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娘炮居然还有脸回这里?”

“一晚上几次啊?屁股受得了吗?”

雨后的小巷永远带着一种属于潮湿特有的味道。

只要这种气味还在,不堪入耳的奚落也就永远会一直存在下去,即使现在自己已经不再属于这里了。

千夏没有理会那群十二三岁少年们的挑衅,只是牵起小女孩的手,向前走去。

把这些当作背景音处理,就不会在意了。

千夏朝身边的女孩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试图掩盖这一切。

但是生活怎么可能永远如自己的意呢。

“嘿,你要走哪儿去啊!”

一块带楞的石块擦着眉心飞过了刘海旁,千夏当时就疼地蹲在了地上。

“哥哥,你没事吧...”

过了几分钟,男孩合上受伤的左眼,擦拭着眼皮上留下的遮挡视线的液体。

一抹红色,这是血液的腥味。

三两个少年堵在了巷子的出口,很明显与之前的那群人是一伙的。

“请不要这样...”

千夏一边说着,下意识地护住了怀中的女孩。

然而这样求饶的结果只会得到更多的石子和玻璃渣。

没关系,等到这群傻小子发泄够了就会离去,不会太久的。

心里这么想着,千夏闭上双眼。准备迎接接下来的疼痛。

只是这次风暴开始得比较晚一些。

一分钟,两分钟。

是在找什么大件物品么。

不安中,千夏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一只有力的大手攥住了飞向自己的物体,男孩们向手伸出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张冰冷的脸。

呀,糟了。

“怎么了?”

霍朗毫无感情波动的话语就像十月的寒冰一般刺骨,几乎是所有人都预见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然而就如同被这股寒霜冻住了一样,没有人挪动步伐。

半晌之后,从讶异的神情中缓过神来的千夏才意识到了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

“没...没什么...”

“他们刚才在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以前的朋友而已。”

千夏揪下一缕刘海遮住了伤口,紧张地扯了扯对方皮夹克的下摆,眼神飘忽似乎有意在逃避着什么。

“朋友?”霍朗锐利的目光一眼就扫到了对方眼眶上方的裂伤上,伤口整整有两指宽,还在向外淌着鲜血。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霍朗如剑一般杀人的眼神向那群少年的方向瞥了一眼,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可恶,真是一点都不能放松对那帮坏小子的警惕。

霍朗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碎石,走向其中一个男孩。

“你扔的?”

“不、不是。”

被问到的男孩双腿一软。几乎要当场瘫倒在地。千夏放开了小女孩,小跑着追了上去。

“算了吧...真的没事...”

霍朗丝毫不理睬千夏的求情,揪着男孩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小子,你吃过石头吗?”

“没、没有”

“想试试吗?”

“不、不想”

男孩扭曲的五官中,眼泪被自己这副吃人的态度生生吓了回去,霍朗恶狠狠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要吃不下去的话,我帮你从后面塞进去。”

一股暖流从男孩的裆部应声涌出,顺着裤腿一路滑到鞋袜之间。

只是这样就尿裤子了,居然还有胆子欺负别人。

真是恶人的典范。

就这样,还是有人要帮他们说话。

“真的,没什么的...”

此时千夏嘴里发出的几乎是央求的声音,仿佛犯错的是他自己。

看着这个善良而软弱的男孩,霍朗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好...

也罢,这家伙自己看起来也不是很愿意纠缠这些烂事,以后离这些家伙远一点就好了。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霍朗松开了对方的衣领,得救了的少年一落地就如同走脱的兔子一般什么仪容也顾不上手脚并用逃出了这个街道,围观的男生们也一哄而散。

算你们走运。

望着那群人渣们逃窜的背影,霍朗在心中悄声骂了几句脏话。

要是没有千夏的话,估计按照自己的脾气,这个小子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一个星期才能下地走路,那颗石子搞不好现在真的就塞在他的直肠里。

但是自己没有这么做,只是因为这个小子。

回过头来,千夏的脸上已经展露出了一丝轻松的表情。

那神情,就好像是看着自己的挚友刚刚从一场浩劫中逃出生天一样。

自己的气不打一处来。

霍朗走到男孩身边。

“你的枪呢?”

“啊?按照您的嘱咐带着呢”

千夏熟练地从外套的内搭枪套中掏出了那把精致的袖珍手枪。

霍朗拿过手枪,拉开保险栓,上膛,抵在了千夏的脑门上。

千夏愣住了,抬头看着这个眼露凶光的男人。

那双青绿色的瞳孔里,燃烧着的是真真切切的怒火。

如果找个理由的话,真想把他就这么毙了。

“下次再遇到这些人,就像这样把枪口抵到他们脑门上,告诉他们‘如果你再朝我扔这些东西,我就让你的脑袋开花’。”

霍朗将手枪交还给了少年,转身准备离开。

噗嗤——

笑声从男孩的嘴缝中逃了出来。

霍朗转过身去查看情况,千夏居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捂着嘴在偷笑。

这很好笑吗?我是非常严肃的在同你讲一件事。

“千夏,我不是在同你说笑。”

“对不起,先生,我还以为我又做错什么了呢,吓死我了...”

