”

“夏凝。”

夏老师呼喊着夏凝的名字。

她自然不是为了比赛而在这里射箭的,她内心中的情感,如同箭锋,不射出去,便会射向自己的胸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