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把他领到事务所是在一个雨后天晴的下午。
自己还在迷迷糊糊午睡的时候,一双小手敲响了事务所的大门,
男孩原本赤裸的上身已经批上了一件有些泛黄的白衬衫,身上奇奇怪怪的污垢也被清洗得干干净净,衬衫略显宽松,与他瘦弱的身躯很不搭,大概是居委会的旧物馈赠吧。
怀中的一盆花,背上一个打着五颜六色补丁的布质书包,那就是他的全部行礼了。
霍朗伸了个懒腰。
案情进展很不好,在那桩【感染者】连续杀人案的凶手落网前,自己还要在这个城市呆上一段时间。
希望那个男孩能是个好帮手,最好能处理一下自己最近这一团糟的生活,洗衣服打扫卫生之类的自然不在话下,希望他对料理有些见解,如果会冲咖啡就再好不过了。
男人陷入了未来生活的遐想之中
片刻之后,霍朗突然意识到,就在自己发愣的时候男孩已经在门口傻站了十分钟了。
那颗低着的小脑袋,从进门到现在就保持着正对地板砖发呆的姿势,没有变过,好像没有人命令,他的骨骼关节就是锁死的一样。
这可不行。
“愣在门口干嘛?进来。”
“我叫霍朗,人类维持官,也就是今后你的监护人兼上司。”
霍朗把对方叫进屋,将所有信息简明扼要地一次性向对方说明了一遍,做为回应,男孩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微弱到几乎要听清的字眼。
“千夏...”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把你的东西放在那个房间吧,房间里收拾好了一铺吊床,今后你就睡那里好了。”
霍朗指了指办公室另一边走廊尽头的一扇门,男孩闻言,转头看向了对方手指的方向。
其实他口中所谓的房间也不过是一个临时收拾出来的玻璃温室,屋子的原主人似乎不太注重这个花房的日常维护,仅仅把它当作杂物储藏间来使用。说句实在话,这个房间作为一个十五岁男生居住空间的确显得有些太拥挤了,但这也是现在自己能布置到的最好安排了,希望他不要介意。
然而千夏的脸上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或者说,他的脸上根本没有出现任何表情变化,他只是单纯地抱起花盆一步一挪地向花房所在的方向走去,行进地十分艰难,看得出这两件行李对他瘦弱的身躯来说的确是不小的负担。
霍朗看着这滑稽的动作,皱了皱眉头。
“你还抱着那盆花做什么?”
听到这句话时,千夏如同被扎了一下似的打了一个寒战 就好像自己的这句话中藏着什么尖锐的刀刃。几秒之后,男孩弱弱地抬起头用有些畏惧的目光看向自己,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不...不行吗?”
那是他今天同自己见面以来第一次抬头看人。
霍朗斜靠在办公桌边,交叉抱臂,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个怪人。
自卑、不善言谈、少许童年阴影,这是他读出的信息。但对于这颗充满了求知欲的大脑来说这还远远不够,他还想读出更多,于是霍朗开始询问起那盆花的来历。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问问,你很喜欢养花吗?”
“先生,我不能...留着它么?”
“不,你可以,我只是想问一下为什么你要一直带着这盆,唔,我没猜错的话,是蔷薇吧。”
“先生,我不能...留着它么?”
面对自己的问题,千夏只是机械地在征求自己的同意。
那样子,就好像这盆花就是他的生命一样。
这我就读不懂了。
面对这个倔强而有古怪的孩子,霍朗无奈地耸了耸肩。
“好吧,你随意,不过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替你照料这些没用的植物。”
听到这句类似默认许可的词句从男人口中放出,千夏松了一口气,继续向那个小房间踱去。
但霍朗拦住了男孩。
这件无关紧要的兴趣可以暂时放下,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说的。
“不过另一些事也要说在前头,从今天开始你可就是事务所的正式成员了,用简单的方式说,我们的关系除了监护人之外,更重要的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所以,约法三章是很重要的,维持官的工作不是儿戏,今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我让你做什么,你才能做什么,明白了吗?”