那笑颜,就如他本人的名字一样单纯。

唉...

霍朗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生气。

你做错了什么我说不好。

或许你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是一个最大的错误吧。

“叔叔...”

一个稚嫩的声音插进了两人中间。

那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千夏身边,此刻正依偎在那还的大腿一侧,面露惊恐地看着两人。

从自己进入小巷开始,这个小女孩就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似乎是被自己凶巴巴的态度吓到了。

“这是?”

霍朗连忙换上了一副较为缓和的脸色,千夏也止住了笑声,牵过女孩的手将她领到自己面前。

“啊,差点忘了,这是摇铃,就是我之前同您提到的那个孩子。这就是霍朗先生,他人很好我现在为他工作。”

“你好...”

小女孩害羞地低下了头,那娇羞的模版与千夏害羞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又是这样的小孩么...

“你好。”

看到对方礼貌地还了一个招呼,千夏趁势将更多关于摇铃的事情向男人一股脑抛出。

“我们是在这片区偶然遇到的,她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现在是她的姐姐在收养她,先生,摇铃可聪明了...”

啧,说什么之前提到过,其实以前根本就没提过这家伙的名字。

“好了,花粉的主人不在这儿,该回去了,走吧,千夏,同摇铃道个别吧。”

霍朗打断了像推销员一般喋喋不休地同自己做介绍的男孩,整了整衣领向巷口走去。

之所以这么决绝,是因为接下来的剧本自己已经熟练到能背下来了。

小女孩惶恐地看了千夏一眼,眼神中透露出惊讶与失望。千夏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仿佛在告诉对方“别担心,还有我呢”。

明明自己都处理不好自己的事情。

“先生。”

男孩从背后叫住了自己。

开始了。

“嗯?”

霍朗故作惊讶地转回头,就像舞台上配合演出的演员。千夏双手背在背后,摇晃着身体,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

再晃个两步,差不多要说台词了。

“那个,我有个请求。”

果然,两步之后,千夏开口了。

“什么?”

“先生,能把她也留在事务所里吗?我觉得我还需要一个帮手什么的...”

男孩的语气诚恳无比,丝毫看不出表演的成分,如果换做普通人的话肯定就要被这份真诚说动了吧。

这种无理的要求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是施南,上上次是卡罗贝恩,今天又是摇铃。

真不知道他哪里找来那么多需要收养的小孩...

“千夏。”

霍朗用责备的语气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言外之意就是,我的回答还是老样子,你就别为难我了。

委婉至极。

说到这个份上,差不多该识趣了吧。

但男孩似乎有意要在今天同自己作对,当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个...她的父母很早就因为病症去世了。”

千夏将对方的身世重述了一遍,希望这能博取自己的同情。

霍朗转回身,面对这个在自己眼里还在垂死挣扎的男孩。

“千夏,我们是来追查杀人凶手的,不是来开福利院的。”

操纵藤蔓的杀人凶手在这个星期间依旧没有落网,还多了一具尸体,死者依然是15~20岁的年轻男孩,就算这属于自己的工作范围,但此刻霍朗真的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可怜一个小女孩。

“先生..."

“走吧...”

最后通牒已下,千夏也只得不舍地放开了女孩的小手,看向女孩的双眼中透露着歉意。

很好,就这样,离开这里。

“摇铃!”

就在这时,楼道间冷不防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声,过了两秒,一个披着雨衣的少年从一个楼梯口中冲出,跑到了女孩的身边。

之所以一开始称这个人影为少年,完全是因为对方的外貌除了男性以外让人别无他想,属于十七八岁男生的英气面容,立爽的短发与大开大合的动作,无论如何联想不到女生上去。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霍朗意识到了自己第一印象出了偏差。

“你在这儿,我不是让你别到处乱跑了吗?!”

“少年”焦急地跑到了小女孩的身旁,检查着对方的身体状况,小女孩伸出指头指了指自己与千夏所在的方向。

“是千夏哥哥,和一个叔叔...”

千夏见状立刻摆出了一副讨好的笑容。

“风铃姐,原来你在啊。”

姐姐,女孩?

霍朗吃了一惊,双眼警觉地横向微缩,打量着这个新出现的角色。

与此同时女孩也注意到了千夏与自己。对方扶着摇铃,用冰冷至极的目光看向千夏。

“千夏,我说过了吧。”

不等对方的下半句出口,千夏便惊慌失措地做起了解释。

“风铃姐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你一个人需要照顾摇铃,还有那么多孩子,挺辛苦的,所以...”

这一转折让霍朗一时间理不清两人的关系。

“我的事不需要你来说三道四!”

少女粗暴地打断了千夏的辩解。

“听好了,以后别再出现在这片区域,你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慌张,失望,自尊受损而导致的愤怒,从少女的表情中,霍朗读到了这些有趣的情感。

居然是这样的关系么。

......

“千夏,那个风铃,到底是什么人啊,之前都没有听你提起过她。”

事务所的傍晚,霍朗躺在办公椅上,突然没来由地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正在为自己办公桌上的水仙修剪芽叶的少年愣了一愣,连手中的剪子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片刻之后男孩组织好语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回答了自己提出的问题。

“您说她呀,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听到这句话,霍朗苦笑了一声。

朋友,又是朋友,希望这个“朋友”不是那种意思的“朋友”。

千夏也跟着挤出了一个尴尬的赔笑,一边继续往瓷盆中添着清水,一边同对方解释自己刚才那句话。

“是真的朋友,以前我也经常受她的照顾,是很可靠的大姐姐。”

“哦,那你们今天傍晚吵架的原因是?”

说到这里,千夏突然停下了手头的动作,看向窗外。

“其实,她也挺可怜的...”

“明明是个女生,却要照顾那么多小孩子,我这个男生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所以你就那么想要我来帮你做这个好人是么。”

“......”

这句话彻底堵住了千夏的嘴。

霍朗笑了。

他知道男孩一向不擅长应付这种直白的语言。

即使这说中了他心中所想之事。

霍朗点起一根香烟,缓缓开口。

“千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该做的事情,换而言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

“这种事情,你违背不了。”

“知道了...先生。”

千夏失落地垂下了脑袋,一同垂下的,还有那柄洒水壶。

“千夏,水”

“啊?”

“我说,水洒出来了!”

千夏看了手中的花盆一眼,终于明白了霍朗在说些什么。

“呀!”

一声惊叫过后,千夏开始手忙脚乱地替对方抢救桌上的文件。

同样慌乱的还有自己,这上面还有一个月来自己的案件调查报告呢!

“先生,对不起...我总是那么笨手笨脚的。”

“好了别说了,水流过来了!”

两双手,两颗脑袋,在狭小的空间内腾挪着。

扑通,男孩冷不防地撞在了自己身上。

瘦弱的办公椅根本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哗地一声侧翻到了一旁,将两人掀翻在地。

真是乱上加乱。

“咳!”

“先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下次手上拿着东西也要好好看路啊!从外面回来就和丢了魂似的。”

霍朗不客气地教训道,此刻对方正以一种狼狈不堪的姿势趴在自己的胸膛上。

真不像话。

“先生,对不起。”

“嗯,我知道了,所以快点从我身上起来!”

“对不起...”

但千夏似乎并没有从自己身上起来的打算,只是在机械式地道歉,两眼出身地盯着自己。

气氛突然又微妙了起来,霍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先生...对不起...”

“嗯..我知道了...”

霍朗咽了一口唾沫,他已经不敢再多话了,只是在内心祈祷男孩能快点移开他那异样的目光。

别再看了...

两人就这么尴尬地僵持着。

突然男孩毫无征兆地俯下身,袭向自己的面颊,打破了僵局。

“千夏!千夏!”

一对湿润的双唇堵住了自己还在惊叫的嘴。

唔...

那是属于男孩子的嘴唇吗?好柔软,带着一种属于千夏的特殊味道,这是,花香?...

不,自己怎么能用“男孩子”这个词呢?那只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嘴唇罢了。

等等等等,我在想什么呢!

“千夏,我要生气了!”

霍朗推开了对方,尽可能地表现出愤怒的样子。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中的虚弱感感本撑不起这副架子。

千夏一反以往那种唯唯诺诺的常态。

“所以说对不起了,先生...”

又是一吻。

舌尖相缠绕,唇齿相依偎。

与女人接吻的经验,霍朗也有过无数次了,但被男孩这么侵占着口腔,他还是第一次。

但是闭上眼睛,两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整整持续了五分钟,要窒息的五分钟。

男孩松开了对方的双唇,给了男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你再不起来...就错过茉莉的浇水时间了”

这次是霍朗主动求饶了。

“没关系,花一天不浇不会死,但是现在不给我的话,就要渴死了。”

这句话像是台词,又不像是台词。

男孩浑浊的呼吸冲击着自己脆弱的神经,霍朗的大脑短路了整整两秒,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少年挪动双手在自己的皮带扣上摸索着,咔啪一声解开了那道最后的防线。

蔷薇花爬出了藤架,开得正盛。

男孩轻轻捂住了对方已经有些反应的部位,熟练地在对方的腹肌上上下挑逗着。

“先生...也忍耐不了了吧..”

欲望与欲望叠加,让人如此着迷。

“不行....”

在最后一秒,霍朗摁住了那双炙热的小手,阻止了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嗯?”

“不行,千夏,这样不行...”

玩笑过火了。

“我们还是,冷静一下...”

虽然不明白自己在怕什么,但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自己,这么做不太好。

男孩也被这一抓捏醒了,原本被情欲填满的瞳孔中恢复了一丝光明。

紧接着便是窘态。

此刻他们双方都需要一个台阶下。

“其实你还是因为有求于我吧...”

霍朗找到了一架梯子。

千夏低下了头。

“我希望先生...”

“这是不可能的。”

恢复理智后,霍朗的回答还是那么冷酷。

只是那颗躁动的心,却再也静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