“如果你违反了我定下的规矩,我也会有相应的惩罚措施。”
听到“惩罚”这两个字眼的时候,男孩默默低下了脑袋。
“比如今天,你比约定时间迟到了十分钟,这就是不允许的,所以今天就要给你一个教训。”
霍朗一边说着,一边像教鞭一样晃了晃手中的钢笔,如同一切都是预演好的一样。
这就是必须说的事,第一天接触下属,要先树立威信,以后才好继续发号施令,这是他父亲教给自己的上下级相处之道。
千夏颤抖着低下了才抬起不久的脑袋,霍朗默默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敬畏,甚至有些害怕,这是正常反应。
看来第一印象建立的不错。
但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就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男孩在自己的注视下,弯下腰,将手中的花盆,缓缓放到了地上,同时还将背上的背包脱下来放到了一旁。
“你要干嘛?”
没有理会自己的问话,千夏褪下了遮掩下身的衣物。
霍朗的大脑“嗡”的一声陷入一片空白,对于眼前这具这白花花的肉体的真实意图,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大脑没有一点头绪。
在这之后,男孩开始解起了衬衫的纽扣,每解开一个扣子,就伴随着身体一阵轻微的颤动。
“你干什么?把衣服穿上!”
“您刚才说...教训...”
“我叫你穿上!”
在恢复意识后霍朗的大声呵止下,千夏愣了两秒,终停下了手边的动作,提上了落在脚边的裤子。
然而这只是开始。
“您是需要...我明白了。”
在霍朗惊异的目光注视下,男孩走到了自己跟前,然后双膝缓缓跪下,保持脑袋处于自己腰部向下十公分的位置,伸出双手试图解开自己腰间的皮带,与此同时,那副精致的容颜艰难地挤出了一个讨好似的笑容,面对他面前这个男人,甚至还带着一丝淫糜的喘息。
鼻翼间扇出的热气几乎可以透过那一层牛仔布传到自己的肌肤上,霍朗的心跳急剧加速,。
两秒之后,“迟钝的”霍朗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他一把拍掉了这只在自己腰间摸索的手,男孩一被这一个举动吓到了,先是困惑地看了自己一眼,很快便起身退到了房间的另一边。
“我说的是工资!”
男人一字一顿严厉地解释了一遍刚才那番话的意思,有些后怕地盯着这个古怪的男孩。
这个孩子,什么毛病?
算了,只要工作上不出差错就好了,剩下的可以慢慢改。于是霍朗换了一个话题,用以缓解刚才的尴尬氛围。
“你使用过武器吗?”
“什...什么...?”
男孩回答的语气恢复先前的
“武器,手枪,军刺什么的,或者防身手段,你练过什么格斗技能吗?”
大约过了五分钟之后,千夏终于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先是点了点头,而后摇了摇头。
霍朗快要无语了。
思索了片刻后,他从桌膛中摸出了一把古旧的手枪。手枪的外观属于那种非常经典的.45毫米军用手枪外形设计,只是整体大小明显小了一圈,应该是为了特殊任务或是收藏而专门设计的非制式武器。枪械的机械击发方式非常原始,还在使用实体子弹,和霍朗自己的能量武器配枪相比实在是太过落后,之所以在这里还能找到这么古旧的文物,纯粹是出于他自己的个人兴趣。
“拿着,以后的工作你会用到的。”
霍朗将手枪抛向对方,男孩慌张地接住了这个小铁块,然后呆呆地看向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是不太明白对方这么做的用意。
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古老的东西吧。
“学着用。”
霍朗丢下了一句不切实际的命令。
他并不是不关心对方,
此刻他最希望的,是男孩主动开口询问自己。
询问关于手枪的事,询问关于工作的事,抱怨关于房间的事。
因为这样他才能安慰自己,他眼前的这家伙还算是个不折不扣的活人。
然而,千夏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他只是把这精美的机械捧在手心中,像在关护一颗随时可能碎掉的鸡蛋,什么动作都不敢做,什么声音都不敢发出。
失去耐心的霍朗劈手夺过手枪,装弹,打开保险栓,上膛。
瞄准窗外的石墙。
砰砰砰砰!
连续四枪,全部精准地打在了一个弹孔中,同时打进墙里的还有霍朗的怨气。
真是个古怪的男孩!